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三聲之後,范成愉拉開大門。
望著門裡的她,汪雲昶緩緩漾出笑容。她穿戴整齊,眼神清明,好像一直等著他前來一樣。
范成愉看到他笑,心裡發毛,面上卻仍是博美表情,正要開口說什麼,忽然嗅到他身上的味道,笑容一凜,「你喝酒了?!」
「嗯。」
「砰!」
汪雲昶剛承認,笑容還來不及拉開,門板已經當場轟過來,差點撞扁他高挺的鼻樑。他怔楞了下,笑起來,摸出手機。
范成愉瞪著自己那雙手,苦笑了下。原來它們的本能恐懼反應竟比她的大腦還要快。
忽然,耳朵裡傳來一陣擾人的鈴聲,她瞪著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午夜凶齡,別接!
她慢慢踱步過去,無奈地看了眼大門的方向,按下通話鍵,將手機小心謹慎地貼到耳邊。
「喂?」
「幹麼響那麼久都不接?」那端的女人聲音很不耐煩,「越洋長途,電話費很貴的。」
范成愉陡然感到鬆了口氣,又有些失望,「反正你錢多,怕什麼!」
「咦,火藥味那麼重?!我打來的不是時候?你可不要告訴我你現在在睡覺?」
她窩進沙發,目光還是瞥著大門。還以為是他打來的呢,按他的行事風格,不像會那麼容易放棄。她咬著唇,「現在是睡覺時間,我在睡覺有什麼不對?」
雖然她大小姐那邊不知是早上還是中午,但是別忘記地球這邊正是黑暗一片。
「真的嗎?」那端的聲音變得很驚喜,她本來就是考慮到好友整夜無法成眠才打電話來的,想不到她現在竟然--「可以睡著了?」
「沒有。」范成愉淡淡地說。
「那你火藥味那麼重?難道是……」
范成愉撇撇唇。
「內分泌失調?」聲音拔得好高。
就知道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范成愉笑罵一句,「去,你才是,我只是……」
「喂,老實說,你看到他沒有?」好友忽然神來一筆地問。
「誰?」最好別提那個她不想聽到的名字。
「汪雲昶啊!。」
范成愉倏地坐正,握著手機的手指也因為用力而發白,「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她從來沒對好友提過。
那端的人嘿嘿地笑了,「不然呢?你以為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是白做的?連你喜歡誰我都不知道?」
「所以?」范成愉更想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所以什麼?嗯?」那端輕柔地說:「你該不是真的覺得這個世界那麼小,我幫你找這樣一份工作,然後正好你的心上人就在這裡?」
「你是說……」她到這裡來工作是被設計的?
「聽好了,我可什麼都沒有說,如果想要我坦白,你先告訴我,看到他了嗎?」
范成愉歎息,「他……剛才就在我門外。」做朋友這麼多年,真的是什麼都瞞不過她啊!
果然聽到賊賊的笑聲,「那你還猶豫什麼?」
她沒好氣道:「我能猶豫什麼?!他根本什麼都沒說,我感覺自己就像被貓抓在手心裡的老鼠,被人耍得團團轉。」
嘖!聽起來怨氣不小啊!「那你幹麼不反客為主?我認識的范成愉可不是個任人欺負的傢伙!」雖然是好友,她可從來沒在成愉手上佔過任何便宜,別說她,別人也沒有。
當然,除了那件事以外。
范成愉皺皺鼻子。她的確不是,但是,那也得看對象,遇上汪雲昶,姑且不論奸詐的程度,單說情感,她早就輸在起跑在線。
「你說對了,我沒有任他欺負,我昨天……」
「什麼?」一句話別截成三段講,聽得很累啊!
「我告訴他,我結婚了。」范成愉緩緩地說,可以想見會招來一頓痛罵。
那邊果然哇哇大叫起來,「什麼?你這個豬頭!你怎能那麼說!你別傻了,認清你現在是誰,別把過去那筆混蛋帳再記到現在的名下!」
「脫不了干係的,那樣對他而言太不公平。不如趁著沒有任何關係時,徹底斷了他的念頭。」范成愉口氣幽幽。
其實,她也後悔了,並非後悔斷他的念頭,而是後悔以這個理由。在看到汪雲昶的那張紙條時,她就深刻明白這男人有多執拗,屬於不到黃河心不死的那種。
「成愉,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命運何嘗對你公平過?機會稍縱即逝,想清楚吧,難道你真的捨得就這麼放手?」
好友一句話,惹她眼淚落下。
後來講了什麼,她沒有聽進去,只記得最後好友道:「記得,無論如何,我都站在你這邊!」
范成愉放下電話,放任自己深陷在沙發裡,思緒翻飛,神色忽晴忽陰,不知在想什麼。
「叮咚!」
門鈴又響起來,她從沙發上驚跳起來,看看時間。天,都一個多小時了,他該不會還在吧?
