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亞冬這個月第三次下午要請假外出,她只能在口頭上勸勸好友。
「我知道。」亞冬點著頭,垮著肩膀。「只要我撐過這段就好了。」
「亞冬,你口中的這一段會不會太長了些?」小美不願見她為了致人這樣,她之前的開朗和樂觀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她天天都和亞冬在一塊,怎會沒發現。「再說你現在和皮爾斯……」
「我跟他沒什麼。」亞冬再次否認。
「你別騙我了!我看見你下班後在轉角那裡等著他來接你。」小美雙手環胸,說出她早已經知道的秘密。
亞冬停止了收拾的動作,咬著唇卻沒有打算解釋。
「他知道嗎?我是說,皮爾斯知不知道你跟致人的事?」
她只是搖頭。既然小美什麼都知道,她也不再否認。
「你們是認真的吧?」小美有些擔心過去花名在外的皮爾斯對亞冬只是存著玩玩的心態,亞冬已經夠可憐了,不能再受到傷害,不過看樣子這回皮爾斯似乎對亞冬很認真,兩人在一起至今並未出什麼問題。
「怎麼可能認真?」亞冬抬起眼望著她。「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跟他在一起,你覺得這樣兩個人還有可能嗎?」
「可是你們牽扯也有一段時間了,如果他真只是跟你玩玩而已,這回也玩得太久了吧!」
「但我不可能啊!」亞冬背起了背包,認真的說道。「致人他還在,我不可能,我也不能。」
「你難道要為了致人害慘自己一輩子嗎?」小美見她要走了,連忙起身拉住她。「有什麼不能的?只要你們相愛的話。」
「我沒有別的選擇,我不會丟下致人不管!我已經為他做了這麼多了,難道這時候要我放棄嗎?」
「如果皮爾斯比他好,你放棄也是應該的啊!」
「我……」亞冬的臉上滿是掙扎,最後歎了口氣。「我跟他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樣,而且,我已經快過期了。」
※※※※※※
皮爾斯的新頭銜是公司的總監,並未實際掌權。由於金控公司有大老闆周寬直在,他有三個兒子等著接班,所以他以皮爾斯發揮制衡的作用,免得那三個兒子以後爭權起內訌。皮爾斯算是個危機效應,可以時時提醒其他人別亂來,這麼一來董事會安心,底下做事的人也不用操心。
說實在的,周寬直為了那些兒子們,除了如此安排,也沒有其他辦法。以他的瞭解,皮爾斯碓實是比自己的三個兒子都要能幹,而且眼光精準,才正式加入不到半個月,已經贏得董事們的一致讚賞,甚至有些董事還暗批他不懂愛才,才造就一個總監的頭銜讓皮爾斯擔當,事實上並未重用。
「這真是委屈你了!」周寬直再次向皮爾斯道。
「我並不在乎那些。」皮爾斯很清楚周寬直的想法,但他之所以加入並非為了那些權位。「再說這也是種學習啊,我比較在乎我可以學到多少東西。」
「而且你學得比他們三個都要快。」周寬直忍不住搖頭歎息。
這教他怎能不歎氣,皮爾斯可以為了工作研究自己沒接觸過的領域,做足準備,連最難考的執照他都考上了,提案時,他做的分析比誰都完備,比誰都要站得住腳,反觀自己的兒子,每個人只在乎自己的頭銜響不響亮,個個好大喜功,每個提案都在比大,好像案子花的錢越多,才能顯示自己的地位重於其他人,根本不在乎可不可行。
「其實沒什麼好比較的。」皮爾斯聳聳肩,不以為意。
「老二的那個案子,你就擱著吧!我也覺得那案子不妥。」周寬直還是決定以公司為重。
「修改一下方向,其實還是可行,我會找機會和副總談談。」皮爾斯望了眼手錶,時間已經是三點多。今天他們到擬定合作的公司來協商,亞冬工作的證券行正好在隔壁大樓,他打算去找她。
「等下一起走吧!」
「不了,我要到隔壁的證券行一趟。」
「你也在操作股票?有什麼門路嗎?」周寬直馬上感興趣地問。
「我女朋友在那兒工作。」皮爾斯很自然的便說出「女朋友」三個字。
「還是上次那個?」
皮爾斯身邊的女人換得太快,他老人家當記不住,不過前陣子他帶著出席酒會的,和在超商被搶那回身邊的女孩是同一個,雖然那晚他們只是露個面後就不知去向,不過光是一眼他便看得出來那女孩很溫純,和皮爾斯以前交往過的那些女人味道大不相同。
「還是。」皮爾斯點點頭。
「那女孩看起來很不錯,她在那兒上班,那是擔任……」
「只是個櫃檯的行員而已。」他微微一笑。
「喔。」周寬直記得他提過對方沒有什麼家世背景,而現在又知道那女孩只是個小行員,但這小行員卻綁住了皮爾斯,可見兩人這回有可能是來真的,也更證明了他們是真心相愛,就算兩人身份差了一大截,還是那麼甜蜜恩愛。
「那我先走了。」皮爾斯向周寬直道別,提著公事包便走向證券行。
亞冬的腳有些扭傷,也許他可以在附近坐坐,等她下班接她回去。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到亞冬的工作場所,他想,她見到他應該很驚喜吧。
走到櫃檯前,他發現了亞冬的名牌,卻沒見到她的人。
一旁另一個櫃員的名牌上寫著「周音美」,皮爾斯猜想,也許她就是亞冬口中常提起的小美。
小美聽著電話一面拿筆記下,掛了電話後又拿過兩張單子結算,發現前頭出現了人影,跟著她抬起頭。
不抬頭還好,一抬頭她還真有些嚇一跳,是皮爾斯!
