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次她用牛陣大敗長月國,著實讓軍心一振,加上她平時的磊落行事,已經有不少人對她心生敬意。
現在發現殷夙傲堅持和她共乘一騎,不少將士都在偷偷看著馬背上的兩人,謠言四起,不知兩人是什麼關係。
凌千蘿沒心思注意這些,行入落日國境內後,草草命人安營紮寨。
而殷夙傲難得不開口地伏在她的背上安睡,可是等到她下馬之時才發現,他其實是昏迷了。
「該死!」
凌千蘿望著他染血的胸口,扒開衣服看見道道鞭痕,不禁怒火上衝。受這麼重的傷還在死撐著不開口,這個男人真不是一般的任性。
「快傳軍醫!」該死該死,為什麼她的手會抖得這麼厲害!
軍醫迅速來到,檢查後對她回報,「將軍大人是流血過多,加上可能幾日不食水米,又染了風寒,所以必須馬上救治。」
「那還不快抓藥!」
軍醫遲疑地看著她,「大人……小的聽到將士們說……」
「說什麼?」她沉聲問他。
「說……只要半面鬼將不在,您就是落日國的三軍統率。」
這是誘惑,或者說是陷害,無論殷夙傲有任何差錯,兇手一定和她有關,心中冷笑一聲,她漠然開口,「先生可能不知道吧,本將是殷將軍的妻子,所以從夫姓殷。」
軍醫身子一抖,立刻跪倒。「將軍夫人饒命!將軍夫人饒命!」
「夠了,你現在該明白了吧,告訴其他的人,沒有殷夙傲就沒有殷千蘿,如果誰想對我丈夫不利,就先過我這一關。」
軍醫唯唯諾諾地離開了,望著那張昏迷中的俊顏,凌千蘿忍不住搖頭歎氣。這個男人啊,真的是無法無天到這麼多人都想殺他的地步。
「你為什麼不能多考慮一下進退?」憑他的心機和能力,一定會是維持天下和平最好的守護神。
不料床上的男人卻忽然開口笑了,「千蘿又何嘗考慮過?」
她睜大眼睛,望著那個半坐起來的男子,怒火再也壓抑不住。
「你居然裝病!」
「我若不裝,只怕你我早就被人軟禁起來。」畢竟最想殺他的人不是長月國人,而是落日國的那些官員。
望著殷夙傲淡然的神色,她心中微微一疼,想起了夢裡少年面無表情的瞼,一種遏止不住的感情讓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有些埋怨地問他,「那你怎麼不試著收斂一下,別這麼任性?」
殷夙傲卻不回答,她怎麼會知道誘發這些人要殺他的導火線,是他拒絕接受其他大臣的聯婚,執意娶一個來自天曦國的女俘虜。
但是他永遠不會開口告訴她,身為男人,他也有自己的驕傲。唇邊的笑不再譏誚,如水的妖瞳柔軟地看著一身白甲的她。「你果然適合,我沒白花心思。」
可是凌千蘿卻再也忍耐不住的拉開他的衣衫,包紮好的傷口還在滲血,第一次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心疼,自從和他在一起之後,太多莫名其妙的感情交錯在她心口。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笑著看她皺起的眉頭,此刻千蘿的眼中只有他了。
「為什麼?」低聲重複她的問題,他帶著一絲渴望看著她的眼睛,「千蘿還不明白我的心意?」
「什麼心意,你要我誇你像瘋子一樣拿自己的命去賭嗎?」說起這個她就狂怒,「如果我不來怎麼辦?你是打算死在長月國的手裡,還是被自己人殺了?」
殷夙傲愕然地望著她。他沒看錯吧,她的眼中有一種奇怪的琉璃色,那是……眼淚。
「你……」
凌千蘿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把臉貼在他溫熱的胸口。這個任性的男人,先是用一種傲慢的方式在她身邊挑釁了七年,目的不過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
再用卑鄙的手段讓她失去了一切,這些或許可以解釋為他喜歡看她受苦。
可是這一次,他卻是拿自己的命在賭,為什麼?難道他真的是喜歡她的?
