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整年的世界各地巡迴演出結束之後,御極就像泡沫在空氣中被蒸發一般消失不見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就連他的搭檔小提琴家柴耘亦同。
「真是的,連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都落到我頭上來了。」柴耘嘀嘀咕咕地抱著他的小提琴走出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自記者招待會上脫身。
「嗨,聽說你們這一趟的世界巡迴演出,在全球各地都造成相當大的轟動。」依舊是一身黑的幽冥叼著香煙開口說。齊肩的頭髮服貼光滑且烏黑亮麗,再加上他俊美的外表,散發出一股邪魅的氣質。
「恭喜。」火夕淺笑地祝賀。
「謝謝。」看到來人柴耘暫時先將之前的煩躁拋開,笑著問,「四少、冥,你們怎麼會有空來?!」
「來看你在記者招待會上的英姿啊!」幽冥擠眉弄眼地調侃道。
「怎麼?!你愛上我了啊!?」柴耘戲謔地回道。「很可惜,我只對女人感興趣……」
他話還未說完,幽冥已經漾著壞壞的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上他的唇。而且,在同個時間還被一名剛離開記者招待會的記者拍了照。
「你在搞什麼啊?!」柴耘氣急敗壞地把幽冥推了開去。他不敢置信的想,冥這小子居然毫無預警地吻了他,更過分的是冥竟然還把舌頭伸進他的嘴裡!
火夕對於幽冥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絲毫不以為意,俊美的臉上依然泛著笑,打算在一旁看好戲,沒有插手的意思。
「我是愛上你了啊!」幽冥眨了眨眼,他在心中暗笑,耘想佔他的便宜,沒那麼容易。
柴耘擦了擦嘴,「Shit!」
幽冥仍舊挑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親愛的,請注意你的用詞,免得壞了你那優雅的形象。」
「你!」他一陣氣結。
「我愛你呀!你不是已經猜出來了!?」幽冥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態度。
果真是禍從口出。「閉嘴。」他早該知道像冥這樣一個桀驁不馴的人,任何驚世駭俗的事都做得出來。
幽冥探手搭上柴耘的肩,「不要害羞嘛!愛情是光明正大的事,何必怕別人知道呢!」他愈說愈真像有那麼一回事了。
柴耘氣得渾身發抖,若非此刻他手上提著的是他最愛的小提琴,他會毫不猶豫地朝幽冥那掛著可惡的笑容的俊臉上砸過去。
一旁的火夕終於出聲了,「冥,你就別再戲弄耘了,我們走吧!」
幽冥聳了聳肩,聽從了火夕的話。其實他很難想像超八股的耘是如何生存在這個年代,他覺得耘簡直可以列為保育類的動物了。不過也因為耘的八股,他才會特愛以捉弄耘為樂!
「極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幽冥又燃起了一根煙,「他到底是上哪兒去了?」
雖然每隔一段時間極會切斷所有他與外界連繫的管道,不讓人找到他。不過,世界上沒有冬火保全集團調查不出來的事,只是為了個人隱私而不特意去找他而已。
每隔兩年,御極便會消失上三至五個月,這已經是冬火所有組員皆知的事了。
柴耘趕緊先行撇清,「我不知道,他什麼也沒有告訴我。」他已經被記者媒體問煩了。
幽冥好笑地投去一瞥,「這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幹麼還問?」柴耘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我相信四少有我們要的答案。」幽冥的視線飄到火夕臉上。
她停下腳步,側過臉道:「為什麼現在才想知道極的去向?」
幽冥揚起一抹笑,「無聊嘛!」
無聊!那是她預料中的回答,她不會期望由冥的口中說出什麼正經八百的話來,如果有一天他說了,那才真教人跌破眼鏡呢!「你該不會想去找他吧?」
柴耘則是一臉的怨歎,他想交到冥這種朋友還真是不幸,原來朋友之於他只是無聊時候的消遣。
幽冥彈了彈香煙,沒有否認火夕的話。
「極大概不會希望受到打擾。」她的回答與拒絕無異,然後在心中接了句,尤其是見到冥。
「四少,你這麼說可就不客觀了,說不定極會因為我專程去探望他而感動得痛哭流涕呢!」幽冥慢條斯理地提出反駁。
那肯定是天方夜譚。
