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您睡了嗎?」
敲完門,管家懷叔在門外輕喊兩聲,甫回過神的林擎元收起擱在膝蓋上的英文雜誌,順勢說了句:
「還沒,你進來吧。」從駱駝色的皮椅上站起,過長的頭髮接近肩膀,墨藍色的襯衫尖型的領口半豎直半萎靡,散漫著一種頹廢的味道。
戴著副老花眼鏡的懷叔敞開大門,推著一台鋁制的餐車入內,上頭擺放著一碗熱騰騰的清粥和幾盤小菜,旁邊還有一杯熱牛奶。
「夫人看到您房裡電燈還亮著,所以特地吩咐廚房弄些消夜給您墊墊胃,好幫助晚間睡眠。」
「啊!」他詫異地掀起眉梢。「她幾時回國的?」
將餐車停在起居室的座椅邊,懷叔畢恭畢敬地回答:「夫人搭晚班飛機回來的,大概十一點的時候。」
「怎麼沒叫我一聲?」他不解地問。走到懷叔身側,拿起寶藍色的馬克杯,香濃芳醇的牛奶味兒舒展了身心的疲憊。他喝了一小口,有點燙舌,但他就喜歡喝會燙舌的牛奶,冰的溫的涼的一概視為拒絕往來戶。
「呃……因為少爺交代過那段時間不要打擾您,所以……」
「啊,」他這才後知後覺的記起,略為浮腫的眼眸已有血絲充斥。「對不起,我一時忘了。」
「不礙事的。」懷叔露出安撫的一笑。「夫人這次會待上一禮拜,少爺有好多天可以和夫人聚聚。」
「是啊,她一天到晚往外跑,想和她好好吃頓飯都快成了不可能的任務。」他苦笑著擱回馬克杯,拿起濕毛巾擦了擦手。
「少爺不吃點粥嗎?」
「不了,這杯牛奶夠我飽的。」
停頓一下,眉頭稍蹙的懷叔忍不住關心問道:「少爺近來看來悶悶不樂的,您沒事吧?我和老爺都很擔心呢。」
「我沒事,只是比較容易累而已,這陣子受傷沒辦法出去多走走,待在家裡總是有點悶。」
「這樣,那少爺為什麼不再去找那位童小姐呢?」
林擎元愣了一下,隱匿在外衣下的方寸,似乎被某種情緒干擾著無法平靜。
「懷叔,不是我不再找她,」他猶豫著該如何回答。二十多年來,懷叔等於是他另一個父親,他也很樂意把心事傾訴出來,只是,感情的事該怎麼說呢?「而是我還在等她的答案。」
「怎麼,事情不是解決了嗎?老爺答應了你絕不刁難她,還把獨家採訪權給了她待的那家出版集團,還有什麼問題來著——」說了一堆,懷叔驀地停口,自覺訝異地瞪大了眼。「難不成……少爺真的喜歡這個童小姐嗎?」
「懷叔一定覺得我和她不配吧。」
「不不不,」他用力搖頭,皺紋滿佈的臉上出現高興的光采。「我倒覺得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呢,和時下那些年輕人不大一樣,很有自己的個性。」
林擎元沒料著以懷叔老一輩的眼光來看,還會覺得童葭嶼是個不錯的女孩子,當下有些吃驚地跟著瞪大眼。
「你覺得她很可愛?」
「一個女孩子心地善不善良,從很多地方就可以看得出來。你想想,她能為一個陌生人挺身而出,和一群流氓打架,然後又送你回家,就知道她肯定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一提起她,懷叔儘是讚不絕口的好話。
「有懷叔這些話,我安心多了。」直至此時,他逸出一抹釋懷的微笑,帶點感激地。「我原以為爸和懷叔找上她,只因為她能嚇退倪品螢罷了。」
「少爺未免太小看老爺了,您可是他的兒子啊,您在想什麼,他不可能都不知道。」
「是嗎?」林擎元的眼眸在這刻略為消沉黯淡。
懷叔卻沒注意到,已經動手去推餐車。「那麼少爺早點就寢,我不打擾您休息了。」
「嗯……懷叔晚安。」
「少爺晚安。」
門被關上時,林擎元的神情化為冰封的憂鬱,再沒有喜怒哀樂。盯著話筒,突然間很想找個人說說話,可惜的是,電話簿裡就是少了一組電話號碼……他只能等待,不能行動。
緣分在門外敲門,裡頭的人不理不睬,門外的人又能如何?
