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玻璃很快被他呼出的氣變成白茫茫的一片,他看著那片白霧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神情因為瞧不見外頭而沮喪。
楚蒂知道他怯怯的望了她一眼,立刻又轉頭看向那片白霧,他臉上透著渴望卻又不敢打擾她,只是不斷地重複這動作。
當他第四次轉頭時,剛好遇到紅燈,楚蒂煞住車子,然後拿了張面紙探身過去,替他擦掉玻璃上的霧氣,「看,這個擦掉就看得到了。」
他睜大了眼看著她三兩下就擦掉那片霧氣,臉上浮現崇拜之色。
楚蒂又抽了一張面紙塞到他手上,指著玻璃道:「再有霧氣,擦掉就好了,知道嗎?」
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點頭如搗蒜,下一秒整張臉又貼上了窗戶。
見他像孩子般的動作,楚蒂忍不住微笑,如果他一直保持這樣,她相信接下來的日子應該不會難過到哪去的。
綠燈亮了,雨仍在下著。楚蒂開著車子載他回到位於半山腰的家,那是一棟兩層樓的別墅。
將車開進車庫,楚蒂牽著他進門時,不忘檢查保安系統,這地方是她在幾年前買下的,因為工作的關係所以很少回來,羅芸怕有人闖進來,替她做了不少安全措施;
其中一項便是這的警報系統和藍星的主電腦連線,若有人闖入,羅芸立刻就會知道。在電子自動防衛系統方面,羅芸是比她好上許多,所以楚蒂並沒有拒絕她的好意。
注意到他走沒幾步便開始喘氣,楚蒂扶他坐到沙發上。
「肚子餓不餓?」伸手擦去他臉上的汗水,楚蒂發現自己有點心疼。
「餓。」他看著她,點頭回答。
「我去煮東西給你吃,你乖乖的坐在這,別亂跑,知道嗎?」
「嗯。」他又點點頭。
楚蒂笑著摸摸他的頭,便轉身走進廚房煮飯。
她很快的炒了個火腿蛋炒飯,端來客廳就見他已在沙發上睡著了。當他閉上眼沉睡時,楚蒂總是很難想像眼前的男人和先前那孩子氣的人是同一個。
她早就把他那頭染髮劑洗掉了,頂著一頭白髮的他竟還能看起來無比的性感,上天造人真是不公平,不是嗎?
若非他現在是這樣的狀況,她想他身後肯定會跟著一群女人,但那面絕不會有她,或許她會多看這帥哥兩眼,但絕不可能想要認識他。但命運是很奇怪的東西,此刻她竟然想知道原來的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楚蒂想叫醒他,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他醒來後的日子是一片混亂,在醫院與工作之間奔波,竟讓她忘了他名字這件事,因為醫生、護士都認為他是她先生,所以總叫他楚先生,而她和其它人說話時也跟著叫他楚先生,直到現在她才發現應該另外找個名字來稱呼他。她伸手輕輕將他推醒,「吃飯了。」
他睡眼惺忪的咕噥一聲,翻個身又繼續睡。
楚蒂拍拍他的臉,「起來了,先吃完再睡。」
他睜開眼試著清醒過來,楚蒂將盤子交到他手上,他這幾天情況好了很多,已經能自行吃飯了,只是運動量不足所以體力還很弱。
他拿起湯匙開始吃起飯,雙眼卻幾乎快閉上了。
「來,喝口水。」楚蒂倒了杯水給他配炒飯。
她見他喝了水,果真稍稍清醒了,便蹲在他身前問:「你記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話才說完她就發現自己問了個十足愚蠢的問題,他怎麼還會記得,要是他記得就不會有這些問題了。
他停下吃飯的動作,面露笑容興奮地回答了一個讓她嚇一跳的答案。「我記得。」
「什麼?!」怎麼可能!楚蒂瞪大雙眼,激動得差點打翻桌上的水杯。
「我記得啊!叫楚先生!」
楚蒂驚愕地望著嘴角還帶著飯粒的男人沾沾自喜的樣子,她過兩秒才反應過來,跟著坐在地上大笑出聲,無法遏止。
我的老天,這傢伙真是有夠寶。他竟然以為他的名字就叫楚先生!但說實在的,這也不能怪他,因為自從他清醒後,醫院每個人都叫他楚先生,可是楚蒂還是無法停止笑意。她只要一想到他在和人互相介紹時,伸出手和對方說:「你好,我是楚先生。」的情景,她就忍俊不住;或許他還要附加解釋,我是姓楚名先生。
他見她笑得開心,也跟著笑開懷。
楚蒂笑看著他,無力的搖搖頭,「你不叫楚先生,知道嗎?」
