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吃了你一顆棋!」南宮瞳大聲歡呼,得意的眉開眼笑。一連吃了幾顆棋後,她的笑容沒了。
「艷哥哥,你最近的棋下得很差哩!老是心不在焉的。」以前她找他對弈老是輸他,可最近她好像把以前輸他的全贏回來了。
是她進步了,抑或是他退步了?
「有嗎?」他看了一眼盤中的棋局。吱,盤中的黑棋是誰的?他嗎?這麼一盤「自殺棋」,他擺明受死了嘛。
「怎沒?打從你自快雪峰回來就不對勁兒。你不會腦袋被凍壞了吧?」她托著下巴看著她自小崇拜至今的兄長。「還是說你給露凝香勾去了魂?」十四歲的小丫頭早熟得令人頭皮發麻。
南宮艷的臉上有絲不自在。「別胡說。」
「希望如此。你和凝香姑娘的事也不知是給哪個多嘴的傳開了,若真的發生了什麼事那多尷尬?」美眸骨碌碌的轉個不停,她鬼靈精怪的打著主意。
她這妹妹一向不是個安靜的丫頭,這幾天會纏著地下棋,八成是想從他身上打聽到什麼第一手消息吧?
凝香姑娘和他在快雪峰上的事會傳開他並不訝異,畢竟他們失蹤了一夜,有人尋找事情自然會被知道。他自己倒無所謂,可露凝香不同,一個清倌花魁和男人在山上過了一夜,只怕她的清白和身價都不保。
這幾天他一直試著想和她再見上一面,可她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一夜的事而氣惱著,一直避不見面。
見不到她的日子老實說有些難熬。
他一向知道自己對她是有些不同,甚至是喜歡的,卻沒想到快雪峰一行會讓自己清楚對她究竟有多傾慕。
那一夜,自制力甚高的他差一些失控,再加上這幾日見不到她的心情,他真的不能不正視問題了,他愛上她了。
愛上她什麼?愛上她清艷相宜的絕世之姿、愛上她多才多藝的詠絮奇才、愛上她時冷時熱老令人捉摸不定的脾氣……總之,情人眼裡出西施,目前他眼中的露凝香是沒有任何缺點的完美姑娘!
愛一個人的心情該是如何?可以為其喜、為其憂,甚至可以為其生死。對方的
一舉一動幾乎能左右自己的心緒、視線,更有一種絕對的獨佔欲,一時半刻見不著她便覺得寂寞不安。
愛一個人……會使原本冷靜的人根本無法再冷靜下去。
這幾天見不到露凝香的日子他想了很多事,尤其是關於自己的終身大事。看來他和單彤的事情不早些解決是不成了。單彤不是他中意的姑娘,在他尚未心有所屬時,他都無法強迫自己接受這門親事了,更甭說他現在有了意中人。
單彤他是決計不娶的,娶了她那露凝香要如何安置?他是絕對不可能委屈自己心愛的女子做小的。
南宮艷看了一眼胞妹道:「瞳妹,我和凝香姑娘的事既然傳得沸沸湯湯的,想必爺爺也有耳聞吧?」這幾天他一直持在自己的雲軒沒回主屋,到目前為止仍沒有見到爺爺。「他沒有說什麼嗎?」
南宮瞳想了一下,轉移往意力的奇道:「對耶!發生了這樣的事,以他的性子一定會召開會議,把全家大小罵一次,然後再商議解決對策。怎麼他這回那麼鎮定?莫非他默許了你和露凝香走在一塊?」
那是不可能的!南宮艷心中暗忖,爺爺對這件傳得眾所皆知的事沒反應,莫非早想到了應對之道?又爺爺知道了,那單彤呢?她不可能不知道,怎她也沒什麼反應?
這兩個都不是好對付的人,他們越是表現得沉默,他越是覺得事情不簡單。難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倒要看看他們玩得出什麼把戲!
而他和露凝香的事既然已傳得眾所皆知,那似乎也不是件壞事,省得他得多費唇舌的找上爺爺和單彤再說一次。事情已走到這一步,接下來他就順水推舟,去找單彤要回訂親的信物,要是順利要回的話,那接著他就可以上圓月樓去求親了。
南宮瞳想了一下,又自言自語的說:「那也不可能啊,他那麼護著單彤,不可能讓你去娶別的女人。艷哥哥,你對露凝香的事不會是真心的吧?」
如果是呢?」南宮艷不置可否,他相信這丫頭會把事情「肯定」的傳出去。
「南宮家快進入『春秋戰國』時期嘍!」且看看舊龍頭卯上新龍頭會是如何。「嘿,我可是告訴你喲,攸關爺爺忘年之交的事,我想他不可能會讓步的。」
「同樣的,此事攸關我終身幸福,我也不會像往常一樣敬老尊賢。」
南宮瞳托著下巴看著他。「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單彤姑娘真的那麼差嗎!你為什麼那麼討厭她?」艷哥哥一向不太拂逆爺爺的話,這回他為什麼反抗得那麼厲害?「你說她醜,長得像捏花肉包,可我不覺得啊。」
「你見過她?」
「前些日子我陪爺爺到藏幽閣,有過一面之雅。」李施施是美人,而單彤較之於她,可一點也不遜色。「我覺得她是個少見的大美人呢。」冷冷的模樣有些不好親近的樣子,但她好美,真的是美若天仙!
