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新亞科技尚屬新興的大型企業,恩怨包袱應不至於惡化到要貼身安全侍衛,更何況,新亞的總裁古漢澤是眾所皆知的極端要求隱私的知名人物,基本上,他就像業界的一則傳奇,無論是他創造財富的速度或者是他特異的行事風格。
最令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從不接受任何媒體採訪,惡名昭彰地曾在機場砸毀一群狗仔隊的昂貴攝影器材。其實,以古漢澤這樣一顆商業界的明日之星,要保持絕不曝光是一件非常難事,但也因為如此,他的形象就更顯得神秘,令人捉摸不定。
要求總裁辦公室旁為安全主任辦公室,並且打通兩間辦公室,就算不是古漢澤,一般頭腦清楚的人也知道拒絕這種幾乎算是過分的條件吧?
但當她終於親眼看過傳說中的電腦天才古漢澤之後,才明白為何所有她提的條件全都一一被優先辦理,因為他的確非常需要專業保全人員,而又還必須要二十四小時全副武裝才行。
古漢澤的新亞科技只是單純的高科技企業,雖然新亞是他十年來自己創業的心血,但是新亞總裁需要貼身保鏢倒不是因為新亞科技的商業糾紛,新亞走的是合法商業競爭路子,危險的是——古漢澤的家世。
程願水移動一下姿勢,好讓她修長的手腳能更舒服的窩在這個昂貴的大皮椅。每當她心裡困優時,她喜歡窩起來,感受手腳以及身體的溫度。她第十一次翻動手中的資料,很想再看看最後一頁遠距離偷拍的照片。她行家的眼光掃過畫質不夠清晰的照片,不自覺地撫過照片中成熟男人的臉龐。她好像認識他很久了,從古老好多年前不經意留給她的一張模糊大頭照中,少年的古漢澤已看得出現在顛倒眾生的爽朗和俊美。
只可惜,他是她的惡夢。
她試著從他如同雕像般完美的五官找出古老的影子,即使再模糊的照片也掩蓋不了他給人的強烈印象——他看起來有些抑鬱寡歡,身材健壯高大。照片中的他有一行人隨侍在旁,同樣的三件式黑色西服,他的領袖氣質一目瞭然,天生的氣魄尊貴。她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像極了古老,不論是臉龐還是身材,甚至那種獨尊睥睨的神情,完全標準的古家人。
程願水覺得心中彷彿打了個結,她這輩子最想逃離的就是所有姓古的人。
程願水閉上眼睛,長而捲曲的睫毛在她白皙無瑕的臉上顯得極具誘惑力。一身白色絲綢套裝,和同色調的低筒真皮馬靴,長直的美麗秀髮跌宕在曲線美好的身後。她已經不是當年幼稚無知的小院了,十五年來在世界各國的訓練營和特種學校所受的訓練讓她成為高手中的高手,幾乎萬無一失的成功率也讓她的價碼如天價般駭人,其中,最樂的人莫過於古老了,他對自己當年的慧眼識英雄感到無比自豪。程願水不禁感到有些苦澀。
十五年來,古老沒有一次准許她回去看看瑪莉亞修女她們,即使她非常努力的在訓練上得到榮耀,即使她討好地不辱使命完成他的每一項要求,古老總是用淡淡的語氣說不,雲淡風輕地拒絕她愈來愈強烈的回鄉思念。
她非常明白古老愈輕描淡寫,也就愈不可能變更。他不許她軟弱哭泣,所以她十五年來從沒掉過一滴淚水,即使她在武術格鬥時打斷手腳也不曾。
跟在古老身邊,常有很多人向她表示欽羨,他們以為古老就是通往名利的階梯,能以東紳集團龐大的財勢和權勢為將來的前途鋪路,甚至有時她可以感到他們的眼光已經不只是單純的羨慕,而是惡意的嫉妒了。
可笑的是,這些無知的人不會瞭解她多想離開古老,多想離開東紳。十五年來的相處,沒有感情或許也應有人情,只是,一顆早已安排好的車前卒能有資格傷感嗎?
