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修媛突然開口,既然他愛她,她為什麼要放手?
「不要這樣,我說了,酉美需要我。」尹騰文的眼裡滿是酸楚。
「我不管,憑什麼她需要你,你就得回去?我不要,我不要你聽到了嗎?」修媛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般嘶叫著。
「對不起。」這是尹騰文留給修媛的最後一句話,轉身,他拉開房門,走出了她的天地。
「尹騰文,你回來!我也需要你啊。」
沒有人回答她了,除了眼淚,什麼都沒有,到頭來,她還是一個人,就算明天是生命的盡頭,她的夢也沒有做完整。她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尹騰文說走就走,沒有一絲的留戀。
山未無稜,天地未合,君,卻絕了。誓言,果然什麼都不是。
修媛退出新劇的要求,經過三天與公司的談判,終於得到了解決。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的病情,修媛想過,一個人離開,到偏僻的小鎮,等待死亡的來臨。
在離開之前,她還是想見尹騰文一面,就把這一次見面,當作最後的訣別吧。
「尹,我想見你最後一面,可以嗎?」修媛發了短信給尹騰文,然後躺在自己粉色城堡的地板上,等待回信。
短信很快就來了,尹騰文回道:「什麼時候?」
「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呢?」修媛問道。
「今晚吧,今晚是田曉和酉美的戲,我可以離開。」
「一定要酉美不知道嗎?」
「今晚,七點,輪渡碼頭見。」
他給她的,是冰冷的一句話。他變得好陌生,也許,他一直就很陌生。他給她的,都是陌生不真實的夢境。
七點不到,修媛便來到輪渡碼頭。天開始暗了,穿著黑色開襟長裙的修媛站在風中,如秋夜將要開敗的花朵般搖曳,風吹亂了波浪的長髮,江面被吹起了千層皺紋,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這個世界,都不會停止它的輪迴。
七點剛過,古建築的大鐘響徹雲霄的聲音還在耳邊,修媛便看到戴著墨鏡從車上走下來的尹騰文了,他今天很迷人。黑色如絲的發與漸黑的夜色幾乎要合成了一體,頎長的身姿,黑色的T恤配上亞麻色的休閒褲,乾淨利落的打扮,卻將他完美的氣質在人海中閃耀出來。
尹騰文下了車便看到修媛了,他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沉默,墨鏡遮住了他的表情。
「我買好票了,我們上輪渡吧?」修媛笑得很輕快,自然地將胳膊插進尹騰文的臂彎,笑容更顯燦爛。
尹騰文沒有拒絕她的胳膊,相反,他將身子輕輕貼向修媛,兩個人親密無間。
上了輪渡,汽笛的聲音應景地響起,修媛伸手撥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長髮,半側頭笑望尹騰文,「你今天很帥。」
尹騰文笑了笑,竟有些靦腆,他也抬起手,幫修媛按住長髮。
「你應該綁好頭髮再來的,晚上的江風很大的。」他修長的手指順過修媛的發,很溫柔。
「我是想來著,可是,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就讓這長髮輕舞飛揚吧,我也覺得是我最美麗的時刻,送給你,留在記憶裡做個珍藏吧。」修媛的笑自然如江風,紅了的眼眶在黑夜中隱匿。
「不是說,分手了還是朋友嗎?」
「你覺得可能嗎?如果不是很愛很愛,才可以做朋友的吧,如果不是很愛很愛,也不會再回到她的身邊吧?尹騰文,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彼此,並不是很愛很愛。」修媛的心好痛,在這場愛情裡,只有她很愛很愛,又有何用。