「那我叫什麼?」
是啊,叫什麼?她拿掉他嘴角的飯粒,瞧見她在幾個月前就發現的眼角細紋,那時她曾猜測他年紀到底有多大,三十幾?或許四十?本以為他清醒後便能知道,誰曉得現在不只得猜測他的年齡,還得煩惱他的名字。
「你想叫什麼名字?」她乾脆問他。
「楚先生。」他說著再吃一口飯,眉宇間有著固執。
「不行。」笑意又染上唇角,楚蒂搖著頭否定。「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總不能說因為那是我丈夫才有的稱呼吧?楚蒂有些哭笑不得。
突然想到,那也得她丈夫入贅才會跟著她姓;看來醫院的人自以為她冠了夫姓,所以才會叫他楚先生的。「這樣吧,你有沒有喜歡的東西?」
「我喜歡蒂蒂。」他認真的看著她想也沒想就回答。
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楚蒂愣了一下,胸口竟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悸。拜託,別拿那低沉溫柔的語氣對她說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
「我不算,還有沒有別的?」她避開他的雙眼,心想他被槍打中前肯定是個很會甜言蜜語的傢伙,或許她低估了這男人,他若總是這樣對女人說話,等著爬上他床的女人也許不是一群,而是一大群。
他側著頭看她,然後指著牆上,「我喜歡那個。」
「哪個?」她站起身回頭看他指的東西。
「這個。」他端著盤子站起來走到牆邊,手指著牆上的一幅畫,笑著說。
楚蒂怪異的望著他,「你確定?」
「嗯。」他點點頭,又塞了一口飯。
楚蒂看看那幅畫,再瞧瞧他,不認為那畫上的東西能拿來當人的名字。「你要不要換一個?」「不要。」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呃,好吧。」楚蒂望著那幅畫,她記得那只動物有個名字的。嗯,如果她沒記錯,羅芸送她這幅畫時曾告訴她,它叫傑克。
楚蒂轉頭看他,「你以後就叫傑克。」
「好。」他心滿意足的吃完最後一口飯,將盤子遞給她。
楚蒂洗好碗盤,帶他到二樓的客房就寢。等他睡著後,她這才下樓整理他的行李,事實上他也沒什麼行李,只不過是幾件換洗的衣服罷了。
當她經過那幅畫時,不由得停下腳步觀看。那幅畫色彩對比強烈,幾乎是完全的黑白,背景是黑夜,一輪明月高掛夜空,一隻白狼正蹲坐在高樓上,目光炯炯的望著她,或者應該說是正在看畫的人,還是畫這幅畫的人?她不知道,只覺得它的目光很詭異。
楚蒂仔細仔量著那隻狼,想起羅芸說過,這只白狼是只寵物,說實在的,她很難想像。這只美麗的動物顯然並不覺得它屬於任何人,它那目空一切的眼神可能認為它才是主人,而養它的人才是寵物。
她瞥了右下角的簽名一眼,上面只簽了一個「誠」,字跡十分潦草,讓人幾乎無法辨認,後面寫的日期則是兩年前的十二月一日。
真巧!楚蒂揚高一邊眉毛,那是她和羅芸的生日。
她以前從未仔細注意過這幅畫,只是覺得很好看,便將它掛在客廳,直到樓上那男人注意到它前,她從來沒想過要知道這畫是誰畫的。
「不知道他為什麼喜歡你?」等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楚蒂才發現她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了。她無力的翻個白眼,老天,她竟然在和一幅畫的動物說話,要被人看見,鐵定當她是神經病。
※※※
「喀」的一聲,楚蒂在瞬間清醒,一手拿出枕頭下的槍,隨即翻身下床潛至門旁。她放慢呼吸,聽見自己的心跳,也清楚聽見那想闖進她房的笨小偷沉重的呼吸聲。
那人再次試著轉開門把,這次門開了,她拿著槍托就想把他打昏,卻聽見他出聲喚道:「蒂蒂。」
該死,是傑克!她落下的手及時改變方向,重重地敲到門框,發出一聲巨響。
「我的天,你跑來這做什麼?」她伸手打開燈,只見傑克抱著枕頭一臉委屈的看著她,淚水在眼眶打轉。
「別哭出來!三更半夜你不睡覺,跑到我房做什麼?」楚蒂生氣的瞥見被她打凹的門框,她手勁一向不小,如果他沒出聲,凹下去的就是他的腦袋了,這笨蛋!
