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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請保重 第7章(1) 作者:梅貝兒
    距離冬至只剩下幾天,亦代表舊的一年就快過去了。

    「二少爺,先吃點東西再出門吧。」小廝端著食案進房。

    關軒雅望著窗外,想說雪已經變小了,打算現在上司徒家去,卻見到小廝端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圓上桌,不禁莞爾一笑。「這是廚子準備的嗎?不過冬至又還沒到。」只因為南方人有在冬至這一天吃湯圓等甜食的習俗,沒想到這兒的廚子也幫他們設想到了。

    「廚子說這些湯圓今早有拜過菩薩,吃了可以保佑身體健康,所以一定要二少爺吃上一碗。」說著,小廝便扶著主子在桌案旁落坐。

    「那就幫我謝謝他。」關軒雅舀了一口,吹涼了再吃。

    才吃了兩口,房門傳來輕敲聲。

    「二少爺,司徒家的二小姐來了。」外頭的奴才說。

    聞言,關軒雅一怔。「快點請她過來!」想到司徒芍葯才大病一場,身子也剛康復,不應該就這麼跑到外頭來,待會兒得說說她。

    「是。」外頭的奴才應聲去請了。

    關軒雅將手上的湯圓吃完,對於別人的一番好意,他都不能隨便糟蹋了,過了一會兒,腳步聲由遠而近,最後來到寢房外頭,不等敲門聲響起便啟唇。「阿良,快去開門。」

    正在幫主子整理床榻的小廝便走到房門口,才拉開門,果然見到司徒芍葯站在外頭。「二小姐……」

    「我現在方便進去嗎?」司徒芍葯性急地問。

    小廝讓到一旁。「二小姐請進。」

    「外頭這麼冷,你怎麼跑來了?」關軒雅見她跨進門檻,便用手撐著桌案,慢慢地站起身來。「阿良,去沏壺熱茶進來。」

    見小廝順手帶上房門出去了,司徒芍葯才來到他跟前。「這半個月來,都是你去看我,現在我已經好了,總該換我來了。」

    「是我自己想去看你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說著,關軒雅伸手撥落沾在她頭髮上的雪花,這親匿的動作讓司徒芍葯忍不住小臉發燙了。「很冷吧?」

    「不……不冷……」司徒芍葯險些就咬到舌尖。

    「坐下來再說。」他溫柔地說。

    她乖乖地照做了。「呃……你……我是說……」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司徒芍葯真的快被搞糊塗了,因為這些日子他不但對自己很好,而且看她的眼神也跟之前不一樣,總讓人不由得臉紅心跳,究竟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改變,怎麼也想不透,這個疑問一直擱在心頭,實在令她坐立不安。

    「你把兩隻手伸出來給我看看。」在司徒家,總有婢女在一旁,關軒雅也不便查看她傷口的癒合狀況。

    「喔。」司徒芍葯本能地把雙手遞上前。

    關軒雅輕輕執起它們,一一檢視。「還好都沒事了。」

    「嗯……」她紅著臉蛋,頷了下首,然後用力甩了甩頭,好讓腦袋可以清醒一點。「差點忘了要跟你說什麼了……今天之所以會來找你,是因為有事要問你。」

    「什麼事?」他問。

    司徒芍葯將小手抽回去,清了清喉嚨,這才道出來意。「你那天不是說了,等我的病好了之後,有事要跟我談,再不問清楚是什麼,會害我晚上都睡不好。」

    「為了這件事,你就跑來了?」關軒雅失笑地問。

    「沒錯,你就快點說。」她可是急性子的人。

    「我也正打算這兩天跟你談。」他說。

    「那就快說吧!」司徒芍葯又催道。

    關軒雅才要啟唇,小廝端著剛沏好的茶水進來,他便親手倒了杯給她。「先暖暖身子吧。」

    「我一邊喝,你一邊說……好燙……」她喝得太快,趕緊往嘴裡扇風。

    「別急。」關軒雅攢眉地說。

    司徒芍葯放下茶杯。「那你就快說。」

    「從小我的身體就不好,讓家人非常的擔心,所以我告訴自己不要去奢求能力以外的東西,更別說像正常人一樣娶妻生子,只能不斷壓抑內心的渴望,也提醒自己這一生已經擁有太多,應該滿足了才對……」他緩緩地道出內心陰暗的一面。「就算遇到喜歡的姑娘,也不允許自己向對方表明心跡,只因為連能活多久都不確定,又能給她什麼幸福呢?所以我什麼都不能說……」

