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情深不悔,暗戀成真,失而復得 >> 賒愛小女人作者:千尋 | 收藏本站
賒愛小女人 第8章(1) 作者:千尋
    下飛機,亦驊領了行李,走出機場坐進計程車,他把亮亮當初寫給他的信夾進堇韻送給他的書本裡。

    《Raininggirl》,在咖啡廳裡花兩個小時把書看完後,他毫不懷疑這本書是亮亮寫的。

    他打電話給出版社,但對方不願透露她的住址,他們說那是作者的隱私。於是他乾脆自己上網查,查網友的批評與看法,才曉得她已經出過十幾本書。

    其中有位網友說,照片裡小女孩背後像童話小屋般的房子,是她的舊家,是她父親一塊塊木頭、一支支釘子親手蓋起來的。

    他不清楚網友說的是實話,還是另一個網路笑話?卻還是買了一張機票飛到美國,飛到網友口裡的安格斯小鎮。

    他的心情忐忑,無數疑問在胸口翻騰。

    網路上說,照片裡的小女孩是作者的女兒,所以……亮亮結婚了?或者,孩子根本是他的?

    如果他真是小女孩的父親,亮亮又是怎麼獨力生下孩子、獨立扶養的?

    亮亮恨他嗎?恨他拋下她,任她一個人流浪?他那句「無所謂」在她心口刻下的刀痕,痊癒了嗎?

    如果她已經結婚,她身邊的那個人是不是好男人?願不願意包容她的任性和大小姐脾氣?

    亦驊緩緩吐了一大口氣,他沒有把握亮亮樂意見到自己。

    「先生,你看,是不是那一棟?」計程車司機指著窗外問。

    他們已經來來回回在鎮上繞過好幾圈了,在許多引路人的指引下,終於找到照片中的童話小屋。

    藍色的屋頂,白色的牆壁,不算大的木屋外有一架綠色鞦韆。院子相當大,幾塊花圃裡種植著各色鮮花。院子外的木頭圍牆上爬滿綠色籐蔓,金黃色的花朵被風吹得飛揚搖擺。左邊的籬笆旁有兩三棵不知名的大樹,樹下圈出一方濃蔭。

    綠樹下,有一組木桌椅,一個白色的纖細身影坐在桌前,正專心地敲打電腦,兩個小女孩在離她不遠處玩辦家家酒,其中一個就是照片裡的小女孩。小女孩黑色的頭髮在腦後扎個簡單的馬尾,也是穿了一身白;另一個則是白皮膚的美國女孩,她卷卷的金髮扎兩個小髮辮。

    女孩們的身邊擺了幾片葉子、幾朵花、幾個小泥丸,還有一些玩具塑膠鍋碗瓢盆,兩個人玩得很開心。

    「謝謝你,是這裡沒錯。」他認出了照片裡的小女孩,也認出樹下的背影。

    他給了司機豐厚的小費,從後車廂取出行李,再看一眼書本封面——《Raininggirl》。

    他真的很大膽,只靠網友的幾句話便找來這個地方,但幸運之神終於願意眷顧他。

    六年了……兩千多個日子,他原以為今生和她再沒有見面的機會。

    他靜靜走到她身後,離她相當近了,近得能看見她電腦螢幕上的畫面。她打字速度相當快,一串串字母在她指尖下流洩。

    曾經,她嫌棄自己的英文能力不及格,誰能想得到,有天她竟能用英文寫小說了?時間改變一個人的力量何其強大!

