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他為他新婚妻子所蓋的房子。初雪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踏進這裡的一天。
她的房間被安排在二樓,那不是一般傭人房應該在的地方。當她知道新婚夫婦的主臥房僅僅距離她的房間一個書房的距離時,她曾經抗議過。但是傭人們全都說這是主人的安排,沒有人敢擅自決定。
她開始感到憤怒,並覺得這一切是他開的一種變態玩笑。就在她咬牙瞪視這間以傭人的身份而言過於奢華的套房時,房門傳來輕敲聲。
「我是織田。」
「請進。」
織田走進來。
「有什麼事嗎?織田先生。」
「不!我只是來問問初雪小姐,是否還需要什麼東西?我可以派人去買。」
「不用了。請您也不要叫我小姐,現在我的身份已經不一樣了。」她可能有些遷怒織田先生,這點初雪很清楚,但是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織田聽了她的話,看起來很惶恐。
「不!初雪小姐,請您不要這麼說。我很高興您回來了,真的。這一年來您不在,少主變了很多。他很不快樂,體重一直掉,吃什麼都沒有胃口,人也沒有精神。」
初雪面無表情的看著織田。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撤這種謊。從她這兩天與他的交鋒,籐堂貴之看起來可不像「沒有精神」的樣子,而他說的沒有胃口更是不可信的。他有什麼理由不快樂呢?他擁有他想要的一切——事業、家庭、美麗溫柔又有雄厚背景的妻子,不久也許就會有兒子了……
她不相信織田的話,一點也不信。
「您不相信吧?」織田讀出她的表情。他苦笑,「也罷,再來你跟少主相處的機會很多,您會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織田說完就退出去。
他說的是真的嗎?有可能嗎?
織田的話就像一顆小石頭,投入初雪原本平靜的心湖,引起她不想要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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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工作」的第一天。
主人大約七點會回來吃飯,那之前要把晚餐準備好——那是她唯一接收到的指令。
煮菜對她而言,其實不是太困難的事情,特別是她有過在關外工作的經驗。只不過她雖然熟悉籐堂貴之的口味,對「夫人」的喜好卻不清楚。
「夫人?噢!不用準備夫人的份。這幾天她都不在,平常也很少回來用餐。」
那答案讓初雪詫異。「怎麼會?他們不是才新婚嗎?」
被分配到廚房協助初雪的女傭人主動提供八卦說:「噯,我乾脆告訴你好了,免得你搞不清楚狀況,不小心得罪主人。其實啊,夫人在外面有情人,聽說是婚前就已經交往的,只是因為家裡的壓力,不得不跟主人結婚。唉,這就是有錢人所謂的政治聯姻吧?現在雖然他們結婚了,可是根本就各過各的,不干涉彼此的『交往』。」
怎麼會是這個樣子?而且,聽到這樣的事情,心裡卻竄過一絲喜悅的自己又是怎麼回事?
她趕緊搖搖頭。他怎樣都跟自己沒有關係了。婚姻是不是幸福、跟妻子之間過的好不好都與她無關。
「好吧!既然這樣,我就來準備一人份的晚餐。」
打起精神,初雪決定專注於眼前的事物。
他想吃她做的料理?她就讓他「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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籐堂貴之果然準時七點回來。這點讓初雪有些不敢置信,以往他總是工作的很晚,到她那裡也通常是接近午夜了。
如果是為了遵守七點回來的約定……不,她在想什麼?他何必遵守跟一個「傭人」的約定?
總之,籐堂貴之回來了。單獨一個人,走進了那可以容納十幾個人的宴客餐廳。
他見到穿著傭人制服的她,蹙緊了眉心。
「誰讓你穿的像個傭人似的?」
初雪冷淡而疏離的答:「我只是穿著適合我身份的衣服,沒有什麼不對。」
儘管沒有必要,她還是跟管家要來這一套女傭制服,為的是提醒他,也提醒自己,她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了。
他瞇起眼。「你是故意的。」
初雪低著頭,看似恭謹,可是她沒有否認,又顯出她的倔傲。「算了,我肚子餓了。上菜吧!」
初雪轉身進廚房。
「等一下。」籐堂貴之喚住她。
「還有什麼事?」
「你應該說:『是的,主人。』」他睨著她。
初雪愣了一下,隨即會意,然後氣得滿臉通紅。
「是的,主人。」每個字都說的咬牙切齒。「還有什麼吩咐嗎?主人。」
「暫時沒有了。你下去吧!」
初雪捏著拳頭轉身走回廚房。廚房的門一關,就聽到餐室傳來男性的大笑聲。
她咬緊牙。
覺得這種遊戲很好玩是嗎?她會讓他知道有多「好玩」!