    聽到他有喜歡的人,司徒芍葯內心掩不住地傷懷,卻又得強顏歡笑。「意思是說你看上哪家的姑娘,卻又不能讓對方知道?」

    關軒雅頷了下俊首。「可以這麼說。」

    「原來是要我幫忙這種事,你早點說不就得了。」她用力拍著胸脯,佯作豪氣地說。「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好了,我馬上去幫你說幾句好話,讓她的爹娘答應把女兒嫁給你。」

    他笑咳一聲,敢情她還沒有聽懂。「你真的肯幫這個忙?」

    「當然,我當你是朋友,既然這樣,就算要兩肋插刀也在所不辭。」司徒芍葯只希望他能活得開心,活得有希望。

    「那麼咱們現在就回去見你爹娘,說服他們答應把女兒嫁給我。」他言笑晏晏地說道。

    司徒芍葯愣了好半晌。「你喜歡的姑娘難道是……」

    「沒錯。」關軒雅以為她終於明白了。

    「原來你喜歡的人是青黛?」她張大小口,眼睛也瞪得好圓。「你是什麼時候見過我姊姊,我居然都不知道。」如果關軒雅喜歡的是姊姊,那麼她更會打從心底地去祝福他們。

    「我喜歡的不是你姊姊。」關軒雅無奈地瞪著她。

    「不是她?那你喜歡的是……」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司徒芍葯總算搞清楚了。「呃……是我嗎?」

    「對。」關軒雅敞開心胸,將心意傳達給她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也許就在我剛到京師那一天,咱們坐在馬車上說話時就心動了,那時就連你是男的還是女的都不知道,卻與你相談甚歡,心裡便想著若這輩子能有這麼一個知己常伴左右,那該有多好……之後跟你相處得愈久,就愈喜歡你……那種喜歡是除了親人之外,最為強烈的感情……可是我卻不敢說出來,也不能說……只能試著把你趕走,讓你離我遠一點,才不會傷害了你……」

    這番可以說是嘔心瀝血的剖白,讓司徒芍葯頓時紅了眼圈。「原來是這樣……你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害得我真的好難過,以為你真的很討厭我。」

    「我以為那是為了你好,想不到還是傷了你的心。」關軒雅歎了口氣。「直到你被關進大牢,被人用了刑,我才深刻地領悟到,要是無法洗刷你的冤屈,把你救出來,就得去面對更壞的結果……那麼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告訴你,讓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司徒芍葯不禁熱淚盈眶,只能咬住唇瓣,免得哭出聲來。

    「請你原諒我那天說的話,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的。」他誠懇地道歉,否則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嗯。」司徒芍葯用力頷下螓首。

    關軒雅主動握住她擱在桌案上的小手,司徒芍葯沒有拒絕,只是臉蛋更紅了。「那麼我會親自去跟你的爹娘提親,請他們答應咱們的婚事,只要兩位長輩點頭,我會找媒人正式下聘。」