「哈……」柴耘率先不給面子地爆出一陣大笑,「誰會因為你的專程造訪而感動得痛哭流涕啊?別說極不會,他要是沒轟走你,就該謝天謝地了。」
「親愛的,是不是非得要堵住你的嘴才能讓你安靜下來。」幽冥斜睨了他一眼。
柴耘躲瘟疫似地拉開自己和幽冥之間的距離,因為他如果再被冥吻一次,他肯定會吐……嘔……光是想想而已,他就隱隱覺得胃裡一陣翻攪。
幽冥滿意地收回目光。
「耘已經說出客觀的看法了。」火夕淺笑,依舊是風度翩翩。
「他的立場不夠客觀。」
火夕又道,「若極想讓人知道他去了哪兒,他就不會關掉通訊器,你認為呢?」
攤了攤手,幽冥不得不認同她的話,隨即又不死心地道:「至少,說說他去做些什麼?又為什麼去?」反正,閒來無事說說話解悶也不錯。
「那是他母親的故鄉。」
「哪兒?」幽冥接得自然。
火夕瞭然地一笑,「就是他去的地方,別想套出我的話。」
啊!被識破啦!他無辜地以一笑帶過,「他的母親不是已經過世了嗎?」
「沒錯,不過,他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在。」她據實回答。
「他是去探望他的弟弟了?!」幽冥挑眉。
火夕頷首,「嗯!」
「那他弟弟的生活環境如何?」他又問。
「不好。」她想了一下。算是不好吧!在那種人煙罕至、與世隔絕的地方,又完全與文明脫了節,她不認為那種生活環境有任何吸引人之處。
「極可以把他的弟弟接過來啊!」他認為這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嗎?
「那也得人家願意過來才行。」她認為有些事不是一時半刻就解釋得清楚的。
「有什麼問題嗎?」幽冥隨即又道:「那小子不肯和極同住?!」
火夕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不過,問題不僅僅如此而已。
「那直接把他綁過來不就得了。」幽冥彈了彈煙灰,理所當然地說。
綁?!火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文明一些的方法了嗎?」
幽冥想了一會,要文明一些的?OK,沒問題。「我去炸了那小子住的地方,讓他無處棲身,他自然就會搬來和極一起住了。」他的炸彈夠文明、夠科學了吧!
「不夠和平。」火夕又淡淡地說。
那他也愛莫能助,他的字典裡沒有「和平」兩個字。「真夠麻煩,那就別管他了,極幹麼盡把責任往身上攬,人家又不領他的情。」幽冥覺得那種不知好歹的傢伙根本就不需要理會。
「你口中的那小子是極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了。」柴耘指出。
「只要極願意,他可以娶個老婆生一大堆的兒子女兒,還怕沒有親人嗎?」幽冥嗤道。
「那是不一樣的。」柴耘懶得再多作解釋。
他們一行三人隨即坐上一輛黑色房車離去。
☆☆☆
中美洲危地馬拉中美洲的熱帶雨林其實是一個不適合人居住的地方,糾結的衫樹與紅木遍佈山野,而經常性的傾盆大雨更是將土壤沖刷成瘠土,然而,公元第四世紀在這裡生活的馬雅人,卻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發展出燦爛的文化,留下許多令人嘖嘖稱奇的文明遺跡。
所謂「馬雅」(MAYA),指的是猶加敦半島上的居民以及他們所使用的語言,而古馬雅的文化遺址範圍涵蓋了現今的墨西哥、瓜地馬拉、洪都拉斯等地,位於瓜地馬拉皮坦區內的「提卡」是馬雅文化遺跡當中規模第二大,卻是最壯觀的一個,西元一九五五年,當地政府在此成立了國家公園,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並且宣佈提卡為人類文化遺產保護區。
提卡國家公園為佔地五百七十六平方公里的區域範圍,區內一共有廟宇、宮殿、神壇等大小建築三千多座,其中的精華部分集中在中央大廣場四周。
中央大廣場是由兩座聳立對峙的金字塔神廟與四周的衛城環繞而成,一號金字塔也就是一般人所熟知的「大美洲虎神廟」,與一號金字塔隔著大廣場遙遙相望的是二號金字塔,稱為「面具神廟」。
索令京背著幾乎要將她壓扁的背袋,循著十分陡峭的中央階梯一路攀爬至塔頂的平台,而後卸下背袋遠眺整個大廣場,極目望去只見一片蓊蓊鬱郁的森林當中,散佈著一個個冒出叢林的金字塔尖頂,看起來非常壯觀,令她不由得心生崇敬。
但是,沒有人知道建造這些宏偉建築的馬雅人後來到哪裡去了,他們為什麼遺棄了這些文明結晶而離去?也沒有人知道。
站在塔頂的平台上,她彷彿也體驗到馬雅人當年建城的氣魄。
