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曙凡再一次踏進套房裡,然而,卻沒有半點心情欣賞所謂VIP級的總統套房是如何的富麗堂皇,她所瞧見的,只有坐在大床上,笑得一臉慵懶而噙滿危險氣息的展持翼。
他到底想做什麼?
想羞辱她?恥笑她?還是仗著他的身份開除她?
但,不管他到底打算做什麼,反正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早上和他吵架時所激生的惱意依舊殘存,倘若不是經理一直逼著她一定要上樓,她是壓根兒也不想再看見他。
哼,假職務之便,脅迫經理逼迫她上樓,絕對沒什麼好事。
等了好半晌,坐在大床上的展持翼只是一徑地盯著她笑,好似忘了今天早上和她才發生過不愉快的爭吵。
「有什麼事嗎?」於曙凡率先打破沉默。
瞧什麼瞧?想說什麼直接把話說清楚不就得了?
這樣一直盯著她瞧,瞧得她渾身發麻,渾身都不對勁。
「曙凡。」展持翼低啞地笑著。
「你到底要做什麼?」
「為什麼我老覺得妳每回瞧見我,總是會不斷地重複問這一句話?」他斂眸低笑,順手扯掉頸間的領帶,解開胸前的幾個扣子。「真是受不了這條領帶,好像快把我給勒死了。」
她微挑起眉,很無力地歎了口氣。
這人還是一樣的無厘頭,壓根兒不管她到底問了什麼。
「妳不問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偏著頭笑睇著她。
於曙凡緩緩抬眼,一對上他噙著深沉笑意的黑眸,隨即別開眼。「我剛才已經問過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一面對他,她便覺得全身無力,總覺得空氣裡瀰漫著屬於他的氣味,一種會教人變傻、變笨的費洛蒙。
展持翼挑起眉,笑得有些陰沉,起身走向她。「方纔在大廳時,我瞧見妳的眼睛一直盯著某個人……」
聽見他又轉移話題,她不禁無力地歎了一口氣。
倘若他根本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他就不該主動問她。
她問了,他又不答,反倒是又蹦出另一個問題。
啐,他都要結婚了,還找她做什麼?
「你……到底想問什麼?」
「妳認識那個男的?」
「你在意?」她不禁冷哂。
「在意?」哼,在意嗎?倒不如說是好奇吧。
在她的電話簿裡並沒有出現嚴子欽這一號人物,而且,嚴子欽的年紀也不小了,當她老爸綽綽有餘。
「不關你的事。」她無精打采地回答,見他深沉的眸子依舊瞅著自己,不禁微惱地道:「既然沒事的話,不好意思,我已經下班了。」
「妳還沒告訴我,妳到底認不認識那個男的。」見她要走,他隨即扣住她的手。
「你也從沒回答過我的問題,為什麼我就要回答你的問題?」她微惱地回頭瞪著他。「你不覺得你快要結婚了,還和我在這種地方拉拉扯扯,會給外界很多不必要的想像空間嗎?」
實際上,光是經理遊說她上頂樓時的眼神就已經夠曖昧了,就算她和他之間是清白的,經理肯定也會認為他們兩人有一腿。
聞言,他不禁勾起笑意。「原來妳是因為我要結婚了,所以才對我這麼冷淡?」
「誰因為你要結婚了才對你這麼冷淡?」她不禁光火。「你不會忘了你今天早上對我說了多過分的話吧?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而且,你既然貴為昱廣開發集團的總經理,我更是沒有立場再收留你。」她頓了頓,接下去說:「我應該要酌收你這幾天的花費,你等著,我會寄帳單給你。」
真不知該說他是貴人多忘事,還是性喜羞辱人。
今天早上的惡毒話,他倒是忘得一乾二淨了?
怎麼?難不成是她在作夢不成?
「誰說我們已經結束了?」待她連珠炮似地說完話,他才懶懶地開口。
「你都已經要結婚了,你……」
「欸?這就不對了,對妳而言,我結不結婚應該都所無謂的,不是嗎?」說穿了,她長久以來所扮演的角色,不就是情婦?
再者,她喜歡當破壞人戀情的第三者,如今他要是結婚了,不是更符合她的喜好嗎?
「是誰說無所謂的?」於曙凡惱火地瞪大眼。「我也有選擇的,又不是你說好,我就會點頭。」
他該不會忘了自己也是私生子吧,要是哪天她的肚子很不小心也蹦出一個孩子,他要怎麼處置她肚子裡的孩子?
對了,說到孩子,她突然想到,他們之前似乎並沒有採取防護措施……
「我的條件完全符合妳的要求,我不認為妳有不點頭的道理。」他多金,在商界也頗有盛名,又即將新婚,對她而言,不啻為最佳選擇。
「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她奮力一拉,卻發覺腕間被他抓得死緊。「總經理,我已經下班了,可以請你放手嗎?」
「妳還沒答應我。」他斂眼,眉宇間淡淡的笑意褪去。
「我非答應不可嗎?」她不禁發噱。
「妳沒道理不答應。」展持翼的口氣十分霸道。
聞言,於曙凡不禁翻了翻白眼。
他非要這麼自我不可嗎?難道她真是一點選擇都沒有嗎?