十五年來,他照顧她吃穿住行,但他卻視她如僕傭,他的話語永遠都是命令的、冷漠的。她苦苦的想著,對古老而言,她只是一顆可供使用的棋子罷了。
她知道古老在自己身上投資不少金錢,包括他捐獻柏林教養院的巨大金額。有借有還,十五年的光陰再加上她現在的價碼,事實上,仍還不了古老對柏林教養院所有院童和她不再流落街頭的恩情。她非常清楚,當然,古老也很明白這一點。
在她還沒把欠下的巨款還清前,她就是一顆棋子,古老怎麼安排她的位置,她就怎麼走到這個位置。程願水不禁無奈的搖搖頭。
也許,她應該不管這些是非曲直。十五年來,她過得非常辛苦而且寂寞,她失去她的小窩,失去她的親人朋友,失去一切。也許,她該一走了之,反正,古老當初去柏林教養院時並不是安著解救他們的好心,他只是想得到一顆好棋而已。她知道一走了之的念頭像嗎啡般引人上癮,可是,走了,債卻永遠欠著,她一輩子不會快活的。想到這兒,程願水更是神色黯然。
一直以來,她渴望自由,渴望沒有柵欄的天空;而古老對教養院的幫忙就是無形的柵欄,讓她永遠像只被豢養的金絲雀,等待著主人的叫喚。
她無法不想,若不是古老交易般的援助,她以及所有院童的命運將可能永遠建築在一個又一個的寄養家庭,以及永無止境的擔憂害怕和操煩生活中。她痛苦的想像著,至少,古老還不曾像她小時候的領養家庭讓她傷心痛苦。在古老這裡,她反而學會冷靜,她不再討好任何人,也不再希冀親情,單單為了這點,她就該好好感恩的,她想。
古老視她為棋子,而她也能以棋子功能來回報古老的恩情,既簡單又明瞭,沒有任何人會因為如此理所當然的道理而受到傷害的。
至於古老對她的計畫,她當然沒有任何借口可以逃避的,就算要她以生命償還也算是價錢相當。
她平靜的思緒不禁飄向三天前和古老見面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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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丫頭,這是你最後一次任務。」白髮蒼蒼的古老以滄桑的嗓音對著程願水說著。「只要你能真正達成我交代你的事情。」
「你知道我已經快不久人世了,」古老靠坐在床上,似乎隨時都會倒下來的樣子。「他是我唯一的孫子,也是我東紳集團唯一的繼承人,我要他在我閉眼前接下東紳。他很不一樣,一點都不像他沒用的老爸。他雖然在他老爸喪禮那天就不曾回來東紳,但他自己打下天下,你看到沒有?新亞科技最近的股票又漲了,有了他,東紳集團會有另一個新的轉型機會的。」
古老喃喃自語說道:
「我保證新亞科技可以讓東紳集團再創一次產業奇跡的,他一定要回來。」
程願水不知古老究竟是因為血緣的思念想要古漢澤回來,還是因為想要古漢澤日正當中的新亞科技的加盟利益。程願水迷惑地望著滿頭白髮的老人。十五年來古老一直沒變,一樣的嚴厲,一樣的不能忍受錯誤;難道,他對自己的孫子也一樣的無情?
「你要好好保護他,東老二已經放出風聲要做掉他。東老二想做老大很久了,他媽的!」古老突然露出無比冷漠的嚇人模樣。「誰想擋我的路,我會讓他後悔!」
古老皺著眉,沉思良久。程願水一貫地不發一言,只等著古老的指示。這是她十五年來的訓練成效之一,沒有疑問,只有命令。
「到新亞內部去!東老二大概想在我開繼承人會議之前策動刺殺計畫。保護我的孫子,把他帶回來,這就是你最後一次任務,也是柏林教養院欠我的最後一次了。完成後,你就自由了!」
程願水木偶般沒有表情的臉上,第一次閃現渴望的蛛絲馬跡,但又被迅速的掩蓋在冰冷的冷漠眼神之下。這是生存者的面具,多年來,這個面具救了她許多次,敵人永遠無法由此得知她的喜惡,也無法藉此控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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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鈴!」電腦設定的小鬧鐘準時響著,清晰地迴盪在偌大的空間。
程願水猛地張開眼睛環視四周,這裡是新亞的新科安全主任辦公室。她已經如願地進到新亞了。
打開原木色巨大辦公桌上的筆記型電腦,她熟練地設定保全網路,並對整棟新亞大樓的門戶新加裝的光感應防盜器進行密碼確認,以及開啟安裝在總裁辦公室裡的紫外線偵防布建,一切就緒,程願水滿意的把這台隨身電腦輕輕合上。新亞已經在她的保護之下,現在唯一的難題只剩下古漢澤了。
唉!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最後一次任務怎麼可能輕易被解決呢?古漢澤身上流著的可是古家的血!
