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數日搜索無果,朝廷斷定兇嫌八成已逃離京城,而太子在拖了兩天後,最終重傷不治。
京城裡的百姓聽說此事,無不暗中慶幸,將來做皇帝的人不會是那個縱情聲色的太子,算是件喜事了——儘管皇帝為了太子的死悲痛欲絕,但願皇帝另立儲君不會選個更糟糕的兒子來荼毒百姓。
碧落在京城最高的酒樓裡,聽著紅菱稟告最近發生的事情。他心不在焉的望著窗外的街景,多少次期盼著能再見到黃泉的身影,然而,等待他的只有無盡的失望。
西翼王為太子的喪事。延遲了離城的時日,又多停留了幾天,現已決定明日離京。紅菱向碧落說明,卻發現他根本沒在聽。
黃泉不見了,自從那天她離開之後,碧落一直沒有她的消息,甚至連寶寶都不曉得她去了何處。
碧落一顆心高高懸著,找不到黃泉,耳邊還迴盪著她的話語,他覺得恐懼,即使面對酷刑都不曾如此恐懼,就怕她出了意外。
「主子?」紅菱小心翼翼的提醒他,「要去迎接老爺嗎?」
碧落聞言,回過神來,「叫他別來煩我。」
「這……」紅菱一臉為難,但在碧落陰冷的目光下,只能依言而行,去打發遠道而來的大人物。
碧落煩躁的拿起桌上的酒瓶,飲了幾口,腦中一片混亂。
聽說寶寶已經和西翼王見面,父子相認了,最近也常在西翼王身邊,或許會隨之離京,繼承世子之位。
他不曉得寶寶認父的原因,但他的行動卻因此受到阻礙……讓那兩人相認是寶寶的娘曾托付他的願望,他不能違背。
可如今,父子相認了就沒有他出面搗亂的餘地,他的計劃得轉向別處,繼續掀起新事端,擾亂所有人的安寧。
他不會愧疚,不會退縮,不會罷休……但他,找不到力氣繼續胡作非為。
因為他的黃泉,消失無蹤。
她到底是去哪了?
「老爺,請等一下。」門外,紅菱的叫喊傳進碧落耳中。
碧落凝神,聽見一人粗聲粗氣的斥退紅菱。
「我見自己孩子還要等嗎?」說著,那人踢開門,走了進來。
碧落暗自歎息,更煩人的傢伙來了。
「孩子,聽說你嫁人了啊?哈哈哈哈!」來人是個中年漢子,相貌粗獷,滿面紅光。
「你沒事就回家養花植樹。」碧落不耐煩的揮揮手。
「先介紹你的『新郎』來讓爹看看。」
「誰是你兒子!」碧落不客氣的回道。沒提起「新郎」他還不會情緒失控,一提起那個消失無蹤的女人,他就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話不能這麼說,你雖不是我生的也是我養的啊!」
碧落白他一眼。寶寶的娘死後,他四處流浪了一段日子,然後就遇到這個男人,他的義父,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邪教「法輪教」的教主。
他也不知看中碧落哪一點,不僅收他為義子。還將一身武藝都傳授給他,盡心培養,讓碧落成為「法輪教」新的掌權者。
教中涉足的生意,大多是酒樓茶館客棧之類的住宿場地,自從碧落掌權後又開始經營起妓院和鏢局,並動用一切力量勾結反叛朝廷的勢力,引發了前所未有的衝突與混亂。
他瘋狂的行動,義父也不制止,甚至很欣賞他的種種做法。
碧落靜下心思,回想著至今發生的所有事情,他失去了許多。但是也得到了不少,至今還有那麼多人在他身邊,有無條件支持他的。也有反對想挽留他的。無論如何卻都是關心他的人。
以前,他怎麼沒發現這麼多人的存在?
「爹……」碧落低聲喚著。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嚇了一跳,「你是不是中毒或生病了,臉色那麼難看?」
碧落搖了搖頭,沉悶道:「我只是想問你,我是不是該放手了?」
「孩子啊,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只要記得保護好自己,上還有很多人關心你。」
秋風吹,萬物蕭索。
程瑞霖隨著生父兩翼工離京回封地,但在半路上,他們接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王妃在府內遭人暗殺,兇手不止一個,王府侍衛殺了其中一人,其餘的都逃走了。
這個消息在王妃的娘家掀起了軒然大波,可是程瑞霖發現,西翼王得知此事並不感傷,反而像是解脫了似的,甚是欣慰,天天面帶笑容。
程瑞霖也面帶微笑,藏好心事,隨著西翼王踏上「回家」的路。
一個月後,回到工府,在西翼王的安排下,程瑞霖成為世子,但與父親共享天倫之樂沒幾天,西翼王忽然病了。
程瑞霖親自照顧病重的父親,並迅速執掌王府大權。又過了幾日,西翼王身體恢復了。但程瑞霖以修養為理由將他安置在別處,派遣眾多侍衛看管。
從此,西翼王被囚禁在只有程瑞霖知道的地方,王府也遷移到新的地方重新建造。
光陰如箭,一眨眼,秋天過去了,冬日降臨。
程瑞霖大致控制住了封地上的各路人馬,並擴展崑崙商行的生意,建立起更可靠的人脈與勢力。
「小王爺,有客來訪。」管家走劍花園的涼亭,必恭必敬道。
程瑞霖目光一轉,若有所思,隔了半晌才吩咐道:「把人請到這裡來。」
這陣子,他的客人絡繹不絕,但他最想見的人卻遲遲未出現。
那個人現在如何?還在興風作浪嗎?
