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戲演得精,教人看不出一絲虛假,那一滴又一滴的淚水擄獲多少客人的心,就連拐著腿的趙媽媽也心頭發酸,差點要起身安慰她不要傷心。
誰知這全是耍著人轉的騙局,吃完麵後就露出狡猾本性,她眼底一滴淚水也沒有,被湯汁潤澤的唇說出令人震撼的一番話。
趙家三姐妹都是大家看著長大的,她們是什麼樣的人,這些叔叔阿姨再清楚不過,說他們護短也好,但照他們看來,分明就是郎有情妹有意,是這個日本女人硬要介入兩人之間,她應該就是八點檔連續劇中那種仗著男方媽媽喜歡,便自認為是人家准妻子的壞女人。
這下子原本的好感全沒了,一致認為她是個城府深沉的心機女,面目可憎。
被徹底激怒的夏仲夜,更是心一橫地把她丟進一輛路旁停放的計程車,給了司機一萬元車資,將她載向最近的機場。
她當然不肯走,硬要他陪同才肯離開,可是他根本懶得理她,連多看一眼都不肯,他急切地扛起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直奔小吃店的二樓,也就是趙瀠青的房間。
等不到人的羽田晴子既憤怒又難過,加上店內客人交頭接耳的議論她,以及老闆娘不友善的護女舉動,明嘲暗諷她是心機女,這才讓自尊心重的她待不下去。
「瀠青……」
看著坐在床畔的女人,夏仲夜語塞地想解釋,但他才一張口,臉色略顯倦態的趙瀠青先一步開口打斷他。
「我知道羽田晴子這個人,她是你的未婚妻。」
「你知道?」他不無訝異,怔愕得忘了下一句要說什麼。
她苦笑。「你沒發現我一開始就拒絕和你走得太近嗎?怎麼也不願意和你有感情上的牽扯。」
一場不切實際的夫妻生活,她認識的是夢境中對她深情不移的男人,他坦率、執著,對愛情忠貞不二,心裡、眼裡只裝著她一人而已。
她是旁觀的,織就夢境的異能者,怎麼也不能陷入虛幻的空間。
可是他的愛讓她無處可逃,她抗拒、妥協,而後淪陷,甘冒被他遺忘的風險,她付出真感情,在有限時間內和愛情賽跑,能多一秒的相愛,她就義無反顧。
這樣的愛如履薄冰,隨時會破裂,她不敢放任自己去破壞。
「因為曉得我有婚約在身,所以你遠遠避開我,絕口不提我們曾經愛過?」
趙瀠青將手置於膝上,頭低垂。「其實我查過你和她的事,你們家世相當,外表登對,她和你是同一世界的人,你們擁有相同的話題和交友圈,光是這一點,我就猶豫好久……」
他們真的很相配,不論在哪一方面都是無可挑剔的天作之合,她靠近過但又退開了,那是她到不了的世界,何必自取其辱?
何況他根本記不得她,就算她上前說明兩人關係,恐怕也會被當成瘋子趕走,讓她在愛的追尋上多一道陰影。
「我奶奶就住在你也住過的醫院的安養中心,正當我猶豫要不要再找你時,卻……」她說不下去了,太令人涼透心的一幕。
「卻什麼?」夏仲夜用他寬厚大掌包住她微涼的小手。
深吸了一口氣,她笑得比哭還難看。「那天去醫院我看到她俯下身親吻你,而你沒有推開她。」
光這畫面就夠她斷絕一切奢念,他不是她的,而是另一個女人所擁有,她不能為一己之私而傷害別人,她才是介入者,一個無人知曉的第三者。
她,在他的感情世界是不存在的,如果他已有想要廝守終身的伴侶,那她還進去攪和什麼。
放手很痛,不放手更痛,她選了一條讓大家走得平坦的路。
「你看到……」他眉頭一蹙,思索著三、四個月前所發生的事,隱隱約約地浮現……「等等,你是不是穿了一件斜肩紅色上衣,蘇格蘭裙,灰中帶暗紅?」
「你怎麼記得?」趙瀠青訝然地抬起頭。
小時候奶奶最喜歡她穿格子裙,所以她那天特意那麼穿。
他雙手捧起她黯淡臉蛋,以指輕描玫瑰花瓣般的唇。「她吻我的時候,我才清醒沒多久,還沒什麼力氣,連推開她都辦不到,所以才任由她那麼做,況且,她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妻,因為看到我醒來而欣喜若狂的表現,我也沒有立場斥責。」
「我能理解,你們是未婚夫妻……」雖然心口酸酸澀澀的,但愛情的世界要容納三個人太擁擠,她這個夢中人本該主動退出。
「理解什麼?你這個令人生氣的傻女人,居然傻傻地把我拱手讓人,沒問一句我願不願意,你讓我差點錯過你,實在太可惡了。」他要懲罰她的自作聰明,讓他們晚了三個月相見。
夏仲夜又是心疼又是惱怒地咬上櫻紅唇瓣,憐惜中帶著憤怒的蹂躪,隨後眼露溫柔地舔吮,把說不出口的情意送入她口中。
「你這人太蠻橫了,我那時哪曉得你愛不愛她!從表面上看來,你們的感情似乎很好。」為此,她還哭了一夜,隔天被人取笑兩眼腫得像核桃。
他又咬她,像吸血鬼一樣嚼咬最細嫩的頸部。「我不愛她,一點也不愛,你最好收起你發酸的醋意,我從來都不是因為愛而想娶她。」