熟悉的腳步聲、果決的腳步聲!伴隨著在後追趕的雜亂步伐……程願水閉起眼睛也知道,古漢澤和他的機要秘書林功宇正怒氣沖沖的要打開她辦公室的鋼門。
「你在搞什麼鬼?」果然,古漢澤用力甩開大門,大步地走向辦公桌前。林功宇則緊跟在其後,手裡拿著一堆資料,一臉不知所措。
程願水冷靜地揚起娟秀的柳葉眉,無聲地凝視氣沖沖的古漢澤。真實的他比照片更容易讓她聯想到古老,尤其是他們眼中那種高傲尊貴的氣息。
「你竟敢擅自打電話給桃園分公司,取消我今天的行程!」古漢澤兩手分置在她的辦公桌前,氣勢磅礡地質問著眼前鎮靜自如的白衣女子
「昨天的行前會議中,我已經和古總報告過了,因為您臨時的決定造成安全部門部署檢查上的困難,所以,希望下回若有此突發的行事安排,能提早與我商議。」
林功宇緊張地抬起手來阻止額上汗水的滴落,因為程願水的回答一定會讓總裁怒火上升,程願水顯然不瞭解總裁的脾氣,他的脾氣簡直像一隻火爆的獅子,隨時會吞噬惹火他的對象。林功宇從來不敢違抗總裁的命令,他擔憂地看著柔柔弱弱的新科安全主任怎麼面對總裁如風暴般的怒火,全新亞上下誰敢違抗總裁的一句話!
「你說什麼?」古漢澤狂吼一聲。「堂堂總裁的行事要先經由你來許可!」
「沒錯。」程願水接著說:「甚至,以後你的會客名單也要先經由我過目。」
這回,整個辦公室完全地安靜下來,林功宇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喘氣的聲音。只見他們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凝視著對方,不發一言。
古漢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下頭來撥弄他那名家修剪的完美髮型,然後又用他迷人的修長手指深深地按摩一下他的眉宇之間,每個動作都充滿優美和魅力。程願水著迷的想著,難怪他不想曝光,他從不接受媒體訪問,也從不允許他的照片外流,的確,這個考量是正確的,否則以他的俊美和才幹,新亞的保全工作可能還須加上勸阻川流不息的女性仰慕者。
「怎麼,他們又有新動靜了?」這時,古漢澤已經回復平時冷靜的商業鉅子姿態。
果然不同凡響,立刻進入狀況。程願水暗暗讚賞著。
「今天又接到一封警告信。」
「內容?」
「大同小異,仍是要你小心點。」那是一封經過無數轉信台匿名的e-mail。
「到底是誰?他們想要的是什麼?」古漢澤對於一直膠著的情況已經非常不耐煩。
「一般而言,有兩個可能,一個可能是利益衝突,另一個可能是私人恩怨。」
「也許只想開玩笑?」林功宇在旁加入討論。
「不可能的,你忘了上次機場的行李炸彈?」程願水抬頭看看林功宇。「這不就是你們決定請我來的主要原因?」
「他們說你非常在行,曾保護過泰國國王的東亞之行,而且成功的解除埋伏危機。」林功宇如數家珍地把資料上的記載喃喃道出。
「我是很在行,」程願水驕傲地直視正深思地望著她的古漢澤。「只要該配合的人能配合的話。」
古漢澤眨一下眼晴,再一次想壓下怒氣,因為畢竟對方只是年輕女孩,他告誡著自己。
「你對於放炸彈的人,心中有底了嗎?」
「沒錯。根據我的側面瞭解,應該是東紳集團動的手腳。」程願水一直觀察著古漢澤的反應。
「東紳?」古漢澤忍不住自嘲了起來。他一輩子想逃離東紳,沒想到還是沒辦法。
「我會再定期和古總報告最新資料的。還有,我想提醒古總一件事,今天我和文森會與您一起回去。」程願水像是提起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古漢澤表情古怪地看著她。「回去?」
「關於這樣的案子,二十四小時貼身侍衛是必須的。」
「你是說,你一向陪著你保護的僱主,貼身不離?」古漢澤又出現先前狂亂暴怒的模樣,閃著危險光芒的眼神一直不離程願水。
