午休時間一到,荊幼美馬上下樓跳上計程車,直奔殷若昂的牙醫診所。
她打了電話過去,說會幫忙帶午餐,要阿昂等她,至於牙醫助理們通常都是自己打點自己的午餐,所以她只幫她們準備了飲料。
來到診所,門口還沒掛上休診的牌子,她直接推開玻璃門走進去,正好與最後一個病人錯身而過,助理之一小梅對她眨眨眼,送走病人,馬上掛起休診的牌子。
「晤,請你們喝飲料。」將裝著飲料的塑膠袋放上櫃檯。
「幼美姊真好,每次來都幫我們準備飲料。」小梅笑咪咪收下去。
「殷醫師今天早上還好吧?忙不忙?」
「病人都是事先預約好的,跟平常差不多,不過……」小梅目光閃爍,輕吐舌頭。
荊幼美直覺話中有話,「怎麼了?」
小梅沒有明說,偷偷的往最裡頭的辦公室一指,旋即開溜。
不能怪她膽小,對她們幾個助理而言,殷醫師是非常嚴肅的一個人,儘管他長得又帥又迷人很養眼,大家還是不大敢隨便和他攀談。
今天早上看見殷醫師拎著一個睡眼惺怯的三歲小孩來上班,她們可是不約而同的瞪大眼睛——
「殷醫師,這位小朋友是……」預約本子上沒有這個小朋友啊?她很納悶,趕緊翻著預約本子確認是否有疏漏。
殷醫師酩酩的回答,「我兒子。」旋即走進辦公室。
她們幾個當場楞住,兒子?!
「殷醫師不是還沒結婚嗎,怎麼有小孩了?」
「你有見過殷醫師的女朋友嗎?」
搖搖頭,「平常會來診所找他的女性友人,就只有幼美姊。」
「那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個好問題,大家都好奇得快要死掉,可是誰都沒敢多問,摸摸鼻子,一如往常的做看自己的工作……
小梅沒透露,荊幼美只好持著午餐,走向辦公室,自己去挖掘小梅中的「不過」……
力、公室的門是開著的,殷若昂坐在專屬的座位上,專注的書寫著病人的病歷。
曲起手指往門上敲了敲,「殷醫師,該吃飯了,紅酒墩牛肉,上次你說還不錯吃的那家。」她笑咪咪的對他說。
抬頭望向她,男人微勾嘴角……
殷若昂覺得自己好像溺水的人,而荊幼美是那根浮木,看見她的笑容,一整個早上的烏煙瘴氣都煙消雲散了。
「你先吃,我馬上就好。」低頭繼續手邊的工作,但是心境已經跟稍早之前不一樣,他現在是開心的,整理病歷的速度也就變快了。
「恩恩呢?」
一路走來她總覺得哪裡古怪,原來是沒聽到恩恩的聲音。
依大衛的說法,三歲是小孩開始長角的年紀一意思是說小孩即將從小天使變身為小惡魔,除了睡覺,安靜對他們來說是難度很高的事。
殷若昂無言的朝角落努了勢下巴——
戴靖恩面對角落站著,看起來應該是被處罰,不過,小傢伙身體扭動得太厲害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還不住左看右看,臉上笑咪咪,一點都像不是在接受處罰,比較像是在玩。
聽見荊幼美的聲音,他更是蠢蠢欲動,幾乎是每一秒鐘都在回頭張望,祈求她能早點發現自己。
目光一對上,他馬上奶聲奶氣的喊,「姨姨——」
「戴靖恩,站好。」
殷若昂沉聲一喊,小傢伙馬上轉回腦袋,可沒多久,又探頭探腦,兩隻眼睛巴巴的看著荊幼美,等待她來解救他。
「你兒子幹了什麼事?」荊幼美笑間。
殷若昂攏攏資料,捏捏眉心,「拉病人孩子的頭髮,把人家小女生弄哭,爬到櫃子上偷撈魚兼踢翻魚飼料,打破三個杯子,這還不包括他把診所當遊樂園,在這裡跑來跑去製造的噪音跟混亂。」