    突然,黑髮女孩丟了鍋子怒氣沖沖地跑到母親身邊,用嬌嫩的聲音抗議,「媽咪,葛莉絲好討厭,我不要跟她玩了。」

    亮亮把資料存檔,彎下腰、將女兒抱在膝上問:「她怎麼討厭呢?」

    「她不要讓我當媽媽,她說她要當媽媽。」

    「那就輪流啊,你當一次媽媽、她當一次媽媽,每個人都可以當到啦。」

    「我不要!這是我家,玩具是我的、花是我的,我就是要當媽媽!」小女孩噘著嘴反對。

    「乖慈慈,不可以任性哦,任性很不好耶。」

    「為什麼?」

    她把臉貼在女兒頰邊,輕聲道:「因為任性會讓喜歡你的人變得不喜歡你,任性會讓你把喜歡的人推離開自己。」

    「可是我再任性一下下,葛莉絲就會讓我了。」

    她微笑著抬頭,眼神跳望遠方,那裡……是台灣的方向。「聽起來,慈慈好像認為耍任性很不錯?」

    「對啊。」小女孩答得理所當然。

    「小時候,媽咪也曾經像慈慈這樣想,可是後來慢慢長大,媽咪才曉得自己弄錯了。」

    「哪裡弄錯?」

    「媽咪以為鬧脾氣大家就會讓我,耍耍任性,大家就會擔心我、照顧我、包容我,可是很多次之後,慢慢的,他們就不耐煩了,包容轉為厭惡,妥協變成無可奈何。漸漸地,媽咪失去了他們的愛、失去他們的喜歡,那時媽咪才曉得,原來哦,任性真的是壞事情。」

    「媽咪,「他們」是誰?」

    「是親人、是家人,是……媽媽很喜歡的人。」

    「他們討厭你了嗎?跟他們說「對不起」可不可以啊?」

    「等慈慈長大,就會知道很多事不是做錯了再說聲「對不起」,人家就會原諒你的。」

    「那要怎麼辦?」

    「做錯事之前先喊Stop,考慮清楚後,再決定要不要繼續做。慈慈,你不喜歡葛莉絲嗎?」

    「喜歡啊。」

    「你不想要她常來家裡陪你玩嗎?」

    「想啊。」

    「那你就要學會替她著想,不發脾氣、不耍任性。你讓她當幾次媽媽,她覺得很快樂,下次才會願意來陪你玩。」

    「不然,葛莉絲就會像「他們」討厭媽咪那樣,也討厭我嗎?」

    她歎息點頭。「對,玩遊戲要你開心、她快樂,每個人都覺得很好玩才行,懂嗎?」

    「知道了,我和她輪流當媽媽。」

    「乖慈慈,去玩吧,晚上我們吃——」

    「泡芙!」

    女兒笑開,把女兒的散發塞到耳後說:「不可以,泡芙是點心不能當晚餐。」

    「知道了。」小女孩跳下母親的膝蓋,跑回去找她的小玩伴了。

    亮亮打開電腦,想繼續未完成的文章時,一聲低抑的醇厚嗓音自背後傳來。

    「你弄錯了,我們並不討厭你的任性。」

    她被定住了,右手扶在電腦上,身形僵硬得回不了頭。

    是他嗎?還是純粹幻想?她不知道……

    蹙起的雙眉,畫出一道淡淡哀傷。

    亦驊把行李留在外頭,長腿跨過籬笆,走到她面前。

    她的視線停在他腰間,不敢往上移,她害怕證實自己的幻想只是幻想。

    手像觸電似地發麻,她一動也不能動,整顆心鼓噪著、擰扭著,攪動酸液四處逆流,她的氣管被堵住了。

    「為什麼不敢看我?」亦驊所有的疑慮,在見到她、聽見她對小女孩所說的話之後,已全部消聲匿跡。她仍然在乎他,在乎那個曾經寵愛她的二哥。

    她依言困難地抬起頭,在目光與他對上的那個分秒,淚水蓄滿眼眶。

    他勾起她的下巴,定定注視著她。「久違了,我的亮亮。」

    二十五歲的沐亮雲,依舊明艷美麗,稚嫩的美被知性美取代,眼睛清澈明亮,渾身上下散發出成熟的女人香。

    她癡傻地望住他,儘管歲月在他臉龐添入幾許風霜,但掩不住的溫柔仍然凝在眼角眉梢。

    二哥更溫文儒雅了,這樣的男人走到哪都會引起女人動心,但……除了姐姐,他哪需要別人的心?

    她又垂下了眉睫。不懂他怎麼會來?來做什麼?他從哪裡知道她住在這裡?是誰給他的消息?是他與姐姐幸福了,便記掛起妹妹是否平安?還是景麗出現問題,需要她出面承擔?是不是林道民再度成為他們的威脅……

    她一口氣想出許多他出現的理由,各式各樣都有,就是沒有一個「他想我,他愛我」的理由。

    「如果你肯,我樂意再次包容你的任性。」他再次開口道。

    亮亮秀眉微蹙。二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包容?為什麼?他要她再回去當他的小妹妹,讓他再次照顧她,像小時候一樣嗎?