殷夙傲挑著她的長髮,低聲笑著,「千蘿又流淚了,這次是為我流的嗎?」
她沒有抬頭,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和體溫讓她有種莫名的安全感。他還活著,即使這麼任性,上天依舊是眷顧他的。
「人命都是寶貴的,為什麼你自己不愛惜!」
「在千蘿眼裡,天下人的命都是重要的,可是在我的眼裡,只有千蘿是唯一值得活下去的。」連他自己都不配。
她望著他的眼睛,這個男人對自己也這麼殘忍。
「你到底要什麼?」
眷戀的用指尖描繪著她的五官,殷夙傲臉上是強烈的渴望,薄唇緩緩說出自己的頤望,「我只是想要和千蘿並肩作戰。」
「你要的只是個能幫你得到天下的武將吧?」她悲涼一笑,「要我成為落日國的將軍,然後輔佐你。」所以把虎符給了她。
殷夙傲愕然了一下,然後眼中帶著妖艷的怒火,「我不是你們天曦那些沒用的人,若我想要天下完全可以自己去拿,我只是要千蘿能夠無拘無束地笑著就好,若得到天下能博千蘿一笑,那麼我會幫你得到。」
「你……」
凌千蘿的唇抖了幾下,接著垂眼看著他的胸口。
「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她學不來女子迂迴撒嬌的那套,所有人都說他愛她,但是在他沒清楚明白地告訴她之前,她什麼都不能確定。
望著她頭頂那個小小的可愛發旋,他笑著開口,「喜歡?我對千蘿不只是喜歡啊。」
凌千蘿吃驚地抬頭看他。
「開始只是欽佩,你是我唯一承認的對手,後來是朋友,現在是我唯一承認的女人。我也不清楚自己對千蘿是什麼樣的感情了,或者都有,不過無論如何我知道此生都是會和千蘿一起度過。」
「即使我不是武將,只是一個叫千蘿的平凡女人嗎?」
殷夙傲眷戀地看著她一身白甲。「這些不重要,千蘿是個武將也是個女人,兩者並不衝突,但失去了任何一部份都不是千蘿。殘缺的千蘿我也要,可是讓心愛的人殘缺卻不理會,這不是我可以做到的。」
墨色深沉的眼睛對著她,那眼中有著屬於他們的語言。
是鷹,就該搏擊長空。
是虎,就該狂嘯四野。
他們都不該是困獸,當對方被困,另外一個人會拚死相救。
「千蘿,我愛你啊。」歎息著,他吻住了她,「所以你要努力自由地去飛。」
她的唇溫溫的,不再冰冷。一滴眼淚滑至了他們的口中,殷夙傲的吻繼續蔓延,把鹹鹹的淚水一一吻入了口中。
忽然她推開了他,淚流滿面的俊俏臉孔滿是紅潮,可是她的眼睛亮得如星閃爍。
「我……礙於情勢才在落日拜將,但仍是天曦國的人。」
殷夙傲維持著被她推開的姿勢,繼續等待她開口。
「如果天曦和落日開戰,我依舊會為天曦效命。」
他的眼中有了異樣的光彩。
「如果你做了逆天大惡之事,我一定會向你宣戰。」
他笑了,笑得如花開三月的風。
凌千蘿也笑了,淚眼含笑,她的宣言也繼續下去,「除去這些時候,我會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保鏢。」
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兩雙久經征戰而顯得粗糙的手心摩擦著,微微用力,他們擁在一起。終於走在了一起,一黑一白兩個絕世武將的心終於一起跳動了。
忽然帳外有了微小的異動,兩人微微一笑,該來的終於來了。
殷夙傲摸著她的臉,尋求保證地低聲問:「誓言一旦出口是不可以反悔的,千蘿。」
「我知道。」她握住天龍寒鋼槍,低聲道:「皇上在十里之外接應,只要到了那裡就安全了。」
說完就要去背他,卻被他推開了。凌千蘿不解地回身,卻發現那雙邪魅的眼中滿是興味盎然。
「千蘿要帶我偷偷離開?」
「你受傷了,而且不知朝中何人是叛徒,這支軍隊中也不知誰是叛徒,敵在暗我在明,還是不要硬碰的好。」
畢竟是人都知道,現在是除掉殷夙傲的太好時機,他受傷了,而且誰都沒想過他會活著回來。錯過這次機會讓他回到朝中,上有皇上,下有他的騎兵隊,身邊還有凌千蘿這樣的妻子,恐怕任何人都傷不了他。
「可是這樣不戰而逃,千蘿不是委屈嗎?」殷夙傲笑得妖魅,「任何人都不可以委屈千蘿,連我都不可以。」
「你……」她瞪著這個男人,「你還想送死?」
「非也,怎麼叫還想送死?」他慵懶起身,「之前在長月軍營我就知道自己死不了。」
凌千蘿僵硬地回答,「因為長月公主?」他和長月公主差點定下的婚事,一直是她心口隱藏的刺,她以為藏得很深了,卻每每會冒出來傷到她。
「錯了,」他環住她,低聲笑著,「因為即使我死在長月國手裡,我也會永遠在千蘿的心裡活著。」他就是算定了最壞的打算。
