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這下不照則已,一照驚人,醫生看了臉色一凜,馬上宣佈必須盡快動手術。
「什麼?腫瘤!」
醫生頷首,解釋她體內的腫瘤屬於一種畸胎瘤,並道:「基本上大部分的畸胎瘤都是良性,但你的已經產生扭轉,再拖下去就要小心破裂,最好還是盡快摘除得好。」
這下尤曼縈才知道她體內長了顆約莫六公分大小的瘤,之前的強烈疼痛是因瘤太大了產生扭轉,影響了她的卵巢和輸卵管。
還好她的腫瘤尚屬良性,只要摘除得宜便不會有問題。
她向醫生提起之前使用驗孕棒出現陽性結果,醫生思考了下,道:「這應該是因為腫瘤的關係,導致出現偽陽性的結果,基本上這樣的可能性非常小,不過還好你因為這樣,所以很快的來到婦產科。很多女性剛開始覺得腹部疼痛都以為是胃腸問題,等後來轉到婦產科的時候情況都已經很危急了。」說到這兒,醫生笑著附加了一句,「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喂、喂,她可是痛得昏過去耶,這樣還不算危急喔?對於醫生四兩撥千斤的說法,尤曼縈啞口無言,在安排好手術時間後,便先回去做好入院準備。
一路上,許商騫直繃著臉沒說話,尤曼縈也不是笨蛋,知道他正不高興,於是主動開口道:「那個……我可沒打算要瞞你喔。」
「但結果似乎不是這樣。」他口氣很不好。
「那是時機問題!我本來打算等確定了再告訴你,哪知後來遇上火災……」
許商騫沒有吭聲,他才不信她是這兩天才覺察到不對勁的,所以他很直接地道:「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了會教你生?」
這下尤曼縈可尷尬了。
見她這副反應,許商騫不問也知道答案是什麼。他不悅地歎了口氣,「如果你有疑慮不想生或什麼的,你至少該和我討論。無論如何,這麼重要的事你不該瞞著我不說。」他真正不高興的是這一點。
尤曼縈自知理虧,所以她沒爭辯,但還是忍不住咕噥,「告訴你,你一定會教我生……」
許商騫瞪著她,「不然呢?難不成你想墮胎?」
墮胎兩個字對她而言實在太沉重,基本上,若真的懷孕了,她應該會生下來吧,但問題是……「我怕懷孕會變醜啊。」
「什麼?」
她豁出去了,「我怕懷孕會變醜啦!你要知道女人的身材可是很難維持的,如果懷孕的話肯定會發胖的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在意這種事,給我一點時間掙扎是會死喔?」說及此,尤曼縈氣得想用力跺腳,但因為腹痛而收斂了些。「如果我真的懷孕了,怎麼可能不生啊!」
搞了半天,她苦惱的、在意的竟是這個?許商騫呆住,未料到她顧慮的竟是這樣的事。他先是啼笑皆非,繼而忍俊不住哈哈笑出來,最後更是笑得不能自已,停下車索性笑個夠。
尤曼縈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踹他一腳,「笑笑笑,你再笑啊!等我真的懷孕了你就知道,到時除非你塞一顆籃球在肚子上陪我,否則我才不生!」
許商騫憋住笑,睞她一眼,「籃球算什麼,要保齡球才夠看。」
最好是!她惡狠狠地道:「好,我記住了!」