「小姐,小姐,」金字塔下面傳來一個操著生硬英文的嗓音。「就要下雨了,請快點下來吧!」
索令京拉大嗓門回道:「我馬上下去。」
語畢,她隨即自背袋中取出相機來拍了一些照片之後,才再背起背袋循著來時路小心翼翼地走下去,這一趟又花了近半小時的時間。
雖然此刻天空看起來和方才一樣的湛藍,不過,她相信魯凱的話,不久後就會變天。魯凱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也是她特地找來的響導。
「請把你的背袋給我。」魯凱有一頭捲曲的短髮和黝黑的皮膚。
「呃?!」索令京一怔。
「這樣我們才可以趕在下雨之前到達。」他不苟言笑地說。
「我可以自己來,謝謝你。」她會盡量加快速度的。
「下過雨之後,路會變得泥濘難行,如果你不想渾身髒兮兮地度過今晚,那麼你最好照我的話做。」他依然是面無表情。
「好吧!」今晚她打算在魯凱自己搭建的樹屋上過夜,所以不能洗澡是必然的,要是身上再沾染上泥巴,那邊真是難以忍受呢!於是她卸下背袋交給他。
魯凱接過沉重的背袋扛在肩上,抬頭看了看天際,「走吧!」
「嗯!」她沒有異議地快步跟上。
雖然肩上扛著沉重的背袋,魯凱行走的速度依然快捷,絲毫不受影響。
「魯凱,你為什麼知道快要下雨了?」她覺得很好奇,而且重點是她快跟不上他了。
魯凱聽她急促的換氣聲,於是放緩腳步,「我可以聞得出來,空氣中有水的味道。」
聞?!索令京聞言一愕,不知道該回答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相信……呃,他的鼻子。
「我們還有多久會到達你的樹屋?」這樣快步疾行令她感到腳酸。
「到了。」他指向不遠處的樹上。
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眼前所見的景象令她咋舌不已,在兩棵粗壯的大樹上赫然有一個完全以木材搭建而成的樹屋。
哇——太厲害了吧!「這是你自己搭建的?」她的眼中閃爍著崇拜的光芒,敬畏地看著他。
「嗯!」魯凱率先爬上樹屋,伸出手打算拉她一把,「上來吧!」
樹屋裡相當寬敞,有桌子、椅子和一張床鋪,角落還堆放了一些乾糧和一桶乾淨的水。
感覺上還挺舒適的。索令京環顧屋內作了評論,她想,在這裡待個一兩天還不成問題,也應該不會太難以適應。
「偶爾我也會來這裡過夜,一些民生必需品都一應俱全。」魯凱環視了四週一眼,問道,「你確定要在這裡過夜?」他實在很難相信眼前這一個弱女子竟會有勇氣在這個與世隔絕的熱帶雨林深處過夜。
索令京點點頭。
「好吧!」他開始為她說明屋內所有必需品的擺設位置,「那麼,我明天早上再過來接你。」說完,倏地樹屋外劈哩啪地下起斗大的雨。
真的、真的下起雨來!氣象台恐怕也沒他那麼厲害。索令京佩服地看著他說:「下雨了。」
他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嗯!」
「等雨停再走吧!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她當然知道他有帶雨具,但還是避一下雨比較好。
魯凱不置可否地在椅子上落坐。
「要不要喝杯水?」她問。不過,話一出口她便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兒可是他的地方耶!
「我來吧!」魯凱起身去倒了兩杯水,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謝謝。」她喝了一口。
魯凱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問:「你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裡不會害怕嗎?」
索令京搖了搖頭,「怕就不會來了。」
說得也是。他喝完杯中的水,「不過,你比一般人具備了更多的勇氣。」像她這樣隻身在叢林裡過夜,就連一般的男人恐怕都做不到呢!
「我想要改變自己。」她已經厭倦當一個沒有主見的乖寶寶。
外頭的雨仍然不停地落著。「改變自己?!」他總是弄不懂這些都市人在想些什麼。
「是啊!改變自己。」她這次可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成行的,此刻家裡大概亂成一團了吧!不過她不會後悔的。
「對了,晚上待在這裡,你千萬不要走得太遠,在這種人跡罕至的熱帶雨林深處是很容易會迷路的。」魯凱慎重地叮嚀她。
「我知道。」她想,她能走到哪裡去呢?
