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放之帶著複雜的心情按下門鈴,這裡曾經是他生活二十年的地方,如今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有事嗎?」一個傭人打開門,看到邢放之忍不住皺起眉,看來她也認識他。
「我找樊沁榆!」他語氣平淡的說。
聽到他要找的人是小姐,不是樊先生、那人顯得有些困惑,遲疑了幾秒後接著說:「你等等,我問一下我們小姐。」
一聽到傭人的回答,邢放之立刻意會到樊沁榆人正在家中。既然如此,機不可失!他不等下人通報,粗魯的推開大門,逕自朝屋裡走去。
他可不想讓人有機會將他擋在門外,跟他來個拉鋸戰,浪費時間對裴裴來說太奢侈了,他賠不起!
「喂!你不能硬闖,再這樣我要報警囉!」看到邢放之闖進去,傭人神情驚慌的嚷嚷。
不過邢放之腳步沒停,逕自朝客廳的方向走去,這裡可是他熟悉的地方,他很清楚該到哪裡找樊沁榆。
果然他一踏入客廳,立刻看到樊易軍父女倆,只見兩人臉上同時帶著詫異的眼神,不懂邢放之為何會突然出現?
傭人追趕上來,一看到樊易軍惱怒的神情,她立刻驚慌的解釋道:「樊先生,我沒讓他進來,是他自己硬闖……」
「下去!」樊易軍皺起眉揮揮手,一副叫她閉嘴的模樣。
傭人如同聽到特赦令,一溜煙地離開現場,留下三人氣氛僵硬的對峙著。
「邢放之,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樊易軍臉上露出奸險的笑容,不懷好意的問。
「我今天不是來找你,我是來找樊沁榆。」邢放之毫不拐彎抹角,直接了當的說。
「找我?」聽到邢放之找她,樊沁榆臉上除了有錯愕驚訝的神情外,美麗的雙眸更毫不掩飾對他的憤怒與恨意。
要不是邢放之要她去服侍歐陽稷,她一個千金大小姐今天也不會落到這樣淒慘的地步,任由一個黑道老大百般凌辱,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更可怕的是,她的刑期早已結束,可是她卻找不回自己失落的心……
樊沁榆臉上露出高傲的神情,語氣冷漠的說:「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三個月的期限已經過了,你沒資格再要求我做任何事,我爸跟你的債務早就一筆勾銷。」
「我今天來不是為了你父親的債務。」邢放之停頓一會接著說:「我是為你妹妹而來!」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聽到邢放之無的放矢,樊易軍忍不住皺起眉,表情扭曲。
「我妹妹?」聽到這話,樊沁榆也是一臉錯愕,她怎會平空跑出個妹妹呢?
「樊易軍,我想你應該認識虞辛梅吧!她這幾天來找過你好幾次,你都避不見面!」邢放之神情冷漠的說。
「呵——那女人八成是來要錢的,我理她做啥!」樊易軍嗤之以鼻的冷笑。
「她不是來要錢的,她是為了你們的女兒裴裴來找你。」邢放之強迫自己壓抑下對他的恨意,心平氣和的說。
「笑死人了!幾百年前和我上過床就想威脅我,門都沒有!我怎知道那個虞裴裴是她勾搭上哪個野男人生出來的?」樊易軍刻薄的說。
「不准你這麼說裴裴!」邢放之的眼神變得陰驚危險,語氣冰冷的警告他。
看到邢放之捍衛、憤怒的表情,不用說他也猜得出來兩人是什麼關係。
「原來你們兩個在一塊!早知如此,我乾脆吃點悶虧,認了這女兒不就什麼事都沒了,也省得賠上我們家沁榆的清白。」
言下之意,他若知道邢放之喜歡虞裴裴,他早拿她跟邢放之談條件,還可留下樊沁榆這個值錢貨。
可惜,為時已晚!