說穿了,就是小鬼頭覺得每樣東西都很新奇,每樣都想玩看看,然後就引起一場大混亂。
殷若昂是個很嚴謹的人,瞧助理們對他必恭必敬的態度就知道,診所對他來說是一神聖的工作場所,戴靖恩卻把他的聖地當成遊樂園,自然沒有好果子吃。
「把拔……恩恩累了,可不可以休息?」小傢伙怯怯的問。
殷若昂不肯輕易鬆口。
「總要讓他吃飯吧?」荊幼美望著他。
殷若昂沒說話,只是歎了一口氣,荊幼美知道,這就是他的讓步。
好歹是多年的好朋友,這點認知還是有的。
「恩恩,快來,姨姨買了好好吃的飯喔!」對他招招手。
「把拔……」他偷瞄把拔,不敢貿然行動。
男人都愛軍事教育那一套,問題是,帶小孩又不是帶兵。「殷若昂,你兒子可以暫時『休假』來吃飯吧?」
殷若昂發現,他可以對所有人臭臉,就是無法對幼美臭臉,再說,她根本不怕。他只好默默捧著便當閃到旁邊去,「戴靖恩,過來,我餵你吃飯。」
「我不要把拔喂,我要姨姨……」小傢伙不賞臉,親暱的偎向荊幼美。
「好,姨姨喂小恩恩吃飯飯。」兩個人像麥芽糖似的粘在一塊。
殷若昂算是大開眼界,不敢相信剛剛那只野猴子,成了幼美懷裡的小天使。
荊幼美函了一小口飯,送進戴靖恩的小嘴巴,「好不好吃?」
「好吃,姨姨的飯飯好好吃,恩恩最喜歡姨姨了。」軟軟的手臂抱住她,十足的撒嬌。
荊幼美的心都要被這個撒嬌鬼給徹底收買了,忍不住想,這麼可愛、討人喜歡的小傢伙如果是自己的兒子,那多好呀!
殷若昂像是多餘的第三者,從頭到尾都被晾在一旁,只能默默看著荊幼美和兒子大演溫馨家庭劇。
用過午餐,荊幼美的午休時間也差不多結束,該回去上班了,殷若昂抱著兒子,送她出去搭計程車。
「姨姨你要去哪裡?」戴靖恩背著臉,覺得很難過。他很喜歡姨姨的。
「姨姨要回去上班了。恩恩乖,要聽把拔的話喔!」她捏捏粉嫩的小臉蛋,轉身對殷若昂說:「走咯,拜拜。」
「謝謝你還特地跑一趟。」
「殷若昂,有禮貌是好事,可是你一直對我說謝謝,聽得我耳朵快要長繭了。」
有禮貌還嫌棄,殷若昂覺得很無辜。「快回去吧,午休時間要結束了。」
「嗚嗚,我要姨姨,我會想念姨姨……」
看著小傢伙不捨的眼淚,荊幼美好想留下來卻也只能硬著心腸搭上計程車回公司。
「好了,不哭,姨姨已經過來陪你吃飯飯,晚上回家就可以見到姨姨了。」殷若昂抹去兒子臉上的淚痕。
「可以讓姨姨幫我洗澡澡嗎?」扁嘴委屈要求。
「把拔幫你洗不好嗎?」
「我想要姨姨……」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憐。
「那我們晚上回家問姨姨,姨姨答應才可以。」
轉過身,剛要走回診所,正巧遇到不久前才來診所做過治療的婦人,她好像就住在附近,殷若昂隱約記得聽她提起過。
「殷醫師,好久不見,上次真的謝謝你,現在我戴假牙都不會痛了敷。」
「哪裡,應該的。」他不冷不熱,口吻一貫的淡定。
「婆婆好。」戴靖恩不怕生的問好。
「好好好,哎呀,這孩子長得真可愛,是殷醫師的孩子嗎?」婦人逗著戴靖恩。
「對。」殷若昂回答,若有所思,恩恩不怕生還懂禮貌,想來這三年,戴白華也花了不少心力教他,既然是自己用心撫育的孩子,為什麼又會突然狠心丟下不管?
他想不透,真的真的想不透,所有的謎團,怒怕只有等找到戴白華,才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吧?