在已經煮好的湯裡面加了比平常多兩三倍的鹽,她端起盤子,準備上菜……
「請喝湯,主人。」
她故意這麼說。只不過表情和聲音一點都不像語意一樣的尊敬。
不過籐堂貴之看來好像不介意。事實上他看見那碗湯的表情很愉快,像個飢餓已久的人看到美味的食物一樣的欣喜。
「你也一起吃吧?你一定餓了。」不過儘管他餓了,也沒有忘記站在一旁的她。
對於他的提議她有些錯愕。
他「應該」不會關心她的,不是嗎?
否認自己感覺到的一點點感動,事實上,她也有「不吃」的理由。
「不用了,主人。一般的傭人都要等主人用完餐才能用餐的。」她用攻擊來代替內心湧上來的一絲虛弱,還有……罪惡感。他皺起眉。「你一定要這樣……嗯,算了。」
怎麼搞的?為什麼他的表情那樣落寞?為什麼她竟覺得……不忍?
籐堂貴之舀起一匙的湯放進自己的嘴裡。他的動作像電影停格一樣停住了。好……好鹹……
初雪懸著一顆心等待著……
發脾氣吧?他一定會生氣,最好是就此把她趕出去。
她知道他不可能沒發覺,也知道她是故意這麼做的。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又舀起一湯匙,再往自己嘴巴裡送。
不應該是這樣的!
初雪呆呆的看他一句話也不說的喝完整碗的湯。天!那已經超越一般人能容忍的程度了。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好了,湯喝完了。下一道菜是什麼?我已經等不及了。」
他對她苦笑著。那是一個縱容而溫柔的微笑。初雪震了一下。
她低著頭,收走湯盤,急急的往廚房裡走。
湯盤放在流理台上,初雪的手抓著衣襟喘息,望著空空的盤子……該死,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笑!?弄得她……心好亂……「可惡……」
他就是這樣。明明可以不用對她溫柔的地方,卻又不經意的展現他的溫柔。他總是想要撩撥她的心,誘使她陷入他所編織的情網。就像以前他陪她看星星、為她築天窗的舉動一樣。對他而言,那不過只是一場遊戲吧?
認真的人是傻瓜……
不能,她已經當過一次傻瓜了,不許自己再當一次……
如此想過一遍之後,初雪漸漸收拾起慌亂的思緒,她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烤箱裡熱著的是她「特別」為他做的地中海式烤香料羊小排。她很冷靜的把它們取出來,放在盤子裡,一邊淋上誘人的醬汁。
如果光是一道湯還不足以讓他現出原形的話,這道菜絕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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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說忙了一整天,初雪應該累了,可是都過了半夜十二點,她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可能是這一年來習慣了在關外總是工作到很晚才睡的關係吧?對了,思佳、阿貴他們不知道忙不忙得過來?雖然說已經打電話回去道過歉,並表示短期內都沒有辦法回去。可是就這麼把他們放下,畢竟有些於心不忍。他們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幫助她、陪伴她的重要夥伴。
說服自己是在想關外的事情,可是其實她很清楚並不是這樣。
腦海中總是浮現那個人的樣子。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原因正是因為他。
腸胃不會有問題嗎?一個晚上吞下這麼多可怕的食物——鹹死人的湯、辣得會讓人頭皮發麻的小羊排,更別說那杯「特製」的果汁了……
他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就把它們全吃光了?
「可惡……」
她瞪大眼睛,毫無睡意的看著天花板。
算了。乾脆放棄睡眠,這麼胡思亂想反而糟糕。初雪想著,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披上一件薄外套走出房門。記得傭人們告訴她隔壁是書房,也許她可以找到幾本想看的書。
她打開房門。裡面並非她想像的只有書櫃跟書桌,還多了不該有的東西——
一張雙人床和躺在床上的男人。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睡!?
