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於曉沒想過自己還會聽見這個名字,她以為他回美國後,他們倆今生就已經注定成為兩條平行線,再也不會有機會交集了。
所以不管於晞如何反對,別人又是用什麼樣憐憫與同情的目光看待她,她都堅持要留下肚裡的孩子。因為這個孩子是他留給她最鮮明的記憶,也是她曾深刻愛戀過的記憶。
她想,這一生她是不會再談戀愛了,因為她將會傾盡所有的愛給她肚子裡面的孩子,陪他長大,看他娶妻生子,如果他想知道他的生父是誰,她也會告訴他這段迷糊的愛戀。
孩子雖然沒有爸爸,但是會有疼他的阿姨和姨丈,以及擁有8樓公寓裡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們的疼愛。
他雖然不會有弟弟妹妹,但他的童年絕對不會孤單,因為他至少會有一個同齡的表弟陪他一起玩、一起長大。
如果這還不夠的話,那麼8樓公寓裡多得是年齡相近的玩伴,而他阿姨也有可能會再生更多的表弟或表妹陪他。
她已經想好了一切,也準備好要當一個快樂的單親媽媽。劉妤她們甚至因為擔心她這個迷糊媽咪照顧不了小嬰兒,而將於晞搬到六樓後便空下來的套房留了下來,沒再出租,目的只是為了讓她們這票前來幫她照顧Baby的阿姨們,有間客房可以休息。
從乍然聽見她懷孕,又被孩子的父親——就是她們口中那個膨肚短命的混蛋拋棄後這半年來,大家都在準備做個好阿姨、好姨丈、好叔叔、好伯伯。
她很努力,大家也很努力在接受這一切,並且也都已經習慣了,想不到袁燁居然在這時候突然冒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是為了她肚子裡面的孩子嗎?還是為了與她重修舊好,再續前緣?如果是為了孩子的話,他又是如何知道她懷孕的事呢?
井於曉魂不守舍的送走劉妤後,便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發呆想著這些事。
她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一個可能的答案,而且最糟糕的是,她發現自己愈想就愈難以遏制的想念他。
劉妤說他對關鹹胥揚言「我絕對不允許於曉讓你這種人糟蹋」這句話,而且他和關鹹胥大打出手的理由,還是因為他不爽關鹹胥享齊人之福這件事。這一切是否說明了,他其實還是在乎她的?
哇,好煩好煩,頭好痛。
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啦,可惡!
她將過肩長髮搔得亂七八糟。
滿腦子的疑問無處解,讓井於曉坐立難安,她挺著懷孕九個多月的肚子在客廳裡來回踱步,走了至少有二十遍以上,但仍無法讓自己的思緒平靜下來。
窗外彩霞滿天,夕陽餘暉將天空映得好美。
她朝窗外看了一會兒後,驀然轉身朝大門走去。
到外頭走一走吧,她這樣告訴自己。也許寬闊的空間、流通的空氣和美麗的夕陽可以讓她的腦子休息一下。
再兩周就是她的預產期了,她可以不為自己著想,卻不得不為腹中的孩子想。
寬心寬心,別再胡思亂想自尋煩惱了,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唉,這個說法好像有點怪怪的,好像在說袁燁是場災禍一樣。
不過,算了,反正他本來就是場災禍,他是她的男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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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租來的汽車裡,袁燁決定用守株待兔的方式來達到目的。他已經有長期抗戰的準備了,他就不相信這樣還見不到井於曉一面。
夕陽餘暉映照得彩霞滿天,似是在告訴他一天將過。
他在車裡伸了個懶腰,拿起一旁的礦泉水喝了幾口,雙眼仍不忘盯著8樓公寓的出入口。
從早上十點到現在,撇開地下停車場進出的車輛不談,他看見出入8樓公寓大門的人幾乎都是熟人,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人搬到那裡住,尤其是奇怪的男人,這讓他覺得很滿意。
不過如果能將那個大享齊人之福時無恥混蛋趕出這棟公寓的話,他會更滿意。
真沒想到井於曉那個笨蛋,竟會做出和別的女人同事一夫的蠢事,每回想到這件事,他就火大的想將她抓到面前,用力地搖晃她,問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即使她再喜歡那個混蛋傢伙,也不應該這樣委屈自己,以她的條件,她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她的腦袋瓜到底在想什麼?那個笨蛋!
