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回家去?」康子謙沉默了一會兒,道出了主題。
雷子翔挑了挑眉:「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
這是什麼表情?
「大哥,那是你的家耶!」
雷子翔眼瞼輕輕垂下:「你知道我的答案。」
康子謙倏地沉默下來,許久,他低道:「你——還介意爸爸?」
雷子翔抿唇作答。
「爸已經不在人世了,你還是不肯回來嗎?」康子謙不死心地又問。
雷子翔搖搖頭:「不是這樣的,謙。我離開,從來都不是因為他,單單只因為外頭能讓我活得更自在,我並不會心存怨懟,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呢?你是爸媽的驕傲,所以我毋需掛懷家裡的一切,有沒有爸爸和回不回去,一直都沒有關聯,你懂嗎?」
康子謙頗訝異地揚眉看著他:「你仍肯喚他爸爸?」
「至少否決不了十二年的養育之恩,不是嗎?」
康子謙笑了,因為釋懷:「你不怨他,那就好了。」
他有資格怨恨嗎?雷子翔苦笑:「他只是不認同我的行為模式,對一個不瞭解我的人,我不能要求太多。」
是啊!大哥始終沒有認同父親的價值觀。打小,康子謙就挺崇拜大哥這種英雄式的人物,坦白說,大哥會與聲震黑白兩道的「獨天盟」畫上等號,他並不訝異。因為早有了這層認知,這樣的人生,適合熱血沸騰的大哥。他一直以為,大哥當年會離家,多多少少是因為父親的心中容不下大哥。而父親又一再拿他的品學兼優與大哥相提並論,一次次打擊大哥的尊嚴與驕傲,最後一回的決裂也是如此,所以,大哥才會毅然決然地離去。這一走,就是十多年,大哥怎麼可能不怨父親呢?
有時,他忍不住會想,是不是他間接逼走了大哥?
從有記憶開始,他就被當成了理所當然的繼承人被培育、磨練著,父親對自己期許甚高,他也不敢讓父親失望,一回又一回的優異表現,讓他不論是學校還是家裡,皆成了所有人關愛的焦點!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大哥也是,只不過差別在於他的名字是榮譽榜的常客,而大哥……逃課、蹺家、打架,十之八九離不開他雷老兄的大名,「雷子翔」三個字,幾乎成了叛逆的代名詞。
在這種強烈而鮮明的對比下,他成了陽光下眾所矚甲的寵兒,大哥卻被眾人所遺忘。小的時候,他懂得並不多,忘了去顧慮大哥的感受,可是,當不少人私底下一再問他,有這種大哥,覺不覺得丟臉時?他翻臉了!
他們怎麼可以這麼說大哥呢?以此來論斷一個人並不公平,大哥若聽到,將情何以堪?如今聽大哥這麼一說,他知道自己可以釋然了,因為大哥從未介懷,自己的出色也從來不曾造成大哥的陰影與傷害,這樣就夠了。
他們會是一輩子的好兄弟!
當年,雷子翔離家後,康子謙並未與他間斷聯繫。
明知父親會不悅,他還是每隔一段時日,便固定與大哥見面,讓他們瞭解彼此的近況。他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但如手如足的情感,卻更甚世間任何一對親兄弟。jjwxcjjwxcjjwxc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視線一再不由自主地飄向角落的男子,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是莫名地吸引她的目光。雖然那一桌坐著兩個人,但她直覺裡就是知道,令她心神不寧的人是誰。「嘿,回魂喲!」丁以寧以手肘撞了撞她。
她這才如夢初醒:「啊!小寧,你叫我?」
「不然呢?」丁以寧眨了眨眼,俏皮地戲謔道,「瞧你,看什麼看得這麼入迷?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啊?」她倏地紅透雙頰,「你亂講!」
「不是嗎?那我為什麼會覺得心頭小鹿亂撞、芳心怦怦跳個不停?不是因為你的緣故嗎?」丁以寧含沙射影地糗她。是的,她們這對雙生姐妹是相差不過十幾分鐘出生的,不僅容貌生得一模一樣,由裡至外,宛如複製品,更有著一般雙胞胎的心電感應,不管相距多遠,彼此的心靈反應,對方往往可以感受到。所以,也讓丁以寧逮著了戲弄她的機會。「我就說嘛!哪個女孩到了二十歲會不思春?不過,小澄,你也未免太心急了吧?十二點都還沒到耶!嚴格說來,你還沒有到法定年齡,是不可以和男人私定終生的喲!」今天是她們姐妹倆的二十歲生日,幾個朋友相約成行,到這間PUB來慶祝生日。不過,自始至終,丁以寧一直感受到丁以澄的魂不守舍,那夢幻般的迷濛雙瞳,分明顯示著她的一顆芳心已讓角落那名俊男給勾了去。沒有給丁以澄嬌嗔的機會,好友們已吆喝著要她們許願吹蠟燭。
