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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心降惡棍 第十章 作者:余宛宛
    「放心,我會很好的。」范青青沉靜地站在石洛君面前,穩重得令人心疼。

    「要我怎麼放心——」石洛君注視著那雙懂事的眼,一陣憐惜讓他將雙手置上她的肩。

    范青青在空中攔住他的雙手,緊緊地一握後,和他保持了一步的距離——她現在知道,如果沒有心營造未來,就不要造成任何誤解,一丁點都不要。

    「你的人間歷練剩下沒幾天,別耽擱了。她們會照顧我的。」她說。

    「別對我如此生疏,縱然今非昔比,我仍是你的洛君大哥。」石洛君再度執起她的手,這回沒讓她掙扎。

    「就是因為你是我的洛君大哥,所以我才不願讓你擔心。」

    她低望著眼前纖秀的男人手掌。不願比較,心思卻飄到另一雙歷盡滄桑的粗厚大掌。

    「只要回到列姑射山,一切就會像從前一樣美好。」他只能如此安慰道。

    「懂得憂愁,知道什麼是失去後,許多事便再也回不來了。」她仍相信緣分,卻不想再回首「他」所刻意造就出的孽緣。

    「我寧願你哭出聲來。」石洛君說。

    「你再這麼溫柔地看著我,我真會流眼淚的。肚子裡的孩子可不能不快樂啊。別擔心我和孩子——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也將會快樂地在列姑射山出生。」提到孩子,她的笑意是溫暖的。

    「孩子快樂,那你呢?你忘不了他的。」石洛君的眼睛一亮,握緊了她的手。「或者我可以幫你取到忘憂水幫你遺忘那段過去。」

    「我沒打算忘了他若一個人在遺忘悲傷之時,也要忘懷過往的快樂記憶,那麼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她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

    「對你來說,到了人間一趟未嘗不是件好事。好好保重。」石洛君的微笑中有著心痛。

    「你也保重。回去後,替我向娘解釋。」她邊說邊站到樹蔭之下,避開灼熱太陽的照射頭好昏。

    石洛君看著她因為春季即將結束而蒼白的臉色,突地要求道:

    「把你的玉鐲給我吧。」

    范青青詫異,卻沒有反對,依言拔下玉鐲交予了他。

    而今,她在意的只有肚子裡的小生命——雖然,她不知道列姑射山如何容得下一個懂得憂愁的居民。

    「快進去吧,太陽開始轉烈了。」石洛君推著她走到門邊,堅持見她步入門內,才願離去。

    范青青推開了門,在掩上門之前,給了他一個告別的笑容——那笑,是成熟而獨立的。

    「我把鼎帶回來了。」她轉身面對著一室熟悉的臉孔——

    白芙蓉仍埋首在咒語之中;沙紅羅仍在生氣的狀況下,秋楓兒事不關己地坐在窗邊;楚冰和杜雲鵬則並肩低語著——

    同樣是兩個不同結界的相戀,恁地如此迥異的兩種結局。

    「沒想到你居然回得來,而且還帶了一臉的風霜。」沙紅羅首先出言諷刺。

    「風霜?也算吧。」范青青將袋中的鼎移到了主桌之上——

    在楚冰的姻緣鼎之旁,再添一座生死鼎。

    秋楓兒的目光移到范青青身上她的氣味和離開時不同……

    「你瘦了。」楚冰關心地注視著她,早已從白芙蓉口中知道魏無儀與她的事。

    「夏天快到了,我總是會瘦一些的。」范青青鼻頭微酸,只覺得日益顯出人性的楚冰讓她好想哭泣——她想娘。

    「哭啥?被那個沒良心的男人拋棄了?」向來鄙視男人的沙紅羅,嘲弄了聲。

    「不能說是拋棄,該說是注定無法相守,我終究還是要回到列姑射山的。」范青青低聲說道。

    「白芙蓉可以讓你從列姑射山再回到人間。」楚冰說道。

    「我們的情況有些不同,我不可能回去就只為了看爹娘一眼,我也狠不下心與他們訣別。」范青青的眉宇深深鎖著。

    「有沒有方法可以讓她兩處穿梭?」杜雲鵬問道。青青先前曾救過他們夫妻。

    范青青的眼瞳閃過希望,手掌則直覺地放在自己肚子之上。

    「結界穿梭太多次,靈體的氣場會被破壞光。來回三次,已是極限。」白芙蓉看著范青青臉上的黯然,誠實地說道。

    「犯不著為了男人煩惱,他們應該是被我們玩弄在指掌間的。」沙紅羅沒好氣地瞪了窗邊那個三天沒說話的悶葫蘆。「是不是啊?秋楓兒。」

    「各人有各人選擇的生活。」秋楓兒這話卻是對著范青青說的。

    「是啊!就像楚冰愈來愈像個人,愈來愈無聊,愈來愈俗不可耐跟某人一樣。」沙紅羅朝杜雲鵬瞥去一眼。

    「我們哪裡犯到你了?!杜雲鵬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

    「是你犯到我了,誰讓你不經過我允許就畫我!」沙紅羅回嘴道。

    「有些畫可以拿來嚇人避邪。」杜雲鵬得意地嘲弄道。

    范青青看著他們,嘴角一如以往溫柔地微笑著,胃部卻滾起一陣酸液。

    「嗯——」范青青搗著嘴,」陣天旋地轉讓她身子搖晃了下。

    「你還好吧?!」桂雲鵬快動作地扶了她一把。

    范青青沒有力氣搖頭,僅是壓住肚子,慢慢地蹲到地上。

    「懷孕了嗎?」秋楓兒突然問道。

    白芙蓉瞼色一凜近來卜卦,總算不出范青青的未來,難道正是因為這樣?

    「一些餘毒吧,之前誤喝了一些有毒的花露。」范青青虛弱地吐出幾句話。

    她還不想面對沙紅羅那種理所當然的責罵那種囂張的怒氣,有時會讓她想到某個人。

    「你笨到被人下毒了?」沙紅羅還是冷嘲熱諷地看著她。

    「青青那麼善良,誰都會替她留條生路的。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存心想毒你的人,一定會立志成功的。」杜雲鵬邊說邊和楚冰合力扶起范青青。

    「再說!我把你的嘴燒爛!」沙紅羅的掌中開始冒出細細的白煙。

    「別吵了!」范青青倚著楚冰,因為克制不住煩悶的心緒而大叫出聲。

    室內寂然,沒有人預料到范青青會出現這麼失控的行為。

    「對不起,我累了——」范青青坐入椅間,將臉埋入了手掌之中。

    「我幫你調養一下身子吧,你的氣色很不好。」白芙蓉走到范青青身邊,正打算為她治療時,秋楓兒又再度開了口:

    「有人來了!」

    「怪了,她怎麼都知道?耳朵好是華胥國的特產嗎?」沙紅羅百般不願地壓低了聲音。大家都護著范青青,她可不想自找罵挨!

    「秋楓兒的能力和大家不盡相同,她平日無法發揮能力,愈近秋季,她的能力則會慢慢復甦。」白芙蓉解釋著。

    「開門!」

    門上的一聲重擊,再度讓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范青青一聽到這個聲音,整個人就傻愣住了。她瞪著門板,一如魏無儀已經出現在她面前。

    「哎呀,還是追來了嘛!真不懂你們究竟是出去找鼎,還是去找男子!」沙紅羅交插著雙腿坐在椅上。

    「青青,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我看到那個該死的石洛君剛和你分手!」

    「你跟蹤我們?」他的聲音就在耳邊,是她的幻覺嗎?

    「你們走後一天,我才出發,不是跟蹤!我砸了大筆銀子,才找到你們專繞小徑的怪行蹤!」

    「我畫的圖很有用吧!」杜雲鵬自吹自擂一番。

    「別說話。」楚冰瞥了杜雲鵬一眼,他只好閉上嘴巴,委屈地玩著妻子大人微溫的小手。

    「把門打開!」魏無儀顯然不耐煩她的沉默,雙拳猛地擊打上那扇稱不上牢固的門板。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關係了。」她搗住耳朵,卻掩不住自己的心跳如雷。

    「你敢說我們之間沒有關係!」魏無儀的聲音中有著掩不去的怒氣。「我們之間的相處產生了什麼,你應該最清楚!」

    莫非他知道了?范青青臉上閃過一陣驚慌,力持鎮定地說道:

    「我不可能跟你回去,我是個要回列姑射山的人。」

    「只要你開門,其它事我們以後再談。」他放輕的語調,像極往日擁著她入睡時的低喃。「為了趕上你我已經好幾天沒睡好了——」

    沒聽過他如此低聲下氣的范青青心一揪,上前了一步。

    「你叫我們開門,我們就得開?誰理你啊!」沙紅羅一吼。

    「沒人叫你說話!」杜雲鵬首先堵了沙紅羅一句。

    「不准開門,誰敢開門,我就燒死誰!」沙紅羅瞪了他一眼,硬是蓄意唱起反調來。

    「我和青青之間的事,與你無關!」門外的魏無儀恨透這個尖銳的女聲先前燒傷了他不說,此時竟還想破壞他的姻緣!

