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凌父在盛怒中險些說不出話來。「你是不是存心想氣死我?!」
凌苑苑含著淚、咬著唇,一臉的委屈。
「肚子被男人搞大了,這就是你出去獨立的結果?」凌父咆哮。「大學畢業不到一年就給我捅婁子,早知道你這麼不自愛,我死都不讓你留在台北工作!」
「唉!小聲點,你這大嗓門就不怕鄰居聽見嗎?」凌母趕緊阻止。
「她都不怕丟臉了!我怕什麼?」凌父氣急敗壞的吼回去。「你怎麼不問問你女兒書都念到哪去了?知不知道丑字怎麼寫呀!」
「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兒,你別把話說的這麼難聽嘛。」
「黃花閨女搞了個孽種,難不成我還得讚美她嗎?」
「你光是發脾氣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他不是孽種。」凌苑苑忽然幽幽出聲。
爭執中的凌父、凌母同時怔住,調頭望向她——
凌苑苑早知回家免不了一頓責備,父母生性保守,肯定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在一時無助下把懷孕的事告訴母親,這都要怪她大衝動了。
「也許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但……」事到如今也只好把話攤開了。「他不是孽種,他是我的寶貝。」凌苑苑以堅定的目光正視父母。
凌父瞬間瞪大眼珠子,暴凸的嚇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該不會想生下……」
「是的。」她知道自己給了父親一個最恐怖的答案。
「荒唐!」凌父勃然大怒。「你竟然想生下孩子?簡直瘋了!」
「我是認真的,我打一開始就決定要生下他了。」
她可以被責罵,但不能在孩子的取舍間做出讓步。
「反了、反了,你聽聽這不孝女說的是什麼鬼話!」凌父激動的轉向老伴。
凌母這回也忍不住了。「苑苑,你怎能一錯再錯呢?未婚生子麻煩可多了,這不是鬧著好玩的。」「媽,我明白,我……」
「不准生!」凌父硬生生打斷她。「明天就去給我拿掉!」
父親的反應早在凌苑苑意料之中。
「媽,你替我求求爸……」凌苑苑只好求助於母親。
「媽知道你心裡難受,但……」凌母為難不已。「苑苑,還是順著你爸的意思吧!」
「不、不行!」
「苑苑,你別這麼固執了。」
凌苑苑只是一再的搖頭。
「苑苑,要不就當媽求你好了——」
「夠了!」沉默許久的凌父忽然大喝,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凌某人前世是造了什麼孽,竟生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女兒?!」凌父暴跳如雷。「都被人甩了,還眼巴巴的替人生孩子,犯賤!」
「哎喲,你罵幾句也就算了,別淨挑難聽的字眼呀。」
凌苑苑合著淚、呢著嘴,「我又沒說我被甩,我只是說我跟那男人將來有可能會沒結果。」她顯然已經想的很遠了。
「該死的——」凌父忽然重重往桌上一拍,大聲咒罵。「全都要怪那該死的渾蛋!孩子是他的,難道就任由他不聞不問嗎?」
凌父愈想愈嘔,真正該罵的是那個不負責任的臭男人才對。
「你去叫那渾蛋來見我,我要他當著我的面把話說清楚。」
凌苑苑抹著淚,有些為難。「爸,我沒告訴他我懷孕……」
「你沒告訴他?!」凌父不敢置信。「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爸,我不知該怎麼跟你解釋。總之我不方便告訴他,而且我也不打算讓他知道。」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凌父簡直氣炸了。
「你是不是腦袋壞了?肚子裡的種明明是他的,有什麼好不方便說的?」