「倒數計時——五、四、三、二、一,十二點整快樂!」幾個女孩同聲喊道。「快許願,快點!」七嘴八舌,同伴爭相催促著,兩人相視一笑,同時閉上眼,雙手交握胸前,慎重地默許心願,然後才睜開眼,一同吹熄蠟燭。「你許了什麼願呀?」丁以寧俯近她,搭上她的肩,滿含趣意地低聲說,「是和那位俊男共譜愛曲,同織鴛鴦夢吧?」「你!」這會兒,丁以澄細緻的嬌容更是染了漫天彩霞,「你討厭啦!」「呵呵呵,讓我給說中了,」
這便是這對雙生姐妹花最大的相異之處。姐姐丁以澄,天生溫婉嬌怯,幽柔似水,性子宛如古典佳人;妹妹丁以寧就不同了,她嬌俏可人,靈動慧黠,性子率直爽朗。
然而,儘管兩人個性大相逕庭,仍是沒有幾個人能準確分辨誰是丁以澄,誰又是丁以寧。只因為古靈精怪的丁以寧專愛搞整人把戲,早就和丁以澄有了協定,每回買衣服、鞋子之類的,總會替另一個人也買套相同的。
也就是說,丁以澄有的,丁以寧也有;丁以寧有的,丁以澄更不可能缺,連髮型也是一頭又黑又直、長度相同的飄逸長髮。換言之,兩人是由頭到腳完全的一模一樣,誰認得出來呀?連她們的媽媽都時常讓她們給擺了道呢!
「小寧,你再胡說,我可不理你了喔!」丁以澄羞澀地嬌嚷。
「哎呀!別害羞啦!由現在開始,你成年了,要跟男人跑,老爸、老媽也拿你沒轍了。」丁以寧靈動的眼轉了轉,再度由俊男身上移回姐姐面泛桃紅的嬌容:「說實在的,他還真是少有的帥耶!身為你的『另一半』,我讚許你的審美觀,就不知他內在如何了?」好似感受到丁以澄異於尋常的注目,角落的男子朝她們的方向隨眼一掃,頓時,丁以澄有如受了驚的小兔,趕忙拉回視線,白皙的嫣頰早已酡紅成一片。他並不以為意,只是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又冷淡地收回了目光。
嘖!少沒志氣了,又不是沒看過帥哥,小澄的表現怎麼又拙又呆,青澀得像個黃毛小丫頭似的,簡直丟人現眼那!,丁以寧忍不住又想逗她,捂著心口,誇張地叫道:「嗅!又春心蕩漾了。」「臭小寧!」丁以澄再一次羞得無地自容。
在她打算訴諸暴力之際,丁以寧好笑地突然問了一句:「猜猜我許了什麼願?」「呃?」
「和你一樣喔!」丁以寧眨眨眼。
「你——」難道小寧也……差點忘了她們是雙胞胎,喜好時常不約而同。「唉!你想到哪裡去了?」看穿她的思緒後,丁以寧忙叫道,「我是說,和你許的願望『一模一樣』!身為你的『另一半』,自然得助你一臂之力噦!多一個人許願,實現的機率總是大一點嘛!」二十年的姐妹,丁以寧很瞭解丁以澄不易動情,一朝心動,便是一生一世的執著性子。這二十年來,她不曾見到小澄對哪個男孩子有過特別的感覺,難得如止水的心湖今朝波動,不管能不能開花結果,這男人對小澄來說,總是特別的,她不希望見她徒留遺憾,就算只是如曇花乍現的邂逅也好。
「你一定很想認識他吧?要不要我幫你?」
「小寧……」丁以澄不安地扭著衣角,又羞又急,「這樣……不好吧?人家搞不好會以為我們是輕浮隨便的女孩,我……」
「也對喔!」丁以寧苦惱地支手撐著下顎,水靈靈的大眼轉呀轉的,這是她搞怪前的慣有神態。
只是,她還沒能讓驚四面、震八方的絕妙好計問世,角落的異樣吸住了她的目光:「咦,小澄,你看,他們好像有麻煩了耶!」
丁以澄轉首望去,六、七個男人圍在他們面前,看似不懷好意。
「怎麼辦?小寧?」丁以澄擔心地問。
「什麼怎麼辦?就靜觀其變噦!要是這個人不堪一擊,像個軟腳蝦,那麼我個人建議,他不值得你拋卻矜持去倒追。」
「可是……」丁以澄是覺得不太妥當,他們只有兩個人,對方卻有七個人,而且每一個看起來都像不太好惹的樣子……她忐忑地觀望著。
另一頭——雷子翔給了弟弟抱歉的一眼,這些麻煩是衝著他來的。在道上闖蕩,免不了會招來一些事端,要不是康子謙堅持,他甚至每每在提起減少見面機會,卻換來康子謙的激烈反應與震怒,也許,雷子翔真的會疏遠他,以免連累了他。康子謙淡淡回了他一句:「我慶幸自己文武兼修。」
這不是第一次了,沒什麼好驚訝的,康子謙的神情甚至沒有太大的變化,還閒適自若地喝他的酒。當然雷子翔更不會將這些三流角色看在眼裡,逕自閒話家常:「謙,有個女孩打一開始就將目光放在你身上,你不會全無所覺吧?」「那又怎樣?」他連眉也沒挑動一下,不為所動地道,「不過又多了個花癡罷了。」他們已經盡量找不惹人注目的角落了,還想要他怎樣?