他本人竟然出現在她眼前,望了望身旁空著的位子,她只覺得頭皮開始發麻。
「呃……亞冬她不在耶!」不等他開口問,小美便直接說出口。
「她外出嗎?」皮爾斯覺得有些奇怪。
「嗯。」小美點了點頭。
「那麼我去附近的咖啡廳坐坐,等她回來,請你跟她說我等她下班。」既然她不在,就請她同事傳個話好了。
「她下午請假。」完了……小美只好低著頭承認。
「請假?她請什麼假?」
「她……」小美知道亞冬並沒有跟他提過致人的事,她總不能告訴皮爾斯,她去醫院照顧她變成植物人的男友吧?
此時證券行的總經理見到了皮爾斯,馬上出來相迎。
「皮先生。」
「我來找人的。」皮爾斯向總經理點了點頭。
「喔,請問你我哪位?」
「她不在。」
「你找亞冬對吧?」一旁一名女營業員馬上接話。「我就說電視上的人是她,她還死都不承認咧!」
「對啊!怎麼問她都說那個人不是她。」另一名營業員也跟著說,兩人臉上滿是竊笑,像是逮著了亞冬的小辮子一樣。
小美一臉苦笑。這下不用她宣傳,所有人都知道了。
※※※※※※
病房裡多了一束花,護士小姐說有人來看過致人。亞冬有種怪異的感覺,因為照護士小姐的描述,那個人不是致人的家人,他沒有妹妹,而那位年輕的小姐也不可能是他母親。
護士小姐說,他的家人從許久以前就再也沒有來過,唯一會出現的就是她和那個神秘的女子。
所以,那張寫著早日康復的紙條,是給她的?
她怎麼會有致人手寫的紙條,又怎麼會到醫院看他?是他以前公司裡的同事嗎?還是……
亞冬一下午都心神不寧,她不應該懷疑致人吧?
她努力的回想兩人交往時的過程,卻發現她對他的瞭解似乎不是那麼深入,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夠多,至少不像她現在和皮爾斯這樣,她幾乎把所有時間都給了皮爾斯,連來看趟致人她都得請假偷偷溜來,老天!她這樣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是不是該斷絕和皮爾斯的往來了?她已經拿到錢了不是嗎?她還清了之前的負債,醫藥費也暫時不用再擔心了,那麼她還一直留在皮爾斯身邊做什麼?
是因為覺得拿了錢就走人很現實,還是她真喜歡和皮爾斯相處?她渴望在自己無助的時候有一個安定的肩膀可以依靠,她期待孤單的時候有一個溫暖的身體告訴她,她不是那麼寂寞。
她沉迷於對皮爾斯的依戀,不能自拔,即使她一再告訴自己,她和皮爾斯之間只有賞味期限,但是她待得太久了,久到讓她愛上了他。
即使她近來一直提醒皮爾斯,兩人之間只有賞味期限,但他的表現卻像是故意要忘記那件事,如果他想繼續下去,遲早致人的事會曝光,到時候他又會怎麼想?