倘若不知道這件事也就算了,現在既然讓他知道了,他就非管不可。
他絕不允許有人這樣糟蹋她,即使那個糟蹋她的人是她自己也一樣。
他將礦泉水的瓶蓋旋緊,丟回旁邊的座位上。突然之間,他看見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從8樓公寓的大門走了出來。
他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但是他沒有看錯,那張臉分明就是井於曉,即使她的頭髮留長了,他也絕對不會認錯人的。
是她!
可是她的肚子為什麼會變這麼大?
白癡也知道女人的肚子會變這麼大的原因是什麼,她懷孕了!
袁燁驚愕的看著她挺著大肚子,以一般孕婦都會用的外八姿勢走路。他老是想不透,為什麼女人懷孕後,走路姿勢都會變成外八……但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竟然懷孕了?!
現在他終於懂了,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離不開那個腳踏兩條船的混蛋傢伙了。
原來這就是她的苦衷、她的理由。
她這個腦袋不會轉彎的大笨蛋!
袁燁怒氣沖沖的下車,大步追上背對著他往前走的她。
「井於曉!」他大聲叫住她。
聽見有人在叫她,井於曉直覺停下腳步回頭看,只是這一回頭,她立刻嚇得倒抽了一口氣。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她看著迅速逼近她的男人,驚恐的往後退了一步。
袁燁猛然停下腳步,難以置信的瞪著她。
「我是誰,你不認識我?」她竟然這麼快就忘記他了?!「我是袁燁。」他咬牙切齒告訴她。
「袁燁?」井於曉瞬間睜大雙眼。
看樣子她是記起來了。
「你騙人!」她有些氣忿的大叫。
她的反應讓袁燁非常意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袁燁他長得才不像你這樣,你別亂說話。」她繼續叫道。
「我亂說話?」他怒氣沖沖的瞪著她,「你給我看清楚,我哪里長得不像袁燁了?」
井於曉很聽話,以十分認真的態度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用力搖頭說:「袁燁長得很帥,可是你卻長得像豬頭,你幹麼硬要說你是袁燁?你再這樣的話,小心我報警抓你喔。」
袁燁猛力深呼吸,壓下伸手把她掐死的念頭。他都忘了她這個人有多脫線、多迷糊、多容易就能把他氣得牙癢癢兼七竅生煙了。
她果然是他的井於曉沒錯!
「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才變成豬頭的?」他不滿的撇了撇唇。
「嗄?」井於曉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雖然你那個猛男男朋友的拳頭很硬,不過只要給我一點時間鍛煉,我的拳頭絕對能比他更硬。」袁燁摸著自己被打得變形的臉,冷冷地笑道。
井於曉慢慢地睜大雙眼,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伸手指著他。
「你……你真的是袁燁?」
袁燁沒好氣的白她一眼。「我不是早就說了嗎?」
「可是你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剛剛說的話,你都沒聽見嗎?」他怒目相向,忍不住想對她發火時,她卻忽然伸手輕碰他的臉,一臉心疼的看著他。
「痛不痛?」她問道。
他忽然說不出話來了,看著她,感覺心裡有塊地方柔軟了下來。他抬起手來覆住她的手,將她的手從他臉上拿下來緊握著。
「來。」他輕輕地拉著她。
「去哪兒?」
「找一個可以坐下來說話的地方。」
「可是我不能離開太久。」
「為什麼?怕那傢伙擔心嗎?」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那傢伙?」她一臉疑惑。
「你的男朋友。你真的那麼在乎他嗎?還是為了你肚子裡的孩子,才委曲求全的和他在一起?」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的表情愈來愈迷惘。
「我們換個地方說。」袁燁抿了下嘴巴,忍著再度揚起的怒氣沉聲道。
「我真的不能亂跑,於晞他們會擔心的。」井於曉猶豫的說。
「於晞?你妹妹嗎?打通電話跟她說就行了。」
「可是我沒帶手機出來。」
「手機我有。」
「但是我不知道她的電話號碼呀。」
「你是存心的是不是?」見她推三阻四的,他終於忍不住對她怒吼。
「什麼存心的?」
「存心不跟我走!」他低吼,「好,你要站在這裡說也可以。」他以命令的語氣道:「我要你離開那傢伙,馬上!」
井於曉愕然的看了他三秒鐘,然後慢慢地皺起眉頭。
「你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我都聽不懂?」她百思不解。
袁燁頸部的青筋忽隱忽現,胸部因大口呼吸而劇烈地起伏著。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他咬牙迸聲道。
「我是真的不懂。」她認真的說。
「好。」他點頭,接著卻沉默不語的看著她。
井於曉以一臉等待外加茫然的表情看著他,不知道他口中的「好」到底是什麼意思?