    「怎麼會與我無關?!你叫她開門,不就是想把她拐回去?萬一她心軟了,死也要留在人間,那我回不去『女人國』找誰負責!」沙紅羅繼續撒潑。

    「開門吧,青青。」他不信他的青青有法子狠下心來不理他。

    「偏不讓她開門!」沙紅羅示威地擋在范青青面前。

    砰——門板被魏無儀用力地踹上一腳。

    門栓發出匡唧的搖動聲。

    「出來!」魏無儀每叫一聲,門板就淒慘地被人踹踏一下。

    「滾啦!她如果願意和你在一起六個月,早就帶你回來了!」沙紅羅不服氣地說道。

    「我要的不只是六個月!」魏無儀聲音中的激烈情感,已讓社雲鵬決定適時地幫上一幫。同在一條船上嘛。

    「你已經決定放棄我了,不是嗎?」范青青的目光不曾離開過那扇門——木門之外,就是她夜夜夢見的人啊。

    「那是之前,我現在知道自己不能失去你!」他的嘶吼聲近乎狂亂。為了見她,他可以不擇手段。

    「別讓我為難,我求你。」范青青向前走了兩步,淚水已然迷濛了她的視線。

    范青青繞過沙紅羅,勇敢地撥開她的手臂,整個人平貼在門扉之上。

    「我現在就靠在門板上,你每踹上一腳,就是踐踏我一次。」她的聲音中有著掩不去的哭音。

    門外靜謐了。

    「女人真可怕。」杜雲鵬目瞪日呆地望著他心中的溫柔仙子范青青,成功地擺平了門外那個不顧一切的男子。

    「開門——」魏無儀的聲音終究還是傳來了:「再不開門,我會讓你後悔的!你無法不理會我的!」語調毅然。

    范青青的瞼貼到門板上,卻緊咬住唇不再回話。要忍要忍——

    「喂!還真的沒聲音。」沙紅羅耐不住氣,先嚷了起來。

    「不可能會這麼快放棄的,他都一路找來了。」杜雲鵬將心比心地說道。

    「去看一下他。」秋楓兒閉上眼,嗅覺卻更加敏銳了。

    「喲——冷血女開始有良心了。」沙紅羅略帶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口氣卻仍是尖酸刻薄的。

    「外頭有血的味道。」秋楓兒睜開眼看著范青青。

    范青青瞼上僅存的血色刷地蒼白,她飛快推開門。但見——

    花團錦簇間,魏無儀倒在一攤血泊之中。

    「你做什麼?!」她衝到他身邊,無力地攤坐而下。

    他的腹部被刀湧出了一個血洞,鮮血正不斷地自傷口湧出。

    她顫抖地用手握住他的脈門,心痛讓她喘不過氣。

    「為什麼要這麼傷害你自己!」淚水不停地掉落,模糊的視線讓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深情。

    他伸出手撫住她的頭,輕輕一笑,笑得有些勉強——痛——

    「我想你。」他低語,軟弱地將頭顱偎到她懷中。想她想她——想她——

    范青青咬住唇,本想不許自己再落淚,卻無能為力。

    「不許再用這種方法嚇我。」感受到他因劇痛而抽搐的身子,她亦是一顫。

    「我說過——不讓你忽略我的別用太多力氣,我只要能活著陪在你身邊就好,你現在的狀況——」他喘了一口氣,臉色慘白,卻依然睜眼看著她的臉龐。

    「笨蛋才會刺上自己這麼深的一道傷口。」她合著淚水斥責著他。

    「我活該,這一刀該是由別人刺我的——過去的我,似乎逼人太甚了——」他閉上雙眼,感到一股溫氣滲入他灼熱的傷口。

    他的唇邊掛上一個溫柔而滿足的微笑,昏厥過去。

    范青青心一急,頭鬢起了一陣昏眩,她的臉色甚至比他還慘白。

    「我來治療吧。」白芙蓉扶起范青青,接手了魏無儀的傷口——

    重傷的人,居然還在笑?