凌苑苑有口難言,只輕輕搖了搖頭。
「他八成結交了別的女朋友,對不?」凌父不死心的追問。
凌苑苑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莫非——他有家室?」凌父讓自己豐富的想像力給嚇壞了。「一定是的、一定是這樣的。苑苑,你怎麼可以去招惹有婦之夫呢?糊塗!」
「他不是有婦之夫!」凌苑苑連忙否認。「爸,你放心,我再糊塗也不會去搶人家丈夫。」
「你現在這個樣子教我怎麼放心?」凌父大嚷。「這也不是、那也不對,你倒是給我說說看,你瞞著不告訴他究竟是為什麼?」
這該從何說起?難道她能說「全是你們生給我這張臉」惹的禍嗎?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爸,求你別問了好不好?」凌苑苑只好逃避問題。
「哪有不知道怎麼說的道理?你給我照實說!」
「爸……」
「苑苑,快說,別再讓你爸生氣了。」凌母好言相勸。
「媽,我……」
「你就說吧,我們總得弄明白怎麼回事才能替你解決問題。」
凌苑苑的沉默果然又激怒父親了。
「莫名其妙!叫你拿掉你不拿,現在要幫你你又不合作,你是不是非把我們急死你才高興?」
「爸,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說嘛。」凌苑苑忍不住又哭了。
「苑苑,你這樣——唉,你教我們拿你如何是好呀?」凌母不禁哽咽。
凌父見老婆、女兒哭成一團,更是惱火的直呼: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會被你活活氣死……」
「姐!」
正巧衝上樓的小弟,話才說一半又嚥了回去。他雖不清楚這三人窩在樓上商議什麼大事,但從淚汪汪的老媽、老姐和怒容滿面的老爸看來,肯定沒好事。
「你不在樓下看店,跑上來鬼叫什麼?!」凌父兩眼一瞪。
小弟一臉無辜的嘟嚷:「要不是有人找姐,我才懶的上來咧。」
「有人找我?」凌苑苑擦拭著淚水,頗感意外。「誰?」
「一個男人,他說他姓霍。」小弟巴不得快快遠離「是非地」,說完就跑。
霍子擎?!
凌苑苑著實一愣。不會吧,霍子擎竟然找到這裡來了……
「姓霍的男人——」凌父打量著女兒錯愕的臉孔。「他是誰?」
「他、他是……」凌苑苑猛地回神,結巴的厲害。
答案似乎已寫在她臉上了。
「媽的!」凌父拳頭緊握,咬牙切齒。「不請自來,正好!」
這下事情大條了!凌苑苑一急,撲上前抱住欲衝下樓的父親。
「爸,不要!」
「放開!」凌父使勁拉開她的手。「他今天不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我非打斷他的狗腿不可!」
「爸,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你別管。」她硬是不鬆手,死命緊抱。
「你有辦法解決就不會搞成這樣了!」凌父掙扎。「放開我,叫你放開!」
「我不放!」她哪敢放呀。她知道父親不是說著玩的,要真讓他衝下樓,霍子擎這回可有得瞧了。父親老當益壯,掙扎起來力量驚人,凌苑苑實在是捉不住了。
「媽,你還不快來幫我!」凌苑苑大叫討救兵。
「喔!」杵在一旁傻眼的凌母這才連忙加入拉鋸戰。
「別拉我!我要去找那個渾蛋算賬!」
「苑苑叫你別去你就別去嘛。」
「你懂個屁!放開!」
像在拔河的三個人依然勝負難分——
「爸,你怎麼說不聽呀!」凌苑苑氣急敗壞的鬆手。
再這麼耗下去不是辦法。凌苑苑立刻飛奔下樓,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口的霍子擎。
他一回國就見不到凌苑苑,她一連消失了三天,可把他急死了。
多虧他想到從員工通訊錄找這地址——這下終於找到她了,霍子擎像個孩子似的興奮,連日來的苦悶頓時一掃而空。
「苑苑,見到你真是太好了!」霍子擎大笑,忘形的雙臂一張便將她緊摟。
坐在收銀台的小弟旋即睜大眼睛。嘿,老姐真敢,限制級的耶!
