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其大膽的主意!
原來花卞芳一直在等的都是礪沙河上游漲水的消息,每年這個時間因天氣炎熱,發源於雪山融水的礪沙河必然會經歷一個河盈期,而東路的暗影早在上游相對狹窄的地方築了壩將河水稍微阻斷,一方面不引起礪城的注意一方面緩慢地存水,歷時整整兩個月,終於在今天儲夠了水,下午將消息傳到這裡,三更二刻摧壩放水。
水勢一發必不可擋,況且花卞芳已將礪城出水口堵死,水流不出去,上游水又沖來,礪城縱使固若金湯也不抵水灌,只得自開城門了,到時候中路二十萬大軍拿下礪城不需費一絲力氣!
到現在才醒悟過來的戍西大將軍和鎮南大將軍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打第幾回的哆嗦了,誰能想得到如此狠烈的法子來?!又是需要了多長遠的目光才能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佈置好了一切?!
花卞芳啊花卞芳,你究竟有多麼深沉的謀略啊?
滕若安暗暗歎了口氣,他知道,他們的太子殿下閒來無事就是對著地圖琢磨整個殷國、不,是包括了四十二個臨國,分析著每一個可能,優勢弱點各是什麼。每一城每一池怕是夢中他也可以畫下來了!
他原在一切還平靜如水的時候就已經在謀劃著若是戰事來臨的應對方法了……或是,顛覆天下的方法了!
只是這些,他一個字也不能說,他怕嚇著這些人,怎麼會有人謀劃著傾了自己的天下呢?怕便是花卞芳自己,也沒想到這一切會有用上的一天吧!
是夜,月光慢慢地隱進了雲裡,黑了下來。
礪城裡沉睡的人誰也沒有發現在美夢最深的時候,河道裡的水因無法流出去而慢慢漫溢了出來。
漸漸地,街道上也積了一層淺淺的水,而且,在慢慢地越積越深。
遠處響起了隱隱的雷聲。
「啪嘰!」一隊巡邏的士兵一腳踩進了水裡。
「這怎麼有水啊?」趕緊有人放低了火把,這才發現整個衙門裡都積了一層水,明晃晃的搖曳著火把的光芒。
「這是哪裡跑了水?」大家分散開來繞了一圈,才發現到處都是水。
「怎麼了?」城守劉陳醒了來,披了一件外衣走了出來。
「大人,好像走了水了。」一個士兵趕緊回道。
劉陳下意識地抬頭看看,沒有哪裡著火啊?難道是外面?
「不是,大人,是真的走了水了!」
「什麼走了水了……」劉陳不耐煩地一腳邁了出來,頃刻就被水激了一下,這才一低頭,這水已經要漫到門檻了!
遠處的雷聲漸漸近了,那積水漾開了細微的漣漪,一圈一圈地擴大,相互撞擊著,漸漸激烈起來!
劉陳突然跳了起來!他幾步衝出衙門來到門前的礪沙河前,果見那河道已經看不見了!
「苦也苦也!難道說……」
還沒等到劉陳叫完苦,就聽得那雷聲直直來到了耳邊!腳下的大地開始震顫起來,人都要站不穩了!
「往高處跑……」
一股巨大的水流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一路浩浩蕩蕩沿著河道撲到了礪城外,宛若千萬匹白馬奔湧而至!
彷彿誰執了巨大的鼓槌狠狠地敲在了礪城城牆上,整個礪城為之一震!
小小的進水口如何承受得了勢如破竹的水流?當下被撕了個大口子。
朦朧中醒過來的人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被捲進了兀自衝擊的水流中!一時間沖天的水聲迴盪在礪城之中,蓋住了慘叫之聲!
站在高地上的滕若安、鎮南大將軍以及二十萬軍士都是見慣了生死大場面的人,眼下卻也不禁瑟瑟發抖!
好生厲害!遠見著那一線銀白翻滾而至,轉瞬間就將那堅固的城牆撕紙一般扯了開!巨大的水聲衝擊著耳朵,就像那天雷直接落到了地上!
