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金的思緒一時凝固了。她不太瞭解,程萬里,這個男人,與她相伴了二十六年的男人,一分鐘前還對她訴說著濃情蜜意的男人,為什麼突然間恨她若弒親死讎?
他們是未婚夫妻啊!從小在一個村子裡長大,就住對門,念同一間學校、同一個班級;一男一女,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們十五歲的時候就約定了長大要結婚、廝守終生,雖然雙方家長都當笑話看,但他們很認真。
後來他父母車禍身亡,她還拜託自己爸媽接他到金家住。金家二老自然不肯,程家又不是沒有親戚,一般遇到這種事都是依靠血緣最近的親人,哪有跟鄰居一起住的道理?但程萬里說不想離開她,她也捨不得與他分別,便任性地以死要脅,終於求得父母點頭,為他在金家覓得一處棲身地。
他們本來計劃十八歲高中畢業就結婚,可後來他又說想上大學,她父母立刻表明不負擔他的學費。他們說他成年了,應該自力更生。
可是一個人又要讀書、又要工作,那有多累?她捨不得他太辛苦,就出去工作賺錢供養他,讓他繼續深造。
她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笑她傻,什麼年頭了,哪還有永恆不變的愛情?尤其他還是個英俊小子,如果他沒錢沒勢,或許還會甘守在鄉下,娶個普通女子,組一個小家庭過一生。可一旦讓他擁有優秀的條件,各色美女任他挑,他絕不會再回頭看她一眼。
但她不信那些詆毀的話,他看她的眼神是如此深情、對她的態度像海一般的溫柔,好像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似的。
她信任他,滿心期待著兩人四年後的美麗婚禮。
然後,在他大學畢業典禮那天,他送給她一個銀戒指向她求婚。
她開心得幾乎昏過去。她知道他是個可以依靠終生的良人,那些說他不專情的人都錯了。
他們終於訂了婚,雖然參加儀式的只有兩個人,他和她。
他說先不要告訴其他人,他要去台北打拚出一番事業後,再回來風風光光地迎娶她。他要她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她淌著淚將自己僅剩的積蓄給他,千言萬語訴不盡離別相思之苦,她告訴他,她不在乎他富或窮,只要兩人在一起,就算是天天稀飯鹹菜,日子也是其樂無窮。
他說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他這一生一世都不會辜負她……
可是,為什麼現在他的雙手會擱在她的脖子上,十指用力得像要掐斷她的頸項。
她的胸膛痛得要炸裂開來了。她無法呼吸、無法出聲,只能用絕望的眼神問他:「為什麼?」
他一直溫潤、柔和得像春風般把她包裹住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尖銳似刀。
「妳不該來的,這輩子你們金家人把我欺負得還不夠嗎?我爸媽去世的時候,我本來可以被叔叔收養的,妳知道我叔叔是幹什麼的嗎?他是大醫院的副院長啊!如果我做了他家的小孩,我現在會有多幸福!但妳家的人卻傳出流言,說我跟妳有不清不白的關係,叔叔因此不要我,我只能屈辱地住進妳家當二等公民,我不能讀最好的私立學校,課餘時還得去打工,每天都累得像條狗一樣。那時我就發誓,這輩子我一定要成為人上人。現在,我就要娶董事長的妹妹了,很快我會成為全台百大富翁之一,妳又要來破壞我的前途,妳該死--」
程萬里要娶董事長的妹妹,那她呢?她是他的未婚妻啊!為什麼他要結婚,新娘卻不是她?
他說金家人破壞他被收養的事,但那時明明是他告訴她,他不想離開故鄉,請她想辦法的啊!
而且她家人什麼時候欺負他了?無法供他上私立學校是因為她家沒錢,難道貧窮已經變成一種無可寬恕的罪過了?
可就算沒錢,她還是想盡辦法供他讀完大學。在他初上台北的前幾年,工作不順利,她還每個月寄錢給他當生活費。
天冷了,她怕他凍著,給他織毛衣;擔心他一個人在外吃得不好,就定期給他寄上各種蔬菜水果、三天一通電話、一星期一封情書,年復一年,沒有變過。他怎麼有良心說她不好?
