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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夜夫妻(下) 第3章(1) 作者:寄秋
    「我不欠你了,我把你瘋狂的愛戀還給你,從今以後兩不相欠,你不再是我心底的愧疚,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各行其道。」

    夏仲夜站在冰冷的大理石石碑前,先將被手機鈴聲打斷尚未說出的話補上後,不帶感情的凝睇了一會時間停留在花樣年華的女子照片上。

    但是他眼睛看著似乎還怨懟著他的亡者照片,心裡卻不斷地回想一句話、另一個女人。她說他們是「故人」,那是什麼意思,兩人曾有過他所不知道的情感糾葛嗎?

    沒來由的,他控制不住想走近她的衝動,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讓他不能自己,好像一直以來,他追逐的便是她唇角那抹徐若春風的微笑。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能給他解答?

    為什麼他的心有種重新活過來的雀躍感?而且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因為近在眼前的她,他莫名的焦慮忽地平靜下來。

    是她嗎?教他心口沉重的夢中人。

    離開墓園後,兩人坐著周上錦開的車來到一家附有下午茶的庭園式餐廳。

    選擇它是因為它夠隱密,開在遠離車水馬龍的鄉間小徑,平日客人不多,是私下談話的好地方。

    但此時趙瀠青卻有些後悔。少了嘈雜的人聲為背景,即便是一絲絲聲響也清晰可聞,尤其他還把他的特助留在車上,與他獨處讓她更緊張。

    「你不用盯著我瞧,好像我下一秒會平空消失似的,我還沒那麼厲害,能變戲法。」如果能將自己變不見,她倒願意一試。

    「你看起來很緊張。」幽黑瞳眸深不見底,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有嗎?你八成看錯了,通常對不太熟的朋友,我一向較拘謹。」趙瀠青手心在冒汗,臉色僵硬地笑得侷促。

    何只是緊張,她的心怦怦地狂跳不已,幾乎快從胸口跳出來,唯恐他看出她強裝的鎮定。

    其實她最想做的是逃走,面對令她情難自禁的男人,她很難心平氣和地與他閒聊。

    或者說,她有某種程度的心虛吧!因為她像一名詐欺師,引誘失去方向的他與她來場夢的饗宴,信手織就兩人的愛情故事。

    雖然她是被動的,夢的主線仍由他掌控,可是她是迷離夢境中唯一清醒的人,她應該阻止他,而不是隨波逐流,以為夢不會影響現實人生。

    「我們之間不熟嗎?為什麼我覺得你說的是反話?」夏仲夜目光微沉,對她極欲拉開兩人的距離感到不快。

    她心口一跳,微驚他看透人心的犀利。「感覺不一定準確,不然你來說說看,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過面,又是怎麼認識的。」

    他將眉挑高,露出那令人不安的高深莫測。「這正是我想問你的話,那句『故人』是什麼意思,你從哪裡得知我這個人?」

    「我……我……」她被問倒了,張口欲言卻腦子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回應。

    現實的他比夢裡的他難纏多了,而且更世故,更難以捉摸,讓人像在顯微鏡下被放大,無所遁形。

    「我向來不是活躍的人,很少在商界宴會上露面,更不可能有我的獨家報導,可是你卻一眼認出我是誰,連困擾我的事似乎也知道,令我不得不懷疑……」他不動聲色的觀察她,語帶玄奧。