用卸妝棉費勁地將臉上彩妝卸得一乾二淨,瞪著鏡裡那張恢復「男人婆氣質」的容顏,三秒後,童葭嶼的嘴角揚起輕鬆愉悅的笑容。
她還是喜歡自己真實自然的樣子,雖然遮不住頰骨上小小的雀斑,也掩飾不了鼻頭上的黑頭粉刺,可是,至少讓她感覺皮膚有在呼吸。
「啊,糟!」
一個瞥眼,發現膚色粉末弄污了藍色針織衫的領口,她連忙抽著面紙用力搓揉,口裡懊惱自語:「完蛋了!香草的衣服又被我毀了一件!」
在另一旁拚命補妝的連紓葶聞言停了一下,湊過來盯著污漬瞧。「怪不得我老覺得眼熟,原來你每天穿的都是丁香草的衣服啊?」
「我沒有洋裝,也沒有裙子,不穿她的,恐怕只能穿牛仔褲來上班了。」沒有不高興出現,她把面紙沾了些水繼續擦拭。相處了這些天,多少也曉得這些女同事大多有著一張刻薄嘴與一顆簡單腦袋。
「是喔,」連紓葶難以想像地擰眉。「可我若是她,才沒那麼好心每天借你衣服呢……借看一下,」她很自動地伸手到她背領處翻看一下衣服的牌子。「原來是她的呀,那還好嘛,我還以為她每件衣服都大有來頭呢。」
「太貴的衣服她才不會借我。」簡單處理完污漬,還是有淡淡的痕跡殘留,雖然皺眉,但眼前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也對,不過丁香草真是名副其實的衣架子呢!」她一臉崇拜地雙手握起,眼睛閃閃發光。「就算是地攤貨穿在她身上也像是上萬元的名牌貨,像這麼完美的人,怎麼穿都好看。」
童葭嶼很不給面子的斜睨她一眼。「完美?」她說的是她那位嬌嬌拜金女的好友丁香草嗎?
「開玩笑,她這樣還不叫完美?難不成你這德性才叫完美?」她鄙夷一哼,又從紫色亮皮提包中拿出一支桃紅色口紅。
「我還以為她那副德性會是女性公敵。」童葭嶼納悶地碎語。
「我告訴你啊,美麗有分很多種,像丁香草這類型的,可是集智慧與美艷於一身,教我們眾OL望塵莫及啊!」連紓葶表情誇大地歎息,已用唇筆把口紅畫滿整張紅艷艷的嘴巴。
「沒那麼誇張吧?!」她自覺眉毛和嘴角都在抽動。
「唉,」擺擺手,她一臉不耐樣。「反正你是絕沒辦法像她那樣的啦,就算你和她是再好的朋友也一樣。」收起口紅抿抿唇,又瞄了她一下。「不過你這幾天表現得已經很不錯了,好好加油吧,我約會去了。」包包一甩,昂首闊步地推開廁所門出去。
「我寧可穿著裙子倒立走路也不想像她那樣。」人都走了,童葭嶼才悶悶地冒出這句。
本來嘛!做自己不是最好的嗎?幹嗎要仿照著別人的樣子過活?
