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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灘上的結婚蛋糕 第2章(2) 作者:唐浣紗
    樊東倫挾著滔天怒焰,搭電梯一路直達地下停車場,坐上自己的跑車後,怒潮還是在胸臆間翻騰。他狠狠地捶了下方向盤。「笨蛋!真是無可救藥的笨蛋!天氣這麼冷,她為什麼還要冒著寒風跑出去?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

    想起她冷到發白的小臉、冰冷的指尖,他的胸口突然一陣揪緊,他討厭這種心疼的感覺,更害怕早上起床時,找不到她的那種驚惶。

    他一直告訴自己黎芸箏沒有那麼重要,她只是一個非常非常普通的女人,不可能左右他的情緒。

    他自認是最冷血無情的,尤其在歷經母親發瘋後,整顆心就好像被冰霜重重包圍,變得無比冰冷,也無比堅固,絕對不會被任何人影響。

    不過,其實令他手足無措的並不是怒氣,而是黎芸箏宛如暖流般的笑容,她永不停止的關懷、她眼底的萬千柔情……儘管他極力抗拒,但那道暖流還是涓涓滴滴地滲入他的心房,令他難以招架……

    不!他不要任何人對他好,也不想被任何女人影響,越纏綿的感情只會讓他越害怕,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對任何人付出感情、付出真心,因為,他早就沒有心了。冰霜籠罩住他的臉龐,他煩躁地降下車窗,點起一根煙。跟黎芸箏在一起的這兩年,他當然感受得到她跟他以往的情婦截然不同——

    她從來沒有要求他為她購買任何珠寶服飾,女人趨之若騖的名牌包包她也毫不動心,辦給她的專屬附卡她幾乎沒有刷過,就算有刷卡,買的也一定是他的衣服、他的鞋子。

    他感受得出她的萬縷情絲,她望著他的眼神總是那麼的溫柔而眷戀,彷彿在凝視此生最重要的珍寶般,儘管他一直不願面對,但樊東倫很清楚她是愛他的。

    但是,愛情?多可笑的兩個字,他要如何相信愛情?嘴裡緩緩地吐出煙霧,他想起發生在自己母親身上的悲劇——他的父親樊澤銘是來自新加坡的望族,來台灣設立分公司時,看上公司裡的小職員——美麗清純,剛從高職畢業的方盈萱,也就是他的媽媽。

    方盈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明眸皓齒、膚白如雪、巧笑倩兮,當時一進入公司就造成轟動。那時因為方盈萱擔任公司的櫃檯人員,常有機會接觸到來洽公的富商,因此除了樊澤銘外,還有很多富家子弟都對她發動熱烈的追求攻勢,不過,個性單純的方盈萱卻只鍾情於帥氣逼人的樊澤銘。

    兩個人如火如荼地熱戀半年後,樊澤銘決定要娶她進門,但當他把方盈萱帶回新加坡老家時,家人卻非常激烈地反對兩人的婚事。

    樊家可是新加坡華人圈的望族,家大業大,在新加坡、馬來西亞、台灣、香港都擁有其事業體系,他們要求的兒媳婦當然要門當戶對,怎麼可能接受一個學歷不高,家裡還住在台灣偏遠山區的窮女孩?

    樊氏夫婦強烈地要求兒子立刻和方盈萱分手,但從小到大一帆風順,從來沒有吃過苦、受過挫折的樊澤銘卻鐵了心,非方盈萱不娶,家人反對的聲浪越大,他越覺得這樣的愛情更加刺激,甚至揚言倘若父母親再反對,他會帶著方盈萱跑到沒人知道的國家結婚,一輩子都不回樊家。樊澤銘可是家裡的獨生子,祖父母從小就把他視為心頭肉,一聽到他要離家出走的宣言,祖父母很快就投降了,深怕會失去唯一的孫子。因此,老人家馬上作主讓小兩口結了婚,他的父母就算再不情願,也只好讓方盈萱進門。