「一向如此。」程願水不知為何氣氛會變得詭異起來,古漢澤可真是難搞定的挑戰,心中對於這個脾氣喜怒無常的男人感到非常頭痛。關於這點,他和古老剛好相反,她從沒看古老發怒,只是看過古老冷酷眼神的人絕不會誤會他是在對你微笑。
「林秘書,根據你的記事,待會兒要在第三會議廳裡開一級主管會議?」
「是的。」
只見程願水俯下頭,纖細的手指快速的在數位通信機按著,指示文森以及其他保全人員到第三會議廳進行檢查,然後從扁平的抽屜裡拉出一把沉重的銀色手槍,熟稔地檢查一下,放置在她長褲上的槍套。
林功宇一直不能相信地看著程願水手中的槍枝。一把槍?在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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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亞大廈的第三會議廳如期進行每週一次的一級主管會議。
但這次卻是極度的不尋常,因為往常的會議並不像今天這般到處是保全人員。一身全黑的打扮、勇健的體魄,加上每個人頭戴小耳機,手持無線通話器,不斷地巡迴會議廳、通道、門口守護著。
更不用提那名一直跟在總裁身旁的絕世美女,嬌美的臉龐,冷漠的模樣,還有她身上那支槍。
「台灣現在的安全人員可以合法帶槍?」中年發福的業務部主任忍不住開口。
「真的可以嗎?」大家竊竊私語起來。
「不是只有警察人員才能合法擁有槍械?」
戴著深度眼鏡、一向嗜讀各小報雜誌的行銷部主任,提供他讀自小報捕風捉影的消息:「可是,我聽說也有人可以和警方報備,申請警方保護,和警方私下合作,讓自己的安全人員暫時得到警方的特約身份,這樣就可以解決武器上的難題。而且聽說那個美女大有來頭哦!國內很多黑道大哥在逃避仇人時也要躲在她背後哩。」
「有沒有搞錯?嬌滴滴的大美女是黑道大哥的靠山?」眾人忍不住驚歎。
「少八卦了!為什麼需要武裝的安全人員,新亞有危險嗎?」有人問。
「聽說是跟古總有私人恩怨,而又是很有歷史的私人恩怨,似乎與古總的父母也有關係。」
「真的嗎?有什麼深仇大恨?」大家對於這個消息感到非常疑惑。
「這我就不知道了!」
一群人還想再追問下去,畢竟這是他們唯一可以瞭解總裁的機會。共事這麼多年,他們從沒有機會知道總裁的私人事情,除了他持續不斷的緋聞外。
這群十五年前和一無所有的古漢澤一起打拼、一起開發電腦科技新市場的夥伴們,年紀大約都在三十至五十之間,有些當時還是在學學生,有些是第二次創業,他們跟著年輕的古漢澤打拼,不眠不休,從沒怨言。而古漢澤也為他們帶來當初沒法想像的巨大財富,所以外人是無法想像新亞夥伴們的向心力,因為他們滿懷信念的跟著古漢澤,開發無人問津的記憶體工業,甚至冒險自創品牌,行銷海外。每個人心中都瞭解,新亞今日的成功是誰的遠見先知,所以對於古漢澤只有感激。
雖然古漢澤脾氣不佳而又專制,但是卻非常愛護下屬,不是那種剝削員工的刻薄老闆,公司福利和員工持股紅利讓整個新亞充滿朝氣和活力,每個人都是自己的老闆,每個人都為自己的事業在打拼。儘管大家對於古漢澤的故事有些好奇,但沒人忍心去揭露屬於古漢澤私人的秘密傷痕。事實上也沒時間去深究,因為會議就要開始了。
「OK,各位同仁,先從孫副理的第一個提案開始。」林功宇準時開始會議,也打斷了在場人士的各種臆測。
程願水站在和她搭檔五年多的文森旁邊,警戒地監看著會議的進行。
文森燦爛的金色頭髮加上純黑色的搭配讓他更顯眼,程願水對於文森這頭可以在五公里外就辨認出來的金髮是頗有意見的。因為對安全人員而言,「敵明我暗」乃是第一守則。但如同她的喜愛純白,兩人都不願退讓。所以,五年來,這對出生入死多次的搭檔就旗幟鮮明的一個頂著金髮,一個一身白衣,出入刀光血影,行走世界各地。