    ※※※※※※※※※※※※

    魏無儀還未睜開眼,身邊的淡淡花香已經傳入他的鼻間。

    飛速地張開眼——就見到她坐在他的身邊,身於偏斜了一邊,小手緊捉著他。她一臉的憂愁,就連睡覺中的雙眉都是不安寧的。

    魏無儀的手指才滑過她的瞼,范青青整個人就驚跳了起來,目光筆直地往他的方向看去。

    她的視線被灼熱黑眸鎖住,驀然流下兩行清淚。

    「別哭!」他側身將她擁入懷裡,讓她為他而流的淚滴落在他的心頭——

    她為他付出的,他將全然承受,且還諸數倍的好。

    范青青的手指捏住他的衣襟,在哭泣之間感受到他安撫的大掌輕拍著她,在呼吸間感受到他獨特的茶香氣息,她逐漸地停止了哽咽。

    心,脹得滿滿的,想哭、想笑、想說話、想詢問,她卻什麼也沒有做。

    只是靠著他、由他抱著。

    「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他輕拍著她的背,擁她半坐起身。

    「沒事——」她傻傻地看著他剛毅的臉龐,什麼也說不出口——孩子會像他嗎?

    「才分開多久,你卻學會了閃躲——」魏無儀的大掌撫在她的腰間,灼熱的溫度透過她的衣裳傳到她腹部。

    「我沒有閃躲什麼,我只是學會了保護自己,否則只會一再地被傷害。」她想拉開他的手,他的大掌卻趁勢拉著她的手一併撫上她的腹部。

    「有的人能學會不被傷害,你則是永遠也學不會的那種別人傷了你,你只會想——啊,這人定是無心的;啊,這人傷我沒有前一個傷得重,也不算個太壞之人。你太善良,太為別人著想,只有被傷害的份。」他緊緊地盯住她游移的視線,等待著她開口。

    「你是來證明你是傷我最重的那個人?」她苦笑,有些緊張。

    「我是來證明,我將會是保護你一輩子不受傷害的人。」他深情款款的眼不曾離開過她。

    范青青別過頭,他卻堅持捧住她的臉龐,要她注視著他的每一分感情。

    她繃著身子,不敢讓自己的心動搖半分——列姑射山的爹娘在等她啊。

    他輊啄了下她的唇,瞼龐順著她柔軟的身子滑下,並順勢將頭靠在她的小腰上——

    她在發抖!

    魏無儀呼吸著她身上的花香,仰頭鎖住她眼中的驚惶。

    「告訴我,是誰讓你如此不安——是我?還是——我們的孩子?」

    「你——知道了?怎麼知道的?」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將手放到腹部之上,他卻將之裹進了他的大掌之間。

    「誰說的並不重要。任何希望你幸福的人,都會告訴我你的事你該知道,你身邊的人有多捨不得讓你受一點苦。誰忍心傷害你呢?」他自嘲著,雙眼不離她的臉龐。「就連我這種一開始打定主意要毀了你的惡棍,都會屈服在你的溫暖之中。」

    「我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她怕了,即使仍然心悸,卻不敢再心動了。

    他將她的手挪到他的心口,笑容是少見的平和。

    「我出現,你就該知道我的心意——我愛你。」

    范青青拚命地搖頭,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他不是想要讓她離開嗎?

    「放手!我什麼都不想知道。」她緊張地說道。

    「你忘了我有多霸道嗎?即使你不想知道,我還是要說。說給我的孩兒聽,讓他知道他爹為什麼會有那樣冷硬的心腸。」他的臉頰輕輕地在她的腹上摩挲著,像個尋求娘親溫暖的孩童。

    推不開他,因為他臉上的渴望與那抹無奈的笑——那讓她心酸、想哭。

    范青青的手,落在他豐厚的黑髮上。

    「你知道爹當初為何會注意到你娘嗎?因為她善良得讓你爹自慚形穢,所以他壞心腸地想毀了她的單純。」

    她的手一顫,從不知道他曾有過如此歹毒的心腸。

    「你娘讓你爹對人間的恨意開始復燃,她讓他回想起你的祖母——你的祖母若不是像她這麼單純,就不會被拐騙至風月場所而痛苦終生。爹怨你的祖母!恨她如何還能那麼認命地度日……」魏無儀的聲音開始激昂,那雙眼百味雜陳,卻沒有任何的淚水。「不管我如何抱怨,她總是給我一個微笑!笑有什麼用?!笑能讓我吃飽穿暖,笑能讓我脫離那個骯髒的地方嗎?