    方盈萱總算是嫁入樊家了,但這卻是悲慘命運的開始。

    出身清貧的她不但學歷不高,娘家也沒錢,成天飽受婆家親戚的冷嘲熱諷,甚至連僕人都看不起這位少奶奶,一點也不尊重她。

    更糟糕的是,進入平凡的婚姻生活之後,樊澤銘對方盈萱也慢慢失去最初的瘋狂迷戀,當初父母親越反對,他就越覺得刺激,堅持要扞衛屬於自己的愛情,覺得就這樣乖乖屈服的話,有失男人的尊嚴說穿了,他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壓根兒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愛方盈萱?有沒有愛到想與她終身廝守的地步?

    於是,他開始趁著因公出國時大搞外遇,而且一點罪惡感也沒有,甚至還在妻子懷孕的時候,毫無顧忌地包養情婦,完全不顧慮她的感受。相較於樊澤銘的多情,方盈萱卻是在看到樊澤銘的第一眼,就深深地愛上這個男人,一心只向著他,因此,丈夫的外遇對她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

    在樊家,沒有人看得起她,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丈夫的愛,但丈夫的心卻一再出軌,甚至還在她懷孕期間長期留宿在情婦家,對她不聞不問,簡直是直接宣佈她出局。

    這樣痛苦的日子持續了好久,待她生下兩個兒子後,丈夫還是常常不回家,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反正長輩早就把整個集團都交給身為獨生子的他了,大權在握的他有恃無恐。

    終於,方盈萱忍到極限了!

    她發瘋似地闖到每一個情婦家找老公,失去理智地跟那些女人饅罵、扭打成一團,甚至不顧尊嚴地對丈夫下跪,只求丈夫回家,可是情況依舊沒有改變。

    眼看軟硬兼施都無法挽回丈夫的心,方盈萱慌了,開始採取更激烈的手段,她割腕、吞安眠藥,甚至還試圖投湖自盡,倘若不是及時被人救起,她早就香消玉損了。面對方盈萱種種瘋狂的行徑,樊澤銘越來越厭惡她,覺得這女人好煩、好惹人厭,真希望她能從自己眼前消失,所以他更不常回家了,玩得也比以前更凶。

    方盈萱被丈夫逼得快崩潰了,她抱著兒子樊東倫闖入樊澤銘的辦公室大吵大鬧,還爬到頂樓揚言如果丈夫還不跟外面的女人斷絕關係,她就要抱著兒子從二十七樓跳下去,玉石俱焚!

    眼看妻子就要做出喪失理智的事情,樊澤銘於是請來心理醫生和專業的談判專家來安撫方盈萱暴躁焦慮的情緒,大伙在頂樓周旋了好幾個小時,方盈萱有一度還高舉起只有四歲的兒子大哭大鬧,對著丈夫大喊:「你不讓我活,我就帶著兒子一起死,讓你痛苦一輩子!」

    已經四歲的樊東倫並非完全不懂事,他隱約瞭解發生在父母親之間的事,被高高舉起時,他嚇得大哭,只可惜已經抓狂的方盈萱根本聽不到兒子稚嫩的哭喊聲,僅是忿忿地望著丈夫。最後,心理專家很有技巧地安撫了方盈萱激動的情緒,也慢慢解開她的心防,趁她體力不支時,一舉攻上前搶下四歲的孩子,也抓住想跳樓的她。

    經過這個恐怖事件後,澤銘命令下屬直接把方盈萱送進精神病院,但深怕別人說他無情,所以在法律上他沒有訴請離婚,方盈萱還是他的合法妻子,只是這一輩子都得留在精神病院了。

    這下樊澤銘的日子過得更是逍遙自在了,換情婦比換襯衫還快,且因為自己沒有和方盈萱離婚,所以他的眾多情婦也沒有辦法對他逼婚,他這一輩子都可以到處風流,正合他意。

    想到這裡,樊東倫又吐出一口煙,重重煙霧籠罩了他陰沈的臉龐,雖然他當時只有四歲,但嚴重的驚嚇還是讓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些驚心動魄的畫面。