他不喜歡她上台北找他,說是要專注於事業。她也聽話地照做,一個人守在鄉下,等著他久久一次的連絡。
可是女人的青春有限,她二十六歲了啊,再等下去,她的身體很快會老化,不能為他生孩子。
而跟他結婚、為他生兒育女卻是她今生最大的夢想。
於是她第一次違背他,悄悄上台北找他。她並沒有想著能馬上結婚,她只是想問問,他對兩個人的未來有沒有打算?
因為他住在公司宿舍,那裡不太方便招待客人,所以每回她按捺不住思念上台北找他,都會另尋住處,盡量不打擾到他的工作。
這回也是,她翻報紙發現台北一家飯店正在舉辦週年慶,預約整個月住宿者,可享七折優待。
於是,她訂了這家飯店,卻沒料到會在飯店大廳碰見他。
他一身西裝筆廷,黝黑的頭髮剪成俐落的層次,柔和地覆蓋住他飽滿的額頭,整個人英俊得讓人心口抽緊。
金金好興奮,認為這正是上天對他倆緣分的見證。她迫不及待地奔向他。
可是程萬里的速度比她更快,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拉住她的手,將她整個人擁進懷裡。
她的耳朵緊貼著他的胸膛,可以聽見他激烈的心跳聲,比戰鼓更加急促。
「噓,別說話,讓我好好地感受妳。」當時他是這麼說的。
她感動得眼眶都濕了,原來他對她的思念一點都不比她的少。她的愛人啊!她情願追尋著他生生世世,哪怕地老天荒也不能改變她的心意。
她安靜地跟隨他走向女生廁所,等待裡頭的使用者都走光後,他拉她進了廁所,鎖上大門。「我想要單獨跟妳相處。」他說得好溫柔。
然後……她完全沒想到,他的蜜語之後卻是用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他用力地搖晃她,好像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
「妳該死!你們金家的人都該死,把我當狗一樣地輕視就算了,還要破壞我美好的前程,我不會讓妳如願的,妳去死吧--」
金金的眼前全是黑霧,她已經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惡意卻像針一樣,不斷刺進她每一個細胞。
她的腦子裡充滿了他的詛咒,凌遲著她的身體和靈魂。
她甚至感覺到了自己的死亡,生命中所有的美好和希望都棄她而去了。
結果她在這場漫長的愛之旅途中只得到了一樣東西--背叛。
原來愛情真的不可信,她錯了,大錯特錯。倘若人生可以重來,她必不再談愛,永遠也不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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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銘,你有沒有聽到女生廁所那邊好像有什麼怪聲?」柳揚的腳步停在飯店大廳,轉身望向他的助手。他有一副頎長的身軀,大約一百八十公分,動作總是懶洋洋的,卻又帶著一股爽俐的韻律。
史清銘簡單一搖頭。「沒有。」
柳揚的手指優雅地點上史清銘的鼻子。「清銘,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這個人什麼都好,除了一點。想知道是哪一點嗎?」
史清銘沒有躲,也沒有回答柳揚的問題,任由柳揚按著他的鼻子,像在對付一隻壞掉的門鈴那樣粗魯。
反正也是躲不掉的。柳揚的動作看似緩慢,實則迅速,他說:「這叫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當然,史清銘從不知道,這跟他喜歡欺負人有什麼關係?