    「她死的時候,我十歲。她握住我的手,對我微笑我甩開了她。」話說到最後,早已不是說給孩子聽的,而是一種刨心挖肝似地將自己的遺憾全都呈露在她的眼前——

    「我站在床邊,看著她即使流淚卻還要擠出笑容的臉。我大聲對她吼著,我恨她的笑!我恨她!然後,我跑出了房間,離開了那個地方,沒有再回頭。她合眼時,我沒在她身邊,她出殯之日,我沒守在她身邊。」

    他看著她,空洞的目光卻像透過她看著另外一個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范青青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彎下身緊緊抱住他顫抖的身軀。為他而流的淚水,全都被吸入他的肩頭。

    老天為什麼要給他這樣一個痛苦的童年——

    「別哭了——」當他粗啞的聲音再度傳入她的耳中時,他的呼吸已經不再急促。

    「眼淚是為你而流,你娘的笑也是為了給你安慰,她在天之靈會原諒你的。」她抬起紅腫的雙眼,溫柔地注視著他。

    他娘沒給夠他的愛,她來給!

    「會嗎?她會原諒我嗎?我那樣的無情——」他的神情有著孩子似的渴望。

    「她會的,因為你是她的孩子。」范青青誠實的視線毫不閃躲地迎視著他,直到他瞼上的線條開始放鬆。

    「我不習慣分享,但是我會努力。因為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先分享了我的血肉。來找你,就是知道你有了孩子,萬萬不會再和石洛君在一起——你的幸福必須靠我。」他握住她的肩膀,要求一個保證:

    「留在人間陪我。只要你願意留下,我會想法子不讓你魂飛魄散。有人能將你變來,有人能把你送回去,你就一定能再回到人間。」他篤定地說道:「打算把你們變回去的那個女人在哪?我要找她談談。」

    「我的確是可以再回到人間,但是……」范青青天真地說出真相,臉上的笑容卻因為他嚴厲的臉色而逐漸消逝。

    「你可以回來人間?」魏無儀瞇起眼,內心有一股氣流開始冒,竄上喉頭:你可以回來人間?!」

    范青青這回誤認他的口氣是不置信,於是用力地點了兩下頭,保證地說道:

    「真的。」白芙蓉沒法子把我們四個人一塊送回去,但是把我們一個一個轉到人間,倒是沒問題。」

    「你可以回到人間!」魏無儀兇惡起一張瞼。「你居然什麼也沒說!」暴吼如雷。

    范青青手忙腳亂地搗住自己的耳朵,心虛地看著地上——還好她沒說三個月前楚冰帶著杜雲鵬回來時,她就知道了。

    「該死的!你居然還想趕我走!」魏無儀氣得站起身,又惱火又憂鬱地在屋內走來走去再看她一眼,他會忍不住把她捉起來搖晃一番。

    「如果我沒來,你就打算這樣帶著肚子裡的孩子回去!」火歸火,他的腳步又踏回她怯怯的身前,不過下顎的肌肉拉得極繃。

    「嗯。」她點頭。

    「你是想氣死我了嗎?為什麼不早說!」魏無儀啪地一掌打在桌上。

    「你自己承認你想毀了我的純真,你也承認你是為了讓我意志力薄弱才讓我飲用西域奇花的花露,你的心腸那麼壞,我怎麼敢說。」范青青屈指數來,圓澄的明眸睜得極大。

    「誰都可以這麼說,但是你不行!因為我對你的壞是源於我對你的在意!」他氣急敗壞地把她拉到身前。

    「都是你有道理,每次都不讓我說話。」她拍拍自己受驚的胸口——他剛才不是還在傷心難過嗎?

    「我不是不讓你說話,我只是知道你此時的心情,所以才想——」

    「你才不知道我的心情,就像你不知道我為什麼不留在人間一樣!」她賭氣地開口,然後立刻搗住自己的唇。

    完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啊!你什麼不能留在人間?」魏無儀氣勢逼人地瞪著她,成功地把她逼到牆角。

    「你欺負人!」眼淚說來就來,她淚眼婆娑地指責著他的逼迫:

    「我回到人間,我爹娘怎麼辦?他們難道不會想我嗎?結界來回只能有三次——我到人間是一次,從人間回到列姑射山是第二次;若再從列姑射山到人間——我這輩子就再見不到我爹娘了。」

    她看著自己的肚子,滿心的委屈這時候全爆發了出來,小臉皺成了一團,眼淚愈揉愈多,而那個男人還是在一旁跳腳!