    稍長一些後,他從一個很疼愛他的長輩口中得知了很多真相,也拼湊出當年父母親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突然想起上次回新加坡,到精神病院探望母親時,她的狀況更糟了——不但完全認不出他這個親生兒子,甚至還把他當成樊澤銘,淚流滿面地痛哭說她好愛他、全世界只有她是真心愛他、拜託他不要再外遇了、不要再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

    當場,樊東倫心痛到無法言語,母親卻突然下跪對著他磕頭,猛喊道:「我給你跪下了,求求你看我一眼,求求你跟外面那些狐狸精斷絕關係吧!澤銘、澤銘,你是愛我的對吧?你難道忘了我們談戀愛的時候,你有多麼喜歡我嗎?我們許下了好多好多誓言,你說就算被逐出家門也會好好愛我一輩子、疼我一輩子的,澤銘,你都忘了嗎?」

    樊東倫心疼不已,硬是把母親拉起來,但母親此時卻又變成一個小女孩,天真地開始唱起山歌,把東倫當成自己媽媽撒嬌,嚷嚷說她要吃媽媽親手煮的小米粥……每回去探望母親,樊東倫都越來越痛恨那個無情無義的父親!他真的不明白,當初為了愛情不惜放棄一切要離家出走的男人,為何會變得這麼薄情寡義?不但在妻子懷孕時外遇,還親手把她送入精神病院,而且,這些年來從來沒有去探視過她,連一次都沒有!

    因此,樊東倫完全不相信愛情。

    愛情是什麼?當初轟轟烈烈的愛情居然可以在結婚不到五年就完全變調,變得荒腔走板、不堪入目,母親癡心癡情付出一切的下場又是什麼?在精神病院裡獨自過完餘生?

    所以,他不僅不相信愛情,還鄙視愛情,他不允許自己對任何人付出真心,因為付出越多只會換來更大的心碎,而且他也不接受任何人付出的感情,他不要被感情牽絆,畢竟母親淒慘的模樣清清楚楚地告訴他!越癡情,下場越悲涼,而且一旦有了感情,就是一輩子牽掛。

    因此,他冷漠無情,他不去愛,也不想被愛。他會接受祖父母的安排,在一年後迎娶呂琳琳。他很清楚身為集團接班人的他一定會被長輩要求結婚,既然這樣的話,就娶個長輩喜歡的人選吧!這樣至少老人家不會再一直對他叨念,他也可以落得耳根清淨。

    至於呂琳琳,他會給她對元配的尊重,就算要在外面繼續養情婦也會低調些,不會太離譜。

    那麼,芸箏呢?

    他拿煙的手一頓,肅殺的眼神緩緩染上柔軟的情絛,她的出現對他而言是人生裡的一個意外。

    他知道自己的心逐漸失控,面對她,他總是無法做到一貫的薄情,一直以來,他擁有過很多女人,面對任何一個女人,他都可以在結束關係後付出分手費,瀟灑分手,毫不拖泥帶水,可面對她時,他卻無法像以前那般果決冷靜……

    他不知道這股纏繞心頭的牽掛是什麼?也不願去細想為何每當他快樂時,第一個總是想跟她分享;煩躁時,只消把她摟入懷中,感受她的清雅氣息,他暴躁的心就會慢慢平靜下來,他更不願去承認有一株小小的情苗在他的心房逐漸茁壯……而且她剛剛手好冰,一大早就跑出去吹冷風,該不會感冒了吧?或許他應該上樓看看她,送她去看醫生,逼她吃個藥,再者,他剛剛對她說出那些無情的話時,她臉上的表情好悲傷……

    夠了!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反正女人都一個樣,過幾天再哄哄她就沒事了,沒有女人可以讓他浪費這麼多心思、這麼魂不守舍,他討厭自己這麼拖泥帶水。

    樊東倫強迫自己把她那張慘白絕望的小臉逐出腦海,按熄煙蒂,發動引擎後駕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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