    「等……一下……你剛剛說成親?」她臉上的紅暈漸褪了。

    「沒錯,有什麼不對嗎?」他有些納悶。

    「我……沒說要成親。」司徒芍葯把被握住的小手又抽了回去。

    「為什麼?你不是也說喜歡我?」他更納悶了。

    司徒芍葯有些慌亂地說:「我當然喜歡你了,可是喜歡歸喜歡,不一定要成親的……我不能嫁給你……」雖然她真的很想成為他的娘子。

    「既然喜歡我,為什麼又不能嫁給我?」關軒雅非得搞清楚問題出在哪裡。

    「我……」她垂下螓首。

    「芍葯,把原因說給我聽,不管是為了什麼,我都會想辦法解決的。」他柔聲地安撫。

    「那是沒辦法解決的……」司徒芍葯小聲地說。

    「你先說出來給我聽聽看……芍葯?」關軒雅見她滿臉沮喪,更加心疼和不解,能讓司徒芍葯露出這麼挫敗的神情,想必是很嚴重的問題。

    「我……的聲音……這輩子都沒辦法恢復原狀的……」她終於好小聲好小聲地說出來了。

    「聲音?」關軒雅起初還不懂,見她頭愈垂愈低,過了半晌才領會過來。「你是在擔心我會在意?」

    司徒芍葯很輕很輕地點頭。「它……很難聽的。」儘管自己不介意,可是在喜歡的人面前,說她一點都不自卑,那都是騙人的。

    「傻姑娘,我不是第一次聽到你的聲音,如果要在意的話,不會等到跟你求親時才說。」他還以為是什麼天大的事,不免失笑地說。

    她低頭看著擱在膝上的小手。「可是……你該娶一個生得美麗優雅,聲音又溫柔似水的女子為妻才對……我動作既不斯文,也不會女紅……身上都是藥味……還有聲音比鴨子叫還要難聽……」

    「芍葯……」見她這般自慚形穢,關軒雅知道必須認真地看待這件事,就算司徒芍葯平時樂觀活潑,開朗得像個男孩,到底還是個姑娘家,天底下沒有一個姑娘家不愛美的。

    「有了!我剛剛說的那些,我姊姊青黛都具備了,等你見到她之後,一定會喜歡上她的……」司徒芍葯小臉發亮地說。

    關軒雅苦笑地接腔。「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就算你姊姊生得再美再溫柔,也不會是我想要的。」

    「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她就是無法跨越過去。

    「芍葯!」關軒雅想要說服她。

    司徒芍葯猛地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彷彿也在逃避什麼。「我得趕緊回去了,不然娘知道我偷跑出來,一定會很生氣的……」說完,人已經奪門而出了。

    「芍……」他不禁愣坐在凳子上,原以為最難說服的會是司徒伯伯他們,想不到卻是自己想娶的姑娘。

    他該如何解開司徒芍葯的心結,讓她明白自己真的不在意呢?關軒雅陷入苦思地忖道。

    司徒家——

    司徒芍葯將馬車交給府裡的奴才,然後小臉黯然地走回居住的院落。

    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

    聽到關軒雅說出這句話,讓她好開心好感動,可是……真的可以嗎?就因為這樣的喜歡他,才希望他能娶到全天下最美好的女子,而自己又有那麼多的缺點,根本配不上他的。

    她歎了好大一口氣,推開自己的房門。

    「你可回來了。」司徒夫人不知在房裡坐了多久,板著臉說。「身子才剛好就跑出去,要是又著涼了怎麼辦?」

    「娘……」司徒芍葯見到母親,淚水瞬間奪眶而出了。

    司徒夫人一臉怔愕地看著女兒撲倒在自己的大腿上,哭得好不傷心,再大的怒氣也都被嚇跑了。「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快跟娘說……」

    「娘……」她不說,只是哭。

    「快點起來。」司徒夫人將女兒扶到身邊的凳子上坐下。「光是哭,娘怎麼知道出了什麼事你剛剛上哪兒去了?」心想說不定是在外頭受了委屈,於是從源頭開始問起。

    「我……我去……」司徒芍葯不敢看母親。

    「去找關家二少爺了對不對?」其實她心裡也有數。「娘都還沒罵你,你倒是先哭了……還是他說什麼話惹你傷心了?」

    聞言,司徒芍葯先是點頭,接著又搖頭。

    「這樣娘怎麼看得懂?」司徒夫人用手絹擦乾女兒面頰上的淚痕。「其實娘也知道你很喜歡他,而你被關在大牢裡,他又是那麼著急、那麼關心,直到你回到家又病倒,他還每天來探望,也不管外頭有多冷,雪下得多大,這些娘都看在眼裡,也相信他一樣喜歡你……」

    哇地一聲,司徒芍葯哭得更大聲了。

    司徒夫人被女兒哭得手忙腳亂的。「到底是怎麼了?難不成……他不喜歡你?」自己應該不會看錯才對。

    「不是……他說喜歡我……」她嗚嗚咽咽地回道。

    「唉!」聞言,司徒夫人心中五味雜陳。「我想也是這樣,若他不喜歡你,又怎麼會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等他來了,也該問問他的意思,是不是該把你們的親事辦一辦。」