「你的最後一次任務看來有些棘手。」文森揶揄的挑起眉看著正主持會議的古漢澤,合身的高雅西服襯得他氣度非凡,神宇瀟灑。
程願水依舊保持一貫的冰冷,對於文森的話題顯得不感興趣。
「古漢澤啊!」文森原本以為對於這個已經搭檔五年夥伴的冷漠已經免疫,可是他高估了自己,文森仍然感覺到渴望,對程願水的渴望一如第一眼看到她時同樣的強烈。「你不覺得古漢澤太有魄力,一向呼風喚雨慣了,我看,要爭取他的配合,可能是件難事。」
文森有些滿意的注意到程願水轉身過來了。
知道程願水沉默內斂的脾氣,文森也不等待程願水的回答,又接著說:「何況新亞已經是國際性企業,要他只留在新亞不出一步,我想,這是不可能的任務。他也不像上次那個色鬼泰王,對你言聽計從的,只希望留在你身邊,國事都可以不理。」文森酸溜溜的說。上次的泰國行,他可是渾身不舒服。
文森再望一望古漢澤倜儻的修長身影。
「從檔案的資料看來,他頗受美女歡迎。女友一堆,這也是個麻煩。」
程願水知道文森的抱怨是對的,不合作的保護對象,是他們的夢魘,也常招來致命的危險。
「嘿!程,你也覺得古漢澤帥嗎?好像每個女人都把他當成夢中情人似的。」文森用他五年來唯一對程願水的親匿特權,輕輕喚著她小名。
程願水水樣的眼神飄向了會議圓桌前英挺俊朗的古漢澤。她謎樣的神情讓文森猜不透她的想法,雖然仍像往常一般冷漠,但文森感到有些心慌,因為這一次程願水的冰冷似乎有些動搖的跡象,她的嘴角怎麼牽動著一抹像是溫柔的弧線?
文森怨妒的視線也跟隨程願水落在古漢澤身上,而古漢澤竟也有所感應地抬起頭來凝視著文森和程願水幾乎快重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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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相信,你竟然給我找來這麼多的麻煩!」古漢澤無法置信地對一向忠心耿耿的秘書林功宇說著,心中這為剛剛在第三會議廳裡的那一幕無法釋懷。
林功宇還是一派恭敬地隨侍在古漢澤的身旁。他對於這套辦公室倫理已經近乎異常的過度重視,古漢澤曾為了讓他不要叫他「古總」,不知花了多少心力,甚至威嚇要降職降薪,可惜林功宇固執的腦袋一如電視劇中機要秘書的台詞和腳本。而他對古漢澤最滿意的時候莫過於古總威風八面、不可一世的罵人氣派,這樣才符合他不知何時發展出的奇異幻想,所以任誰也猜不出他也是新亞的創始功臣、古漢澤的大學死黨,現在則是新亞的第二大老闆。
「古總,你要知道,這次的炸彈案非同小可,你不是也同意要給那些歹徒一點顏色?所以我才找來這一行中的高手,他們一定可以破除歹徒的暗殺計畫,甚至能由蛛絲馬跡中找出幕後主使的黑手。這不是古總你當初的想法?」林功宇抬高聲調,非常戲劇化地瞪大雙眼,一副控訴無門的模樣。
古漢澤對於林功宇過剩的演戲細胞非常受不了。這件事明明他主導了一切,還口口聲聲說得如此無辜,當初他就不怎麼安心林功宇的決定。
「我沒忘,可是你也看到,她把我的生活幾乎搞亂了,今天的會議,有多少人專心?每個人都盯著她的美腿,她快把我逼瘋了!」古漢澤無法不想到程願水的美麗,他最生氣的是他那些一級主管們,有些都快進棺材了,還一副色迷迷的樣子猛盯著程願水。
「我也很驚訝,怎會有這樣的美女是做這一行的?」林功宇眼神迷濛。
「連你也對她有不良企圖?對不對?」古漢澤跳了起來,直指著也同樣花名遠播的林功宇。
「漢澤,別冤枉人哪!她那麼冷,我哪敢想些什麼?」林功宇這次把他一直過度飾演的機要秘書面孔拿下來。「何況,她和那個文森好像有特別關係。」