她奔過去,打開門。
汪雲昶斜靠在牆壁上,黑眸鎖著她的,看她表情有些慌亂,他彎身離她更近,「我剛才回去洗過澡,你聞聞,沒有酒味了。」
打她的手機一直占線,他不會蠢到死守在門口,所以先下樓洗澡去。
「你……神經!」她低斥,看他果然換了家居服,不若剛才西裝革履的樣子。
頭髮垂在額前,像個大男生。
接觸到他飽含深意的目光,她心砰砰跳。被好友影響,范成協腦子裡的念頭千回百轉。
--推開他!
給他機會!
--拒絕他!
給自己機會!
天!腦袋裡好像有兩隻小魔鬼在吵架,快爆炸了!
汪雲昶看她神色不住變幻,對她的惡言不以為意,仍舊一徑笑著說:「我今晚請人事處的錢副理吃飯,所以才喝了一點酒。」
他在解釋?范成愉甩了甩念頭無限紛雜的腦袋,「我知道。」他在字條裡有交待。
汪雲昶挑眉一笑,湊得更近,對上她的眼眸,氣息環繞在她的鼻端。他眨眼,一副調皮的語調,「怎麼,成愉,你不想知道我帶來什麼好料嗎?」
好料?!他!
她後退兩步,勉強笑出來,「什麼好料?」
汪雲昶搖頭,一副很惋惜的樣子,「我看你似乎不是很想知道呢,成愉,錢副理說……」
「呃,汪雲昶,很晚了,明天還要上班,要不我們明天再談?」她心虛地打斷他。
他疑惑地看著她,「明天不是週末嗎?不用上班。」
「是嗎?」她愣了愣。
「成愉,我看你好累了,是不是想休息了?」他忽然伸手,在她眼睛下方輕輕一按。
「呀!」她驚呼,眼睛圓睜。
汪雲昶失笑,她的樣子真的很像博美。「既然你要休息了,我就不打擾了。不過,成愉,你總是連名帶姓地叫我,讓我覺得好生疏,要不像我叫你那樣,你去掉姓叫我一次,讓我晚上睡個好覺?」
她管他睡不睡得了好覺!范成愉僵硬地扯起笑,一隻手已經伸到門上,「那麼,晚安,雲昶!」
這樣叫他的名字,好像沒有她想像的困難。
她手一用力,就要關上門。
他長臂一伸,隔開大門,雙手扶在她的肩頭,不待她反應,微一使力,就將她帶入懷中。他低頭,在她額頭上響亮地「啾」了一口。
長指滑下,落在她的唇上,阻止她開口。
他的微笑映在她的瞳心,「這樣,我會睡得更好。」
然後,鬆開懷抱,沒有理會她的怔楞,他朝樓梯走去,回頭給了她一記飛吻,「晚安,未婚的成愉。」
嘖!想不到成愉的味道竟比她煮的菜還好,差點就不捨得放開了。
他帶著微笑消失在樓梯口。
比起昨晚汪雲昶的怔楞,這回范成愉花了更長的時間才回神。
未婚的成愉?
她緩緩閉上門,順著門板滑坐在地,摸著額頭被他烙上印的地方,腦海中那兩隻小魔鬼又開始吵架了。
今晚,又是一個不成眠的夜。
下雨了。
陰雨綿綿下了一整晚,推遲了天亮的腳步。
范成愉拉開窗簾,因為下雨的關係,房裡並不算太亮,但是,這並不影響她睡覺,沒錯,她就是這麼奇怪,只在白天才能睡著覺。
所以,平常她在公司才會睡眼惺忪,而週末的白天,是她補眠的最好時間。
她會準備好食物在床頭,然後拉開窗簾,拔掉電話線,關掉於機,呼呼大睡。
如果好運一點,她可以夜裡也不醒來,連睡兩天,隔周上班也會比較有精神。
她閉上眼,滿足地將頭往枕頭上蹭,心裡歎息,終於可以睡覺了。
「叮咚!」
她翻個身。唔,沒聽到,平常週末也會有人按錯門鈴,她才不會傻得去開呢。
「叮咚!」
她抓過抱枕來擋住耳朵,還是沒聽到。
「叮咚!」
按住抱枕的手用力了點,就是聽不到。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門外的人一口氣給他按下去。
而范成愉意志力驚人,只秉持一個信念--死也不開門。
終於,擾人的門鈴聲不再響起,她很快跌入夢鄉。
大概因為門窗關得密實,這一次冬日陰雨的寒冷沒有侵擾她的睡眠,她的被窩一直暖烘烘,她睡得好到連夢都沒有作。
就這麼睡了兩天,真的讓她好運到將黑夜一併給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