「爸!別說了!」聽到樊易軍的冷嘲熱諷,一旁樊沁榆表情更是難看到極點,羞愧憤怒的心情溢於言表,再加上聽到她活了二十幾年,竟然從不知道自己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這樣混亂的情況讓她一時無法適應。
「樊易軍,上天真是太厚愛你了,竟給了你這麼好的兩個女兒。如果可以,我死都不想和你這種卑劣小人有任何牽扯,就算是和你有血緣關係的人都一樣。」聽到樊易軍無恥的論調,邢放之眼中流露出強烈的不屑。
「呵呵——可是你偏偏跟虞裴裴勾搭上了,恰巧她母親是我以前的相好,我不小心播種生下她。」樊易軍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嘲諷道。
難得有機會扳回一成,他說什麼都要把握機會羞辱邢放之。
「造化弄人,由不得我選擇……」邢放之眼神一黯,語氣無奈。
樊沁榆有些訝異地看著邢放之落寞沉重的表情,這和幾個月前囂張跋扈、逼著她用自己交換父親牢獄之災的邢放之完全不同。
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他有這麼大的改變?
「廢話少說,你找我們家沁榆到底什麼事?」樊易軍像狐狸般奸險的個性,輕易地嗅出邢放之焦慮的神情下隱藏了一筆大買賣。
嘿嘿!機不可失,他絕對要獅子大開口,好好敲詐邢放之,誰叫他害自己淪落到這等田地。
「裴裴得了血癌,如果沒有做骨髓移植手術,恐怕撐不了多久……」邢放之神情黯然。「我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配對的骨髓,本來已經要放棄治療,這時才知道裴裴還有個姊姊,所以……」
樊易軍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這會兒他可徹徹底底瞭解邢放之的企圖。「所以你現在想找沁榆,要她冒著生命危險救你的愛人?」
「是!沒錯!」邢放之挺起胸,毫不掩飾的說。
「不可能!」樊易軍冷笑一聲,直接了當的拒絕他。
邢放之不敢置信的瞪著樊易軍,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冷酷的拒絕。「樊易軍,裴裴是你的女兒,你竟然連親生女兒的死活都不顧。」
「她是不是我女兒還有待確認,不過她是你的愛人可就是千真萬確的了。你害得我傾家蕩產,要我救她,門都沒有!」樊易軍得意狂妄的說。
聽到父親二話不說的拒絕,樊沁榆實在覺得於心不忍。畢竟那女孩可能真的和她有血緣關係,如果她坐視不理,豈不是親手害死自己的妹妹?
「如果不是你先設計我父親,害得我們家破人亡。我也不會對付你,是你小人在先,怎能怪我不仁在後?」邢放之憤怒的對他咆哮,不敢相信他竟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我不管誰小人,誰君子。我只知道現在是我喊牌,你只能乖乖聽我的,哈哈哈……」看到邢放之不得發作的模樣,樊易軍得意狂妄的大笑。
邢放之緊咬牙關,忍氣吞聲的問:「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救裴裴?」
要不是為了他心愛的女人,他根本沒必要忍受這樣的羞辱,對這卑鄙無恥的樊易軍低聲下氣。
「我要你把我所有的財產都還我。」樊易軍趁機獅子大開口,他預期邢放之絕對會拒絕。
以邢放之精明幹練的個性,絕不可能輕易答應他的要求。就算給他錢,多半也會打個對折……
「好!我答應你!」邢放之雙眼直視他,二話不說的答應。
沒想到邢放之竟然如此爽快的答應,這下反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看來邢放之比他想像中還要重視那個得血癌的女孩。
「樊小姐,你現在是不是可以馬上跟我到醫院做檢查,比對你們能否進行骨髓移植手術?」此時此刻沒有比救裴裴還要重要的事,因為她的性命危在旦夕,隨時都有撒手人寰的危險。
「嘿嘿——沒那麼急!」樊易軍出聲阻止,沒打算這麼輕易饒過他。
「樊易軍,我已經答應你的要求,你還想耍什麼花招!」看到樊易軍奸詐狡獪的嘴臉,他心中浮起不祥的預感。
「你是已經答應,不過你的態度那麼差,換我得考慮考慮,看值不值得拿我寶貝女兒的性命來下注。」樊易軍故意刁難他。
「你想怎樣?」邢放之屏住氣,語氣平和的問他。
「求我啊!」樊易軍態度跋扈囂張的說。
聽到他的話,邢放之愣在當場作聲不得。他根本恨不得能抽樊易軍的筋、剝他的皮,現在竟然還要他哀求他。
樊沁榆站在一旁也覺得父親太得寸進尺,得了便宜還賣乖。她很清楚要不是為了虞裴裴,邢放之絕不會答應父親的要求。只是,要他那麼驕傲的男人開口求自己的仇人,她相信他絕對做不到。
看到邢放之掙扎矛盾的神情,樊易軍故意在一旁說風涼話刺激他。「你可以慢慢考慮,最好考慮個三、五個月,看你的裴裴等不等得了那麼久?」
邢放之閉上眼,雙手緊握拳頭,腦中想的儘是裴裴憔悴蒼白的臉孔和她疼痛哀號的哭喊。
他願付出所有的一切,只為挽回她的生命,何況只不過是一聲「求」!