可惜的是這場好戲只上演了三秒鐘。
「你還笑!」凌苑苑使盡蠻力掙脫他的擁抱。「你再不閃人就要大難臨頭了,快走!」
「苑苑,都過了這麼多天,你就不能先消消氣嗎?」霍子擎以為她還在氣頭上。「給我一點時間,我們談談。」
「別開玩笑了,現在談會出事的。」凌苑苑拚命推他。「走、走。」
「苑苑,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你至少先聽我說幾句。」
霍子擎兩隻腳像在原地生了根,任憑凌苑苑怎麼推都推不動。
「說、說、說!你不說會肚子痛嗎?」凌苑苑氣的跺腳大叫。
霍子擎一愣。薄薄的淚水在她眼眶打轉,他看得出她真的非常激動……
「走呀!」凌苑苑又慌又凶的。「你再不走我就拿掃把趕你走——」
「不准走!」
父親的怒吼由後響起,凌苑苑欲奪眶的淚水被嚇的當場又縮了回去。
「你……唉,你這樣會把人家給嚇跑的。」著急的凌母也追了出來。
現在是什麼惰形?一個焦慮不安的婦人拉著一個怒髮衝冠的老先生——
霍子擎怔了怔,他雖不明白所為何事,但他嗅得出這濃濃火藥味是因自己而起的。
「爸,你別衝動……。凌苑苑加速走倒退步,以她纖細的身子擋在霍子擎之前。「你不可以亂來,絕對不可以——」
「你給我讓開,」
「不讓,死都不讓!」凌苑苑比石頭還頑固。
凌苑苑不惜捨身相護,凌父看在眼裡更是火到不行。
始終在狀況外的霍子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老先生是苑苑的父親,嗯,那他確實是該和未來的老丈人好好打個招呼。
「伯父,你好,我是——」
「沒出息!他都不管你了,你竟還護著他!」
「對,我就是沒出息,你盡量罵,我不在乎。」
「這這蠢丫頭!哪天他把你賣一你是不是還笑嘻嘻的替他數鈔票?」
凌父可氣壞了,一根手指指向霍子擎。「你知不知道苑苑已經——」
「爸!」凌苑苑尖叫。「別說!千萬別說!」
「我幹嘛不能說?你給我聽好,苑苑她——」
「爸,你不要害我行不行!」她又急忙打斷。
「我害你?我幫你,你還說我害你?」
看著他們父女你一句我一句的,霍子擎杵在一旁還真是愈看愈迷糊。
「快上車呀!」凌苑苑忽然猛拉他。
「可是你父親……」
「別理他了,快!」
「不准走,我話還沒說完!」凌父怒吼。
凌苑苑充耳不聞,硬推著霍子擎上車。
「還等什麼?快開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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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逃」回了台北。
這才解除懷孕曝光的危機,凌苑苑立刻又得面臨下一個問題。
「為什麼忽然跑回家?」
「想回家就回家,還需要理由嗎?」
「怎麼不說一聲?」
「我能找誰說?」又是很沖的一句話。
凌苑苑真想死。她到底在幹什麼呀?她的專長就是把氣氛愈弄愈糟嗎?
她明知自己有錯,她明知——
沒人說話,寬敞的起居室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凌苑苑和霍子擎並肩而坐,他微傾著頭,兩隻眼睛像塗了膠緊黏在她身上。
幹嘛一直盯著我……凌苑苑在心裡嘀咕,雖然她別過頭避免與他正視,但還是能清楚感覺到兩道炯炯有神的目光緊緊將她捕捉。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總得再想個開場白——
「咳……」她不自然的清一清喉嚨。「剛才走的太匆忙,我連皮包都忘了拿。」
他挑一下眉,做個「然後呢」的表情。
「我家的鑰匙放在皮包裡。」
「你可以在我這裡過夜。」
「誰要在你家過夜——呃,不,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請個鎖匠上我家開鎖?」
「沒問題。」他聳聳肩,一副有求必應的爽快。
「謝謝。」
「不客氣。」
虛偽成分極高的客套話,氣氛一下子又冷到谷底了。
再這麼冷下去,整間起居室就要變冰窖了——
一秒鐘、二秒鐘、三秒鐘……受不了啦!