手術比他們倆預料的要簡單許多,取出的腫瘤有著黑黑粗粗的毛髮,甚至包裹著牙齒和些許皮膚組織,感覺很像是懷了鬼胎。
之後,除了麻醉剛退的時候痛得尤曼縈哭爹喊娘外,她身體復元的狀況十分良好,在檢查過沒有任何異狀之後,才不過五天的時間,她就出院了。
儘管已經出院,可是她仍不適宜激烈的運動,至少有一星期的時間她的傷口不能碰水,只得天天擦澡度日,教向來愛乾淨的她差點發瘋,但幫她做著這些事的許商騫倒是樂在其中的樣子。
他道:「女人真的好辛苦。」
身為男人,過去他沒有想太多,可是手術後聽醫生那樣鉅細靡遺地分析女性子宮的構造和病因,他才赫然發覺女人在生理上所要背負的實在太多,懷孕時更是如此,分明是兩個人的事,可是實際上痛苦的只有女人。
尤曼縈聽了一笑,聳聳肩,「也許真是那樣吧,不過只要想到那是為了自己重要的人而辛苦,就覺得沒有什麼了。」思及火災那天的情景,她仍心有餘悸,一想到如果當時真讓許商騫闖入火場,她會有多後悔。儘管失去了長年居住的地方,可是她還是好慶幸,因為他們倆都平安。「還好你沒事。」
許商騫彈她一枚爆栗,「這句是我的台詞好不好?」
而得知尤曼縈住處失火外加住院開刀的消息,她的一票死黨紛紛前來關心。每個人看到她仍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統統忍不住感歎,「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鐵打的……」
她的死黨們可說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其中以在成衣公司擔任企畫的李潔栩為最,自公司搬來一大箱男女衣服道:「這是我們這一季的試作品,符合你style的全在這兒了。」
連她暌違兩個月回到補習班任教的時候也是。
「老師,這是我們家多出來的小烤箱」、「這是我們家多的棉被」、「這是……」學生們見她回來,一個個爭先恐後的送上屬於他們的愛心,教向來熱血的尤曼縈感動得幾乎紅了眼眶。
她情緒激昂地敲著黑板,「很好,你們的心意讓老師很感動!為了答謝你們,老師往後上課時間額外多加三十分鐘,習題也會再多出,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於是台下一片哀鴻遍野,失望之聲不絕於耳,「拜託不要啊——」
日子很快的回歸平常,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星期天,他們在眾多朋友的幫忙下搬了家。那個家如今也一點一滴開始累積屬於他們倆的物品及回憶。儘管已失去了本來的家,可是尤曼縈知道,她並沒有失去自己的歸屬。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
這天是尤曼縈母親的祭日,她和許商騫相偕去掃墓。
天氣很好,燦爛的陽光照得人眼睛發疼,他們一步步爬著似乎永遠也爬不完的台階,爬著、爬著,有人終於受不了了。
「前面的,你、你走慢一點行不行?」
走在前頭的許商騫回身睞她一眼,愛莫能助地搖頭,「早就告訴你別穿那麼高的鞋,你看,沒在聽老師的話嘛!」
什麼啊!「還不是你長得太高!如果我不穿高跟鞋,我遲早會頸椎發炎而死好不好!」他也不想想他們之間可是整整差了三十二公分哪!