    「我不是偷窺狂,這點我能向你保證,本人不做探人隱私的下流事。」避免誤會產生,她急切地解釋,不希望這事一發不可收拾。

    看她臉上明顯的慌亂,他突然想笑。「你知道自己在我咖啡裡加了什麼嗎?」

    她一怔,低下頭瞧著自己不經意的動作,霍地倒抽了口氣。

    「沒人曉得我怕苦,喜歡奶油球在熱飲中化開的香甜,一次加三顆是剛好的甜度,中和了咖啡的苦澀。」就連跟在他身邊多年的周上錦,都以為他只喝不加糖的黑咖啡。

    他強硬的作風給人錯誤的聯想,認為他獨鍾純粹的原味,苦中帶澀的濃韻才能品嚐出箇中滋味。

    「你不能把它想像是巧合嗎?人總有改變不了的習慣。」她將順手而為的舉動解釋成湊巧,不過連她也取信不了,借口太過牽強。

    趙瀠青藉著低頭喝飲料,掩飾眼底的慌張。明明都已經過了三個月,她竟然還記得「婚姻中」的種種,不自覺地把夢境與現實混淆。

    「理智的人不會憑空幻想的,你何不趁此機會解釋清楚,省得我還得要費心猜測。」他雙手環胸,眼中有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才怪。」他想得才多,老是天馬行空,讓她不得不順著他的夢,失去控制。

    「你在笑什麼?」莫名的,他心口一緊,眸色漸漸深濃。

    「我哪有笑,我……」驀地,笑意凝結在嘴邊。「你應該很忙,犯不著浪費日進斗金的時間在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身上,我們認不認識並不重要,人是善忘的動物,你不會記得我的存在。」

    夏仲夜倏地按住她欲拿起帳單的手。「你在怨我,為什麼?」

    「我沒有怨你,我……」趙瀠青忽地苦笑,垂目不語。

    她是在怨他,原本她以為自己夠理智,不過是好夢一場罷了,她有好什麼不能理解的,結果早在預料之中,自願沉淪的她能去怨誰。

    可是付出的感情不是說收就能收得回來,雖然她明白他沒有錯,從夢中解脫的他不會有太多關於兩人的記憶,但揪痛的心無法體諒他的苦處,他承諾會來尋她,不論她在何處,變了何種容貌,他所要的摯愛只有她一人。

    結果他失信了。

    心底沉痛的趙瀠青萬般無奈,她無法說出事實真相,只能獨自一人承受被遺忘的苦澀,期盼時間能沖淡那份濃烈的愛。

    「你不認為我也有知道的權利?你的眼神說著你有怨我的理由,可是當事人的我卻摸不著頭緒,這對我來說並不公平。」她在隱瞞什麼,苦苦地壓抑著。

    看著她眉目低垂的潔皙面容,夏仲夜的墨瞳更顯漆黑,好像有什麼要從腦海中衝出來,模模糊糊的畫面一閃而過。

    撫著額,他極力忍受驟起的疼痛,感覺快爆開的腦袋深深困擾他。

    他的主治醫生說過,結痂的傷疤不應該有痛感,多半是心理因素,他建議他轉為身心科,找心理咨詢師治療,找出癥結。

    「也許就因為不重要、沒意義,你才會不記得那些事,至於我個人的情緒我會想辦法克服。」她會忘記他,一如他不記得她,即使並不容易。

    這麼說並不公平,她知道,但既然他都忘記了,而他目前的身份也改變不了什麼,那不如就讓一切埋葬在她心底。

    「所以說,我們兩人之間的確有一些事發生,而你絕口不提是想吊我胃口。」他眼底閃動著某種光芒,似狩獵的黑豹,等著捕獲它的獵物。

    她音量略微揚高,「我對你沒有任何企圖,並不想攀權附勢。」

    他輕哼,「這種話從你口中說出太無說服力,開個價,要多少錢才能買到你的秘密?」

    夏仲夜面無表情,冷冷地凝視對面女子。

    受到輕蔑對待,饒是脾氣再好的趙瀠青也動怒了。「你以前沒這麼功利,笑容滿面得像個陽光男孩,為什麼夢裡夢外的性格差異如此之大,一點也不像我坦率的老……」

    看到他眸光一閃,她忽然察覺到一件可怕的事,三十歲的他正在對她使心機,故意用話激她,好套取他想要的真相。

    「夢裡?」他捕捉到一個關鍵字,眼瞳微微瞇起。

    「夏先生,不要再追究對你無益的事情。人要往前看,你的世界比我寬闊。」

    而她不過是沙灘上一粒不起眼的小沙礫,潮浪一來,便被淹沒。

    「仲夜。」他執意要她改口。

    沒來由地,他沒辦法忍受她語氣生疏的喊他「夏先生」,越和她相處越感到熟悉,似乎他曾擁有過她,她對他有著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唯一的謎團是他不曾接觸過她這階層的女人,為何會有熟稔的感覺?他甚至不用猜也曉得她下一個動作是聳聳肩,偏過頭露齒一笑。