趙瀠青微赧。「好啦!我曉得了,你不要再咬我,待會一走出這扇門,被我家人瞧見脖子上的咬痕,我是百口莫辯。」
「那就別出去,我們賴在床上一整天,做想做的事。」他意圖明確地掌覆她胸前渾圓,時輕時重的揉搓。
「別亂來,他們有可能貼在門外偷聽。」她嗔惱地挪開他大手。
「主廚」在樓上,小吃店等於無人掌廚,大伙沒東西可吃,想也知道窮極無聊的街坊鄰居會做什麼,他們寧可空著肚子也要看熱鬧。
夏仲夜頓了頓,豎起耳朵聆聽門外動靜。「房間沒隔音?」
「我們是『小門小戶』的普通家庭,誰會費心隔音。」何況一家都是女人,沒半個男人走動,哪需要浪費不必要的開銷。
「好了,尖牙利嘴的女人,你真不該當法醫,當律師說不定更適合你。」頓了頓,他又說:「那一天看到你的時候,心臟鼓噪得厲害,但你像陣風似的走過我的病房門口。」驚鴻一瞥便走遠,讓他有種心被掏空的悵然感。
「你真的有看到我?」
她當時其實是強裝冷靜,不想讓家人看出異樣,才若無其事的走過他的病房。
他把當時的心情說了出來。「我張嘴想叫住你,可是腦子忽然一片空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有這種衝動。」
趙瀠青釋懷地笑了,雙臂環上他頸項。「仲夜,辛苦你了,也謝謝你愛我。」
他意外地紅了臉,滿臉不自在地輕咳兩聲。「謝什麼,傻瓜一個。」
他才是該說謝謝的人,謝她讓他瞭解到什麼叫愛,也謝她豐富了他貧瘠的心。
「愛你嘛!當個傻瓜也願意,聰明人總要做件傻事才平衡。」不然會遭天妒。
「傻瀠青,你讓我也變傻了。」他想向全世界大喊:趙瀠青是我的女人,我專屬的織夢者。
「我接受你變相地說,我愛你。」她一向大方,不會介意他的小氣。
夏仲夜眉眼一彎的笑出聲,將她輕擁入懷。「有你的愛,我是世上最幸運的男人。」
「所以呢?」她淘氣地揚起眉,兩眼璨亮得令星辰都失色。
「我愛你,織夢的魔法師。」他深深吻住她,愛意深濃。
「我也愛你,迷航的勇士。」她一臉深情,迷戀地仰望刀鑿的俊顏。
由一場夢跳進現實人生,他們走了好長的一段路,曾經迷惘、曾經困惑、曾經為了愛而迷失,在佈滿荊棘的荒地播下開出紅花的種子。
如今花開遍野,結成鮮艷果實,夢在現實中成真,見證了他們的愛情。
「嫁給我。」深邃黑瞳凝著真心,眷戀著芙蓉花顏。
趙瀠青張了嘴,苦笑地搖著頭。「你忘了你還有個癡心一片的未婚妻。」
「她不是問題。」雖然棘手,但並非解決不了,她唯一勝過藍若雅的,是她懂得珍惜生命,不會有輕生念頭。
不過她是個相當驕傲的女人,心思複雜得近乎狡詭,人前優雅端莊,人後善使小動作,教人防不勝防。
「錯了,女人對感情最執著,若處理不當,恐釀大災。」從事法醫工作多年,她瞭解人性的凶狠,尤其是表面上越溫馴的女人,一旦遭遇情變,越是狠厲得教人難以置信。
「她的事我會找個時間處理,現在你該關心的是我們之間,你嫁不嫁?」他半帶威脅地逼近她,鼻間熱氣噴向她耳畔。
她怕癢地嬌嗔,「你這是在逼婚嗎?」
夏仲夜撫著她嬌顏低語,「我想像夢裡一樣喊你……老婆。」
心口一悸,她眼眸柔情似水。「我早就是了,不是嗎?我們的夢中婚禮。」
他是夫,她是妻,夫妻執手,情牽一生。
「夢是夢,做不得數,我要正式地娶你為妻,在我的配偶欄填上你的名字。」那樣她就跑不掉了。
「夢是假的,心是真的,不管夢裡夢外,我都願意當你的妻。」他是她不變的選擇。
「老婆……」他的愛妻。
感動之餘,夏仲夜湊上前,忘情地想與所愛的小女人纏綿。
「噓!」她食指置於人中,比出噤聲的手勢。
趙瀠青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失笑地一瞧門縫下透進的晃動黑影,手心輕覆門把上,扭開。
嘩啦!一堆人從門口往內跌,被壓在底下直喊救命的正是趙家老媽。
「各位很清閒嘛!看戲嗎?」
兩隻未著鞋的大腳赫然出現眼前,筆直長腿的主人正用殺人目光冷視。
「呃,我……我路過,這裡是我家嘛!我換好衣服正要出門跑新聞。」年輕人手腳利落,第一個跳起來的趙漪藍趕忙撇清,故作無辜。
「媽,你要不要緊,需要人扶你一把嗎?」好難看的姿態,兩腿大張像一隻被壓扁的青蛙。
「死……死丫頭,還不快點拉我起來,剛剛是誰在我背上踩一腳?」她好像閃到腰,背挺不直了。
不只一腳吧!
眾人作鳥獸散,沒人敢承認那一腳是他的傑作。
「對了,姐夫,談情說愛之餘也不要忘了幫我煮麵,我要外帶。」趙漪藍眨了眨左眼,右手比著將戒指套入左手無名指的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