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的沙漠中,只有她一個人孤單地坐在沙上留著淚水遙望著天空的一輪明日。
「早知道自己酒品不好,幹嘛那麼愛喝!」
數落著自己,卻還是不能減輕心裡的罪惡感跟極度的憂慮。
大哥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該不會真的被她一掌打死吧?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她連連搖頭,像她這種三腳貓功夫,哪有可能打死大名鼎鼎的戰王!
只是,就算沒有打死他,卻也打斷了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
原來,原來這就叫做嫉妒啊……原來嫉妒是這麼可怕的情緒,可以讓一個人完全失去理智,可以讓她出手打傷自己最心愛的人。
拾兒垂下眼傷心地哭泣;是了,她承認自己最心愛的人是戰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天真的會結束?
她這一生喜歡的人到頭來都會離開她,就像善駝惡婆、就像金狂三、就像王藥兒——就像戰王。
他們離開她,遠遠遠遠,拋下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活在這世界上,一點樂趣也沒有。
乾脆就找個地方躲起來,就這麼孤孤單單的過完一生吧……如果喜歡的人總是要死、要離開,甚至怨恨她,那又何必再去喜歡誰呢?
戰王現在一定很生氣、很討厭她吧?
從離開金陵皇城之後,他就一直躲著她了。他是從那時候開始就討厭她了吧?雖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做錯了什麼事情……
她不能忍受戰王那種逃避的眼神,不能接受戰王漠視她的存在!他說過要陪她一生一世的,他說過的!
難道戰王認為只要把她帶在身邊,供她吃好的喝好的,周圍的人全都恭恭敬敬的喚他一聲小王爺,這樣就夠了嗎?
她不要那樣!他寧願回去金陵皇宮當個小太監、小宮女,起碼每個夜裡都能看見他,與他說說話。
「我才不稀罕當什麼小王爺……我才不稀罕!不稀罕不稀罕!」
淚水流個不停,心中茫茫然全無頭緒。
她好想回去看看戰王,跟他說聲對不起,投進他的懷抱裡,求他不要討厭自己——
可是他沒有勇氣。
他害怕看到戰王厭惡他的眼神,如果他真的那樣看她,她一定會當場就因為難過而死掉!
「快走吧快走吧,再晚就出不了關了。」
「急什麼?出不了關,就先在關內過夜。」
「唉啊!你不明白。你不曉得嗎?朝廷派了大軍,已經到了關外啦!聽人說可能會打仗勒,萬一真的打起來了,咱們可就出不去了。」
「咦?有這回事?」
「就是啊!聽說還是新上任的左丞相領軍呢。」
「新上任的左丞相?那是誰啊?」
「我也不知道,總之咱們快走吧。朝廷派了十萬大軍呢,萬一要是打起來,一定很慘烈。」
「啊對了,我前兩天也聽說北夷的戰王領了幾千兵馬就駐紮在關外,該不會……」
「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我只知道萬一打起來,咱們就走不了了。」
一小隊商隊從不遠處急急趕路過去,他們所說的話隨著夜風清晰地飄進了拾兒耳裡。
朝廷派兵來了?可是皇帝不是答應讓他們離開嗎?難道皇帝後悔了?
拾兒當下跳了起來,腦海中終於有了成形的念頭。
朝廷的兵馬必然是來為難戰王的,不管那個左丞相是誰,只要她能取下他的首級——這叫什麼?將功贖罪?
對了!只要她能取下對方將領的首級回去將功贖罪,戰王一定會原諒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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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兒那小腦袋裡想得到的,戰王自然也想到了。以拾兒的個性,他絕不會就此一走了之,相反的,他一定再找尋各種將功贖罪的機會——還有什麼機會比取下敵方將領首級更好?
派出輕功卓絕的驃雲十八騎打探之後發現,拾兒果然已經暗中潛入金陵的邊關之中。
在接到消息的同時,戰王也離開了他的帥營,在沒有知會任何人的情況下喬裝成一個在沙漠趕駱駝的商家,悄悄地進入了金陵邊關。
萬一拾兒真的在衝動之下殺了金陵將領,那麼北夷與金陵一戰恐怕在所難免。
而萬一拾兒沒殺死對方,那麼他的小命就危在旦夕!
