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莫臣有禮的詢問,「吃些什麼?」
「給我一杯卡布其諾。」梅英若朝服務人員說著。
「只喝咖啡?你已經夠瘦的了,不需要節食。裡歐,給我們兩份腓力牛排七分熟,黑胡椒醬。副餐單點芬蘭果汁和一杯曼特寧。OK!」
梅英若不看可否,盡可能不與他發生言語衝突。
今夜她穿了一襲水藍色的雪紡紗洋裝,薄施胭脂,淡掃峨眉,整個人秀秀麗麗、膚賽白雪,乍看之下有種清艷。瞿莫臣失神的端看著,不自覺的癡了,那樣纖柔靈巧的人,只需一眼,即有一股愉悅的電流貫穿全身,沁人心脾。
「怎麼了?你看我的樣子……我有什麼地方不妥嗎?」
「不,你沒什麼不妥,是我情不自禁。」
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別再說這樣的話,今天我們最不需要的就是會錯意。」
「若若,你變冷酷了,不過言語的鋒銳,勝過沉默不語,有一陣子,我還以為你愛上了沉默……」
「愛上了沉默?」
「嗯!去年你不知為何,開始隱藏自己的情緒,對許多事都置之不理,尤其是與我有關的事,我一直猜測你怎麼了?我想盡辦法想讓你快樂,但得不到回應。就算製造緋聞,你呢?一點嫉妒生氣的情緒都沒有,別人的太太早就興師問罪了,你卻當作沒事人一般,我一直懷疑,你,到底真的愛過我嗎?」
不待她的答案,瞿莫臣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這讓我痛苦的認為你根本不在乎,你嫁給我不過是在報恩罷了。這十五年以來,我看著你由一個小女孩蛻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我知道你嫁給我很委屈,因為我沒讓你認識其他人,沒有給你機會比較,我霸道的限制你不可和異性走得太近,也許我太自以為是了,我錯了。」
梅英若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這樣驕傲的人,居然會認錯。
這時,服務生送來肥嫩多汁的牛排,可惜兩人皆無胃口。
也許是他的這番話,挑起了她的情緒。
「不要說認錯的話,這十五年以來,你為我做得不夠多嗎?我不是個沒心沒肺的人,還有,我不是一個嬌美熱情的女人,我不像尹薔渾身像一朵鮮紅的野玫瑰。我選擇離開,只是因為希望你活得寬廣,不要拖著我綁手綁腳的,格局、永遠打不開,你配得上更出色的女人。」
「尹薔不過是唐脂俗粉,我和她真的沒什麼,我愛的人一直是你,你也知道商場上的一些應酬文化,你不喜歡應付,所以尹薔的出現,一來替我解決了這方面的難題,二來我也是利用她來引起你的反應,認識這麼多年,你還不懂我的心思?」
梅英若慢慢的歎了一口長氣,她心裡明白,莫臣總有辦法動搖她的決心。她必須徹底讓他死心才行。
她輕輕的說道:「愛上你,是過去的事,現在我是心如止水。先別動怒,讓我說完,莫臣,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和你今世緣份已盡,請你高抬貴手好不好?」
瞿莫臣聽得心顫了數下,高抬貴手!他根本難以辦到,而她卻要求他高抬貴手。
「既然說愛我,又為什麼要我高抬貴手!難不成你準備和藍京介雙宿雙飛!」他恨恨的看著她。
「為什麼又扯上他?」
「你能否認藍京介愛你的事實嗎?」
「這根本是出於你的想像,出去吃過幾頓飯,又能代表什麼呢?除非你認為吃飯就能互生情懷。」
「是我自己在想像嗎?不巧我正好找他談過,他親口向我承認非你不娶。」
「唉!別再說了,對婚姻我這輩子是不會,也沒有資格再試了。」
她是不敢試了,也怕極了。因為……
「好,既然你不準備再嫁給別人;而我呢,除了你,誰也別想做瞿太太,回家來,咱們重新開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會成功的,相信我,好嗎?」
瞿莫臣低聲請求著。
梅英若心裡很矛盾,他的提議字字句句充滿了誠心與希望,她的心已被他所說服,但她就是不能,她不想害他,不想看著另一個悲劇發生。
「我們真的不合適,我……高攀不上你。」
這是一個未曾被提過的新問題,也是梅英若心中吶喊了很久的內心話,只是一語雙關。
「胡說,我們的出身相同,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你怎會有這可怕的念頭呢!什麼高攀不高攀,太可笑了。而且一個人高尚與否,不是以財富論斷的。」
是嗎?