思及此,她不禁一陣惱火,這個死小鬼都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你下來。」
許商騫不解地走下台階,來到她身旁。
她再命令道:「再下去一點。」
「好吧。」許商騫聳聳肩,很配合地又往下走了幾個台階。
這下兩人形勢轉變,變成她高他矮,尤曼縈見狀滿意地哼哼笑,「怎樣?現在明白我平常面對你的時候到底有多辛苦了喔?」
原來如此。知悉她這麼做的緣由,許商騫一陣好氣又好笑。睇著眼前這個總愛不按牌理出牌,每每搞得他啼笑皆非的女人,他決定學她一次。「你,吻我。」
「啊?!」等一下,他……他剛剛說什麼?吻、吻他?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要求弄得反應不及,臉上不知是因太陽曬的還是怎地酡紅一片。她瞅著戀人一副期待又像看好戲的臉,好在現下四下無人……
「親就親!」她彎下身,偏偏高度的差距讓她這一吻吻得極端辛苦,最後只在他的唇畔輕輕碰一下便累得退開。她抗議,「這未免太辛苦了吧!」
「是很辛苦。」許商騫勾起唇,這一次換他走上台階,來到她身旁,傾身吻住了她。「可是,就算再辛苦,我還是想吻你。」
這下尤曼縈啞口無言,只得忿忿不甘地紅著臉,認輸了。「好啦、好啦,算我錯了行了吧?」
許商騫見狀勾起唇,「要我背你嗎?」
「不用。」她還不至於那麼不濟事。
尤曼縈拒絕他的提議,堅持一步一腳印自己爬上去。這一次,許商騫沒有走在前頭,牽著她的手放緩了速度,一步步征服了那數不完的可恨階梯。
兩人爬上台階,走到墓園,尤曼縈在母親墳前看見了某個實在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爸?」
站在墳前的尤父聽到聲音,轉過身看了她和身後的許商騫一眼,倒是並不意外,「你們來啦。」
許商騫點頭示意,尤曼縈瞥了他一眼,明白了原因後沒再說話。尤父也沒有寒暄的打算,他們一行人各自工作,整理墳上的青草,擺好鮮花和貢品,然後尤曼縈燃起了香,把其中一束拿給許商騫,遲疑了下,又拿了一束給父親。
尤父有些意外地抬眼,接過了香,發現香煙讓他眼睛有些發酸,他忍著。
在三人簡單的祭拜過後,尤父才開口問:「身體……好一點了嗎?」
明白父親問的是她前陣子動手術一事,尤曼縈點了點頭,「還好。」
氣氛又陷入沉默,尤父遲疑著,他太久沒有和女兒平心靜氣地說話,習慣了總是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他,接下來的話,他知道自己不習慣,但還是說出口。
「你……如果有空的話,偶爾回家看看吧。」
尤曼縈愣了下。基本上她和父親自那天在火場外不甚愉快的爭執之後,除了手術後收到慰問的花束,她就沒有再和父親見過面。明明才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父親看來似乎蒼老了許多……思及此,她一陣惱,儘管早已自許商騫那兒解開誤會,可是畢竟是她厭惡了近十年的對象,有些情緒她一時還是很難放開。
於是她沉吟一會兒才道:「我會考慮看看。」
尤父苦笑,正待離去,尤曼縈卻忽然喚住他。
「爸。」
尤父轉過了身。
尤曼縈在父親期盼的目光下不禁噤聲。像是覺察到這一刻的她需要有人給予支持,許商騫將手放在她肩上,於是她感覺安心,臉上的表情逐漸釋然,本欲說出的話也因而順暢許多。
「那個……雖然我暫時不會回去,不過,你可以來我們這裡。」
尤父愣了下,繼而笑了。「好,我會去的。」
看著父親逐漸走遠的背影,尤曼縈望向母親的墳,心情很複雜。她有太多年沒有看過父親的笑容了……曾經,她以為自己這輩子絕對不會原諒他,至少在三個月前她仍如此堅信,可是曾幾何時,她的想法竟已開始改變。
原諒比憎恨更需要勇氣,而眼前的戀人,確實給了她這樣的力量。
「商騫。」
「嗯?」
「下一次,我們回去看看吧。」聽見她這樣的提議,許商騫唇角微揚,放在她肩膀的手稍用了些力,很高興她已和他一樣漸漸放下。
兩人再次虔誠地在墳前祈禱。天氣很好,微風拂過樹梢,增添些許涼爽,也吹散了她心中曾經苦澀的過往。
一切都很好。
很好、很好……
這是很久、很久以後的某一天所發生的事。
也不知道這時的他們究竟幾歲了,反正那不重要,至少現在他們仍在一起,分享著屬於彼此的過去與未來。
然而就在這一天,有個人開口了,「喂,你等一下最好去一趟運動用品專賣店。」
另一個人則不解地問:「要幹嘛?」
那個人瞥了他一眼,下一秒好得意地笑了笑。
「喔,我想你會需要一顆保齡球的。」
咦?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