初雪詫異的瞠大眼。
那些關於他跟他妻子之間的謠言,在此時掠過她的腦海……她應該立刻轉身離去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反而著了魔似的走向他。
他睡的很沈,讓她有機會可以好好觀察他。
那是一張她熟悉的男性臉龐,立體的五官有如石刻一般,剛硬的線條顯示了他有如頑石一樣的個性,直挺的鼻樑還有性感的薄唇是對女性而言最致命的吸引。
他瘦了。
突然間,她發現了這個事實。這幾天忙著跟他「對抗」,都沒有發現……他確實瘦了。
心裡竄過一種隱約的疼。那疼勾得她幾乎落下淚來……
這一年來您不在,少主變了很多。他很不快樂,體重一直掉,吃什麼都沒有胃口。
織田先生的話此刻浮上腦海。
不可能吧?可是事實卻又擺在眼前……
初雪就這麼看著他,連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的眼裡承載著多少的不捨。她想要碰觸那張臉。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手已經伸出去,在理智還來不及阻止之前。
緊閉著的眼陡然張開。
一瞬間,兩雙眼睛對望,竟沒有人能夠移開目光。
「對……對不起。」先回過神來的是初雪,急急忙忙收回手的也是她。「對不起……吵醒你了……我只是沒有想到……我、我回去睡了。」
他猛然伸出手將她拉住。
男人睡醒的片刻最是情慾勃發,更何況睜開眼看見的是他最想要的女人。
就算剛從睡夢中醒來,他也沒有錯過,她看他的時候那脆弱的表情。
是否……可以期望她已改變心意?
他緊緊、緊緊將她束縛在自己的身下,壓抑的情慾有如脫韁的野馬。
知道她把自己陷入怎樣的絕境已經太遲了。初雪在能夠掙扎抗議的時候就已經被狂暴的吻給奪去呼吸。
她忘記了,沉睡中的獅子畢竟還是一頭野獸。
「不……嗚嗯……不!」
他的動作很快,才沒幾下衣服已經被他剝掉,睡衣的裙擺也被拉到大腿上。
兩腿之間有種灼熱的物體不斷的擠壓著她,初雪既羞窘又害怕,她用手擋在他胸前。
「不!」她狂亂的喊。
她的聲音好像此刻才敲進他被情慾蒙蔽的腦中。他稍稍僵住了。「不要!」初雪又重複了一遍。
他有掙扎。從他複雜的表情裡初雪可以知道這點。他在掙扎……當然他可以不顧她的感受就這麼強佔她。可是他還是掙扎著……
最後,他放開她。
初雪是驚訝的。
「走開!」他低吼。
「什麼?」
「走開!沒有那個意思就不要跑到男人的床上!」
他的指控很不留情面。可是初雪不但不覺得生氣,反而感到罪惡。
「對……對不起。」她喃喃說著,逃難似的從他身下爬出來,然後頭也不回的衝出書房。
一直到她進了自己的房間,把門一關,才靠在門板上喘息。他放過了她。他說的沒有錯,錯的人是她。可是……他竟然放過了她……
那不像她認識的籐堂貴之。他應該是跋扈、專制、自私的……不應該會在乎她的感覺。
可是他在回日本的那天也沒有強迫她……心裡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說。
初雪茫然了。她準備好要對付的是以前的那個籐堂貴之,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現在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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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等初雪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糟了!來不及了!」她匆匆梳洗後下樓。準備他的三餐是她的職責,她不能連這一點都做不好。
昨天晚上她是已經有把早餐要用的食物做好放在冰箱裡面,稍微熱一下就可以吃了。可是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他該不會已經出門了吧?