咕噥完畢,她也背起帆布袋往外走,恢復了大剌剌的走路方式,心境亦跟著自在爽朗許多。
離開公司大門,外頭天色漸趨暗沉,幾隻流浪狗搖搖擺擺自腳邊晃過,依舊烏煙瘴氣的馬路車流洶湧,循著紅磚道走向停車處,她窮極無聊地垂首審視所穿的米色及膝裙,心想今天至少沒弄髒這裙子。
就在她即將走到機車停放處,忽然間周圍冒出五六名大漢,個個虎背熊腰、高人一等,看起來十足兇惡,臉上寫明「我是流氓」四個大字。
只俏一眼,童葭嶼便意識到他們諸位的來意不善,松下駝在背上的帆布袋執握在手,警戒地往後一退。
「你們有事嗎?」
「你是不是童葭嶼?」嚼著檳榔、留著俗氣卷毛鬢腳的男人踩著木屐式拖鞋逼近,一邊挖挖鼻孔的癢處。
「我是,」她保持冷靜地沉下神情。「但我不認識你們。」
「你要是認識我們那才有鬼!我們是來找你麻煩,可不是來搭訕和你交朋友的,所以呢,你最好乖乖跟我們走。」他不懷好意地嘿嘿乾笑,又濃又粗的八字眉滑稽得緊。其他人亦一步步將她圍在最中心。
「不可能!」她立即冷酷回應。
「呵……說實在的……噢!」還想扯些廢話,嚼著檳榔的嘴忽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拳頭給撞歪,噴出一大口紅色的液體。
「大、大哥!」幾個小嘍見到此幕瞠目結舌、呆若木雞,沒料到這女的如此凶悍,竟然迎面就是一拳。
扔下帆布袋,童葭嶼面不改色地壓著兩手指關節,發出清脆響聲。
「你還想說什麼嗎?」
「你、你這個恰查某,竟然敢打我!」
聳起肩膀用力把嘴邊的紅漬用衣服擦去,這個帶頭流氓氣得七竅生煙、眼冒紅光,全身的肌肉都賁起鼓動著,油亮的兩條粗手臂拱起了山丘。
「看我怎麼教訓你!」
他張牙舞爪地揮起拳頭衝過去,眼尖察覺她迅速斜過身子踢出箭狀左腿,想閃已太遲,那蠻橫粗暴的力道不偏不倚正中下腹。
「唔!」痛得抱腰在地上滾來滾去。
童葭嶼掄起右肘往後狠狠一頂,一個左肩陡地下沉避過幾個嘍的攻擊,啪啪啪咻咻咻地祭出幾拳、踹出幾腳,用人牆撞人牆,將那些蹩腳傢伙捧得鼻青臉腫、頭昏眼花、哀號連連。
哪裡曉得在她沾沾自喜之餘,後頭有個冰涼尖銳的東西忽地架上她的頸子,連帶使出畢生吃奶力氣按住她的肩頭,讓她無法亂動。
「再……再動我就在你脖子上捅出一個洞來!」
剛剛那個帶頭的大肉腳已經負痛從地上爬起,再趁其不備、目標分散時從後偷襲,靠著人多勢眾輕易制住了她的手腳。
她沒料著這個死肉腳還敢碰她一根寒毛,只得僵硬著一動不動,而且她十分清楚他是來真的,後頸施力處已有痛楚產生,許是劃出一道淺淺血痕。
「在發什麼愣?還不快把她綁起來!」
其他人迅速架住她的手腳和蒙住她的嘴,雖然害怕她陰狠的眼神,但在老大叱喝下不得不忙將她用繩子捆住。
「快走!不然有人報了警就慘了。」
帶頭流氓一聲令下,大夥兒便七手八腳地推著她上了一輛箱型車裡,將門一關揚長而去。
踏進位於二樓長廊底端最左方的休閒品酒室,林擎元一眼就瞧見他那對恩愛的父母親正神態閒適地啜飲著上等葡萄酒。
五六幅氣勢磅礡的心經掛在米白碎花紋的牆面上,是父親的好友畫家江識棋親筆相贈的,一整組特別經人設計訂作的胡桃木壁櫃上,擺放了各式各樣的名貴好酒與水晶杯盤,另一邊則有個控溫酒窖,藏書各年分、各出產地的紅酒、白酒、葡萄酒。