    司徒芍葯眼眶中的淚珠一顆顆往下掉。「剛剛我去找他……他……說要親自跟爹娘提親……說要娶我……」

    「他真的這麼說?」司徒夫人有些感慨,若是硬要斬斷女兒和關家二少爺之間的緣分,說不定只會讓這兩個孩子痛苦一輩子,自己又於心何忍。「的確是該如此,等你爹回來,我得跟他說說這件事……」

    「娘,我不嫁!」她粗啞地吼道。

    「你在說什麼?」司徒夫人一臉驚愕。

    「我不要嫁給他。」司徒芍葯怯怯地說。

    「你喜歡他,而他也說喜歡你,還表明要娶你,為什麼不嫁?」司徒夫人被這個女兒搞得頭都快暈了。

    她低頭不語。

    「娘原本是不贊成這門親事的,因為天底下沒有一個當母親的希望女兒太早守寡,可是……你又這麼喜歡他,而那位關家二少爺也很有心,那麼就只能賭賭看,希望能夠得到老天爺的垂憐,讓你們可以白頭到老……」說著,司徒夫人便沉下臉問道:「現在你又說不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徒芍葯默默地掉著淚,就是不說。

    「好,你不嫁是最好,娘也不用操那麼多的心。」司徒夫人氣得站起身來,便步出了寢房。

    「我想嫁的……」她哽咽地喃道。

    就在這當口,房門被人輕輕地推開,一道嬌柔的女子身影晃了進來,她在外頭都聽到了,而母親在步出房門之後見了自己,便要她進來問個清楚。

    「既然想嫁給他,為什麼又說不要呢?」司徒青黛幾時見過妹妹這麼多愁善感的模樣,可見得原因不簡單。

    「我……」司徒芍葯無助地望著姊姊。

    她坐在母親方纔的位子上。「說給我聽聽看。」

    「我真的好喜歡他……可是就因為這樣,我才覺得自己不夠好。」司徒芍葯悶悶地說。

    「他有說你不夠好嗎?」司徒青黛挑眉問道。

    司徒芍葯搖頭。「沒有。」

    「那麼他有嫌棄過你的聲音嗎?」她們是親到不能再親的姊妹,對於彼此的想法,都能猜出個八、九成。

    「他……說不在意我的聲音是不是很難聽……」司徒芍葯歎道。

    她柔柔一哂。「那麼是你自己很在意?」

    「我……」司徒芍葯把螓首垂得更低了。「要是真的嫁給他,萬一有人取笑他居然娶了個聲音比鴨子叫還刺耳難聽的女子為妻……我會害他見不得人的……所以我才不能嫁給他……」

    總算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司徒青黛輕撫著妹妹的面頰,兩張相仿的臉蛋面對面的望著彼此。「那麼你覺得他是那種只會說好聽話,其實很在意別人的眼光,無法讓人信賴的男子?」

    「他不是那樣的人……」她馬上衝口而出。

    司徒青黛輕笑一聲。「那麼為什麼不相信他?」

    「我……」司徒芍葯為之語塞。

    「你真的寧可以後靠著思念來想他,也不肯去相信他的保證?」司徒青黛深深一歎。「我的妹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

    「我才不是膽小!」她大聲辯駁。

    「那麼又是什麼?」司徒青黛用著溫軟的嗓音質問。

    司徒芍葯垮下了肩頭,什麼話也不說。

    「你就好好想一想,若還是決定不嫁給他,我只希望你不會有後悔的一天。」言盡於此,司徒青黛也起身離去了。

    獨坐在寢房內的司徒芍葯依然是一臉的無所適從。

    她真的可以嫁給他嗎?

    就算關軒雅真的不在意,那麼他的家人也可以接受自己嗎?

    「我的頭好痛……」司徒芍葯抱著腦袋嚷道。

    這一個晚上,她作了個相當熟悉的噩夢,夢中的自己彷彿又回到小時候,其他的孩子都圍在身邊,然後大聲地嘲笑,不只笑她的聲音奇怪,還說像妖怪,也沒人願意跟她玩,每次都害得自己哭著跑回家去。

    她已經好久沒作這個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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