她知道她應該更有自信些,像他這樣的男人,擁有許許多多的優越之處,外貌堂堂,又是屬於俊美型的美男子,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迷人的英朗氣質,有智慧。
在人生的轉折處,上蒼曾經賜給她十五年,現在命運之神又把他給了她,她有福消受嗎!真的可以重新來過嗎!她的恐懼如影隨形,是永遠不會消散的,這一輩子她是注定配不過他了。
「好了,別說那麼多,牛排都冷了,我請廚師熱一熱。」
「不要麻煩了,能吃。」說完梅英若努力的把食物送進嘴裡。
就這樣,兩人各懷心事的用餐。
「在怡康跟趙經理做事,習不習慣?」
她臉上閃過幾秒的疑惑與不滿意。
「別太敏感,你到怡康全憑你自己的實力,我連招呼都沒打過,我只是在你正式上班之後,請人稍微查了一下。別愁眉苦臉的,怡康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們兩人的關係,除非時機成熟,我不會令你為難的。」
瞿莫臣深諳梅英若的性情,知道她一向是討厭利用特權謀取便利的。
「謝謝你的體貼,工作讓我有了新生命。」說著她隨後由皮包裡拿了整齊的一疊鈔票給他。「這是十萬元,先給你這些,分期付款我求學問知時,你曾花在我身上的費用,我想還清它。」
她總是有辦法激怒他!
「你不欠我任何東西,尤其是新台幣。立刻拿回去,否則我把它丟到馬路上隨人撿。」
梅英若見他脾氣又上來了,急著說:「別發脾氣,聽我解釋,如果你真想重新來過,請你收下這筆錢,讓我們平等的開始。」
她的用意只是想讓他能收下錢,所以她用了「重新來過」這字眼,也算一種緩衝之計。
見他欲言反對,她又立即接口,「讓我說完,瞿太太這個頭銜對我而言是個沉重的負擔,因為你花在我身上的一切,使我無法對你要求婚姻的忠貞,無法對很多事情在乎,不論我真的有多麼的在乎……」這個原因有一半是真心的。
說著淚水不自禁的滑落她的臉頰,再也無法強忍,她也不想忍,壓抑了這麼久,也該是宣洩之時,雖然地點不是很恰當。
霍莫臣見了慌了心緒,自從她那次夜不歸營,兩人第一次親熱之後,他就再也沒見她掉過一次眼淚。
「我想回去了,錢要不要收下,隨便你,丟到垃圾桶也好,丟到街上也罷,總之我是不會拿回來的。」
平靜的呼了一口氣,她站起來就要走出去。
「我送你回去,錢我先收下,你剛說過若我收下錢,你就同意我的提議重新開始。而送你回去,我想是最好的開始。」
「別這麼急好嗎?我最多只能做到吃頓飯,不要給我太大的壓力,我怕我會無法調整心情。」
她是怕自己又陷入痛苦的深淵。
「送你回去有那麼可怕嗎?就算只是朋友關係,我也不會讓一個女孩子一人獨自回家的,何況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為了這兩個好有壓力的字,她的胃冷了起來。
「你一個人住在外面,我真是不放心,天天提心吊膽的,生怕你不懂得照顧自己,回咱們家裡吧,讓我可以看到你,而你仍然可以繼續為怡康工作。」
梅英若搖搖頭,認真的說:「不,我想暫時保持原樣,對我們都比較好,我現在能夠獨立自主做我自己,真的,順其自然好嗎?」
他倆注定糾纏一輩子。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強逼你,你的要求,我暫時可以配合,但不論何種情況,我都不會同意離婚的,或許時間可以為我們找出合適的相處之道。」
瞿莫臣知道惟有以退為進才能為彼此的將來鋪出一條坦途,所以他也不想在這節骨眼上過於進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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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銘夏一下班就直奔梅英若的住處,誰叫好奇心可以殺死一隻貓。
「咦……瞿老大真是轉性了,居然學會了用柔性訴求,他總算聰明了此於懂得你是吃軟不吃硬。對了,他說和尹薔之間並無逾矩之事,一下子之間我還真不習慣咧!怎麼可能,你相信嗎?」
「不知道,也許吧,我不願再多想他和她之間是否清白的問題,因為無論結論是什麼,我還是我,霍莫臣仍是瞿莫臣。」
「那藍京介呢?他怎麼辦?」
「京介?他一直只是朋友啊,你也很清楚我和他之間的情況,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而且這世上有個女孩比我更適合他。」梅英若不疾不徐的分析,好像說的是旁人的事。
「你說的人是黎亞宣吧?」
她點了點頭,「京介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他目前應該多放點心思在他的理想上,而不是浪費在我身上。」
「可是他對黎亞宣似乎不感興趣。」
「總有一天他會清醒的,現在,他只是在牛角尖上,一時出不來,等到他想通了,他會明白,他的真愛不是我。」
喬銘夏今天帶了她養的小狗波卡一塊上班,而它現在正膩在她身邊,把她當成媽了。
「小搗蛋,到英若阿姨那去,別煩我,你已經煩媽咪一整天了,好啦好啦,等會爸比來了再帶你出去玩。」
「多大了啊?小波卡。」
「五個月,我也不太會養,要不是我老姐到意大利去,我也不敢自告奮勇暫為照顧。哎呀!別說它啦,繼續剛才的話題。奇怪,你怎麼可以這麼冷靜?你怎會那麼清楚的知道你不愛藍京介呢?他也對你很好啊,難道你未曾被他感動過?」
喬銘夏一直很不解,像藍京介這麼優秀的人,最起碼沒有什麼花邊新聞,兩人年紀又相當,她為什麼不愛呢?
