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看,兩人之間瀰漫著一股窒人的沉默,唐有福一向不擅言詞,不知該怎麼化解此刻這種有些僵凝的氣氛,一緊張,便忍不住低著頭拿餐巾紙擦拭桌面。
雖說這次相親是為了解決自己未來將走三年霉運的問題,但寒銳不打算隨隨便便就把人娶回去,至少對方得讓他看得順眼才行。
對唐有福的容貌,他勉強能接受,現在剩下的是她的個性。
就他初步觀察,她是個很安靜內向的女孩,若是他不主動開口,她大概也會一直沉默下去,可沒多久,見她緊張到竟開始擦桌子,他不禁想笑,看來得先讓她放鬆才行。
沉吟了下,他出聲道:「小強很怕黑,有天晚上他媽媽要他到後院拿掃把,他不肯去,媽媽便安慰他,你不要害怕,菩薩在那裡,祂會保護你。小強就問媽媽,菩薩真的在外面嗎?媽媽說,當然是真的,菩薩是無所不在,你需要祂時祂就會幫助你……於是小強便朝後院喊著,菩薩、菩薩,請幫我把掃把拿進來好不好?」
這是他今早聽助理說的一個網路笑話,希望有助她放鬆心情。
聽完她怔了怔,須臾之後才噗哧笑出聲。
「哈哈哈,好好笑哦。」這一笑,瀰漫在兩人之間的窒人氛圍被打破,也化去了些她的緊張。她明白他的用意,心裡忍不住有些感激。
等她笑完,他才閒聊般的問:「聽說你在書局工作,是哪家書局?」
「是悅讀書局。」
「是在××路上那家?」
「對。」
「那裡環境好像不錯?」他閱人無數,深諳初次見面時要怎麼拋出話題,引導對方說話。
「嗯,我們書局很漂亮,三樓還有附設咖啡館,來喝過咖啡的人都說我們店裡的咖啡很香,所以每天下午以後客人都不少,來晚了有時候還會沒位置坐。」提起工作的書局,她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
「你很喜歡那裡的工作?」
她點頭,「那裡的工作很適合我。」讓不擅長與人應酬的她,不需要花太多的腦力在人際關係上。想起什麼,她看向他說:「回去的時候你能不能讓我表姊看一看?」表姊要去修車沒辦法見到他一定很懊悔,她希望晚點能讓表姊見見他。
「為什麼要讓你表姊看我?」
「她本來是想來看你的,偏偏剛好遇到車子爆胎,所以我才想不如我們去找她一趟。」她想他條件這麼優,也許表姊見了會喜歡也說不定。
「聽你表姊的聲音,她好像是個很開朗的人?」
「對,她很樂觀。」提到表姊,她清秀的臉龐忍不住漾開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從簡單對談中,寒銳很快判斷出她是塊豆腐,外表白白淨淨、清清秀秀的,內在也很單純。
剛才車子爆胎時,他已經見識到她們的好運氣,因此他決定試著跟她交往看看,遞給她一張私人名片。
「這上頭有我的電話,你……」剛要再說什麼,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接起電話,是他的秘書打來的。
「老大,不好了,Jam剛才跟朋友去吃飯,結果跟別桌客人起衝突,他拿酒瓶砸破人家的頭,現在鬧到警局去了。」Jam是銀星旗下的簽約藝人,目前是個頗有知名度的主持人。
「有被記者發現嗎?」他臉色一沉。
「已經有幾個記者跑到警局要採訪他。」
「叫小楊盡快安排一個記者會讓他出面道歉。」他下達指示。
「好。」秘書接著再報告一件事,「老大,還有一件事,瑞安被拍到他和男人在車上接吻。」
柏瑞安是新人,去年從選秀節目脫穎而出,去年底發了一張專輯賣得不錯,因此今年要再推出一張。已經錄製好,下星期就要上市,現在正在密集安排他上節目宣傳,最重要的是,柏瑞安的性別也是男的。
聽見話筒裡傳來的話,寒銳眉頭緊皺著。雖然現在大眾對同志的接受度越來越高,但一個才發過一張專輯的新人就鬧出同志緋聞,若是處理不好,演藝生涯只怕就到此為止了。