購自外國的精緻木雕,可是他母親宋鶯艾走遍海外時,所辛苦帶回來的戰利品,也因為每次回家時最愛待的地方就是這品酒室,才會乾脆把它們統統放在這裡,而沒放在大廳供客人觀賞。
「你來得正好,你媽咪和我正說著你的事。」見兒子慢條斯理地出現,林鼎覺笑容滿面地放下杯子招手道。今日的他精神奕奕、春風滿面,喝酒過後的兩頰微微泛紅,看來十分親切和藹。
「爸,媽咪。」
依舊是一身白襯衫牛仔褲的林擎元,走到墨綠色的沙發上坐下。令人驚詫的是,斜對面那位風情萬種、艷光四射,穿著低胸細肩帶亮片大紅洋裝的貴婦,就是他的母親。
「我的心肝寶貝,你肩膀後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吧?」嗲著細若黃鶯的嗓音,宋鶯艾眨著水亮明眸心疼問道。
「已經完全痊癒,莊醫師也說我可以自由活動,沒有限制了。」
「嗯嗯,那就好。不過我在法國買給你的那幾件襯衫,你怎麼都不穿呢?老是這麼件白襯衫。」宋鶯艾不依地嘟嘴咕噥,朝丈夫胸膛偎近了些:「老公哪,你瞧咱們兒子是不是愈來愈頹廢了呀?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和懷叔怎沒好好照顧他呢?」
「我的老婆大人哪,你這可冤枉我了,我為了他的事忙得焦頭爛額,怎說沒好好照顧他?」在親愛的小妻子面前,林鼎覺的形象變成十足老頑童一個,還會撒嬌和耍賴。但林擎元從小看到大早已習慣。
「是啊,爸為了我已經夠累了,您別再責怪他。」林擎元對著母親說。
「怎麼,那個倪品螢還不死心呀?」揚起細細的眉,宋鶯艾不悅地沉下臉。「她到底要纏你纏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要不是看在她老爸也算是個狠角色,我可真想摑她幾個耳光,警告她離你遠一點!」
「能摑我就摑了。」他苦澀地擠出難看的笑。
「真令人頭痛!」每回一提及倪品螢,宋鶯艾的面色總是難看至極。「難道我們對她沒轍到要被牽著鼻子走嗎?」
「你兒子不肯努力,我也愛莫能助。」林鼎覺故意用不負責任的表情撇清這事。「要不然,我上回提的那事可以試試。」
「什麼事?就是那晚送兒子回來的那個女人嗎?」宋鶯艾有些不以為然地斜眼睨著丈夫。「那麼沒禮貌又沒家教的女孩,教她充當咱們兒子的女朋友,太委屈我的心肝寶貝了。」
林擎元微愕地稍稍坐直身軀。「沒禮貌又沒家教?」
「可不是嗎?她那天也沒等我和你爸回來就走人了,這不叫沒禮貌叫什麼來著?」
「哎喲,我親愛的老婆呀,你這話說的不公平呢,人家可不是犯人,沒理由硬要她留著等咱們倆呀,何況她可是救了兒子的大恩人。」因為不認同,林鼎覺立即袒護起他自認會是未來媳婦兒的人。「哼,我一想到回家後沒見著她心裡就有氣,瞧瞧我隔天一早便得搭早班飛機離開台灣,她就這麼不願意讓我瞧上一眼?」宋鶯艾記恨地說。
「都那麼久的事,你就別再氣了行不行?」林鼎覺好聲安撫。「何況未來多的是機會見到她呀。」「多的是機會見到她?怎麼說?」她不明就理地揚起眉梢。
解釋的聲音還未出口,懷叔的出現倒是打斷了一家三口的談話。依舊是一身規矩深色西裝與打著淺色領結的裝扮,但神色間多了點頭痛的表情。
「抱歉,打擾了。」他恭敬地微揖個身,手上拿著支無線電話來到林擎元身邊,壓低身道:「少爺……倪小姐打電話來找您……」