「不好意思,我高攀不起。」她冷笑以對。「可以放開我了嗎?」
「為什麼不答應?」他微蹙起眉。「是因為嚴子欽?」
「不是因為他!」他是豬啊,怎麼會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怎麼會一點自覺都沒有?
「妳果然認識他……」他冷哼一聲。
甫踏進飯店大廳時,本以為她會兩眼膠著在他身上,他應該可以享受到他期待已久的震愕,但是卻沒有……反倒是他一眼便膠著在她身上,盯著她微微瞪大著漂亮的水眸瞅著走在前方的嚴子欽。
簡直是笑話,他會比不過嚴子欽嗎?
嚴子欽已年過半百,雖說外貌不算太差,但是再怎麼好的外貌也比不上年輕力壯的他,倘若要論地位,區區一個行銷經理,怎麼和他比?若要論多金,他更是遠不及他……算了,他沒有半點贏得過自己,可為何他一進大廳,她的雙眼便緊鎖在他身上?
她和嚴子欽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可沒錯過她瞧見嚴子欽時,那匆匆一瞥的錯愕。
當初她被他抓到和顏昭翔打情罵俏時,還理直氣壯得很呢!
而且,不只是她,就連嚴子欽都有些不太對勁,一整個晚上心不在焉的。
「認識他又怎麼樣?」她斂下眼。
「妳和他……」
「關係深得很!」她沒好氣地道。
親生父女哪,這關係夠不夠深?
「無所謂,反正那都是過去的事。至於我跟妳,是從現在才剛開始。我認為我的條件比他好太多。」至少,她是把清白給他,而不是給了嚴子欽,光是這一點,他可以確信她是喜歡他比嚴子欽多一點。
啐,他在想什麼?怎麼會拿嚴子欽和自己比較?和一個老頭比較豈不是很可笑?
「那又怎樣?展先生?」她不禁勾唇冷笑。
「有的時候,人和人之間的相處是一種感覺,感覺沒了,何必強求呢?更何況,你打從一開始就沒跟我表明你的身份,就代表你刻意隱藏。說穿了,你根本就是在玩我,你根本是打算報復當年的一掌之仇。說不定,你是在等我上當之後,再狠狠地一腳把我踹開,稍稍安慰你當年被我傷害過的痛苦!我說對了,是吧?」
她彷若燃著火焰的眸子異樣妖美地怒瞪著他,娃娃般的美顏帶著幾分無法挽回的決裂。
展持翼擰皺濃眉,沒料到她竟是句句說到他的心坎裡。「妳是說對了,我確實曾這麼想過,不過……」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說!」她沉痛地低咆。
承認了,不是嗎?既然都已經承認了,就不需要再加些不必要的註解。
她的心好痛,她寧可死也不願意告訴他,他的一番話有多傷人,更遑論在她得知他的身份,揣測他的居心之後,她的魂魄彷若被他親手給撕得粉碎……一想到他竟是抱著那種想法接近她,她便覺得整顆心都碎了。
所謂一報還一報……還清了債,往後可以放她清靜了吧。
「曙凡……不管一開始是如何,但我覺得我們可以……」
「不可以!」她想也不想地脫口道:「你是你,我是我,我可以當任何人的情婦,但唯獨不會成為你的女人。」
「為什麼?」
「因為你要結婚了,我不想當第三者!」她才不要跟老媽一樣!要是一個不小心,她的肚子裡頭蹦出個孩子……不要,她才不要讓事情走到無法收拾的地步,這和她預計的未來不同!