邢放之深吸口氣,語氣平穩低沉的說:「我求你!」
「謝謝,我聽到了!」樊易軍得意大笑,十分享受羞辱他的快感。「問題是,你該求的人沁榆,不是我啊!沁榆,你說對不對?」
樊沁榆並不認同父親敲詐勒索的作為,只是當著邢放之的面,她也不便多說什麼,只得沉默以對。
「你害我們家沁榆被那個黑道大哥整整糟蹋三個月,現在反要她捨命救你的女人,這可不是一聲『求』就可以了事。」樊易軍暗示他要付出更多代價才有可能達成願望。
「樊小姐,因為你父親造孽而報復在你身上,是我不對,如果你要報仇儘管找我,我絕不會閃避。可是你妹妹是無辜的,天底下除了你,再也沒有人救得了她。如果再不接受骨髓移植手術,她恐怕活不過下個月……」邢放之心情沉重的對她坦白,希望她不計前嫌的挽救裴裴垂危的生命。
「……」樊沁榆的雙唇微動,似乎猶豫著該不該輕易答應他。
要不是因為歐陽稷造成她心底太大的陰影,心軟的她恐怕早已點頭答應。可是一想到她這段時間所受的苦,這聲「好」怎麼也說不出口。
「呵呵——看來我們沁榆沒打算答應,該怎麼辦呢?」樊易軍故意在一旁看笑話,他當然知道沁榆受不了哀兵政策,過不了多久一定會答應。不過,他可沒打算這麼輕易放過邢放之。
「我看,你乾脆跪下來求沁榆算了!」樊易軍雖然裝出莫可奈何的姿態,但他眼中射出奸詐邪惡的光芒卻讓他洩了底。
「爸……」聽到父親離譜的要求,連樊沁榆都皺著眉頭看不下去。
如此趁人之危實在算不上什麼英雄好漢,何況邢放之為了他心愛的女人,都能忍辱吞聲、不計過往,父親怎還落井下石?
再說,虞裴裴可能是他的女兒,他怎還如此狠心呢?
「乖女兒,我說你可別心軟啊!如果邢放之肯跪下來求你,那才表示他誠意十足呀!」樊易軍在一旁敲著邊鼓,就怕女兒衝動的答應,那可是錯過一幕好戲了!
樊沁榆心中百感交集,矛盾衝突在她心中糾結。她猶豫著要不要忘記自己的傷痛,就此答應邢放之的要求呢?