只要千蘿肯救他,他是死不了的,若他因千蘿不肯出手而死了,那麼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他。
「你真是瘋子。」
她的話被吻住了,然後殷夙傲放開了她,那抹妖艷的微笑綻開。
「讓我們並肩作戰吧。」
話音一落,兩人已經躍出了帳中。帳外數十條陰影站定,火把將一張張冷酷的臉映得通紅。
「我等奉宰相之命,捉拿通敵犯殷夙傲和天曦奸細殷千蘿。抗令者死!」
火光中,殷夙傲胸口點點紅斑,一張妖冶的臉如同鬼魅現身,他譏諷地笑著,「殺人還栽贓?可憐的宰相大人,為什麼不說你們想弒主奪兵權?落日國有一個殷夙傲已經是大不幸,現在又多了一個同樣令人頭疼的將軍夫人。」
為首的武將怒目大喝,「殷夙傲!你趁先帝病重殺了太子,立一個庶妃之子為王,又殺朝中老臣百人,如今還和天曦妖女公然勾結,甚至和敵國私定盟約,條條大罪,死不足惜!」
「那你們就是忠臣了?除了盲從一個昏君,你們還有什麼功勞?」殷夙傲邪邪一笑,「然後就是努力向上爬嗎?」
說完他大笑,「忠臣啊,忠的是哪個皇上?皇上還會殺皇上,是不是只要是皇上都要忠?」
「你……你狡辯,殺了他!」
為首的武將揮舞著手裡的長矛大吼,卻發現周圍的人都不回應。
那些武將都在偷偷議論,「他不是昏迷了嗎?怎麼會像沒事人一樣?」
可是事情已經不容他們後悔,凌千蘿橫槍冷笑,「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你們連起碼的軍令如山都不懂,遑談什麼忠君。」
「大膽妖女,落日國之事容不得你插嘴!」
忽然周邊又圍上一群士兵,有人呼喊,「快動手,取得殷夙傲首級者,加宮進爵,賞金萬兩!」
隨著那人的呼聲,凌千蘿和殷夙傲相視一笑,身影同時掠空而出。
她首先攻向一名手握長戟的武將,在他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一聲兵器相擊的悲鳴,那人已經被槍挑下馬。長戟在空中飛起,她左腳一踢,殷夙傲已經接住,順勢又是揮,另外一名武將下馬。
眨眼之間,兩人已經上馬。
這下全場終於反應過來了,反叛的士兵圍了上來,卻絲毫無法靠近一邊馭馬奔騰,一邊戰如狂龍的兩人。
從天空望去,密密麻麻的人潮中,他們像兩隻比翼破風而行的鷹,步調一致地向外衝去。
火光映紅了整個天空,或者那是由血染成。可凌千蘿從來沒如此輕鬆過,這一次她不為任何人而戰,是為了自己的幸福,是為了和身邊的這個男人一起隨風飛翔。
殷夙傲又何嘗不是,即使無暇去看她,他也從未這麼清晰地感應到她的存在。
七年前的遺憾現在圓滿了,他們一起馳騁在沙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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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殺了多久,只知道後來那些士兵都忽然停下了攻擊,夜空下的兩人同樣的耀眼奪目,同樣的倨傲超群,如兩個戰神降臨,這樣的人他們不願也不敢去傷寶口。
最後,他們終於衝出了軍營,夜色中兩人並駕齊驅在荒涼的大漠之中。
風送走了濃郁的血腥,破曉的天邊漸漸轉魚吐白。
兩人勒馬望著東方漸漸升起的朝陽,遠處顏城陽駐紮的營帳已經漸漸顯露在他們面前。
殷夙傲回首,朝陽裡的凌千蘿如浴火而立,連夜征戰的疲勞絲毫沒有出現在她臉上,他微微一歎,「你真美。」
她收回眺望軍營的視線,驚愕地看著他。這是第一次有人讚美她美麗,朝陽下的俏臉微微紅了,紅潮很快蔓延了開來。
他幾乎為眼前的她看癡了,他最美的千蘿,他驕傲的雪鷹,如今安穩地停歇在他身邊。
凌千蘿有些侷促地想縱馬向前,忽然他搶先衝了過去,下一刻她的耳朵被人輕輕咬了一下。
「我愛你。」
那溫熱的鼻息騷癢著她的耳朵的時候,那句話也在逗弄著她那顆羞澀的心。
可是沒等她再次潮紅,殷夙傲的馬已經開始馳騁奔跑。
「千蘿,跟我來!」
她摸摸耳朵,咬唇忍下再次欲氾濫的羞意,踢著馬腹跟了上去。
聽著身後的馬蹄聲,他的唇角彎了起來。這般果斷俐落的騎術,這個天下唯一能和他共用疾風血雨的女人,感謝上天,讓此生有一個千蘿。
兩道疾速的身影一直奔入了朝陽中,背後的影子綿長的交錯在一起。
有了殷夙傲才有了今日的殷千蘿。
此生我唯一的對手只有一個叫千蘿的女人。
那樣的誓言,是屬於敵人,屬於朋友,更是屬於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