「懷叔!」宋鶯艾雖不滿地喊了聲,但沒有責怪的意思。「是她打的就說我寶貝兒子不在,你怎地又拿進來要他接呢?」
「夫人,」懷叔歉然地面對她,擺出無辜又無奈的臉。「倪小姐說了狠話,要是她聽不到少爺親自接電話,她會鬧得咱們雞犬不寧。」
「她放這種話也不是頭一次,不要理她就是。」她氣得兩手交疊在胸前抖顫著。「我兒子受傷的事我都還沒找她算賬,她竟敢還有膽子打電話來!」
儘管皺眉,林擎元還是輕歎口氣站直了身。「我回房裡接,叫她等一等。」
「是。」
繞過迂迴寬敞且鋪著紅地毯的長廊,他返回房間,走至桌邊接起了電話。
「我是林擎元。」沉穩無起伏的聲調,隱隱透著他心底的不悅。
「等你老半天,你可真是大牌啊!」電話那端立即傳來倪品螢那刁鑽又刻薄的尖銳嗓音。「從電話接通那秒開始,我已經等了你足足十分鐘!」
「沒有人逼你非等不可。」他冷冷回駁。
「哈,我如果不等,恐怕有個人會等不下去呢。」
「有個人?」
「呵呵呵……」她得意非凡地笑著,一邊檢視著左手金蔥色的指甲油干了沒。「我說林擎元哪,你的眼光跟一般人比起來還真是差得多了,竟會送給那個男人婆一輛昂貴且量身訂作的炫風摩托車,你眼睛難不成瞎了嗎?」
「這與你無關。」
「無關?」她的聲音一轉變得猙獰。
他聽得出她語氣裡飽含的不爽與惱怒,因而可以想見她的表情已從得意變成陰鷙。
「我可是你的女朋友,你敢說這事與我無關?」
「倪品螢,」他沉住氣,力持平淡地道:「這你一廂情願的說法,我想我從沒有承認過你是我的女朋友。」
「那可由不得你,因為我這輩子可是賴定你了,你想擺脫我,下輩子吧!」她一哼。
他咬住牙不想回答,只覺她的任性已令人憎惡到極點。
知道他被激怒,她心裡頗有報復的快感。「好吧,我長話短說,那位男人婆現在在我手上。」
「你說什麼?!」眉頭迅速聚攏,他慢半拍地震驚吼道。
「噓!小聲小聲,」她嘟起紅唇發出悶笑的聲音。「放輕鬆些,用不著這麼緊張,她沒事啦!」
鐵青著俊容,握著話筒的手因忿怒而隱隱發抖,出力的指尖泛白,似要將掌心裡的硬物給捏碎。
「倪品螢!你到底要什麼?」
「我?」得二五八萬似的,她昂高了臉,將話筒夾在另一端耳肩中。「唉唉,這還用問嗎?我要的不就是你嗎?」她裝羞地甜膩著嗓音。
光火的眸子嚴厲一凜,再深吸口氣,他強迫自己務必冷靜。「你爸爸可是立法委員,而你居然敢用綁架這招來威脅我?」
她笑得花枝亂顫。「去啊,去報警嘛!反正官官相護,尤其我老爸和警政署長熟絡得很,付點錢塞嘴巴便沒事了。何況我也沒對她怎麼樣,只是請她來做做客罷了。」
「我和你之間如何是我們的事,你不應該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無辜?她哪裡無辜了?佔了我的車位又把你從我身邊搶走,她根本就是個下賤的狐狸精、第三者!」她歇斯底理地對著話筒尖嚷。一會兒笑、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得意、一會兒惱怒的模樣,讓被綁在角落邊又蒙住嘴的童葭嶼激動得瞠大眼不斷掙扎。
「你、你果然是——無可救藥!」溫怒扭曲了林擎元的臉孔,他的聲音冷冽如金石撞擊。
「對啊,我愛你愛得無可救藥……這樣你會不會感動一些些?」
「你不要再說了,她人在哪裡?!」
「她?她就在我旁邊呀。」倪品螢懶洋洋地別了那個討厭鬼一眼。「不過你想找到她,就得先找到我唷!」