    「他們已經擁有你十幾年了,接下來該輪到我和孩子了吧?你不想和自己的爹娘分離,就忍心讓我們的孩子見不到爹嗎?」魏無儀長臂一伸,緊緊地抱著淚流不止的她。「你難過,我也不好受啊。」

    「我不知道——」她的手主動繞上他的腰,依戀在他的懷裡。

    「你留在列姑射山的舉動,真的明智嗎?你留在那會快樂嗎?」他低頭吻乾她的淚水。

    「會快樂,但是很難再像以前那麼快樂。」她吸了吸鼻子,」看到他掩不住擔心的眼瞳,又想哭了。怎麼辦?

    「你爹娘看到這樣的你,他們會快樂嗎?他們會希望自己的女兒孑然一身嗎?他們會希望你對著孩子寂寞地回想你的過往?還是你根本就打算讓他們擔心一輩子?」她臉上的動搖沒有逃過他精明的眼,他積極地勸說著,拚命為著兩人的未來挖出一條生路。

    「當然不是——」她在他懷裡蠕動著身子,不知道從何解釋起。

    「聽我的話,留在人間才是最好的方法。你這次回去列姑射山,正好可以和他們把事情說清楚,如果他們愛你的話,他們一定能體諒。」

    「可是——」

    「你甚至可以在那裡生完孩子後再回來,這樣可以了吧?!」恐懼失去她的情緒溢滿心頭,他大聲了起來,原就不是慈眉善目的五官,馬上又獰惡了起來。

    「我要說話!」她圓著臉、鼓著頰,也開始動火。

    「你說!」他沒好氣地吼道。

    「我回去和爹娘們商量,看他們意思如何。」

    「不行!沒得商量!如果真要商量,我堅持和你一塊回去!」魏無儀馬上拒絕。

    「凡人要有緣才能進去我們的結界,否則我早把你帶過去了。」她嬌潤的紅唇快速地開合著,甜美的瞼上儘是懊惱。

    「如果你不留下來,我就保證田福祿和家裡那群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你留下來是在為你自己增加福報!」他逼出了狠話,只要能留她下來,他可以用盡心機:

    「你不留在人間,我就做遍壞事!」

    「哪有人這樣的!」她又氣又惱,一扭身就想推開他。

    魏無儀攬住她的腰身,灼熱的呼息在她耳邊強烈地要求著:

    「留下來——才是最正確的方法。」他的唇拂上她的唇瓣。

    「為什麼你強迫我留下來,我卻覺得這麼高興?」依著他的手勁,她心跳不已地在他的唇上呢喃著。

    「因為你愛我,因為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她香甜的氣息引誘著他,而他根本不想抵抗。她始終是他無法抵抗的美好——

    話語停止在四唇狂熱的深吻間,他放肆地汲取著她的柔美,她則動情地回應著他的狂野。終是他想起了這是不適合的場合,才硬收回自己置於她嬌軀上肆無忌憚的手。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他的眼神露骨得讓她面紅耳赤。

    「萬一爹娘想念我的話,怎麼辦?」她的眉頭突地輕蹙,小手輕捶著他的肩。

    「難道就沒有人可以幫你傳遞訊息嗎?寫信畫畫都可以讓他們知道我們的情形。」只要她留下來,他可以幫她想出一百個方法。

    「對了!每三年的人間遊歷者可以幫我們傳遞消息啊!」范青青興奮地晃著他的手臂,雙眼發著亮。「鵬飛大哥的繪畫那麼出色,我們可以請他畫下我們的生活情況。將來我們的孩子有我的血緣,或許可以有機緣回到列姑射山。」

    魏無儀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大掌卻牢牢地抱住了這個終於屬於他的小人兒:

    「你可以想到這麼多方法,居然還想把我丟在這!」

    「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嘛。」她心虛地吐吐舌頭,撒嬌地抱住他的頸子。

    「不離開我了?」他要求著一個最終的承諾。

    「不離開。」她甜蜜蜜地偎入他的懷裡。

    魏無儀吻住她的唇——第一次,他誠心正意地感謝老天爺。

    感謝老天爺給了他一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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