林功宇拿下了這個面具之後,他和古漢澤多年的好友關係立刻就顯露出來。
「是嗎?你也這麼想?」古漢澤感覺心中有說不出的怪異悶痛,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好像地球自轉的方向整個逆轉過來那樣的怪異。
敏銳過人的林功宇對於令古漢澤臉色蒼白的心事當然有所領悟,只好繞開話題。
「你從來不願對媒體曝光,難道早就料到最近的事情?」
「不想曝光,是想有更充分的時間做更完美的準備。」
林功宇點點頭,他們都知道完美的準備是為了什麼。
「一直有謠言,這次恐嚇事件的主導人恐怕和你的家世有關。」
「你也知道我的背景,不是嗎?」
林功宇和古漢澤兩人都不是憑著家人的資助打天下的,新亞草創初期的艱困也打下兩人惺惺相惜的深厚友情和無比堅強的信任。
「可是,程願水說東紳集團和你……」林功宇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東紳集團目前正準備決定接棒人,也許有人害怕我會介入他們權力的鬥爭,可是,他們忘了,我和東紳有不共戴天之仇,怎會介入他
「不共戴天之仇?」林功宇驚訝地說。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而且裡面講的都是令人不舒服的內容,你不會想知道的!」古漢澤的聲音無比陰沉。「東紳集團裡有血緣關係和我最親近的親人,但這卻是我絕不會回去的地方。」
「可是,東紳集團的規模和牽扯的利益實在驚人,也許這是你會被無端捲入的主要因素?」林功宇皺起眉頭繼續分析著。
古漢澤走到視野極好的落地窗前,手中的香菸燃起的煙霧隱藏了他的表情,只是他的聲音洩漏了情緒。
「我奮鬥了這麼多年創立新亞,就是要用新亞來擊垮東紳,要讓東紳集團嘗嘗失去心愛東西的滋味。」
古漢澤的聲音像是地獄來的復仇天使般,意志堅強,一副勢在必得的樣態。他深深地吸一口菸,緩緩吐出煙霧,走到辦公室酒櫃前,為自己和林功宇各倒了一杯酒,然後一口飲盡,強勁的酒精讓古漢澤的眼睛添了少許血絲,看起來有駭人的狂亂。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菸,然後慢慢地說:
「我知道,謠言已經傳開了,我也不想瞞你。功宇,沒錯,東紳十五年前為了權力的卡位,有人利用了我的父母,而成功的將勁敵排除在董事會外。為了大權在握,甚至不惜冒著讓我父母因此成為對方眼中釘的危險。」
古漢澤閉上了眼睛一陣子,又再度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朝林功宇晃晃,然後又是仰頭飲盡。林功宇握著酒杯呆望古漢澤。
「我父母在被人精心安排下踢掉了一個重量級棘手人物,但是順利進入董事會的第二天,他們就在高速公路上因為車禍「意外」喪生。喪禮之後,我就找了你,告訴你有關新亞的點子。」
林功宇這會兒總算明白當初古漢澤一瞼落魄的原由,也瞭解為何這次恐嚇事件中古漢澤的特殊表現。
「所以,東紳集團的權力鬥爭,可能是車禍意外和我們的炸彈意外的主因了!」
「沒錯!而且別忘了,東紳集團當初是由黑道起家的,東紳集團的做法到目前為止,仍然帶有相當濃厚的黑道色彩。」
清朗的聲音伴隨著程願水裊娜的姿態一起步入位於新亞項樓的總裁辦公室。剛剛他們的對話,早就由她幾天前的詳細調查裡推測到了,所以聽到林功宇的結論,她一點都不驚奇。
辦公室裡兩位男士同時迅速地轉過身來,看看這位敢擅闖總裁辦公室的大膽傢伙。
林功宇好奇程願水怎麼進入新亞總裁辦公室。辦公室前有五位男性行政秘書的層層防護,他們應該知道事先通報訪客和得到許可的重要性,怎會如此輕易地讓程願水擅闖辦公室如入無人之地呢?