「清銘,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人太沒有實事求是的精神了。」柳揚把史清銘的鼻子按得通紅了,才放開他。「要知道,人類之所以會進步就是因為擁有探索知識的念頭,想要讓生活過得更好、想要瞭解一些東西,於是,古今中外無數的科學家耗盡心血、努力研究,終於開發出璀璨的文明。這是一種多麼偉大的情操,你居然毫不具備,你這是在拖慢世界文明的進展,你將成為人類的千古罪人,你知道嗎」他慷慨激昂地發表了一大篇演說。
史清銘揉揉發麻的鼻子。他知道柳揚很不想參加妹妹的訂婚典禮,而他的任務卻是逼他出席,所以柳揚把滿腹的不悅發洩在他身上。
「清銘,你這樣是不行的,你應該對這個世界多點好奇心,要更努力去參與天道的運行,你會體驗到更多的真理,讓你的人生開滿艷麗的花朵。」柳揚折磨一個人的耳朵是永無止盡的。「有一句俗話是這樣說的:失敗為成功之母。這就是告訴我們,人生要勇於嘗鮮,善變無罪。當你經歷過越多的失敗,累積了無數的挫折後,到你死亡的那一刻,你就能回歸成功之母的懷抱,這才是一個圓滿的人生。你懂嗎?」
不,史清銘從來不知道「失敗為成功之母」可以這樣解釋。當然,他也不想理解柳揚的通篇歪理。
「請你直接說出你的要求。」他保持著冷淡的態度。
史清銘是柳氏集團董事長柳揚的助理,不過他領的薪水卻是總經理級的。
因為放眼天下,有能力做柳氏總經理的沒有上萬、也有上千,可是忍受得了柳揚的長篇大論而不發瘋或睡著者,僅只史清銘一個,別無他人。
這不是說柳揚品行卑劣、能力低下,他這個人其實很厲害,十五歲接掌一間快要倒閉的搾豬油工廠,然後利用十年的時間將其改組為速食麵王國,再以十年歲月跨足罐頭、冷凍食品、速食調理包等項目。
二十年過去,柳氏儼然成為全台第一的食品公司,只要是柳氏出品,即是品質與美味的保證。
柳揚天生一張娃娃臉,白皙的肌膚一點皺紋也沒有。
他深棕色的眼眸有如水晶般清澈,鼻樑挺直、鼻頭圓潤,兩片性感的嘴唇永遠都保持著上揚的弧度,笑得既天真又無邪,好像不知道這世間有悲傷這回事。
很多人對他的第一印象是--天使。
但這只維持到聽見他開口說話為止。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如此愛說話、會牽拖,因為向他問出這個疑惑的人們都已淹死在他的口水中、英靈遠矣。
看在這一點分上,柳氏給史清銘再多的薪資也是值得的。
柳揚張開嘴,吐了半個「啊」字,突然大步往女生廁所方向衝去。
史清銘愣了一下,拔腿追趕。「訂婚典禮快要開始了,你不能在這時候離開!」
「嘿,任何典禮都比不上拯救一名美女脫離災難更重要。」柳揚半步也不停。
「哪裡有美女遇難了?」起碼他沒看見。
「在女生廁所。我清楚聽見一名美女發出痛苦呻吟,她一定遇到大麻煩了。」柳揚說。
老天保佑他。史清銘翻個白眼。大廳距離女生廁所將近十公尺,中間還有一堵牆,這麼遠的距離,他怎麼可能聽見有美女在呻吟?
好吧,也許柳揚天賦異稟,聽覺超靈,可是……
「從這裡根本看不到女生廁所,你怎能確定呻吟的人是個美女?」
柳揚回他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
「那記呻吟是如此地柔弱無助、又惹人心憐,想當然耳,只有美女才發得出來。」
史清銘想,他唯一白癡的就是--跟柳揚講道理。
他們奔過長長的走廊,拐了兩個彎,終於看到女生廁所的牌子。
「就在裡頭。」柳揚說。幾乎在他說話的同時,廁所裡傳來一個劇烈的撞擊聲。
柳揚加快速度衝向廁所,連那扇鎖住的門板都阻擋不了他,他抬腿踢壞了鎖。
衝進廁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橫臥在地的女性身影。
這時,史清銘也發覺了事情不對勁,不顧男性不該踏入女生廁所的禁忌,跟著闖入。
柳揚直接奔向倒在地上的女人,史清銘卻警戒地注意起四周。
柳揚的天命或許是保護天下弱女子,史清銘可不是,他的職責是看護好他的老闆--柳揚。
史清銘將整間廁所仔細檢查了一遍,沒放過任何一個單間。他從被打破的窗戶探頭出去,風中隱約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但一下子就消失了。對方一定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看來原本在廁所裡的人,在他和柳揚進來前打破窗戶逃跑了。
史清銘衡量一下現況,沒有追出去。在還不清楚跑掉的人是否就是行兇者之前,還是保護他麻煩的老闆比較重要。
現在這間廁所裡只剩他、柳揚和地上那個女人,危機解除。史清銘回到大門口守著,不讓人進來打擾柳揚的救美大業。
柳揚檢視著地上的女人。她清秀的臉龐上佈滿驚恐,肌膚泛著一種可怕的淡青色,配上頸間那圈明顯的勒痕,整個畫面詭異得讓人心臟一緊。
他水晶般的眸子閃過一抹烏雲,這是一樁蓄意傷人事件。
但他有些懷疑,這個女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質樸的氣質,不像是到處結仇的人。
可卻有人要殺她,是為財、為情、還是……她只是倒楣,遇到一個瘋子?