他已經向其他的朋友釋放出要找她的訊息,姜睿明也找了可靠的徵信社幫忙尋人,希望能盡快找到戴白華,然後雙方坐下來好好討論孩子的未來,得到最佳共識。
「剛剛那位搭上計程車的小姐應該就是殷醫師的太太吧?」
「啊?」殷若昂愣住。
「有這麼漂亮的太太,難怪生出這麼可愛的小孩。」婦人摸摸戴靖恩粉喇嫩的臉蛋,這才笑咪咪的離開。
殷若昂微張著嘴,等等,她誤會了,幼美不是他老婆敷,要是讓幼美知道,她莫名其妙被歸類為已婚婦女,她應該會抓狂吧?
「把拔,太太是什麼?你的太太是誰?」戴靖恩一雙充滿求知慾的閃亮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把拔。
「呱,這個這個太太就是老婆,說的是女生,可是把拔沒有結婚,所以沒有太太。」他也不知道這麼說,三歲的恩恩到底懂不懂,跟小孩對話,他並不是那麼拿手。他得再學習學習。
「但是婆婆說你有太太啊。」
「婆婆誤會了。」
咦,又一個新詞彙!「把拔,誤會又是什麼?」
殷若昂再度傻眼,但又不得不耐著性於回答,誰叫他是爸爸。「誤會就是……就是說這個人搞錯了。」
點點頭,「呢,原來是搞錯了——可是,把拔你為什麼沒有結婚?」
「我——」語塞。現在是要他跟兒子交代他為什麼單身嗎?
「把拔會跟姨姨結婚嗎?」
殷若昂被兒子的問題搞得很頭痛,「恩恩,你該睡午覺了,走,回去睡覺。」
「把拔,你還沒有回答我啊,你會跟姨姨結婚嗎?我喜歡姨姨,你跟她結婚好不好?」
跟幼美結婚?拜託,他們是好朋友,但不是男女朋友,結婚可不是玩辦家家酒,不是好朋友就可以在一起的。要是幼美聽到恩恩這樣亂點鴛鴦譜,應該會笑破肚皮吧?
不想跟兒子繼續亂七八糟的扯下去,只好再度拿出父親的威嚴,「好了,安靜,眼睛閉上。」
這很遜,他知道,但,這是讓兒子閉嘴唯一的方法。
正當殷若昂被兒子的連番發問狼狽擊倒的時候,荊幼美還在回公司的路上,突然,一個念頭清晰的湧了出來——
她不想去尼泊爾了,她不想去參加什麼靈修、淨化心靈了,阿昂一個人要工作又要搞定小恩恩太辛苦了,也許,她可以留下來照顧恩恩。
沒錯,留下來照顧恩恩!
回到公司,她口吻堅定的對大衛說:「大衛,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去尼泊爾了,阿昂需要我的幫忙,這七天假期,我決定留在台灣幫他照顧恩恩。」
原以為大衛會哇哇叫,畢竟,明天就要出發了,現在改變心意是哪招?可荊幼美等了半天,大衛居然連一句抱怨也沒有,只是托著腮,目不轉睛的瞅著她。
「幹麼這樣看著我?」大衛的眼神突然變得好犀利,像是隨時就要看穿她似的令人坐立不安。
挑挑眉,「幼美,你老實說,你對殷醫師——」
「我們是好朋友。」她大聲搶白。
「喔——好朋友啊。」大衛拉長了音,點點頭,話鋒一轉,「幼美啊幼美,你是說得理直氣壯,但你敗在不夠理所當然。
敗在不夠理所當然?「……什麼意思?」她不懂。
大衛懶得多費唇舌,口吻慵懶的說:「好吧,你就留在台灣修你的愛情學分,我自己去尼泊爾修我的身心靈。」
如果真的只是好朋友,犯不著掛在嘴上夭夭講,這就像一般人不會跟別人說,也就沒有交代的必要。
「我每天都吸氧氣吐出二氧化碳。」是一樣的道理,因為太理所當然,
幼美動不動就嚷著「我們是好朋友」,聽在他耳裡,活像是一種自我催眠,催眠自己要謹守好朋友的分際。
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曖昧。
睦目,「什麼愛情學分?!唉,大衛,你不要亂說,更不許亂想·~一」
現在到底是誰在亂想了?大衛懶得理她,離開座位,扭著身體開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