「要是迷失在叢林深處,恐怕就真的沒有人能救得了你了。」他可不是在危言聳聽。
「我保證你明天早上來的時候一定能夠看到一個完整無缺的我。」索令京知道他是在擔心她。老實說,隻身在叢林裡過夜已經是她的最大極限,要她在這兒亂走,她還怕會遇上毒蛇猛獸呢!
「嗯。」他總算安心了一些。
外頭的雨停了,魯凱站起身,「我該走了,你自己小心一些。」
「我會的。」她點頭,送他到樹屋門口,看著他迅速地離開,消失在樹林之中後才回到屋內。
天色漸漸地暗了,索令京在背袋中找出蠟燭點上,又自背袋中取出她隨身攜帶的日記簿攤開來放在桌上。她咬著筆纏清心中的思緒,好半晌才下筆開始寫——今天是我來到危地馬拉的第三天。
安提瓜市位於泛美公路上,距離危地馬拉市大約一個小時的車程,建於十六世紀中期,原為殖民時代的首府,卻在西元一七七三年毀於一次地震之中。
安提瓜市內多是舊式的西班牙建築,街道景觀很有殖民時代的古風,目前仍保有許多歷史性建築,果然不負它「美洲歷史都市」之名;市中心的阿瑪斯廣場原為鬥牛場與市集,現在則是小販雲集,廣場四周有殖民時代的總督府與大教堂,然而昔日的繁華景像已不復見。
市郊有一個「回憶」大教堂,是地震之後的遺跡,從傾頹的牆垛來看,不難想見當年這個教堂的宏偉,然而如此堅實的建築,終究也難逃地震的摧殘,可以想像當時地震的強度是何等強大,災情如何慘重,不禁令人咋舌,壘壘的石壁岩塊似正無聲地訴說著昔日的滄桑。
建築這些宏偉建築的馬雅人究竟到哪裡去了?有人說是因為政治動盪,遭到他族滅絕;有人說是因為疾疫流行造成人口大量死亡;另外還有一種說法,認為是因為地力枯竭,土地上已種不出東西,因此只好集體適居他處。
提卡的馬雅古文明遺跡保持得相當完整,規模之宏偉亦令人稱奇,相較之下更顯現出個人是多麼地渺小、微不足道了。
耳際聽見的是叢林裡的蟲鳴,沒有塵世間的喧囂,彷彿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忽明忽暗的燭火映照出我的形單影隻,雖然有些孤單,但是我很高興來了這一趟,從小到大我一直依照父母的要求、期望去升學、就業,而今連婚也……我不要!我不要!
我已經累了,只想做回自己,真真實實的自己,即使放棄一切也在所不惜。
索令京歎了一口氣放下筆,她感到肚子有些餓了,找出帶來的乾糧,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腦子仍陷在剛才的思緒中,讓父母失望其實是她最不想做的事,但是卻無法避免,她沒有辦法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要她和他斯守一輩子,她做不到。如果可以,她會拋棄既有的身份、一切,重新展開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倏地,外面傳來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聲,像是有人正朝這兒跑過來。
有人朝這兒跑來?!索令京心下一驚,怎麼可能!魯凱說過這兒人跡罕至,尤其又在入夜了之後,更不可能會有人在這裡走動,難道是野獸?
雖然有些害怕,不過,她仍是鼓起勇氣,輕輕地打開窗戶望出去,隱隱約約的她瞧見了一個手執長予、赤裸著上身的黝黑男子。
鬼呀!她在心中尖叫不已。
隨即又感到不對勁,她看見他在跑,而且是用雙腿……那麼他是人了!再看清楚他的穿著打扮,他是土著?
她捂著嘴,自窗戶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只見那個人沒頭沒腦地在這附近跑來跑去,口中不知在喃喃些什麼。
這麼晚了,他在幹麼?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仍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就怕引起他的注意。
倏地,她看見那個人高高舉起長矛,重重地往地上射去,而後是一連串像是歡呼的話語,她只是覺得像是歡呼,因為她根本聽不懂。
那個人興高彩烈地朝射去的方向跑了幾步,拔起插在地上的長矛審視了一番。
這時,索令京才看清楚他的長矛上掛著一條比她的手臂還粗的蛇。天呀!好粗的蛇!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不必看也知道她的雞皮疙瘩全都冒出來了。
原來他是來捉蛇的,她這才明瞭。
眼看他就要走遠了,索令京不假思索地拿起手電筒,吹熄蠟燭,溜下樹屋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