不知道為什麼,柳揚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但他很肯定自己不認識她。
「董事長,有人過來了。」史清銘提醒柳揚。飯店畢竟是公眾場所,人來人往的,總會有人想上廁所。
「你去跟飯店經理要個房間,我帶這位小姐上去休息。」柳揚說。
「不報警?」他以為這算是刑案了。
「去去去,什麼事都照章辦理,人生多無趣?清銘,你該學著放鬆,並且享受生活了。」顯然柳揚打算把這件事當成另一項樂子。
史清銘也不跟他爭辯,逕自打電話找飯店經理要房間。他沒傻,跟柳揚辯論,再清晰的腦袋都會被搞昏。
柳揚得知房間號碼後,扶起地上的女人,偽裝成喝醉酒的樣子,大大方方出了廁所,逛過大廳,步向史清銘為他新訂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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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老天吧!柳揚超凡入聖的聽力挽救了金金被人扭斷脖子的命運。
她猜,她也許只昏迷了幾分鐘,因為在她徹底失去意識前,她還聽見程萬里打破玻璃窗逃竄的聲音。
緊接著,她迷茫了一會兒,那感覺就像在氣溫三十六度的室外連續奔走幾個小時,然後眼一黑,中暑昏倒了。
等到她逐漸恢復意識,就發現身處的空間裡多了兩個男人。
她也不知道這個結果是好還是不好,在逃離一個男人之後,又落到兩個男人手中。
她像只受驚的兔子,怕得一動也不敢動,事實上,她也動不了。她的意識恢復了,身體卻沈得像灌滿了鉛,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她只能在心裡祈禱這兩個男人都是怕麻煩、不想管閒事的傢伙,那樣他們就會拋下她,倉皇地逃跑,而她也就安全了。
可惜今天上帝公休,沒有人負責實現信仰者的祈禱。
因此,兩個男人中的一個扶起了她,把她像個洋娃娃一樣地緊箍在懷中。
她的臉貼在一片厚實的胸膛中,很寬廣,而且堅硬。
這是個比她的未婚夫還要強壯好幾倍的男人,所以如果他對她有惡意,他的傷害也會強上許多。
一股寒氣從她的腳底升起,凍住了她的腳踝、小腿、膝蓋、大腿、臀部……眼看著連她的心臟都要凝結了。
那個攙扶她的男人將她抱上了一張軟綿綿的大床。是的,她被送進了一間客房,而她甚至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到達的。
她只顧著恐慌和驚嚇,沒有精神去注意其他的事情,直到床鋪的柔軟勾起了她的警戒。
她開始注意那兩個男人的交談,不多時,一個腳步聲離開了,她祈禱另外一個也會跟著消失。
但是該死的上帝還沒有上班,所以第二個腳步聲不僅沒有離開,還越來越貼近她。
她憋住呼吸,想像自己已經死了,這樣她就會失去所有的知覺,再不會害怕。
她看過報導,很多殺人犯虐殺死者是因為他們被激怒了。所以聰明人會選擇冷靜面對意外,保護自己避免受到更多的傷害。
但願他看到一具毫無反應的身體後,會自覺無趣地走開,這樣她就可以找機會逃跑。
可他仍然不停地接近她,她已經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和他散發出來的體溫。
她的手腳控制不住地輕微顫抖起來。
她的呼吸再次受到阻擾,但這回掐住她脖子的卻是恐慌。
她的臉色發青,快要窒息了--
「嘿!」就在這時候,柳揚開口了。「我知道妳醒了,有沒有什麼話想要--」
她感覺有什麼東西衝進腦海裡,讓那團圍在四周的恐懼一下子爆炸開來。劇烈的衝擊令她沉重的身軀瞬間繃緊,她變成一枝架上弓弦的箭,然後咻地像一陣風似的,她連滾帶爬地逃離他遠遠的。