管家的腳步聲去而復返,帶來了一位服飾怪異,容貌精緻的男子。
程瑞霖聞聲望去,見到穿著色彩鮮艷的華美外袍,長髮披散的碧落。
「寶寶,別來無恙?」
「你是來驗收成果的嗎?」程瑞霖起身端詳他,雖然碧落神色淡定,眉宇問的憂慮仍是清楚的映人他眼中。
他很清楚碧落在憂慮什麼,那些憂慮全是為了他們都在意的那個人——黃泉。
她徹底的消失了。
「事情我都聽說過了。」碧落坐在程瑞霖身旁。毋須驗收,他自有門路探聽王府內的消息,也知道寶寶已經替生母討回公道。「令尊的下場,只有你能安排,我也不想再管閒事了。」
「如此甚好,閣下就是閒事管太多了,才錯失了更為重要的東西。」
碧落聽出他語帶玄機,忍不住問:「殺害王妃的人,寶寶決定怎麼處置?」
程瑞霖皺起眉,還是不習慣碧落對他的稱呼。「一個死了,剩餘一的都逃了,我會派人『慢慢』找兇手。」
至於要慢到何年何月,是他家的事。
碧落面色微變,有些沉不住氣了。對於程瑞霖的搪塞,他很不滿意。自從聽說王妃遭人暗殺的消息,他就披星戴月的趕來,因為有人看見黃泉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這裡!
可現在,王妃死了,一人被殺,卻是誰也沒提起黃泉這個人的存在。教他怎能不焦急。
「黃泉呢?」他直截了當的問。以他的能力競找不剜黃泉的下落,她像平李消失了似的,無處可尋,留下他讓前所未有的恐慌時時刻刻啃噬著,難以安寧,他只能求助於程瑞霖。
「我也找不到她。」程瑞霖聳了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你不會不知道。」寶寶和他一樣重視黃泉,不可能對她的失蹤置之不理。
程瑞霖靜默了一會兒,冷淡道:「反正你們已經分道揚鑣,天各一方,不如從此自已過自己的日子,互不相擾。」
「我和她已經成親了。」碧落眼中湧起暗火。
「那怎麼能算數,新娘子。」程瑞霖調侃了他一句,又道:「就此結束,你走你的陽關道吧。」
他的態度明白顯示出他不會告訴碧落關於黃泉的下落。
碧落苦笑,也不咄咄相逼,惆悵的問:「她好嗎?」
程瑞霖見狀,有些不習慣妖裡妖氣的傢伙如此惆悵,脫口道:「我沒見過她。不管你信不信,她被人抓走了。」
「誰?」碧落一驚,凶光又在眸中凝聚。先前的惆悵猶如幻影。
程瑞霖按了按太陽穴,懊惱道:「你知道又有什麼用?」
「她。屬於我。」碧落認真道。無論黃泉去了何處,他會不停追尋。上窮碧落下黃泉,直到尋回她,然後……他要把自己交給她,他的心、他的人,徹徹底底都交給她處理。
「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應該不是她的幸福。而是你到處興風作浪搏一個痛快,你這樣的人,只會令她難過而已,不如放手,不要管她死泉活了!」
程瑞霖一口氣把話說完,不期然的發現四周氣氛忽然變得陰沉,他定睛一看。只見碧落面帶煞氣。
「你說得沒錯,但那是以前。現在不同。」碧落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眼裡滿是破釜沉舟的決心。
他失去黃泉太久了,久到思念折磨得心力交瘁,足以令他明白什麼才是最重要的——為了死去的人自責報復,不如給予活著的人幸福。
碧落的決心,程瑞霖都看見了,他歎了口氣,恨自己心軟。
「去找我義兄。」
假如,碧落真的是黃泉所渴望的歸宿,能給予她需要的幸福,那麼就算他不樂意,他也會選擇幫助。
冬天過去了,遼闊的草原上刮起了陣陣溫暖的春風,吹得萬物甦醒,生機重現。
碧落放下了所有事務,獨自一人踏上追尋的路途。從中原到關外,日夜趕路,終於在立春之際,找到了程瑞霖所說的人。
「你就是碧落?」那人一見到他,不等他表明來意,隨口一問就猜中了他的身份。
碧落點了點頭,站在佈置得精緻華麗的帳篷裡,環顧四下,卻沒有看到黃泉的蹤影。
「黃泉在哪?」他問、正視那個男人——黃泉與寶寶的結義兄長,也是崑崙商行的創立者。
那男人摒退帳篷裡的僕人。自顧自的喝著春茶,等碧落被他冷落得有些不耐煩,渾身散發出陰沉之氣,他才慢悠悠的開口:「你不適合黃泉,別再找她了。」
「適合與否,應該是她說了算。」
「她離開你了,就寥示她不願意和你在一起。」
「那是一場誤會。」
「你們有什麼誤會我不曉得,但我知道她為你冒險去暗殺西翼王妃這件事不是誤會。黃泉是一個講道理,從不莽撞行事的人,而你讓她變得危險,這也不是誤會。」
對方責怪的語氣使碧落氣勢一弱,他確實危害到黃泉了。
他只能由衷的保證道:「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若非那時我在她附近,及時阻止了她的行動,她恐怕會喪命在王府的侍衛手中,哪有機會讓你說出『再也不會』這種空口無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