正當她猶豫之際,一個微弱的聲音突然出現,吸引眾人的目光。
「放之哥,不要……」
只見虞辛梅攙扶著虞裴裴孱弱的身軀出現在門口,她的臉色慘白,搖晃的身軀完全得靠母親的支撐才得以站立。
「裴裴,你的身體這麼虛弱,怎麼可以出來?!」
邢放之衝到她身邊一把抱起她,將她放在沙發上,眼中儘是擔憂與心疼。
「我不要你為了我去求樊易軍,他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還害慘邢伯伯和邢媽媽,我只恨自己身上流著他的血……」裴裴伸手輕觸他英俊的臉龐,清靈的雙眸露出埋怨的神情,痛恨上天無情的玩弄。
「你什麼都不懂,別在那胡說八道!」聽到裴裴對他不齒的評論,樊易軍狠狠的怒斥她。
「我是不懂像你這樣的吸血鬼,為什麼可以長命百歲?像邢伯伯、邢媽媽那樣的好人卻被你害成那樣?上天真是不長眼,」裴裴咬緊牙根,憤恨不平的駁斥他。
樊易軍憤怒的瞪著眼前病得快死的虞裴裴,語氣凶狠的捂下狠話。「你要是那麼不怕死,怎不回醫院等死?我話說在前面,今天邢放之要是不跪下來求我,他就等著幫你收屍吧!」
「樊易軍,你還是人嗎?竟然這樣詛咒自己的親生女兒,你真是豬狗不如的禽獸!」虞辛梅眼中噙著淚,大聲的朝他咆哮哭吼。
「你們盡量撒潑,今天是你們求我,可不是我求你們唷!跪不跪,隨便你!」樊易軍冷笑道。
虞辛梅實在恨透了他,但想到女兒一息尚存的性命,她能不屈服嗎?
「我跪!算我求你,行了吧……」虞辛梅緩緩下跪,整個人趴在地上傷心的哭泣。只要能救回女兒,要她怎樣都可以。
「媽!我不准你跪!你起來,我寧願死也不要你這麼做……」看到母親如此委曲求全,裴裴眼中泛著淚光,虛弱的從沙發掙扎起身,不要母親為她受苦。
「邢放之,你呢?」樊易軍冷冷的說。
看著虞辛梅下跪屈辱的模樣只能稍稍滿足他報復的快感,他最大的目標還是邢放之。
邢放之彎腰扶起虞辛梅,將她安置在裴裴身邊。接著轉過頭,雙眼凌厲的瞪著樊易軍,他知道樊易軍根本不打算放過他。沒看到他折腰受辱的模樣,他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但是,下跪……
真的要對仇人下跪,才能挽回裴裴的生命嗎?
樊沁榆實在於心不忍,當她看到虞裴裴孱弱可憐的模樣時,便已經興起幫助她的念頭,再看到她母親為了她下跪,她幾乎忍不住開口答應。
「樊易軍,是不是只要我跪下來,你就答應救裴裴?」邢放之咬著牙,語氣沙啞沉痛的問他。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樊易軍悠哉的坐下,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好!」邢放之強忍著屈辱,為了挽救裴裴的生命,要他做什麼都行。
「放之哥,不要!我不要你這樣救我,我不要……」
裴裴掙扎著從沙發起身,淚流滿面的伸手拉他,盡力阻止他受這樣的屈辱。
她已經夠對不起他了,絕不能還讓他向自己的仇人下跪,絕不能!
邢放之心疼的看了裴裴淚濕的臉頰,能夠和她相守一生是他此生最大的願望。
他深吸口氣,輕輕拉開裴裴阻止他的手,準備接受人生最殘酷的折辱……
「不……」
裴裴哭喊著阻止他,無法接受如此殘酷的事情。
在這緊繃的時刻,樊沁榆突然開口說道:「夠了!我答應!」
她的聲音讓在場的人感到驚喜不已,除了樊易軍之外。
聽到樊沁榆終於鬆口,裴裴虛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直往前倒,差點跌落在地上,幸好邢放之即時抱住她。
他一把抱起虞裴裴,轉過頭深深望了樊沁榆一眼,心中對她充滿無限的感激。
「謝謝!」邢放之低聲說道。
雖然他的聲音低的幾不可聞,但樊沁榆卻可以完全感受到他激動欣喜的心情。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她可以深深感受到邢放之對裴裴深情的關愛,那樣的深情摯愛連她看了都不禁動容。
如果世間的每段戀情,都如此美麗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