「井於曉。」他突然連名帶姓的叫她,臉上有種令人震撼的嚴肅神情,看起來有一點點嚇人。
看著他,她不禁跟著變得嚴肅而拘謹了起來。
「如果你肚子裡的孩子真的那麼需要一個父親的話,那麼,就由我來當。」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深邃的雙眼中隱約漾動著對她的深情。
井於曉被撼動了。
大家都說她迷糊、反應遲鈍,連她自己也這樣覺得。但是在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變聰明了,就像是突然被人打通所有閉塞的腦神經一樣,忽然完全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明白他眼裡漾動的情意。
他愛她。
噢,老天,這是她連作夢都不敢奢望的事呀。她以前怎麼會這麼傻、這麼遲鈍,竟然看不出這個事實,她真是個笨蛋!
淚水逐漸模糊了她的雙眼,她激動得不能自己,就連腹中的胎兒似乎都感受到她的激動而劇烈地胎動著。
「嗚……」她終於遏制不住的喜極而泣。
「喂,你幹什麼?幹什麼?」袁燁被嚇得手足無措,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而她源源不絕的眼淚把他嚇壞了。
正當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將她擁進懷裡,還是該替她拭淚時,他的肩膀忽然被人用力扣住住後拉,接著一聲爆吼從他耳邊炸開。
「你這個混蛋!」
隨之而來的則是一記又重又狠的拳頭,將他狠狠地打倒在地上,讓他頓時覺得頭昏眼花,眼前多了好多顆星星。
他迅速甩了一下發昏的頭,抬起頭來看向動手打他的傢伙,只見那個腳踏兩條船的混蛋竟站在那裡怒視著他。一時之間,新仇加舊恨的怒火,漫天燒燬了他的理智,他連想都沒想,立刻從地上跳起來衝向他,狠狠地揮出拳頭。
相隔才一天的時間而已,同一個地方,同樣的兩個男人再度在馬路上大打出手,不同的是,這回女主角也在現場。
井於曉被突如其來的巨變嚇傻了眼,她雙眼圓瞠的看著他們倆大打出手,眼眶中甚至還盈著來不及滑落的喜悅淚水。
「天呀,你們在幹什麼?住手,快點住手!」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大叫,可是那兩隻發了狂的猛獅根本理都不理她。
「住手,袁燁!住手,關鹹胥!」她大聲叫喊著,但仍沒人理她。
「停下來,我叫你們停下來,別打了!」
沒用,完全沒用。
井於曉站在場外慌亂得沒了主意,見他們兩人愈打愈凶,打到都流血了,她再也管不了那麼多,大步跑向他們,直接衝上前去阻止。
「住手。」她一邊叫,一邊試圖介入兩人之間。
兩個男人都打紅了眼,在沒將對方真正揍倒之前,根本就停不下來。
揮拳,揮拳,再揮拳,他們大動作的出拳,一時之間都忘了正企圖阻止他們打架的是個挺著大肚子、懷孕九個多月的孕婦。
出拳,收拳,再出拳。
井於曉還來不及注意到發生什麼事,她的肚子便突然被擊中一下,痛得她當場屏住呼吸,整個人向後倒了下去。
「啊!」她發出驚恐的哀號。
「於曉!」兩個男人異口同聲的大叫,伸手想救她,卻都遲了一步。
他們迅速來到她身邊,兩人一左一右的蹲在她身側,被打得變形的臉上都充滿了害怕的神情,蒼白若紙。
「於曉……」袁燁面無血色、不知所措的看著她,想伸手碰她,卻又怕傷害到她而縮回了手。
「於曉,你覺得怎樣?哪裡受傷了,肚子會痛嗎?」關鹹胥緊張的看著她問道。
「我的羊水好像破了。」井於曉一臉痛苦的說。
「你說什麼?」關鹹胥瞬間睜大雙眼,迅速將目光移到她腿下被浸濕的路面,「我的老天。」他喃喃自語。
「怎麼了?她怎麼了?什麼叫羊水破了?羊水破了會怎麼樣?」袁燁神情慌亂的叫著。他沒做過父親,也還沒準備要當父親,所以根本不知道羊水是什麼東西。