對柏瑞安惹出麻煩雖然震怒,但他仍沉住氣交代,「現在剛好是他的唱片宣傳期,你讓柏泰找些人在網路放出消息,就說這是為了宣傳唱片而刻意製造的緋聞話題。」接著再交代了幾句,他收起電話,看見唐有福一臉驚愕的望著他。
知道她必是聽見他方才在電話裡說的事,覺得吃驚,他原本懶得解釋,但思及自己要走三年霉運的事,便覺得有必要讓她留下一些好印象,因此特別說明,「遇上這種事,很多經紀公司和藝人都會這麼做,釋放一些其他的消息,來引開觀眾的焦點。」
然而唐有福吃驚的是——「你在演藝圈工作?難怪你這麼帥!」
寒銳愣了一下。他帥不帥與他的工作有什麼關係?他既不是演員也不是歌手,不用靠這張臉吃飯,雖然以他的條件當初便有不少人勸他可以直接出道,但他對幕前的工作沒興趣。
「只是……我怎麼好像沒在電視上見過你?」她困惑的接著說。
「因為我是從事幕後的工作,不會在鏡頭前出現。」他指著方才遞給她的名片說:「我的公司是在製作電視節目,最近也參與一些電影的製作。」
他十八歲便在一家電視台打工,之後大學畢業成為製作人,二十五歲那年自己出來開公司,七年下來,銀星已經是業界三大製作公司之一。
銀星旗下還另外設了經紀部門,簽有不少藝人,但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他的霉運影響,這段時間旗下的藝人也不停在出狀況,今天甚至有兩個藝人同時出事……
這些玄而難解的事,促使他不得不認真考慮,要不要盡快將她娶回去?
「這花送你。」一見面,湯紹偉便捧著一束鮮紅的玫瑰花要送上。
唐有福雙手伸到背後,沒有接過。「我不要花,拜託你以後不要再到書局找我了,這會給我和書局帶來很大的困擾。」
因為他天天到書局糾纏她,因此店長特地放了她三天假,讓她去處理好自己的感情問題。
前三個男友雖然惡劣,但是被她發現之後便自動與她分手,沒人像他一樣死纏不休,因此她有些不知該怎麼辦。
她曾慎重的傳了封分手簡訊給他,希望他不要再來打擾她,結果他卻回傳了十幾封求和的簡訊,一再表明他有多愛她,甚至不停的打電話給她。
沒辦法之下,她只好答應他的要求,出來見面跟他把話談清楚。
見她不肯接過花束,湯紹偉立刻將花狠狠甩到地上,臉上討好的笑臉瞬間轉為怒容。「你不希望我再去書局找你,就不要跟我分手!我都一再跟你保證,以後絕不會再碰其他女人,也向你求婚了,你到底還要我怎麼樣?」
那天從海邊回來後,這陣子他做事諸事不順,前兩天還出了個大紕漏,被叫到總經理室罵了半天。
這更加深他非要挽回她不可的決心。
「我、我想跟你分手。」她鼓足勇氣說出這句話。
「你休想,我絕對不會跟你分手!」他怒咆。
「可是我不想再跟你交往。」剛開始交往時,他對她還算體貼,但是漸漸的,他越來越不在意她的感受。
看電影時,他想看恐怖片,便不管她害怕不想看,堅持非要看不可;她不能吃辣,但他喜歡吃,就會強迫的帶著她去吃麻辣鍋。
帶她去參加朋友聚會時,若是有女孩子在場,他也只顧著跟那些女孩聊天,從頭到尾冷落她,當她不存在一樣,恣意的跟那些女孩打情罵俏。
前陣子出來約會,他更是每次都帶著羅玫櫻同行,兩人間不時有親密的互動,她這個正牌女友反倒像是個下人一樣,處處被他們使喚。
對這一切,她一直隱忍著,直到那天在沙灘上看見他們抱在一起擁吻,而他竟然還想用幾句話把她敷衍過去,這才讓她對他徹底死心。
見她執意要分手,湯紹偉惱羞成怒,抬手扇了她一耳光,「你不要太過分了!我讓你當我女朋友是給你面子,你還給我拿喬!」
「啪」的一聲脆響,唐有福的頭被打偏,她驚愕的看著他,似乎一時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人傻住了。
倒是一旁有人看不過去,大步走過來喝斥,「動手打女人,你算什麼男人!」剛才看見他們在談話,寒銳原本不打算過來,但是見這男人竟然動手打她,他無法再坐視不理。