柳揚從沒看過有人可以跑得這麼快,也許她可以為中華民國贏得第一面奧運金牌。
「小姐。」他讓自己嘴角的弧度更上揚幾分。據說,他這種笑容很純潔,就像三歲小孩一樣。
「妳不要怕,我--」他沒有說完,也許這是柳揚生平第一次無法暢所欲言。
他的口才一向很好,死的可以說成活的,黑的可以講成白的。
從小週遭的親朋好友都說他是個天生的生意人,可以鼓動天上的神仙來向他購買一碗泡麵。
但神仙要泡麵做什麼?祂們又不需要吃東西。但柳揚就是有這種能耐,賣出所有他想賣的東西,包括他的想法和觀念。
可他發現他沒辦法對眼前的女人施展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她眼裡的恐懼又濃又黑,化成了一副沉重的鎖煉,緊掐住他的喉嚨。
她把整個身體縮成一顆球一樣,緊貼著牆壁角落。
他毫不懷疑,他若繼續逼近她,她整個人就要化入牆壁裡,變成一堆鋼筋水泥了。
該死的,她在怕他,而且不是普通的怕,她是嚇得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難道她以為他是不久前攻擊她的人?別鬧了,他像是個會對弱女子出手的變態嗎?
「小姐,我不想傷害妳,也沒有傷害過妳,妳其實不必那麼害怕,妳知道嗎?妳在這裡會很安全。」他盡量讓自己的語調柔和、再柔和。「妳瞧,我的臉上就寫著『忠厚』兩個字。我遵守童子軍禮節,我會日行一善、扶老太太過馬路,也會在公車上讓位給孕婦……當然,我最喜歡干的善事是英雄救美。從小,我的夢想就是當個屠龍勇士,有朝一日拯救一名公主脫離危險,然後,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不過我絕對不想做超人,一天到晚要找地方換衣服,多累啊!而且超人的衣服遠沒有勇士的鎧甲華麗……」
她看著他的嘴巴開開合合,卻沒有一個字進入她的腦海。
她太害怕了,只顧著顫抖,和注意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要太近。一定要保持在一個手臂以上的距離,這樣他就沒那麼容易擰斷她的脖子。
柳揚滔滔不絕地說著,大概有半個小時之久。
其間,他嘗試著靠近她一點,她立刻全身震顫。
他感到洩氣。一直以來,他總是能輕易說服別人認同他的觀點,並且信任他。但這一回,他失敗了。
也許他該用另一種方法安慰她,比如說:抱著她。
可當他又試著靠近她一步,她嚇得揪著自己的頭髮,做出尖叫的姿勢。
但她的嘴巴始終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如果她不是喉嚨受傷,就是個啞巴。還有一個可能--她被嚇壞了,暫時失去聲音。
他看到一撮頭髮落到白色的地毯,雪白印著烏黑,刺眼得像有人拿一根鐵錘狠狠敲擊他的胸膛。
「冷靜一點,我保證不會傷害妳,好嗎?」他慢慢地後退,遠離她,一步又一步。「放輕鬆,不要再拔妳的頭髮了。想像一下,一隻孔雀如果沒有毛,還會漂亮嗎?嘿,不要懷疑,我真覺得妳挺漂亮的,像孔雀一樣艷麗。可是一隻脫毛的孔雀跟雞又有什麼分別?我打賭連妳也分不出來,所以……妳不想成為一隻無毛孔雀吧?」拜託,他已經快退出客房了,麻煩她住手吧!不要再拔自己的頭髮了。
終於,在柳揚幾乎要尖叫喊救命的時候,她停下了自殘的行為,呆呆地看著他。
但他知道,她的安靜不是因為被他說服了,而是他已經退到了足夠的距離外。瞧,她那雙眼正警戒地盯著他,不讓他越雷池一步呢!
他想,他是沒有辦法單獨搞定她了,他需要一個醫生,一來,治療她的脖子,二來,給她一針鎮定劑,讓她好好休息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