「我不要一個人睡。」傑克怯懦的向後一縮,將眼淚眨回去。
「你必須一個人睡!」她對著他咆哮,「立刻給我回你房去睡覺!」她已經缺眠好幾天了,現在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一覺,這傢伙竟然跑來吵她,且害她差點又在他頭上弄出另一個傷口。
傑克一扁嘴,低下頭,垂頭喪氣的轉身出去。
楚蒂見他那副模樣,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她沒權利對他那麼凶的,這男人會這樣都是她害的。
她雙手抱胸咬著下唇,該死,她一定會後悔的,但明知道如此,她還是放緩了語氣喚道:「傑克。」他立刻停下來,雙肩一聳一聳的轉過身來。
老天,這傢伙又哭了。罪惡感又加上了愧疚,她沒見過有哪個男人到三十幾歲還那麼愛哭的,而這又是她的另一項罪過,她相信無論從前的他是怎樣的人,一定會因為這點而怪罪她的。
「真是的,你別哭了。」她走過去牽起他的手走到床邊,拿面紙給他擦眼淚。「別哭了,你是個成年人了,別老是掉眼淚,會被人笑的。」
「可是我不想一個人睡啊。」傑克吸吸鼻子,一想到一個人睡就覺得萬分難過,眼淚又掉了下來。
楚蒂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好半晌才歎口氣道:「算了,你可以睡這,不過只有今晚!明天晚上你一定得回自己房睡,知道嗎?」
聞言,他立刻破涕為笑,抱著枕頭爬上床鑽進被窩。
楚蒂突覺有些不安,站在床前重申,「只有今晚而已,知不知道?」
傑克擦去眼淚望著她點點頭。
楚蒂見狀才跟著上了床,沉入夢鄉時,腦海閃過一個念頭這男人抱起來真是舒服。
※※※
一個星期過去,當楚蒂第七次在他懷中醒來,她不知道該詛咒他還是自己。
每天晚上,他都來上這一套,結果每天晚上他都和她一起睡。
算了,反正他又不會對她怎樣。楚蒂望著他脖子上的脈動發呆,她知道他的一隻腳橫跨過她的臀部,兩條手臂將她圈在懷中,像小男孩抱著心愛的熊寶寶似的,每天醒來的情形都差不多。
奇怪的是,她並不會對他佔有的姿勢感到反感,反而覺得讓他抱著很舒服,她抱著他的感覺也很舒服,也許這就是為什麼男人和女人想結婚的原因,因為抱在一起睡真的很好睡,她有好幾年沒睡得這麼熟了。
她眼角瞟了床頭鬧鐘一眼,已經七點了,該叫他起床了,她還得幫他復健。這幾天他體力好了很多,看他逐漸恢復健康,讓她良心上的譴責減輕許多,尤其是在見到他蒼白的膚色漸漸染上溫暖色澤的時候,那感覺真的很好。
楚蒂坐起身俯首看著他,也許他的情況會越來越好,說不定他能學會一些東西,讓他能在這社會上生存下去,也說不定她還能幫他找回失去的記憶。這樣一想,她的心情就好了起來,拍拍他的臉頰把他叫醒,開始一天的課程。
每天早上她都會帶傑克到山上走一走,漸進的幫他恢復體力。散步回來後,她便教他識字,這項工作出乎她意料並不困難,很快他就能自己唸書,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吸收知識。
醫生說他應該只是傷了腦中記憶體的一部分,關於語言、邏輯思考推理方面似乎完全沒問題,只是大部分的學習都得重新來過一次,卻比完全無知好多了,為此她再次感謝上天。
中午她做飯時,傑克會跟在身邊幫忙,下午她則陪著他看電視,雖然面演得不全是正確的事物,但不可諱言的,電視的確是讓他重新接觸學習這個世界最快的管道。他們會一起看電視看到晚上,然後她會教他電腦,一天就這樣過去。
這樣的生活並不忙碌,也沒有什麼壓力,至少和她工作時的壓力不能比。
楚蒂發現自己很喜歡和他在一起,因為他很自然、很純真,說話誠實,完全不做作。他也很愛笑,每次見他天真無邪的對著她笑,她的心跳就會沒來由的加快。不管他從前是怎樣的人,她喜歡現在的傑克。
還有傑克對動物很有一套,有一天早上她發現他人不在客廳看書,當她找遍整棟屋子都不見他人影時,卻在大門口看見他和兩隻杜賓狗玩在一起。若不是親眼所見,她不會相信鄰居家的那兩隻兇惡獵犬,會這樣和人玩耍。
當狗主人循聲來到門口要帶狗回去時,竟然還拉不動那兩隻杜賓狗,而她也拉不動傑克,他們費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把人狗分開。她確信那兩隻狗差點咬了自己的主人,但她只能裝作沒看到,尷尬的向人家道歉,然後把準備嚎啕大哭的傑克使勁拖回屋。