亞冬越想越心慌,離開了醫院,她真想直接跑回自己的租屋處,不想回到皮爾斯那兒,她不想再跟他繼續沒有未來的走下去,可是她的腳卻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步步的走回皮爾斯的住處。
亞冬打開門,看見他坐在客廳裡。她以為他還待在公司裡,因為現在時間還不到六點。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
「你去哪兒了?」
「我還能去哪裡?我下班就直接回來了,難道已經很晚了嗎?」亞冬一面脫著外套,一面望了望手錶。「時間差不多啊。」
「我今天去了你公司,你下午請假。」
亞冬的動作跟著停止,回過頭來看他。「你怎麼會到我公司去?」
「因為我今天在隔壁開會。我以為你會希望我接你回來。」
他怎麼會跑去她的工作場所呢?亞冬臉上有著驚慌。這麼一來,所有人都知道她和皮爾斯在一塊,要是以後他們不在一起了……
「我說過……我想低調一點。」她顯得很不自在。「你不是知道的嗎?」
「你所謂的低調是否認吧?」皮爾斯跟著站了起來,走向她。「他們說你並不承認電視上跟我在一起的人是你,你根本不承認你跟我在一塊,這跟低調差很多。」
「因為我跟她們並不熟……你有見到小美嗎?她知道。」
「那其他人呢?」
「我們的事情跟其他人有什麼關係?」亞冬反問他。「你這麼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又有什麼好處?這只是我跟你之間的事情而已。」
皮爾斯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沒有錯,他以前也這麼以為,但當他對亞冬的重視超乎自己所想家的以後,他便不這麼想了,他帶著她參加晚宴,就已經表示他對她有著不尋常的重視,難道她不瞭解嗎?
「你請假為什麼不回來?」
「我回去我那裡了。」
「你為什麼要騙我?我去那裡找過你,你不在。」皮爾斯直接戳破她的謊言。如果她不說謊,他還不覺得事有蹊蹺,但她卻像是在隱瞞什麼。
「皮爾斯……」亞冬喊著,一副不想談的模樣。
「你只要告訢我你去哪裡就好了,我並不想追究你的一切,你如果不瞞我,什麼事也沒有,畢竟你只是請個假而已,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你還是找借口……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改掉這個習慣?」皮爾斯討厭這樣的迂迴,她應該明白他的個性才對。
亞冬別開眼不看他,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說。
「我要出門了!」他沒再多看她一眼,丟了話便直接離開屋內。
這是頭一次,皮爾斯連話都不想跟她多說就這麼離開,亞冬像尊雕像站在原地,聽著門合上的聲音,感覺自己的偽裝一點一滴的瓦解。
※※※※※※
時鐘指著兩點,皮爾斯出了門之後,一直沒再回來。
亞冬呆坐在地板上,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她應該趁這時候離開,可是她卻發現自己連動的力氣都沒有,天好像快塌下來了,而她只是蜷縮著身子,讓一切重重的垮在她身上,她甚至希望自己就這麼被壓扁也無所謂。
如果她不是那樣的堅持要致人活下去,致人也許可以痛快的離開人世,現在他的身體機能都發生了問題,今天醫生臨時要她去一趟醫院,跟她解說這幾天可能會發生變化,要她得有心理準備。
而皮爾斯呢?她生命的這端還有一個皮爾斯啊。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清楚明白致人再也回不來了,可是皮爾斯卻是個存在的人,他遲早會發現不對勁,她本以為自己的賞味期限撐不了多久,可以快快樂樂的和皮爾斯一起度過一段短暫的時光,但隨著時間拖長,事情也超出了她的掌握。
她變得優柔寡斷,卻又開不了口,當她可以揮揮衣袖瀟灑的離去,她又捨不得。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女人?她是該走的!
站起了身,她穿上外套,決定還是離開,但門卻早她一步開放。
皮爾斯人還沒進來,酒味已經先飄進她的鼻子裡。
亞冬站在原地,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空氣裡儘是讓人窒息的沉悶。
他的眼神很冷淡,亞冬可以感覺到他的怒氣未消,就算他不說話,她也可以明顯的感到自己被他推得遠遠的。早知道她應該在他出門以後也跟著走人,可是她卻傻傻的留在這兒,真不曉得她是在期待什麼!
「我想……我過期了,對不對?」她鼓起勇氣,露出勉強的笑容。
皮爾斯沒多說,只是將門合上,一面脫去外衣,一面走向客廳。
亞冬輕輕的讓開了些,讓他從她身前走過。事實已經很明顯了,她何必再問那句呢?皮爾斯遲早會對她厭倦,而他現在的表現正告訴她,他連話都不想跟她說。
「我……」亞冬要自己不能再心軟,如果她再這麼遲疑下去,情況只會更糟。
「你如果不想說實話,就什麼也別說!我現在才發現,你的行為看起來很正常,但事實上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亞冬咬著唇。她不能說出真相,而皮爾斯不想再聽她說請,那……她應該沒必要繼續留在這兒了。
她才退了一步,皮爾斯的大掌便朝她伸來,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她拖至懷中。他的眼裡有著熾熱的火焰,逼視著她。
「你還是不說是不是?」他以為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亞冬應該明白他的個性,難道她還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事,連他都不能知道嗎?