初雪趕到餐廳的時候,看見籐堂貴之坐在餐桌前看報紙。經過昨夜的事情之後看見他,她不禁有些羞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對不起,我起得太晚了。」
他好像這才注意到她的出現。
「沒關係。我已經叫人把東西熱好了。」
他一點也沒有不悅,好像昨晚的事情從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他把看過的報紙堆在一邊,開始吃早餐。
初雪認出那是她昨天準備好的「特餐」。其中包括酸的要命的沙拉、硬邦邦的麵包跟鹹死人的香腸。
他用叉子叉起沙拉……
「不要吃!」她搶走他的盤子。
為什麼會突然不捨,她自己也不懂。
「為什麼?」他很鎮定的看著她。
初雪臉一紅。「我……我再幫你重新做一份。」
這時候他如果嘲笑她的話,她一定毫不猶豫地把盤子裡的食物倒在他頭上。
可是他沒有,只是點點頭。「好吧!不過要快一點。」
「是……是的。」
初雪低著頭,很快走進廚房。
她沒有看見籐堂貴之注視著她的背影,臉上流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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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好幾天,兩人都相安無事。
初雪發現其實她只要負責餵飽他,他並不會作其他的要求。除了她出入都有保鏢跟隨,防止她再度逃跑之外,其實她的生活沒什麼好抱怨的。
原本還怕他會違反誓約,對她有「非分之想」。可是除了那晚的擦槍走火之外,他一直謹守規矩。
這樣她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嗎?照理說應該是沒有。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裡總有一份莫名的失落感……
難道……她在期望什麼?不、不!她趕緊抹掉這種危險的想法。
初雪歎了口氣,繼續攪拌著鍋子裡的洋蔥。這是個需要專注的工作,所以她還是別胡思亂想了。
「雪小姐,今天夫人會回來喔!」
傭人們尊稱她雪小姐,因為就算開始的第一天不清楚,往後也漸漸瞭解初雪並不是一般的傭人。流言很快就散開了。原來初雪曾是主人疼愛的情人。至於現在為什麼淪為廚師,這就不是他們可以過問的了。
「夫人?」傭人的話把她嚇了一跳。
要花費一些時間才能消化這兩個字。因為自從初雪到這裡來,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
夫人……對了,是籐堂貴之的妻子……
「所以晚餐麻煩您準備兩人份。」
準備兩人份……也就是……準備給籐堂貴之跟他的妻子兩個人享用……
「哎呀,您是不是火開的太大了,怎麼有一點焦味?」
糟糕!她忘了手邊還有工作。
「對不起……」初雪不好意思的喃喃道歉。「我知道了,我會準備兩人份的晚餐。」
「那就麻煩你了。」說完,那傭人就離開了。
面對他的妻子,她該說什麼、做什麼?她會懷疑她的身份嗎?那她又應該怎麼回應呢?
初雪緊張的咬著下唇。
不。也許她根本不用擔這些心才對。他的妻子搞不好只是把她當成新來的廚師,她不會在意家裡多來了一個下人這種小事。
而且以她跟籐堂貴之目前的相處模式,根本不會有人看得出來他們曾有過親密。
想到這一點,初雪釋然了,卻又莫名的有一點點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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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來的總是會來。當夜晚到來,籐堂貴之跟妻子一起回到家。
他的習慣是回家先上樓去換衣服,洗個手才下樓來吃飯。今天不同的是,他是跟妻子兩個人一起上去的。
初雪的心情五味雜陳。
當他們相偕下樓來的時候,初雪也只能低著頭迎接他們。希望沒有人會看出她臉上的表情。
「我聞到洋蔥湯的味道,好香。惠美子,你應該嘗嘗雪做的洋蔥湯,相當美味。」籐堂貴之對妻子說。
惠美子微笑。「是嗎?太好了,我相當期待。」
他對妻子很溫柔,從為她拉開椅子的動作,顯示他的體貼。
初雪怔怔的看著這一切……
「惠美子我跟你介紹,這是初雪。」
他突然提起她的名字,讓她嚇一跳。
「你好。我是筱田惠美予,貴之的妻子。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惠美子的多禮讓初雪慌亂了。她也連忙深深一鞠躬。
「初次見面,夫人。請多指教。」
惠美子親切的對她微笑。
「貴之都跟我說過了。外子承蒙你的照顧了。」
咦?
這話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
有人會這麼拜託的嗎?拜託丈夫的情人照顧自己的丈夫!?
初雪像個木頭人一樣的動也不能動。這時是籐堂貴之先開口打開僵局。
「把洋蔥湯端上來吧!我聞到那味道都餓了。」
「喔!好的。」
她走回廚房,一路上都還在想著這怪異到極點的狀況……
「真是太美味了。謝謝你讓我品嚐到這麼完美的料理。以後我要多多向你學習。」惠美子在享用完初雪準備的晚餐後,忍不住讚道。
面對惠美子的稱讚,初雪紅著臉低下頭。
「不,你過獎了。」
惠美子的親切不像是故意作戲的。就是這樣才令人摸不著頭腦!
另外,他為什麼把她曾是他情人的事情告訴自己的妻子?這才是更令人不解的地方。
「貴之,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聊聊。」
「好啊!去庭院吧!今晚天氣很好。」
「好的。」
晚餐結束後,初雪聽到兩人這麼說,接著他們就離開餐廳了。
一直走出了屋外,惠美子才帶著羞怯又幸福的微笑對丈夫說:
「貴之,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