正在好奇中,看到五位年輕的行政男秘書還一臉癡迷的尾隨著程願水,林功宇只好苦笑地望望古漢澤,有種引狼入室的感覺,因為表情危險的古漢澤手中的酒杯都快被他捏破,看來他們的新科安全主任程願水對古漢澤有著非常不好的影響力。
林功宇趁古漢澤還沒發作之前,趕緊驅離了行政秘書,簡單地交代了下午的行事,再來解決古漢澤這顆看起來快爆發的定時炸彈。林功宇嘲諷地搖搖頭,有些想不透以前為何喜歡古漢澤頗有氣勢的罵人神態,也許是因為古漢澤一向冷靜、太理智,一點都不像典型盛氣凌人的企業總裁。
可是,最近的古漢澤卻令他疲於奔命,他最近的發火頻率實在太頻繁了,只要有程願水的地方,他就是一副失去理智、瀕臨爆發點的樣子,難道找個價格最昂貴,口碑最好的安全主任也是他的錯嗎?林功宇有些悔不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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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願水急於和古漢澤討論有關的細節,若不能取得當事者的信任和合作,她多年的訓練和技巧可是毫無用武之地。而古漢澤卻一直不願和她詳談,每次的會面就是火爆收場,他很難纏也很矛盾。但這是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任務,她可不準備讓他搞砸。
「你就不會克制一下自己?」古漢澤黑眼中閃爍著光芒,臉色非常陰暗。
「克制自己?」
程顥水迷惑的皺皺眉。
「我只是告訴你的秘書們,我需要見你。而且,保護你的安全是我的工作,不是嗎?我必須隨時和你在一起才行。」她亮一亮腰間的沉重手槍。「你以為只有我配槍嗎?你不會以為對手會拿玩具水槍威脅你吧!」
這個任務最困難的地方就在於古漢澤的個性。他實在是個很奇怪的人,到目前為止,他對她似乎仍有戒心,也不想面對問題。她有些同情他父母的意外,也許,他是因為他父母的原因而有捉摸不定的脾氣吧。
「你為什麼不找個其它的工作?」他恨恨地說。
還記得她說的二十四小時隨身護衛,二十四小時還包括什麼服務?想到她曾和無數男人分享彼此的夜晚,他惱火地想掐住她纖細的脖子。
「你的工作太危險了,你難道不害怕你的僱主對你有不良企圖?」他厲聲說。「你應該很清楚你對男人的吸引力,每個人都用他們的眼睛把你生吞活剝。」
程願水幾乎失去她的冷靜。這個男人在想些什麼?現在的問題是他面臨的危機還是她的八卦韻事?她在心中默念一到十,試圖把心中的怒火澆熄。她知道很多人對於她的職業會有很多邪惡的聯想,也真的有很多僱主相信所謂的二十四小時隨身包括為他們暖床。但是她從沒被挑起憤怒,因為只要對那些色迷心竅的男人施展一下她的身手——一個後翻踢,再來一下擒拿手,再輕浮的色鬼也會把他腦袋理所閃過的不可告人的淫穢主意聰明地清除掉。
她沉思地望著他。他表現得像是在吃醋,會嗎?她可不想惹上他這樣的男人。
「我的工作選擇,以及對男人的吸引力,應該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吧,古總。」程願水硬梆梆地說,表情冷淡地轉過身不再看他。
轉動時飄動的長髮輕輕地拍在她細嫩的臉上,她感到自己似乎並不平靜。難道她真的在害怕什麼嗎?是他認真的眼神讓他和其他人不一樣嗎?為什麼他的話讓她有些牽掛呢?這一點都不像她!不行,如果事情繼續惡化發展下去,沒有人可以從中得到利益的,她必須和古老再談談才行,也許,古老該派別人來進行這個任務。
這時,一旁默默無語的林功宇決定不再任由事情詭異的發展下去,他趕緊跟著程願水,在她走出辦公室前攔住她。
「程主任,你別理他,他今天想起太多往事了,所以脾氣古怪了點。拜託一下,別讓新亞任人魚肉,你知道的,我們公司面臨的危險真的不只是信件威脅和炸彈而已,不是嗎?」
程顧水猶疑地停住腳步。她知道東老二絕不會用普通手法來執行計畫的,東老二在東紳集團的殘暴是人盡皆知,就算不是最近,也是不遠的將來,古漢澤必然會出事。她想起那張古老不經意留給她的陳年照片,少年古漢澤的臉曾伴著她度過很多欲哭無淚的夜晚……她靠在門上,靈氣的大眼盯著古漢澤成熟俊美的臉龐。
她要不要一走了之呢?每次一走近古漢澤,腦中的危險鈴聲就不斷響起、他激起她的恐懼,原本那是她字典理找不著的名詞。
恐懼什麼呢?說不上來,也許是一種風雨前的不安。
但是,他又是她通往自由的通道。沒有他,古老是不會放了她,而她也許一輩子就錯失展翅高飛的良機。一時間,所有複雜的思緒全湧上心頭。
更何況沒有她,他躲得過東老二的殺手狙擊嗎?血淋淋的畫面倏地閃過眼前,她明白一旦走出這大門,古漢澤也許會無辜地又被捲入古老的權力糾紛,十五年前的慘劇又會再度重演,而她好像失去冷眼旁觀的位置。她不禁苦澀地微笑,她所有的規則怎麼在遇到古漢澤時全成了泡沫?