兄弟兩人皆一般,有著能令天下男子失色的卓眾外貌,走到哪裡,時時都能招來無數愛慕的眼光,康子謙早巳習慣了。雷子翔抿抿唇:「也對。」
「我最近聽到一些風聲,」康子謙抬眼看向兄長,「某人明明艷福齊天,女人一個個往身上黏,不知何故,卻無福消受美人恩,難道真如外頭盛傳的那樣,不能人道?」雷子翔困窘地呆了一下:「你明知道的?」
「知道什麼?為你的小君兒守身如玉?」
那些人簡直不敢相信,這對兄弟竟然就這樣目中無人地閒聊了起來!
「喂!雷子翔,你太狂妄了!」為首的老大拍桌叫喝了起來,「我們『銀城幫』給你面子,你別給臉不要臉!」
雷子翔凝起寒眸:「從來沒有人敢當著我的面,拍我的桌對我叫囂。」
「拍桌又怎樣?難道我們『銀城幫』還會怕你不成?」
說畢,耍狠的老大已抓起他的酒杯往地上砸。
此舉成功地惹惱了雷子翔,哼!他要再忍氣吞聲,他就不是雷子翔。
「開打了嗎?」康子謙凝望大哥寒氣逼人的俊容,淡然問道。
「老規矩,我四你三。」話音甫落,雷子翔已一拳揮了出去。
以往,遇到類似的尋釁情形發生,若人數是偶數,兄弟倆就公平地對半分,一人擺平一半;若是單數,多的那一個就交給雷子翔解決,兄弟倆向來合作無間。
雷子翔已經開打了,康子謙還氣定神閒地喝他的酒——不能浪費嘛!不過,若有人活得不耐煩,敢來破壞他品酒的雅興,那就叫找死了!
就好比眼前這位仁兄,看不慣他若無其事的悠哉樣,打算「身先士卒」地單挑上他,一把掀翻了他的桌,還好康子謙及時拿起杯子,迅速仰盡最後的液體,杯子順手砸出,然後旋了個身,動作優雅地將他踢飛出去,成功地讓他吊掛在牆上哀嚎。不要命了!敢掀他的桌!
雷子翔瞥了一眼康子謙第一回合的戰果,丟來一句:「下腳挺狠的。」
初步判斷,這人不躺個三、五個月是下不了床。
「忘了告訴你,我與你相同,不曾有過被人當面掀桌子的紀錄。」康子謙淡淡地說。敢破他的例,就要有承擔後果的認知。
這一陣騷動,讓整間PUB的人尖叫的尖叫、閃避的閃避,倒是給他們挪出了一個能自由伸展拳腳的場地,他和雷子翔是赤手空拳迎戰,但對方可就不是這麼君子了,一把把亮晃晃的刀直朝他們逼去,而他們的從容不迫,簡直就氣煞這幫烏合之眾。
哇!連椅子都用上了——太卑鄙了吧!
康子謙閃過襲身的木椅,反手朝對方的肩頸劈去。
只是,混戰之中,難免有無辜而慘遭池魚之殃的人——例如丁以澄。
她所有的心思,全隨著康子謙轉,深怕他有任何閃失,一時也沒有注意到失控朝她飛來的拳頭,丁以寧也沒來得及拉她一把,當丁以澄察覺時,倉皇中側身一閃,腳下重心不穩,眼看就要往後栽——「啊——」她下意識地驚呼出聲,一道有力的臂彎往她腰下一攔,及時化解了她的危機,她驚惶未定的眼往上一看,近在咫尺的俊朗容顏,教她的心幾乎要跳了出來。是他!竟然是他!
只是,康子謙沒多給她陶醉的機會,旋即鬆開了她,甚至不曾正眼看過她。所以,也不會曉得在這女孩二十歲那年,已深深將他的容顏刻於心版,再難抹去。一見鍾情。是的,她曉得自己對他是一見鍾情。
…他與她,一度曾那麼的親近……她幽然的眼眸,隨著他利落而矯捷的身手游移,纖細的心,再也收不回。縱然,他始終不曾回眸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