「干你屁事,滾啦!」湯紹偉滿臉怒容的吼完他,再惡狠狠的瞪著唐有福,「我沒有答應要跟你分手,你別想跟我分!」
唐有福撫著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她嚇到了,她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動手打她。
「有看過不要臉的,沒看過像你這麼不要臉。人家不想跟你在一起,你還死纏爛打,簡直把男人的臉都丟光了。」寒銳不齒的冷諷。
「你說誰不要臉」湯紹偉怒不可遏,揮拳就想打他出氣,卻被他輕易地扣住手腕阻止了。
寒銳從高中就開始練拳擊,絲毫沒將他看在眼裡。
「你要真是個男人,就不要再死纏著不放,太難看了。」
「寒、寒銳,你怎麼會在這裡?」因為方才被打太震驚了,唐有福直到現在才認出他來。
「我路過。」他輕描淡寫的說。
事實上,他是專程來找她的。之前打她的電話沒人接,因此他到她工作的書局去找,結果店裡的人告訴他,她連休三天假。
上次送她回家時知道了她的住址,因此他才想直接過來找她,卻在經過這個公園裡時,正巧看見她與一名男子在這裡,因此便將車停在附近,打算等他們談完再找她,不意竟看見她被打。
「你們兩個認識」見兩人相識,湯紹偉先是一陣驚疑,接著怒火中燒,憤怒的質問她,「你是不是因為他所以才要跟我分手?」
「不是。」她搖頭否認。
「你還不承認」他惡狠狠的想將她從那男人身後揪出來。
寒銳看到立刻一把將他推開,湯紹偉登時踉蹌跌倒在地。
見狀,唐有福有些不忍的走過去扶起他,他卻遷怒的揮拳朝她打去。
「啊——」冷不防被打到鼻子,她驚呼一聲,痛得掉下眼淚。
「你太過分了,竟然一再對女人動粗」寒銳動怒了,決定要好好給他一個教訓,一步步朝他走近。
湯紹偉在他銳利迫人的眼神下,不由自主的後退兩步。「你想怎麼樣?」
「你既然這麼愛打人,我來陪你打!」他嗓音森冷的說。
「那是我跟她的事,與你無關,你不要多管閒事!」
這男人的身高比他高,身材也比他壯,還有剛才抓住他的手腕時力道也很重,湯紹偉自覺八成打不過他,不想跟他動手。
唐有福也扯住寒銳的手臂,不讓他動手。「你不要打他。」撫著鼻子,她忍著鼻樑上的疼痛,看向湯紹偉道:「我不想再跟你交往,跟任何人無關。我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但我還能夠分辨得出來你對我好不好。除了剛開始追求我的那段時間你還不錯,之後你是怎麼對我的,你心裡清楚。還有,我外婆曾說過,一個男人會對女人動手,那以後一定還會再發生同樣的事,這樣的男人絕對不可以再相信。」
說到這裡,她紅著的雙眼滾落下一顆顆的淚水,哽咽了起來。
「你走吧,我不想越來越討厭你,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她心裡原本對他還存有的感情,在挨了他一巴掌和一拳後,全被他徹底打掉了。
「你……好,我走,你以後不要後悔!」湯紹偉滿眼陰沉的怒瞪著她,咬牙切齒的撂下狠話,掉頭離開。
他走後,寒銳立即掏出一條藍色格紋手帕遞給她。
唐有福遲疑了下才接過,擦著臉上不停落下的淚。她不想哭的,但也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一直流個不停,一定是鼻子太痛的緣故。
見她哭得淒慘,一時間似乎停不了,寒銳抬手拍拍她的背安慰她,「那樣的男人不值得你浪費眼淚。」
她吸著鼻子,嗚咽的說:「不是我想哭,是眼淚它自己一直掉……」
「……好吧,你就讓它掉,等掉完它就不掉了。」她哭得可憐兮兮,但也不知為何,看著她這副模樣,他竟然不是同情而是有點想笑?
大概是因為她看起來有些傻氣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