    難道她在信上沒說清楚?她一定忘了告訴他,她已經長大可以負責自己的生活了。

    事實上,她的確做得相當好,這六年她沒有白過,嬌嬌女經過千錘百鏈,也懂得了社會艱辛,她學會看人臉色、學會妥協、學會把自己擺在最末位,她學會和週遭的人和平相處、學會傾聽別人的聲音。

    她沭亮雲已經不是當年的小討厭,鄰居喜歡她、出版社喜歡她、朋友喜歡她、讀者喜歡她,她再也不是人際關係壞到令人髮指的傢伙。

    她自己可以過得很好,不再需要哥哥照顧了。

    「看你的表情,似乎不太歡迎我?」亦驊維持著他一貫的斯文笑顏,溫柔得幾乎能掐出水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思緒沉澱了好一陣子後,她緩緩開口。

    他把手上的書揚了揚。

    看見那本書,她知道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了。「看來我該打電話和出版社討論一下作者的隱私問題了。」

    「不要誣賴出版社,是網友留言,說這棟童話小屋是她父親的傑作。」

    亮亮愣了下,隨即輕輕點頭。那則留言她看過,可她沒想過有人會憑一則留言就找來。「你怎能確定……」

    「我不能確定,只是碰運氣。幸好,我的運氣不差。」

    又沉默了半晌,她終於問出最想問的一句話,「你來做什麼?」

    「我欠你一個解釋。」說完這句話,他卻沒有給她任何解釋,反而是一轉身,走到兩個辦家家酒的小女孩身旁。

    她沒問清楚他欠自己什麼解釋,就把人迎進家門,這種行為實在有欠思量,她知道。

    她也沒給他倒茶水,自己就直接進入廚房煮晚餐,好像他本來就是這個家的成員,這種行為更糟。

    慈慈問他:「你是誰?」

    亦驊僅僅憑恃著堇瀚那句「總覺得書本裡的女孩,有一雙二哥的眼睛。」就直覺回答,「我是你爸爸,你不記得我了嗎?」

    亮亮發現自己聽到這段對話時,非但沒有生氣地拿起菜刀追殺出來,嘴角還勾起一抹笑意,不禁對自己的表現感到徹底失望。

    她怎能讓他輕易地走入她家?怎能一聲不吭,再度讓他進入她的生活?他們早早就分道揚鑣了呀。

    但在她想要阻止他的理所當然時,他已先一步問慈慈,「要不要先洗手?」

    慈慈說:「不行,媽咪說,玩過泥巴要先洗澡。」

    他問:「要不要爸爸幫忙?」

    「我會自己洗,媽咪說不可以依賴別人。」

    「可是你還小,偶爾依賴一下沒關係。」

    她懂事地搖頭。「媽咪說。我是姐姐了,要學會獨立,將來才不會吃苦。」

    慈慈說出的許多句子裡都有「媽咪說」,可見亮亮一定經常和女兒對話,並且相當在意女兒的性格養成。他猜,她不想自己養出第二個任性亮亮。

    一股心疼湧上亦驊心頭,他想起熱愛淋雨的亮亮,想起總是把下巴抬得高高的亮亮,想起用自己的方式關心兄姐,卻被嚴重誤解的亮亮。

    其實,認真想想,她並不任性。

    那本書替她解釋了若干答案與心情,於是他明白了,亮亮不是熱愛雨季,而是雨水能夠掩蓋她的哀戚;亮亮不是為了證明自己比堇韻能幹,才找林道民麻煩,而是為了替堇韻出口怨氣;亮亮不是痛恨堇韻插在他們中間,而是無法排解自己的矛盾……他誤會了她這麼多,怎麼不欠她一個解釋?

    他走進廚房,看她熟練地拿著鍋鏟做菜,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亮亮啊,竟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悄變成一個小婦人,用著他們不曉得的方式生活著了。

    「我對堇韻的認定,早在她嫁給Norman的時候就結束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亮亮停下手邊的工作。二哥千里迢迢而來,就是要對她解釋這個嗎?