「我……」
「送你。」
他倆幾乎異口同聲——凌苑苑著實一愣。
那是一隻戒指,純度極高的鑽石透著奪目光澤,造型細緻高雅。
她臉上全是驚奇,看看戒指、又望望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霍子擎微揚的嘴角帶著一絲玩味,顯然是對她的反應很感興趣。
「你、你、你要跟我、跟我求婚呀?」她一開口就結巴了,不敢置信的表情寫滿了複雜,像是又矜持、又苦惱、又很爽的。
「你也別這麼突然嘛,我沒做心理準備,這你是知道的,結婚是人生大事,總不能大草率,我還得再想一下,你讓我考慮考慮:你是真的跟我求婚,沒錯吧?」
霍子擎沒回答,因為他已經笑到肚子痛了。
「有什麼好笑的?」她忍不住皺眉,她可是很嚴肅的在問他耶。
「沒辦法,你的樣子太爆笑了。」他笑的眼睛都瞇成了一直線。
凌苑苑見他笑逐顏開,不知怎麼心情也跟著放鬆了。
能不吵架,多好!
先不管這戒指具不具有求婚使命,起碼它已順利化解了連日來的僵局。
「其實——我想有些話我必須先說。」她暫時收下狂喜,欲言又止中流露出尷尬。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
唉,真糗,原來承認自己犯錯是一件這麼難的事。
「對不起。」她終於硬著頭皮說出來了。「我知道自己很胡鬧,你有工作要做,我不該為難你的。」霍子擎黑眸一閃,像是對她的「自首」感到意外。
「怎會突然良心發現了?」他促狹的笑。「早知道這只戒指能收買你的良心,我五天前就該拿出來了。」
「不是因為戒指的關係啦!」她抗議。「你別把我說的這麼現實好不好?我一開始就想道歉了,天曉得你動作比我還快,早一步拿出戒指。」
說到底,凌苑苑只是一時情緒不佳,又不是真的瘋了,當她冷靜之後紊亂的思維也逐漸有了條理。
何詩卉是一回事,她無理取鬧又是另一回事。就後者而言,霍子擎因工作忙碌並無過錯,她瞎鬧個什麼勁?況且何詩卉所帶給她的陰影就算鬧上千百回也不能去除。撇開別的不談,她確實應該為這回的事端道歉。
霍子擎忽然淡淡一笑,搖頭,又搖了搖頭。
沒事發標的是她,先行道歉的也是她,真拿這女人沒轍。
原以為五天前不悅的場面將會重新上演,他為求「自保」便想到拿這只戒指哄她開心,他倒沒想到求不求婚這麼嚴肅的議題。
然而,這只對他有著特殊意義的戒指,不論何時送出,遲早都該屬於她的。他已認定了她。
「苑苑,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除了認定她、愛她,他更關心她。
「我……」
事出必有因,否則一個好端端的人怎會忽然走了樣、無故吵鬧呢?
「告訴我,我們之間沒什麼不能說的。」他握住她的手,語氣輕柔。
凌苑苑望著那只將自己緊握的溫暖大手……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對她說何詩卉的事?這事應該由他來告訴她,而不是讓她從第三者口中得知。
「其實也沒什麼,我家裡有點事,心情不太好……」她只好隨便編個理由搪塞。
「你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霍子擎信以為真,當下推翻她請假跑回家是為了躲他的想法。
「不要緊的,都解決了。」她避重就輕。
難怪她父親看起來火氣不小,霍子擎恍然大悟。
他當然不知道她父親那把火是衝著他而來的。
「你記住,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開口,我一定幫到底。」
他拾起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為她戴上了戒指。