美人?!「你眼花了嗎?」
「這句話是我想問你的。」明明是美人卻給人家說得好像妖怪一樣,害得她帶著看「怪物」的心情去見她,待她一出現時,由於她過度震驚,一口茶就這麼噴了出去,失態得像個白癡!
捏花肉包成了美人?嗯,只有一種可能。「爺爺給了你多少賄賂?」
南宮瞳橫了他一眼,昨口道:「少侮辱人!」
看來小丫頭已經被爺爺收買,成為敵方人馬了。
嗤,爺爺最近收買的人可真不少,就連一向對他和單彤的親事不表意見的爹爹,前些日子也問他,說單彤是難得一見的美人,真不知道他在挑剔什麼?
呵,來這招!想來個「眾口鑠金」嗎?他又不是沒親眼見過那個「美人」,這招對他行不通的。他是個只相信自己眼睛的男人,他所看到的明明是堆糞,他不會因為眾人說它是黃金,他就認定自己眼花。
比起和胞妹爭論單彤是不是美人;他對爺爺到藏幽閣找單彤的事更有興趣。「你陪爺爺到藏幽閣去,知不知道他去那裡做什麼?」私下揣測,爺爺會到那兒去,不外是找單彤商量對付他的計策,抑或是對付露凝香的事吧?
「不知道,因為我被丫環帶到外頭看蘭花了。」
「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或者是知而不告?」這丫頭一向鬼靈精怪,她的話有時要斟酌著聽,從方纔她說單彤是大美人就可窺知。
「憑我們的『交情』,我不會是後者的。」當然啦,即使是手足情深,偶爾她也會耍心機捉弄人。
不過,從方才到現在,她都還算誠實。
「真的?」
南宮瞳很努力的想了一下。「唔……在我出去看蘭花之前,我好像有聽到他們提到露凝香耶,不過究竟說了些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露凝香?」果然!這一老一少湊在一塊還能聊些什麼?
只是他們提到露凝香究竟要如何?
為了避免露凝香受到傷害,他得快快解決掉他和單彤的事,一點期望也不能給!
***
南宮艷由城外回來,手上拿了一盆香蘭來到圓月樓。
他才進門崔嬤嬤即笑盈盈的迎了上來。「哎喲,我說南宮公子,還真是稀客啊!」紅巾一揮催促著眾家姑娘,「快快,給公子選個雅座,好生伺候著。」
南宮艷一笑,放下香蘭。「我不是稀客,是來了凝香姑娘不見我,只得折返了。」他來了五次,五次皆見不到美人面,老實說,他有些擔心她。
第一回崔嬤嬤說她得了傷寒,需要歇息,他信了,送來補品慰問。第二、三回他忙於商務出城,回采之後再造訪仍是見不到她面,原因仍是病了。這前前後後也有幾天的時間了,說病了不見他,他有些不能接受。
即使如此,在第四回造訪仍見不到露凝香時,他還是有風度的接受她不見他的理由。
「凝香姑娘不是不見您,而是身子不舒服嘛。」崔嬤嬤笑著掩飾尷尬。
南宮艷淡然的看著她。「既然身子不適,可有延請大夫看病?若無起色,我認識一個大國手,也許可延他來替凝香姑娘看診。」
大國手?那來了不就拆穿了嗎?「不、不用了,凝香的病已經好了。」
「那我可以去見她嘍?」他站起身。
「南宮公子,呃……」崔嬤嬤面有難色。「那個……」
「凝香不方便見我,抑或不想見我?」
「她不是不想見你,而是她房裡有客人。」
「郭香宇是不是?」那個男人的轎子最近在圓月樓出現得很勤,他前幾次造訪露凝香,似乎也看到他的馬車。當時露凝香拒見他,可他卻在圓月樓外看到郭香宇的馬車,且又聽到撫琴聲……
圓月樓會撫琴的姑娘不只露凝香一個,可那琴音出自她的手,他有這種把握。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仍不願去多想,可今天她依然不見他,他大概知道是怎麼了。
崔嬤嬤支支吾吾了半天。「呃……您也知道郭大人是凝香姑娘的朋友,他們……」南宮艷的表情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可是為什麼像她這種見多了世面的人在此時面對他,仍會慌得連話都說不全?
不待她把話說完,南宮艷淡淡的開口,「煩請將這盆蘭花轉交凝香姑娘,我改天再造訪。還有……」他忽地打住的看著崔嬤嬤。「如果我要替凝香贖身,你要多少銀兩?」
「贖……贖身?」似乎突然間想通了這兩宇的意義,崔塘嬤的聲調突地揚高。「你要替她贖身?!這是不可能的!」她脫口而出。
賣她?她是非費品,賣了她她會被馬媒婆以她那三寸不爛之舌給罵死!
「嗯?不可能?」南宮艷揚起挑釁的笑意。「為什麼?」
情急之下的話好像挺不中聽的,瞧瞧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老天,怎麼有人笑的時候會令人感到害怕!