門才關上,他便哭出聲來,哭得臉紅脖子粗。楚蒂見他如此傷心,實在不忍心再責備他,只得好言安慰,還炒了他最喜歡吃的菜無錫排骨和玉米濃湯,這才讓他安靜下來。
直到那天,她才發現自己見不得他掉淚,不是因為很難看,而是她會心疼。
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她實在不想知道。
※※※
「那個不行,把它放回去。」「為什麼?」「會蛀牙。」
「可是我每天都有刷牙,你看!」傑克「啊」的一聲把嘴巴張得老大。
楚蒂見狀差點笑出來。「把嘴巴閉起來,我知道你有刷牙,可是糖果吃太多,不但會蛀牙還會胖,我可不想讓你除了肌肉還長一堆贅肉。」
「什麼是贅肉?」傑克聽話的把糖果放回超級市場的架子上。
楚蒂拿起一個鮪魚罐頭檢查製造日期和保存期限,邊看邊說:「贅肉就是鬆鬆垮垮沒用的肥肉,會讓你走起路來氣喘如牛、爬起樓梯像要斷氣,要是嚴重點說不定跑沒幾步路就會心臟病發。」
「噢,是不是像她一樣?」他很大聲的說,並指著前方一位噸位十足的太太,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們。楚蒂在心呻吟一聲,迅速把他的手拉下來,希望老天保佑那位太太沒聽到。
不過看來她禱告得太慢了,那位胖女人僵硬的轉過身,一臉鐵青的瞪著他們。
如果前面還有其它人,楚蒂至少還可以假裝不是在說她,偏偏前面就只有那位像母豬的胖女人。
「蒂蒂,我想尿尿。」傑克突然拉扯她的手臂,雙腳不安的動來動去。
胖女人見狀,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不屑的哼道:「哼!原來是個白癡。」
楚蒂全身一僵,憤怒的走上前去,「你說什麼?」
「白癡就是白癡,怎麼,我說錯了嗎?」胖女人抬起肥肥的雙下巴,用那雙被肥肉擠成瞇瞇眼的眼睛瞪著楚蒂。
下一秒,就見楚蒂一揮手打掉她臉上的表情,她冷冷的說:「他不是白癡!」
「你……你這潑婦!」胖女人震驚的捂著迅速浮起五道紅指印的臉,扯開嗓門大吼道:「你這不要臉的女人,找不到男人才找個白癡當」楚蒂再次甩了她一巴掌,打掉她其餘的話。她冷著臉警告道:「你再叫一句白癡試試看,我不介意打掉你臉上其它的肥肉。」
「我……我要告你!還有那個白……」胖女人看見楚蒂第三度舉起的手,立刻閉上嘴巴。
「蒂蒂,我要尿尿。」傑克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知道他快尿出來了,而且他不喜歡蒂蒂生氣。
「等一下。」楚蒂握住他的手安撫他,然後再對著胖女人說道:「你想告儘管去告,不過我懷疑這有人會替你當證人!」說完,便轉身帶著傑克去結帳。
結完帳後,她帶他去洗手間,一直到坐上車,她的臉都繃著。傑克見狀,安靜的坐在一旁不敢發出聲音,只敢偷偷瞧她。
楚蒂緊緊的握著方向盤,用力到連指關節都泛白。當車子開上山,傑克突然開口問:「蒂蒂,什麼是白癡?」
她嚇了一跳,車子差點打滑,她乾脆把車停到路旁,雙眼看著前方深吸一口氣才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她叫我白癡,你為什麼生氣?我是不是白癡?」他抱著購物袋困惑的問。
「你不是白癡!不准這樣說你自己!」楚蒂反應激烈的駁斥,在瞧見傑克瑟縮一下時,才發現自己嚇到他了,她握緊拳頭在心底厭憎自己。
楚蒂壓住那股沮喪的感覺,白著臉說:「我不是在對你生氣,對不起。」話才說完,她就發現自己眼眶聚集了一堆淚水。
該死!淚水溢出眼眶滑下臉頰,她立刻別開臉,看向窗外。
她就是見不得別人侮辱傑克,他本來不是這樣的,如果不是她,他不會被人叫白癡、不會讓人嘲笑、不會讓人看不起、不會需要浪費時間吃力的鍛煉體力、不會連白癡是什麼都不知道!現在他會這樣全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
「蒂蒂……」傑克從車窗反射的影像看到她流淚,不禁有些慌亂。他連忙放下購物袋,學著電視節目安慰人的方法,將她拉到懷中輕拍她的背,「對不起,我不問了,你不要哭。乖、乖,別哭、別哭。」