「收了我的好處,要乖乖的,知道嗎?」
「你賄賂啊!」她舉起手,一看再看,滿心歡喜的欣賞無名指上的鑽戒,連眼睛都閃閃發光了。
「你以後敢再隨便拿我當出氣筒,我就沒收。」他恐嚇。
「給了我你還拿的回去嗎?想的美!」她扮個鬼臉。
這戒指看上千遍也不膩,她心情好的整個人像要飛起來了。
她弓起手肘輕輕撞他一下。「求婚啊?」
「什麼?」
「你送我戒指不是要跟我求婚嗎?快求呀!」
望著她一臉期待的興奮表情,他就——
「誰說送戒指一定就是求婚?」他就覺得不逗一逼她很對不起自己。
「不然幹嘛送戒指?」
「高興嘍。」
「哪有人這麼無聊的?」她大發嬌嘻。「不行啦、不行啦,只有求婚才可以送戒指,你說你到底想怎樣嘛——」
有關何詩卉的煩惱似乎一下子被拋的好遠,對於一個早已去世多年的女人,凌苑苑其實是很無力的。
但她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她要的不是否定往事,而是霍子擎的心意。
她一直都想證明自己在他心中有多少地位,不一定得超過何詩卉,但絕不能形同於何詩卉。
如果這只所謂的求婚戒也算是一種證明象徵,欣然接受相信會比鑽牛角尖來的更為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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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明芳總覺得凌苑苑最近有些「異常」。
隔著一條走道,許明芳默默凝視著正專心打字、嘴角微揚的凌苑苑——
她動不動就傻笑,一副很快樂的模樣,再也沒有之前的愁容了。
忽然有人輕敲桌面,凌苑苑聞聲抬頭。
「我一直找不到這個月的業務報表。」許明芳說。「是不是你拿去了?」
「有嗎?我記得我沒拿耶……」凌苑苑嘴裡這麼說,卻還是動手翻翻桌上檔案夾,看來連她都不太信任自己的腦袋瓜。
「我想到了!」許明芳像是恍然大悟。「前天霍少把近半年來的報表全拿去看了,應該還在他辦公室——苑苑,這份報表我趕著用,你來幫我找一找好嗎?」
「沒問題。」凌苑苑一向很好說話。
霍子擎有事外出,辦公室裡只剩兩個分頭找東西的女人。
在這無人干擾的空間,正適合談私事——
當然,找報表不過是許明芳的借口罷了。
「苑苑,你最近好像很開心的樣子。」許明芳翻動著整疊檔案夾,像是有意無意的問起。
「哪有啊。」凌苑苑一面微笑,一面仍忙著找東西。
「別說沒有,我看的出來。」許明芳也笑笑。「自從你知道何詩卉的事後,一直都悶悶不樂的,但你這幾天心情似乎不錯呢。」
「喔,還好啦。」凌苑苑的口吻很僵。
許明芳回頭瞄她一眼——凌苑苑臉色變得不太自然,莫非是聽到何詩卉這名字的關係?
「抱歉,我不該提起何詩卉。」說不該提偏又再提,許明芳有些故意。
凌苑苑沉默片刻。
「沒關係啦。」抬起頭的凌苑苑已換上了一張笑臉。「不論我選擇逃避或面對,何詩卉曾經存在過畢竟是事實,介意愈深愈是為難自己,我現在盡量不去想這些了。」
她怎會忽然開竅了?許明芳暗地裡皺眉。
「這樣很好啊。」許明芳不動聲色的附和。「看來你遠比我想像的還要理智。」
「說什麼理不理智的,太抬舉我了啦。」凌苑苑繼續翻找檔案夾。「一味猜忌只會使感情折損,我想通了,我該給自己多點信心才是。」
許明芳頓時心情大壞,她冷冷看著凌苑苑埋頭苦找的背影——
為什麼突然想通了?凌苑苑之前明明就難過的要死,她甚至一度在心煩意亂下和霍子擎大吵一架,照理說他倆的情況應該會愈來愈僵,不是嗎?
沒人喜歡當替身的,凌苑苑從沒當著霍子擎的面把話說破,許明芳百思不解,為何凌苑苑甘願委曲求全?
難道愛情真能使人盲目,就算失去自我也不在乎?