「因……因為凝香姑娘是無價之寶。」她及時找回了舌頭。
「你在告訴我凝香的無價是你一時估不出來的關係嗎?無妨,三天後我會再來造訪她,屆時希望你已算好價能告訴我了。」說著他即一刻也沒多留的離開。
「公子……南宮公子……」崔嬤嬤追了上來。「不可以的,不可……」
南宮艷止住了步伐,濃眉一斂。「什麼?你再說一遍。」
「赫!」看著他冷冰冰的臉,她手上的紅巾掉了。「沒、沒事,我……我會好好算一算的!」這個貴公子平時明明就一副溫文儒雅相,怎麼這個時候的表情竟那樣霸氣,那種天生王者之風,任誰也沒那個膽去拒絕他提出的要求。
哎喲,真是的!平時有人要贖她圓月樓的姑娘,她一定前後各背一個算盤,好好的算個明白,可現在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有賣人比賣了自己更痛苦的事。
這事兒,她得趕快告訴露凝香才行。
崔嬤嬤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時,單彤就站在樓台窗前目送著南宮艷離去。
郭香宇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比起我郭香宇,窗外『景致』似乎更能引起你的在意。」露凝香心中有人,他知道。「南宮家的貴公子,人品、文才、機智手腕都難得一見,是個奇才,怪不得姑娘對他情有獨鍾。」
「他……只是朋友。」她的心思什麼時候這麼藏不住?
是她的錯覺嗎?怎地覺得郭香宇在提及南宮艷時除了有著藏不住的酸意外,還有一股陰森森的恨意?可能是她多心了吧!
對於南宮艷的報復,她一直都是按照計劃進行,先讓他愛上她後再讓他痛苦,可現在一切已經順利進行了,為什麼她非但沒有整到他的快感,反而因為不見他而失落?
她想他啊!好想、好想,可一想到從前種種,她還是不甘心,一個女人被人拒絕不娶且鬧到街頭巷尾皆知,這口氣她怎麼也忍不下去。
「那我呢?」郭香宇問。
「你也是朋友。」她一笑,坐了下來為他倒一杯茶。
露凝香對於南宮艷是什麼樣的情感他心知肚明,再精明善於掩飾的女人,一旦有了意中人,眼中閃耀的神采和追隨著對方身影的視線是騙不了人的。
「其實能當凝香姑娘的朋友,偶爾見見你的面,我已經備覺榮幸了。」她鍾情於南宮艷的事他是十分不快的,可他不會表現出來。與其表露,日後遭拒絕,不如靜待機會。更何況,他總覺得露凝香和南宮艷之間的關係,似乎不只風流公子和花魁那樣簡單。
「郭大人這麼說,我真是受寵若驚。」
話峰一轉,郭香宇忽道:「凝香姑娘是皇城人氏嗎?可有什麼親友?」
一提到她的來歷問題,單彤變得謹慎小心起來,她反問:「郭大人怎地這麼問?」她這花魁再當也沒多久了,她的來歷別人毋需知道太多,尤其是郭香宇。
若論才藝,他是個可以相互切磋的人;若論交誼,他可以是談文論武的朋友,可卻不是可以交心的人。相識不算深,但她已可感覺到他這個人城府極深沉。因為他總是想不著痕跡的從別人那裡問到些什麼,可一旦別人反問,他便顧左右而言他的矇混而過。
這種滑溜如泥鰍的人過度自我保護,至於想自我保護的原因,不外是有什麼不可對人言的原因吧?相較於她神秘的來歷,郭香字這個人的家世也挺耐人尋味的,不是?
而且她看得出他十分傾慕她,就這一點,她就不可能對他坦白她的來歷,免得到時候又惹了什麼麻煩。
「那天我自城外回來,好像看到你朝郊外的墳區而去,我以為你是去祭拜親人。」如果他沒看錯,她去的那個地方是南宮家的私人墳地。
一個花魁到南官家的墳地做什麼?他十分好奇!若不是那天他有急事,他會跟上去看個究竟。
這個男人似乎很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當時他既然看到她,又為什麼不出聲叫她?「我去祭拜一個朋友的親人。」以後對他可要多提防些了。
其實那天是單彤爹爹的祭日,她是到墳區祭拜爹爹的。十一年前單單一家遭仇家派殺手狙擊身亡,待南宮行雲收養了惟一逃過劫難的單彤,且在亂葬岡找到單家一家的屍體後,就將他北運安葬,長眠地選在南宮家私人的墓園。
朋友的親人?南宮艷?他們已經到那樣親密的地步了嗎?不!其中必有什麼緣故。「是嗎?」也許選個日子,他該到南宮家的墳區走一趟,說不定能發現什麼大秘密。
一提到彼此都守口如瓶的家世,一時間好像也沒什麼可聊的,不久郭香宇就藉故離去了。他走後,單彤的腦海中卻一直浮現方才郭香宇提到南宮艷時的表情……
恨!她真的可以感覺到他對他的恨。即使是情敵的身份互相討厭,也不該有那種掩不住的恨意啊。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