    「好吧!仲夜,如果你堅持,不過我還是得強調,我真的沒有什麼可以告訴你的,我認識你不代表我們是朋友,一時的好奇不算是犯罪。」聳聳肩,她側過頭,指尖撫著杯緣低笑。

    面對她的敷衍,他黑眸倏地一瞇,沉冷地瞪著她。「夢裡是什麼意思,你去過我的夢中?」

    「你……你胡說什麼?哪有人能自由地進出別人的夢……」她驚慌得白了臉,差點推倒面前的杯子。

    趙瀠青微顫的指尖洩漏了她的不安,她試著深呼吸平息心底的紛亂,不想自亂陣腳。

    「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在絞手,神色慌亂地想粉飾太平。」幾乎在這一刻,他了悟了一件事。

    她一聽,亡羊補牢的將手收放在桌子底下。「不要打開潘多拉的盒子,我請求你。」

    「我有什麼好處?」他話語極輕的提問。

    「你還想有什麼好處?你根本沒有任何損失,還……」佔盡所有便宜。

    趙瀠青沒想過自己也有想使用暴力的一天,狠狠朝他鼻樑揮下一拳,大聲數落他得寸進尺,把她的真心當成談判的籌碼。

    他真是一位利益至上的生意人,不管是壞是好,一律要掌控,不容許不確定的因子存在。

    現在想想,夢果然是騙人的,她識人不清的被偽裝的他所蒙騙,一時不察的落入他的愛情陷阱。

    「還什麼,怎麼不說下去?」他好整以暇的靠上椅背。

    抿起唇,她小有怨懟地圓睜大眼。「早知道你這麼可恨,我就不幫你了!」

    她嘴上說著無情話,可真遇到那種事,她還是做不到袖手旁觀,不論他的性格有多惡劣,助人從惡夢中脫困,她責無旁貸。

    只是她會守著心,不再輕易被他打動,愛上不該愛的男人。

    「我不記得你幫過我,這時候索惠顯得你心思不單純。」見她握起拳,一副氣憤難平的模樣,夏仲夜難得起了興味,嘴角微勾。

    聞言,她真的很想動粗。「不要捉我的語病,全是無意義的牢騷,你可以當作沒聽見,反正我們不會再見面。」

    該割捨的不能有留戀,她早該清醒了,他不是她要得起的伴侶。

    他哼笑,抓起她的手,一根根扳開。「由得你作主嗎?我對自己作過的夢相當感興趣,尤其是你就在我身邊,喊我一聲……」

    「不是老公,那是假的,我們的婚姻不成立。」趙瀠青有些慌了,急著封住他的口。

    「我想說的是你喊我的名字,沒想到……」他將她的手放在唇邊低啄,眼中迸出令人心智迷亂的光亮。「告訴我,你是不是織夢?」

    在他昏迷不醒期間,唯一記得的是清醒前撕心裂肺的呼喊,由他的喉嚨發出。

    「不是,我姓趙,水邊瀠,青色的青,趙瀠青。」一名熱中解剖學的女法醫。

    他眼色微陰,笑聲出人意表的低沉。「很好,你讓我覺得日子開始有趣了。」

    「有趣?」看他凝眸一嘲,她忽生不祥預感,感覺有片烏雲飄過頭頂。

    趙瀠青笑不出來,不甚樂觀的想著,平靜的日子可能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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