許明芳心裡頗不是滋味,她必須承認,如今這般結果絕非她所希望的。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但她控制不住,那顆總是忍不住嫉妒凌苑苑的心一天比一天膨脹——
「芳姐,我找不到耶。」凌苑苑猛一轉身,愣住。
許明芳怎麼光站著不動?說要找東西的人是她,她卻一點也不急似的。
「算了,別找了。」許明芳走向她,逕自堆好那疊被她給翻亂的檔案夾。
她看來有些懶懶、冷冷的——她怎麼了?凌苑苑在納悶中跟著她將凌亂的檔案夾一個個放好。「咦?這是……」許明芳眼睛瞬間一亮。
她忽然發現凌苑苑無名指上的鑽戒。
「好漂亮的鑽戒,以前沒看你戴過。」許明芳細細打量她的戒指,半開玩笑說:「這要不少錢吧,你可真是捨得。」
凌苑苑臉上浮現一抹嬌羞。
「這是子擎送給我的……」她撫著戒指,小小聲道。
許明芳在錯愕中幾乎說不出話。怪不得凌苑苑總是眉開眼笑,連日來的心結也一下子全解開了,原來——
「芳姐,你得替我保密,不能說出去喔。」凌苑苑提醒。
「我知道。」許明芳旋即換上笑臉,她畢竟是世故的。「霍少終於跟你求婚了,你一定很高興吧,恭喜。」
笑臉之下,是一顆充滿嫉妒的心——
她將自己藏的很深,既然任何人都無法看清她,那麼單純的凌苑苑就更不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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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門也不敲一下便闖入,許明芳從未有過如此冒失的行為。
「有事?」霍子擎從工作堆中抬起頭問。
許明芳嘴唇緊抿、眉頭深鎖,一臉的不爽。
「你有沒有搞錯呀?竟然向凌苑苑求婚!」
霍子擎扔開手中的筆,嗤的一笑。
「你特地跑來就為了問這個?」他不以為然。
「你不覺得你很離譜嗎?」許明芳完全無法苟同。「她最多只是陪你一段,怎麼也不用到求婚的地步,你這種玩法太過火了。」
「誰說我在玩了?」
「難不成你是認真的?」
「沒錯。」
許明芳一窒,萬萬沒想到他會答的這麼爽快。
「那就更荒謬了!」她頗激動。「何詩卉畢竟已經不在了,你拿凌苑苑充數或許能得到一時的滿足,但就憑這些你能對著她一輩子?」
「我並沒有要用凌苑苑取代任何一個人的企圖。」
「你敢說你看上凌苑苑不是因為她長得像何詩卉?你敢說當你面對凌苑苑時心裡想的不是何詩卉?」許明芳的眼神和語氣都顯得咄咄逼人。
原以為應該會動怒的霍子擎卻笑了,冷笑。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說到底這與你何干?」
許明芳愣了一下,有些難堪。
她怎會這麼失態?她不該任由自己被情緒牽著鼻子走。
「同是女人,我替凌苑苑感到不值。」哪怕是虛偽,她還是得這麼說。
她必須冷靜,她不能使自己看起來像個善妒的女人。
「以為自己擁有了幸福,到頭來卻是空歡喜一場,你所給予的婚姻對凌苑苑而言只是活受罪。」「我說過我是認真的。」他語氣堅定。
「你當真愛上凌苑苑了?」許明芳難以置信。
他毫不猶豫的點頭。
「為什麼?」許明芳一臉失神的喃喃。「為什麼會……」
見她這般,霍子擎多少也心軟了。好好說,他尚能奉陪,要是她再用剛才興師問罪的態度!那她就只有看他臉色的份了。也許他該讓許明芳有機會更明白這一切。
「許明芳,以你的細心應該不難看出,凌苑苑和何詩卉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許明芳輕蔑的撇了撇嘴。「那當然,比起何詩卉,凌苑苑笨多了。」
「明芳,你有沒想過為什麼會喜歡上一個人?有些人適合旗鼓相當的對象,有些人卻是因對方有著自己所缺乏的特質而深受吸引。」他笑笑。「苑苑不是笨,她只是多了點我們所沒有的天真。」
「又不是三歲小孩,一派天真不是笨是什麼?況且你娶這種老婆對你有什麼好處?」許明芳明白他的意思卻完全不苟同。
換作是她,她還能為他分擔工作,比起那個一事無成的凌苑苑有用多了。
可惜她不能拿自己出來作比較,只好抬出何詩卉。
「我這麼說好了——如果是何詩卉她還能幫你打理事業,但凌苑苑呢?除了做少奶奶她什麼都不會,你錯將凌苑范當何詩卉只是給自己找失望罷了。」
「你好像弄錯了。」霍子擎覺得她的想法很可笑。「我要的是一個妻子,不是事業夥伴。」
許明芳一愣。她這麼說是為他著想,難道錯了嗎?