尹騰文靜默了,他的眼盯著江面,不再看修媛。
「尹騰文,我們一定要分開嗎?」修媛承認自己在沒話找話。
尹騰文轉身面向修媛,一抬手,他將修媛拉入懷中,輕輕撫著她的發,他在她的頭頂說:「別問這種傻話了。」
「為什麼,你還要回到她的身邊,你真的那麼愛她,比愛我更多?」修媛靠在他的胸前,眼淚沾濕了他的衣襟。
「我看得到,你笑容下的淚痕,修媛,和我在一起,你並不快樂。」尹騰文答非所問。
「沒有人可以理解除自己之外的快樂的。」修媛貪婪地汲取著尹騰文身上的古龍水味道,淡淡的麝香中含著淡淡的煙草味道,這是她買給他的,她喜歡的味道。
「尹騰文,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後悔離開我?」修媛在尹騰文的懷中輕輕地問出聲。
「你不會的,樂觀的你不會自殺,而我相信,你想要活著,活著,還能看到我。」尹騰文說得自信,卻不自覺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將修媛摟得更緊。
是啊,自殺是她永遠不會做的事,因為她還沒活夠,她想活下去,看到他的笑臉,哪怕隔著屏幕。可現實,容不得選擇和假設。
「輪渡已到岸,返程的乘客請站在船艙內,下客請到甲板上。」輪渡的駕駛室內傳出了駕駛員的聲音。
「我們是下去,還是返程?」修媛在尹騰文懷裡仰起頭問。
尹騰文一閃身,摟著修媛閃進船艙,船艙內已經無人了,以渡輪為交通工具的上班族們,都該到家了。
「尹,把墨鏡摘下來,好嗎?」修媛不等尹騰文回答,伸手摘下了他的墨鏡。
他的眸,還是和她記憶中一樣迷人,美得仿若夢幻,憂鬱中夾著溫柔。修媛原本已經停止的淚水又落了下來,她努力地揚起笑容,「尹騰文,可以再吻我一次嗎?」
回程的輪渡已經啟動了,不會有人再上來了,這算是神最後送給她的禮物吧?修媛笑著流淚,感受唇上的溫柔纏綿,如果這艘渡輪變成了鐵達尼,她願意做JACK,這樣,即使幾十年後,他也會講起她而流淚吧。
「尹騰文,我其實很自私。」修媛在心裡想著,將頭靠在尹騰文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一下,兩下……
輪渡靠岸了,兩人牽著手走了出來,尹騰文重新戴上墨鏡,目光投向遠方燈火輝煌處。修媛輕輕抽回了手,揚起堅強的笑容,看向尹騰文。
「你走吧。」不要回頭。
尹騰文看向她,抬手叩住修媛的頭,在她的額上留下他的吻,只是這一次,他沒有說「等我回來」,他離開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修媛站在原地,笑容一直掛在臉上,明天的海闊天空,只有尹騰文一個人了。
世界還在運轉,一個月過去了,新戲已經接近尾聲了,為新戲的宣傳記者招待會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修媛消失了,沒有人提起她去哪裡了。尹騰文的家,又重新有了酉美的身影,這一次,她真的決定放棄自己的事業了。
天越來越涼了,城市裡發生了什麼,都如水過般,無痕。人們的記憶總是記不下和自己無關的事情,誰和誰在一起了,又和誰分開了,對大眾來說,只是平添話題罷了。
新戲終於殺青了,殺青的慶功宴上,尹騰文和邵瑞都喝醉了。邵瑞揮出了拳擊向尹騰文,藉著酒勁罵他畜牲。尹騰文拭去唇角的血,垂眸不語。酉美又暈了,田曉笑得張狂,說不管愛做戲的她了,他要去找他的親密愛人了。酒店的宴客廳,一下子冷清了下來。尹騰文坐在椅子上,只剩邵瑞和他相對了。
「你知道她去哪了嗎?」尹騰文的聲音很輕,輕到聽不出感情。
「不知道。」邵瑞給嚴霓打電話,要她過來接他。
「我很想她。」尹騰文突然這樣說。
「砰——」一個酒杯飛了過來,落在尹騰文身後的牆壁上,「全天下誰都有權這樣說,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