「於曉要生了。」關鹹胥說。
「什麼?」袁燁雙目圓瞠,驚慌的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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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躂躂躂……」
婦產科醫院內,匆忙的腳步聲從樓梯問傳來,迅速朝二樓產房逼近。
原本坐在產房外紅色長沙發椅上的關鹹胥立刻站起來,轉頭看向腳步聲的方向,不一會兒,他就見到挺著六個月大肚子的老婆出現在他視線中,他快步迎上前去,伸手阻止她急如行軍般的走路姿態。
「走慢點。」他蹙著眉頭對她柔聲道。
「我姊現在情況怎麼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離她的預產期不是還有兩個星期嗎?」井於晞眉頭緊蹙,一臉擔憂。
「醫生說還要再觀察一下,才知道需不需要剖腹產。如果能夠自然生產當然最好,他比較推行自然產。」
「所以她的情況還好?」
「嗯,你不用擔心。」
井於晞頓時鬆了一口氣。
「老天,當你打電話跟我說她要早產的時候,可把我嚇死了。」她對他說,「明明我中午見到她的時候,她一點要生的跡象都沒有,怎麼過沒幾個小時,你就跟我說她羊水破了,要生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是你送她來醫院的?我以為這時候陪她到醫院的會是蒨姊她們。」
「出了點意外。」
「什麼意思?誰出意外了?」她不解的問,驀地一頓,忍不住皺眉看他。「老公,你臉上的傷怎麼看起來好像比早上更嚴重,而且還流了血?」
「這就是我指的意外。」
「到底是什麼意思?」
關鹹胥看了她一眼後,用下巴指了指產房門的方向。
井於晞順著他的指示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攫住她的目光,她迅速地睜大雙眼,下一秒立刻怒氣沖沖的大步朝那傢伙走去。
「你這個混蛋,你又來做什麼?」她用皮包用力地打了他一下,怒聲問道。
「走開。」袁燁不耐煩的連頭也不回。
「該走開的人是你。」她怒氣衝天的又打了他一下。
他冷冷地回頭看她一眼。「你是誰?滾開。」
「我是誰?」井於晞冷笑一記,「我是井於曉的妹妹!」
「妹妹?你是於晞?」
「先生,請問你是哪位?我和你一點都不熟,請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她冷諷道。
袁燁看著她,腦袋迅速竄過某種念頭,某種讓他渾身僵硬的駭然想法。
「你……」他緩緩地抬頭看向她後方距離他們約三步遠,冷著一張臉注意著他們的男人,然後以猶疑的口吻問她,「他是誰?」
「他是誰關你什麼事?」
「他是於曉的男朋友嗎?」
井於晞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你這個混蛋在說什麼?」
「他是於曉肚子裡面孩子的親生父親嗎?」他決定今天非要弄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可。
井於晞臉色遽變,舉起手上的皮包朝他又是一陣亂打怒罵。
「你這個混蛋王八蛋,你說的這是什麼鬼話?關鹹胥是我的老公,我姊的妹夫,你這個該死的傢伙,你——」
一雙堅定的大手從她身後握住她激狂亂打的雙手,將她圈進一個堅硬卻溫暖的懷中。
「他會有這種想法,是我故意誤導他的。」關鹹胥徐緩地說。
井於晞倏然回頭看他。
「誤導?」袁燁看著他,臉色蒼白一片,「所以說,於曉肚子裡的孩子是……」
「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