心口一陣陣地發悶,眼見著那溢出來的水中捲了粗大的樹木、房梁、馬車、牲畜、甚至還有數不清的人出來,每個人都臉色白了幾分。
眼見著殺戮過重,即使是親手弒人的戰士也冒了冷汗,這礪城從此,便是死城了!
遠遠站在高地上的戍西大將軍這邊也同中路一樣的感受,雖然沒有中路那麼直接的感受,但是看著抵擋不住被衝開的出水口那頭的河道裡也捲出了人來,慘叫聲還是讓刀口舔血的漢子們臉色煞白!
她早早便被花卞芳抱在懷裡遮住了眼睛,但是那耳朵裡傳來的呼喊之聲還是讓她渾身都在抖,若不是被抱得緊,怕是早就坐到了地上!
沒有人注意到此時的花卞芳,靜靜地看著眼前自己親手造成的一切,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傳奇的第一步居然是如此血腥的殺閥,而且未損一兵一卒,這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
這一夜,注定被寫進歷史,殷華十六年七月十五,礪城為水攻破,死傷近十萬,礪城從此已廢!
水灌礪城,成為了這裡最慘痛的回憶。
新的礪城,遠遠離開了礪沙河,建在了高地上,正對著那成為水印的廢城。
已是後話,不提。
這個消息傳到京畿皇宮,朝野震驚,無人不是戰戰兢兢。早知這太子不是簡單人物,誰知竟然如此厲害!這樣下去,手握百萬雄兵的他們,真的會是他的對手嗎?
礪城一役之後,所有人都見識到了那慘烈,花卞芳也落得個「殘暴」的名聲,不過他並不在乎,而且在這一戰之後,中路軍順利推進到京畿外圍五十里的地方,一路上幾乎都沒遇到什麼抵抗。
畢竟誰也不想成為第二個礪城。
西路軍只是稍微前進了些許,和中路軍形成一條斜斜的線,沒有人再問一聲花卞芳要做什麼,他所做的一切都有著他們看不懂的深遠。
主帳中,花卞芳正看著一份報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報告上說現在京畿三十里處挖出了戰壕溝坎,中間還插了竹片。京畿豆價猛漲,糧倉滿欲溢。
看來是知道了西路還有十萬騎兵,基本上都是為了對付騎兵而準備的,準備撒豆子嗎?
真是好笑!難道他會想不到嗎?不過這樣也好,乾脆就讓他們折騰去吧!
看來現在京畿裡面也不安靜,目前為止都沒有傳出來誰坐上了皇位,而是「七王攝政」。
想必是利益分配不均,各自勢力分化,所以乾脆分為七股勢力了,雖說有百萬雄兵,也只不過是七個十幾萬而已,就算眼下大敵當前,臨時結下的盟又怎麼敵得過全軍上下一心的自己?
「哎,還是,無趣了呢……」隨手將情報一丟,他又長歎了一聲,「小桃啊,最近你都不怎麼和我說話了。」
最近是指礪城一役以後,本來就話很少的她,很明顯地幾乎不說話了。
「沒有吧。」她將情報收到一個專門的布囊之中,卻不敢看花卞芳一眼。
「過來。」他隔著桌子抓了她的手拉到近前,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著自己,輕微的顫抖傳了來,「你怕我?」
「……小桃沒有。」
「嗯?」一聲不重的哼聲表明了某人現在心情不快。
「……是,小桃害怕,」她深呼吸一下,「小桃愚鈍,從來也沒明白過公子在想什麼,小桃也膽小,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人……」
閉上眼睛,還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漂滿屍體的河道和死寂的城。
熱熱的淚滴到手上,感覺卻是涼涼的。她在害怕,自己知道,就連自己,也有些吃驚,但是,要想得到什麼,就要先失去什麼,這就是代價。
他鬆開了手,「戰爭,哪有不死人的?這一路上人見人降,死的人比礪城少太多了,而且……真正的仗,還沒有開始打呢!這些就受不了了?下一個死的,也說不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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