轉過身,攏一攏長髮、靜思幾秒,她抬起頭來,冷靜地瞧著古漢澤。
「最後一次,古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沒有當事人的配合,讓對手得逞的機會是非常大的。親者痛仇者快,應該不是一向被稱為電腦奇才的你所想不通的道理。」程願水告訴自己,這不過是為了償還古老的債務罷了。
古漢澤的眉毛一聳。「也許你對每一個僱主都如此關懷。」他慢條斯理地說。「我一定不是第一個被你如此認真保護的人,你一定也對你的泰國國王提供你的專業,即使必須要冒著生命危險,是不是?」
古漢澤朝她走來,就像一隻美洲豹優雅又自信,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質。
他停在程願水的前面,手指撫摸著她的唇瓣,而她則訝異地楞在那裡瞅著他。
「你的嘴是我見過最誘人的。」他的嗓音粗嘎迷人。「既然你的工作要你犧牲自己來保護陌生人,我又何不享受你的服務呢?」
程願水發覺呼吸困難,全身幾乎都在刺痛,她不知道身體裡那種輕飄飄的古怪感覺究竟是什麼,她發現她的腦袋幾乎已經停頓了,發暈似的呆在那裡任由古漢澤撫摸嘴唇。
「既然你走出新亞也會在別處接下工作,」他傲然地說。「留下來,保護我吧!程願水!」
「我一向盡全力保護我的每一個僱主的。」她努力穩住自己的聲音。
古漢澤又再度暴怒地瞪著她,非常不喜歡他聽到的答案。「你一向都如此的盡責嗎?」撫摸她的手已經移至她纖細的手掌,對於她手背上的疤痕卻和他眼神暗示的怒氣相反的露出極度溫柔。「這個疤怎麼來的?」語氣古怪,彷彿壓抑著什麼似的。
「在印尼不小心觸到強酸陷阱,不礙事的,沒有任何功能的損傷,不會影響我的拔槍速度。」程願水保證地說。
「看來你的生活非常多采多姿!」古漢澤把手移開,離開她,然後站在大辦公桌前莫測高深地望著她。
程願水好像感覺失落了什麼,全身都冷了起來,才知道剛剛神妙的感覺是多溫暖。她甩甩頭,想擺脫自己怪異的感受。
「只要有我在,你不會有危險的。」
「我可以想像得出來,你會為你的僱主做任何事情,不是嗎?」
程願水不解地看著生氣的古漢澤,為什麼所有令她前任僱主高興滿意的保障,他全都不滿意也不高興,彷彿她是個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的小女孩,他看她的樣子就像地過去的經歷得罪他似的。
林功宇則一副瞭然於胸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心裡笑道:漢澤,沒想到你也有今日。古漢澤對於真實感情一向敬而遠之,所以他所有的行政秘書一反常態全是男的,原因無他,古漢澤覺得女人麻煩。他常嘲笑林功宇為了女人神魂顛倒是世間最傻的事情,還不如趕緊研發新產品。林功宇好笑地看著他。他現在的樣子就像個為情人吃乾醋的小男孩。
「啊!程,你在這兒!」又一個不速之客來到總裁辦公室,今天頗熱鬧的。
是文森,他看都不看林功宇和古漢澤,一把拉住她細弱的手臂,要她跟著他走。
「我有事要跟你講,走吧!」
程願水正急迫地想離開氣氛詭異的辦公室,二話不說跟著文森離開,忘了告誡文森不要拉她的手,她不喜歡別人碰她。
林功宇看著程願水和突然攪局的文森離去的背影,只能回頭苦笑地看著古漢澤。
只見古漢澤的手已經血流滿地,原本握著的酒杯被他捏破成碎片。林功宇衝過去,用力地板開他還握成拳狀的左手,趕緊把玻璃碎片挑出,以免傷勢擴大。
林功宇皺著眉看著傷勢不輕的他,想說些什麼,卻又不忍心。原來這就是他老友最近持續情緒低落的主因。
「你出去吧!」古漢澤頹然地坐回椅子上,臉色極為蒼白。
林功宇無奈地望著他,明白他想獨處的需求。林功宇把掉落地毯上沾有血跡的碎片撿起,輕輕地關上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