    何必呢?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他愛不愛姐姐,而是她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女人啊。

    這幾年,她想通了,想通自己對姐姐的敵視不但幼稚,而且可笑。

    「嗯……那也不關我的事了。」她低下頭,繼續攪動鍋子裡的食物。她沒有經驗,不知該怎麼對待自己多年不見的前男人——有趣吧?她連「前男友」三個字都不敢用,因為那是名不副實的字眼……

    但確定的是,不管心底有再多埋怨,她都無法對他視而不見,因為這個男人,就算過去了六年,他的身影也從未有一天……離開她心間……

    亦驊不管她的反應,繼續地往下說:「我反對愛情、痛恨愛情,我討厭愛情存在。」

    什麼意思?亮亮皺起眉,不理解世界上怎麼有人會仇視這樣甜蜜的事情。

    「我的親生父母因熱戀結婚,婚姻卻只維持了短暫幾年就演變成暴力家庭,因此,我認為成功的婚姻要件不是愛情,而是適合的人。」

    堇韻和我同時來到沐家,雖然媽媽疼愛我們,但有許多時候、許多心情,我們仍然只能對同齡的朋友講。我們走得很近,都有個酗酒父親的出身背景,堇韻是個好聽眾,她不厭其煩地聽我一遍遍講述著過去,而我說越多,心中的怨恨就越減輕,因為她,我不再憤世嫉俗,所以我喜歡堇韻,認定她是最適合我的女人。」

    這件事不必二哥搭十六個鐘頭飛機特地來解釋,大哥已經在她離去的前一晚,對她說分明了,二哥對姐姐的認定,的確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

    「第一次受挫,是在上大學之後我送堇韻情人節禮物,她卻要我把禮物送給別人,她說我只是二哥。」

    提這些做什麼呢?二哥是想解釋自己有多死忠嗎?當時她人在場,該知道的、該懂的,她全部曉得。

    亮亮關上爐火,轉身歎了口氣。

    她應該對二哥凶一點的,應該把他趕出去,應該不准他和慈慈說話……應該做的事那麼多,她卻偏偏做了最不應該的事——讓他再次靠近自己,傷了自己的心。

    她會這樣,是不是因為……潛意識裡,她還在等他?

    她苦笑著說:「我記得,為了不讓你看見那盒巧克力就傷心,我問都沒問,打開巧克力就想把它們吃光,毀屍滅跡。可你生氣了,無可奈何地對我說:「這個家裡,不是所有東兩都是你的。」」

    當時她太小,所以並不明白,可如果她聰明一點、成熟一點,就會懂得自動延伸他話裡的涵義——不是所有東西都是你的,不是所有的人你都可以喜歡,不是所有的感情你都可以掠奪,不是所有人,你都可以掌控在手中……

    倘若她早一點懂,也許後來就不會這麼慘了。

    亦驊望著她。原來他又誤會她一次?她並非熱愛巧克力,而是不願見他傷心。

    她關心人的方式,他怎麼老是看不清楚?

    他緩緩吐口氣,走到窗邊。「我很固執,認為堇韻只是一時被別的男孩迷感,等她長大會明白,我才是最適合她的男人,直到Norman出現。」

    「他不是個好男人,但我不能否認,唯有他才有本事讓堇韻露出幸福笑顏。參加婚禮的邪天,我才恍然大悟那就是愛情的魅力,即使我有多麼痛恨愛情。所以,在婚禮的當下,我已經瞭解自己不是最適合堇韻的男人,而堇韻也不是最適合我的女人。」

    「後來堇韻離開Norman、回到台灣,許多時候她說起肚裡的兒子,仍然希望孩子的眼睛像他、眉毛像他、才華像他……我不想同意,但我在堇韻身上見證到愛情對於一個人的影響。」

    「直到現在,堇韻仍然想著李奧納多?」亮亮蹙眉問。

    「對,Norman的愛情不在堇韻身上,但堇韻的愛情仍牽繫著他。」

    怎麼可以這樣?姐姐自己說的呀,她說,二哥是好男人,她早晚會愛上他、會回贈他對她的感情,讓他一輩子幸福……她怎能說話不算話?

    心中的不平油然而生……她頓了下。但這又關她什麼事?

    可明知不關她的事,她還是直覺問了,「那你怎麼辦?」

    他笑了,大掌握住她的肩膀。「你沒聽懂嗎?我對堇韻的認定,早在那場婚禮中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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