「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我呀,呵呵呵……我在淡水的度假小屋,你知道在哪裡吧?」
「好,我馬上過去!」
掛上電話,倪品螢眉眼含笑、神采飛揚地從斑馬紋沙發中跳起,連帶轉了個圈,揚起鑲金邊的白色蓬蓬裙裙擺。
「哈哈哈,早知道這招這麼好用,我也不必那麼辛苦的跟蹤,直接等人上門就好了。」她沾沾自喜地燦笑,接著信步走到困著童葭嶼的角落邊,對旁邊坐著的流氓小弟阿里擺擺手。「把她嘴巴的膠布撕下來吧——等等!」她突然故作凶狠地將臉逼近童葭嶼:「記得『用力』一點啊,我想聽到她痛罵三字經的聲音。」
「是小姐!」阿里不敢怠慢地照做,把貼在童葭嶼嘴上的膠布狠狠撕開,痛得她立即爆出一長串難以入耳的髒話。
「媽的!Shit……痛死我了!」
本來是不想如這潑婦的願大罵三字經的,但當膠布撕下來的那一剎那,她真的痛得險些沒暈過去。
蓬亂的發、髒掉的衣裙、腳上的鞋已不在,童葭嶼狼狽得像個流浪漢。
「哇!厲害、厲害,果然是罵髒話的高手,瞧你罵得可真流利,半點停頓都沒有呢!」倪品螢佯裝敬佩地拍著手。
童葭嶼歇斯底理地搓著臉,想把那股不服舒的黏勁除去,破了皮的唇瓣正汩汩流下血來。
「倪品螢,你這個神經病、瘋女人!快把我放開!」她忿怒至極地咆哮。
「真是不好意思啊,正因為我注定是個瘋女人,所以我當然不會放開你嘍!」整整昨天才燙出的新髮型,她一臉悠哉地望著它處答。
「我鄭重警告你,你再不放開我……」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倪品螢反應飛快地搶話。「你是不是要說,『假如你再不放開我,我一定會讓你好看』之類的話?」
「你……」她已是氣到不行。
「乖啦!只要林擎元一來,我保證替你鬆綁,再請人安全無誤地把你送回家門。」她像在哄小孩一般輕鬆說著。
「你簡直有病!」
「不就是神經病嗎?」她毫不生氣地聳肩。「你用不著一直重複這種罵人的字眼,因為我已經聽很多了,要是沒什麼新鮮話可以說的話,我看你閉嘴還會讓我覺得比較有格調。」
「我跟林擎元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憑什麼因為他就把我抓來這裡?」她忍無可忍還是繼續叫。
「沒關係那可是你說的,我並不認同。」倪品螢背過身甩了甩卷蓬蓬的秀髮。「他送你的那輛摩托車,可是價值上百萬呢,光憑這點我就沒辦法忍受,借問誰能忍受自己的男朋友送別的女人東西啊?」
「百萬」兩字讓童葭嶼一時錯愕地停住怒火。「什麼?」
「我說我沒辦法忍受自己男朋友送別的女人東西……」她白癡的重複這句。
「你說那輛摩托車價值百萬?」她激動地嚷。
「難不成你以為那車四五萬塊就買得到?」倪品螢沒好氣地向上翻白眼。「!你別笨了好不好?林擎元可是個凱子耶,『凱子』這兩字會寫吧?」
還無法從青天霹靂中回神的童葭嶼,足足傻了好久才驀地清醒。
「媽的!我怎麼那麼倒霉,遇上你們這兩個神經病——」接下來又是髒到不行的粗話。
「呵,繼續罵吧!聽人罵髒話可也是種享受呢!」卻見倪品螢快樂得笑瞇了眼,噙在嘴邊的笑痕不斷擴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