楚蒂趴在他胸前,聽了他的話,淚水更是止不住,只能反手緊緊抱住他。「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的。你不是白癡,別讓人叫你白癡……你不是……」
「你說我不是,我就不是。乖,蒂蒂,我愛你喔,所以別哭了。」在傑克心中,只要蒂蒂愛他,他就會不哭了,所以他也理所當然的認為,只要他愛蒂蒂,蒂蒂也會不哭了。
誰知道楚蒂一聽反而哭得更厲害,害他只能滿心慌張、手足無措的安慰她。
夕陽西下,雲彩被染成橙紅色,傑克擁著她,望著山下逐漸亮起的燈火,突然搖搖她道:「蒂蒂,別哭了,那些燈很漂亮喔,你看那藍色的燈是我們剛剛去的超市耶!」
楚蒂睜著紅腫的雙眼,隨著他看向山下,果真看到那家超市的藍色招牌。
「旁邊的麥當勞等一下就會亮羅。」他話才說完,麥當勞的黃色招牌果然亮了。
楚蒂吸吸鼻子,好奇的問:「你怎麼會知道?」
「它每天都是這個時候亮啊。下一個就是那邊一閃一閃的紅色招牌,跟著就是那個綠色的,它們兩個會互相搖頭喔,很像在說話呢。很好玩吧?」傑克笑咪咪的一一指給她看。
楚蒂看著那兩個招牌,果真見到它們在晃動,看起來真的像在說話的樣子。
她眨了眨眼,靠在他胸前聽他認真的說那些招牌的種種,突然感到一切荒謬得可笑,她那麼傷心,結果這傢伙竟然在說招牌。
她抬頭看他一眼,然後抱著他笑道:「你不是白癡,是傻瓜才對,我的傻瓜。」
「好,我當你的傻瓜。」他溫柔的拍拍她,很高興她不哭了。
楚蒂感動得更用力抱住他,正色道:「你放心,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的,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我也會保護你,保護你一輩子。」傑克跟著說道,過了一秒又問:「蒂蒂,什麼是保護啊?」
楚蒂聽了再也忍不住破涕為笑。天啊,她被他打敗了!
※※※
時光飛逝,半年又過去了。每一天,楚蒂都看得到他的進步;她看著他從吃力的舉步到能滿山亂跑,從幾乎目不識丁到讀完她屋所有的書,從說話幼稚到能和人正常對話,從一個天真的男孩變成成熟的男人。這半年來她陪著他、看著他學習成長。
和傑克在一起的日子充滿歡笑,他的體能已經完全恢復正常,回醫院複診時,醫生說他是個奇跡。至於他的智能,大部分的知識都找回來了,他看起來就像正常人一樣,但仍不失赤子之心,從他的眼中,她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關於風花雪月、關於日月星辰、關於天上人間、關於滾滾紅塵,他以單純的角度看世界,一朵花、一片葉、一陣風,甚至是一場西北雨,他都能欣然看待。
傑克喜歡動物,喜歡大自然,他認為一切的事物都有其道理,就像冬眠是為了迎接隔年的春天。「你知道,就像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他如此說,眼有著睿智。為此,她感謝所有讓他能復原到這地步的一切。
那天,她帶他到山頂,他眺望著遠方,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他像是另一個人,那樣的沉靜,好似心中有著許多秘密,令她心中陡升一股不安的感覺。但在下一刻,他轉頭笑著,對她說他喜歡高的地方,因為可以看得很遠。他的笑容消減了她的不安,可是那天晚上,她和他相擁而眠,突然領悟到她的不安是因為害怕他離開。
第二天早上,她離開了。
她需要想想,所以向老頭要了份差事,離開他好好想一想。
傑克不瞭解,她從沒離開他那麼久過,她有留字條,說會出去幾天。他不是不能照顧自己,他可以,他甚至負擔了大部分的家事,但在那幾天,他就像頭被困住的野獸,在屋子繞來繞去,卻不明瞭困擾他的煩躁是什麼。
直到他看見楚蒂,他迅速奔向她,將她緊緊擁在懷裡。「我愛你。」他說,然後深深地吻住她,以無比的熱情點燃她的情慾。
那天晚上,楚蒂確定了另一件事,這男人沒忘記如何做愛,他絕不是白癡,至少在這方面不是。
夜半時分,她枕著他的臂膀,望著白色的天花板,知道自己……愛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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