「我每天工作都很忙碌,為了妥善處理週遭事務,我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必須保持最佳狀態,這樣的生活數年如一日,又有誰不會感到疲倦?我畢竟不是工作機器,我也需要放鬆。苑苑天性樂觀活潑、單純知足,自從和她在一起之後,我覺得很輕鬆、很愉快,這才是我想要的,你懂不懂?」
「我是不懂!」許明芳極為主觀的說:「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容易就滿足了?」
他不怪她不懂。許明芳太過現實和強勢,這或許就是她無法令他愛上她的原因吧。霍子擎淡淡一笑,重新將目光放回窗外的凌苑苑。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已感到很滿足——我喜歡和苑苑相處的時光,尤其是在經過一天的忙碌之後,我的疲憊只有她才能撫平。」
無數的壓力紛擾串聯著他的工作與生活,惟有兩人世界才是平靜的。
他想要的就只有這麼多,雖然許明芳不懂。
凌苑苑是他心底深處的一塊淨土,因為她總能帶給他安適與悠然。
「看著苑苑、想著她的笑容,縱有再多的煩惱似乎都微不足道了。」這樣的心情,相信也是許明芳所無法理解的。
許明芳怔怔望著注視窗外的他——
他嘴角隱約樣著一抹愉悅微笑,深邃的黑眸填滿了濃濃愛憐,就連臉部線條也變得無比溫柔。這一刻,他滿心滿眼都是凌苑苑,彷彿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許明芳整顆心揪成一團,備受打擊。
不是利用、不是替代品,她知道他是真的愛上了凌苑苑……
儘管已經很努力控制,許明芳還是不小心流露出受傷的痕跡。
「莫名其妙!」許明芳無力的慘笑。「愛情這玩意兒實在太莫名其妙了!」
她跟隨了他七年,始終得不到他;凌苑苑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卻不費吹灰之力即擁有了他。難道這還不叫莫名其妙嗎?
霍子擎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而那抹受傷的痕跡,他也只能裝作看不見了。
他倆在愛情的世界完全沒有交集,他相信許明芳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一直遲遲無法釋懷。
她為他辛勤工作,於公,他支以高薪表示對她的肯定;於私,他感謝她所付出的一切,但他從不在感情這事提供安慰,尤其像他們這樣的關係,一旦拿捏不準非但無法達到預期效果,還很容易形成誤解上的曖昧。
「我和凌苑苑的事,我們清楚就行了,你還是多為自己想想吧——對了,『偉興』的葉少問過我好幾次你的事,他說約你十次你有九次沒空,上回遇見他,他還把我責備了一番,怪我不該讓你忙的違約會都沒時間。」
許明芳的目光瞬間一暗,變得很冷、很冷。
「你什麼時候開始替人作媒了?」她的聲音更冷。「或者你還有比作媒更無聊的把戲?」
霍子擎攤攤手,表示無辜。「總之我沒有惡意。」
「隨便把我推給人就叫好意?」
「哪裡隨便了?葉少的好條件是有目共睹,這你知道的——」
「你還想繼續說下去是不是?」許明芳打斷他。
他聳一下肩膀,很配合的自動閉嘴。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和其他男人一樣世俗。」她諷刺的譏道。
「你想一個男人活到三十多歲還能不食人間煙火嗎?」
他笑,一點也不介意她的冷嘲熱諷。
許明芳狠狠瞪他一眼,轉身離開他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