梅英若笑了笑,似乎不太考慮就可作答。
「我很清楚我自己的感情,何況以我目前的情況,都無法給莫臣幸福了,怎可能再考慮其他。」
「你還是很在意那件事,是嗎?」
她點了點頭,「非常。」
「也許告訴他真相,會有轉機也說不定。」
「不要,我不願讓他知道,因為我知道他一定不會在乎的,但是我不要那種有罪惡感的生活方式。我寧願我一個人獨自面對,我不要拖他下水。」
「怎麼會是拖地下水,如今你們碰到了又能怎麼辦?很多事情或許不至於你想的那麼糟的。」喬銘夏試著解開她的心結。
「我是認真的,小夏,那件事千萬別告訴任何人,答應我。」
唉!她也沒轍了。「我曉得啦,你放心好了,除非經過你的同意,我不會亂說的,你最近有去看他們嗎?」
「前天去的。」
「還好吧?」
「他們目前還不錯。」
「你又送錢去了啊?」
梅英若點點頭,不經意的摸摸波卡的耳朵,心想它真好,一點也沒煩惱。
「你真是堅強,要換作是我,可能老早就崩潰了。」
她目光流轉,苦笑了一下。
「對了,昨天尹薔又去找冉飛,聽說她想投資他拍電影,冉飛不是兩年前曾拿了劇本來毛遂自薦,想要瞿老大出資支持他,卻吃了閉門羹?你說這中間會不會有古怪?」
「很難講,如果下次有機會碰到莫臣,我會請他注意一下。對了,小夏我想搬家。」
「搬家?為什麼?不是住得好好的,怕閒人打擾嗎?」
「不是啦,也不會有什麼閒人打擾,而是這裡房租太貴了,對我而言是一種負擔,尤其是我得供給他們生活費,又必須分期償還莫臣花在我身上的錢。」
「你真的要分期付款還錢?你好倔強耶,幹嗎把自己弄得這麼清貧?根本沒必要嘛,而且那一點錢,瞿老大才不會和你計較呢。」
「但是我必須計較。」
喬銘夏聽了搖搖頭,「真是敗給你了。結果呢?房子找到了嗎?」
「找到了,在板橋,與人分租。」
「分租?那多不方便啊?這樣好了,你搬到我那去住好了,反正有空房間。」
「不了,我還是不去打擾你們好了,而且住久了也不方便。對了,你說逸謀下班也會過來,怎麼都快八點了仍不見蹤影?」
梅英若邊說邊開冰箱,準備弄晚餐。
「只顧著聊天都忘了時間,真是槽糕,晚飯我都還沒弄呢。」
「別忙了,我已交代逸謀下班後到超級市場買些火鍋料來,今天天氣好冷,咱們吃火鍋好了。」
說曹操,曹操到。門鈴聲啾啾啾一響,打開大門一看,來者果真是喬銘夏的親親老公孫逸謀是也。
「哈,兩位美人,久等了。今天大概天冷,吃火鍋的人特多,我跑了三家超市,才把菜色買齊。」梅英若笑迎接待,順手幫忙提了些購物袋。「真不好意思,讓客人破費。」
「不算什麼啦,你才照顧我呢,」他意有所指的瞄了一眼小夏,「到現在還沒正式請媒人吃大餐呢,不好意思的是我咧……」
三人一邊說話一邊切切洗洗,吃火鍋真是省事多了。
吃到一半電話鈴響,梅英若順手接了電話。
「嗯——正在吃,逸謀和小夏到我這吃火鍋……恐怕不行,我明天要加班……嗯!很勉強……不方便……」
她又說了幾句話,就掛上電話。
「誰啊?」喬銘夏問。
「莫臣說明天要到我這看看。」
「但是你剛才說不方便?」
「是不方便啊,明天我要整理東西準備搬家。」
「莫臣?」孫逸謀一臉疑惑的問。他不是還不知道她的下落嗎?
喬銘夏只得把整個過程大約說了一遍。
「英若,其實莫臣他雖然在商界給人心狠手辣的印象,但是私底下對屬下從不刻薄,人真的很好,你們應該盡釋前嫌才對。」
「哇啊!老公,你就這麼瞭解瞿老大?」喬銘夏故意跟他鬥嘴。
梅英若笑看他們倆,心裡也很贊同逸謀的觀察,她認識的莫臣,只有對敵人才是殘酷的,對自己人永遠得照顧有加。
「你別胡說!也許人家真有破鏡重圓的機會,全給你破壞了。」
喬銘夏一聽他提醒,才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廢話,覺得很不好意思。
「對不起,我是亂抬槓的啦,英若你別介意,不會影響你們吧?」
梅英若故作嚴肅道:「影響很大,我看我從明天開始繼續躲著他遠遠的。」
「你別嚇我啊,真的、假的?我可不想做千古罪人。」
「假的啦,逗你們的。」
大家笑鬧成一團,波卡也跟著滿場汪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