「皮爾斯,我過期了。」亞冬吸了口氣,認真的說道。
「決定你的賞味期限的人是我!」
「你……憑什麼?」她閉上眼,表情顯得疲倦。「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了。」
「你問我憑什麼?你剛開始不就已經知道了嗎?你如果不清楚遊戲規則就別玩!」皮爾斯連話都說得無情。
「我現在不想玩了……」亞冬眼裡有著哀傷,她真的不想道麼下去,就連離開,兩人都要搞得這麼不愉快,何必呢?
「你的方式未免太不上道了吧!」
皮爾斯怒火中燒的瞪著她,他原以為自己負氣離開能讓她有時間好好想想,沒想到他回來了,她居然還打算瞞他!她究竟請假去哪也不肯說,她到底把他當成什麼?
更讓他無法釋懷的是他居然如此在意著她,他平當根本不過問女友的行蹤,而這陣子亞冬讓他變得不像自己,他把所有多餘的時間都花在她身上,他破天荒的陪她逛超市,甚至帶她去探草莓!結果呢?她還懷疑他是不是也帶其他女人一起做這些事,無時無刻提醒他兩人之間有賞味期限存在,現在更說她過期了,就想這麼一走了之!
「我很抱歉。」亞冬知道自己掙不開他的手,只好喃喃的說著抱歉。
「你是該抱歉……」皮爾斯有些咬牙切齒的說。
「那你要我怎麼樣?」既然把話說清楚了,她應該可以走了吧!他應該不會希望話都說得那麼白以後,她還留著礙他的眼。
亞冬試著推開他,他卻忽然將她壓在沙發上。
「你是過期了……明天一早!」
低下頭,他霸道的奪取她的唇,在這最後一夜,由於那莫名的請假事件,所有暗潮洶湧的掛慮和壓抑一次爆發,若她真要走,真把這段期間他對她的好只當是一次賞味過程,那他可以如她所願。
「皮爾斯,你不要這樣……」
亞冬驚覺到他的動作很粗暴,不再是像平常那樣溫柔的擁著她,反倒是像在懲罰她什麼。
「你不知道我以前都是這樣的嗎?我對待別的女人都是這樣的!」
他扯開她的衣物,不在乎是否弄疼她,心裡的火氣讓他不願意對她溫柔。
亞冬不會知道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這樣關注,他關心她的心情,在乎她的一顰一笑,甚至期待每天都能見到她,可是她呢?她卻一再想躲開,將他推得更遠!既然如此,她為什麼不直接說她討厭他?讓他以為她真的如同他一般,認真看待這一份情感。
細微的啜泣聲傳出,他在她臉上吻到了淚水。
皮爾斯停止了動作,抬起頭來看著她。
「對不起……」她哽咽的開口,眼裡滿是歉意。
「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他瞇起眼看著她。
亞冬只是搖頭,伸出小手輕柔的擁抱他,吻著他的臉頰。
她的動作是如此的惹人憐愛,她的吻慢慢消解了他的怒意,他不再強硬,四片唇綿密的貼合。
兩人不再對立,皮爾斯褪去了火爆,迎上她的溫柔,將她從沙發上抱起,走回臥房內。
他並不是醉得忘了該對她生氣,而她的吻也並沒有讓他完全遺忘兩人之間的問題,只是現在他只想在這一刻完全的擁有她。
亞冬全盤接受他的給予,每一次律動都像撞入她的心窩。如果皮爾斯真讓她恨他也就算了,可是他卻在見著她的淚水後,又恢復了溫柔,她恨自己的脆弱,可是她現在只想躲在他懷裡感受他的呵疼。
「皮爾斯……」她輕喊著他的名宇,感覺他在她頸邊落下細吻,像是回應她的呼喊。「我愛你……」
他微微頓了一下,跟著吻住了她的唇,不再讓她開口,像是告訴她,他已經接收到了她的信號,在她柔美的身軀上,他用令人悸動的旋律代替說話。
皮爾斯沒有開口,只因為他知道自己也迷失在這賞味遊戲裡,而他只想好好的擁抱著這個讓他忘了規則的女子,恣意的在他還能擁著她的時候汲取她最甜蜜的溫柔,在她心裡烙下一塊只專屬於他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