「曙凡,妳在自相矛盾。妳想當人情婦,當的不就是第三者嗎?」
展持翼開始慌了,總覺得自己老是抓不住她的心思。
抓不住她便控制不住她,好像一個不小心,她便會從他的指縫中溜走……
「誰說的?我喜歡破壞別人的戀情,一旦得手,我就會甩掉那個男人,但若是婚姻關係的話,我可是敬謝不敏。而且,如你所說的,光是一個男人豈會滿足得了我?我所要累積的財富豈是一個男人便供得起的?」她把他曾拿來羞辱她的話,原封不動地丟還給他。
「我供得起。」他脫口而出,扣住她的手依舊抓得死緊,就連關節泛白,他也一樣緊扣著不放。
於曙凡一愣,眨眨眼,總覺得眼裡有霧。她看不清楚他的臉,也看不見他那雙莫測高深的黑眸裡藏了多少沉痛,她吸吸鼻水,「我不懂你的意思,也不想懂你的意思。我只想告訴你,倘若你要報復,那麼……你已經成功了,你應該要感到很開心,既然這樣,總可以放了我……因為,我已經不欠你了。」
當年,她蓄意地傷害了他,現在,她遭受他完美的報復,她應該不欠他了。
因為,她傷他,絕對沒有他傷她來得深。
「什麼欠不欠?我現在已經開口……」他的思緒有些亂。
「那可不行。」她嘿嘿乾笑,粉顏一垂,淚水飄落在VIP總統套房昂貴的地毯上。「想要供養我的男人多得數不清,你若是要……可能輪完一個世紀也排不到你。」
「妳說的是嚴子欽?」展持翼瞇起黑眸,嗓音顯得有些低啞。
於曙凡苦澀地笑著。「你如果認為是的話,那就是了……」
「妳寧可要他?」簡直教人不敢置信。
她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卻感覺他緊扣的力道微鬆,微愕地抬眼睇著他,難得地見他一臉惱意,她不禁失笑……想要惹惱他,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呢,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惱些什麼……不過,也不關她的事了。
不關她的事了……
展持翼睇著她離去的背影,彷若五年前她遠離他的生命時一樣,總覺得身體裡頭有某個部分被硬生生地抽離掉……一種極為陌生又弔詭的情愫悄悄竄出來,直到現在,他還是不知道那是什麼,只覺得……心好痛。
沒有任何得逞的快意,沒有半點的滿足感,他只覺得自己好似又被撕裂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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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廣開發辦公大樓
一早,哦,不,應該說,接連數天,總經理辦公室裡始終瀰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低氣壓群,扎扎實實地悶上好幾天。
凡踏進總經理室的人,無人敢多言一句,放下該放的東西,說完該說的話,隨即二話不說地奪門而出,省得一個不小心,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唯一不怕死的……嗯,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無從選擇。
最近調任到他旗下的機要秘書高克勤,無怨無悔地全盤接受總經理喜怒無常的性子,任由他罵不還口打也不還手。他知道,這不是一份好差事。
自從他調任到他身邊之後,他就知道他這一輩子的好運全都用光了。
他知道總經理的心情不好,但是,他根本不知道總經理是因為什麼事情而心情不好。
總經理私自多放好幾天的假期,最後還是自己自首無罪,大家本以為一切都好好的,可誰知道他翻臉比翻書還快。
隔日起,一律擺上臭臉做無言的抗議,儘管他一直不明白他到底是在抗議什麼……只是,身為機要秘書的他,還是得扛起他原本的職責,斗膽直言。
「呃……總經理。」他開門了,他真的開口了!
展持翼懶懶地抬眼,平靜的臉上好似啥事都沒有,但跟在他身邊好歹也有一段日子的高克勤,豈會看不穿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想,他挑錯時機了,可是……這件事已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那個……」好吧,誰教他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他就自動地當起膽敢諫言的忠臣好了。
「有屁快放!」展持翼不耐地低吼一聲。
「婚禮。」
「不辦了!」
「嗄?為什麼?」嗚嗚,不要啦,好端端地放了個假,怎麼回來之後竟變了個人?
「我沒心情。」展持翼斂下眼,睇著身後的觀景窗。
「總經理……」婚姻大事不能因為有心情就辦,沒心情就不辦吧。這樣會不會太兒戲了?他會沒辦法和總裁交代的。
「我心情不好。」他緩緩抬眼睇著他,語氣冷絕。
看似平淡的一句話,卻讓高克勤自動閉上嘴。
一句心情不好,就將他堵死了。嗚嗚,他真沒用……
叩叩叩──
聽見敲門聲,高克勤隨即抬眼睇去。
太好了,來了一個不怕死的,剛好可以幫他稍微緩和一下僵局。
不等展持翼開口,他隨即快步上前開門,一見到嚴子欽,不由得無奈地閉了閉眼,忍不住想為他祈禱。
「怎麼了?」嚴子欽不解地睇著高克勤。
「老大心情不好……」高克勤小小聲地提醒他。「如果你是要談婚禮的事,我想……擇日再來較妥。」
他言盡於此,不能再多說了。
「可是,是總經理要我過來一趟的……」他還以為總經理是要跟他談婚禮佈置的事,所以他才馬上趕過來。
「嚴經理。」一道低沉的嗓音驀地響起。
高克勤一回頭,便看見展持翼已經坐到招待客人專用的沙發上,一副準備促膝長談的模樣。高克勤不解地睇向他;怪了,他不是說他心情不好嗎?他要是心情不好的話,不是向來不愛開口的嗎?
「克勤,你幫我把這些文件拿出去處理一下。」
「是。」太好了,總算是處理了一些文件。
然而,當他將辦公桌上的文件拿起來一瞧,猛然發現這是兩三天前便擱上的,根本連動都沒動。他所謂的處理,是要他代簽啊!
有點含怨地睇了他一眼,卻見他瞇眼一瞪,他趕忙抱著文件夾往外跑。
這當頭突然要嚴經理過來一趟,肯定是有古怪之處,但是總經理在打什麼主意,就不是他能顧及的了。
高克勤一走,展持翼隨即打量起眼前的嚴子欽。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差一點就要逼他站起來走一下台步了。
嚴子欽被他打量得渾身不自在,不禁嚥了嚥口水,輕聲問道:「總經理,不知道你要我過來一趟,是為了什麼事?」
展持翼微挑起眉,慵懶地窩進椅背裡,開門見山地道:「嚴經理,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一個叫作於曙凡的女孩子?」
聞言,嚴子欽不由得瞪大了眼,心驀地抖跳了好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