想到這裡,他的胸口不覺疼痛了起來!到底是因為傷?還是因為擔心拾兒?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他知道自己這陣子蓄意冷落了拾兒,而拾兒永遠不會明白那是為什麼……或許這世上沒人能明白他的掙扎與痛苦。
金陵邊關因為大軍壓境的關係,顯得格外熱鬧,街道上人來人往,忙得不亦樂乎!在這種情況下要想悄俏地找到拾兒把他帶走,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拾兒性格衝動,絕不會等太久的時間。
當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求見這次大軍的主帥。
只是,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戰王請。」
金陵新上任的左丞相住在一間佈滿了淡紫色紗幔的屋子裡,屋子佈置得精緻典雅,牆壁上滿是文人雅士的書畫。
一走進屋子,撲鼻的熏香迎面而來,令他不由得蹙起兩道濃眉。
「戰王請坐。」
大屋底部放著一張巨大的床,連床上紗幔也是淡紫色,一名頭戴紫金冠的青年半躺在其中,含笑看著他。
「你就是左丞相?」
「正是。在下金陵左相風踏雪。」
「風踏雪?」戰王一怔!「那風步雲是……」
「正是家兄。」
「你是風步雲的弟弟?」
「意外嗎?」
戰王終於明白,原來這就是躲在金陵皇城背後操縱著一切的人。沒想到風步雲還有個城府如此之深的弟弟。
「戰王前來該不會是想與本相敘舊吧?」
「本王乃是來提醒閣下,近日內恐有人前來刺殺——」
風踏雪舉起了一隻手,那手軟軟地棲息在他手中。
戰王瞪大了眼睛!驀地往前踏了一步。「拾兒!」
「哈哈,戰王指的是這隻小鳥嗎?」風踏雪微笑著輕啄那隻小手。
「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幸好來的是他,倘若來的是我嫂嫂,恐怕現在躺在這床上的就是我了。」
戰王不由得咬牙低頭。「拜弟年少無知,莽撞了相爺,本王代他陪禮,請相爺將他交給本王攜回,本王必將好好懲罰他。」
「懲罰?」風踏雪手中的蒲扇搖了搖。「我可捨不得,這小傢伙挺可愛!」
戰王一窒!這風踏雪莫測高深到底想做什麼?他又氣又惱!躺在床上的拾兒毫無動靜,是傷了什麼地方嗎?
「戰王別擔心,這麼可愛的小鳥,本相怎忍心傷害?他只不過是中了陷阱,摔暈了過去而已。」
「拜弟唐突相爺,本王已然致歉,請相爺將他歸還吧。」
「嘖嘖!這小傢伙真可愛,難怪戰王為了他不惜甘冒奇險身入敵境……看起來的確很誘人。」
「喂!」戰王惱怒低吼:「手不要亂碰!」
「不如這樣,咱們來個交易。」他蒲扇輕搖,笑意晏晏。「你把這小傢伙給我,本相就放你北夷三千兵馬安然離去,如何?」
「不。」戰王一口拒絕。
「戰王,為了這小傢伙,你寧願與我十萬大兵相抗?」
「就算不是為了拜弟,相爺也無意放本王三干兵馬回北夷,不是嗎?」
「那你就錯了,本相這次帶兵前來本不想與戰王兵戎相見,只不過金陵軍士們荒廢已久,本相帶他們出來透透氣、演練演練而已。」
「所以這是示威?」
「說示威就太過了,應該是『宣揚金陵軍威』。」風踏雪星眸頗有深意地凝視旭。
戰王微微抬起下顎,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風踏雪年紀甚輕,看起來俊美文弱,但他一雙眸子卻無比深邃,教人看不出其中蘊含的究竟是什麼。
此人,不可小覷……
「相爺要如何才能釋放在下拜弟?」
「嘖嘖!看來戰王眼光果然與眾不同,竟如此憂心這小人兒……」他意味深長地含笑打量他。「戰王此刻身上帶著傷,如果本相用武力強奪又顯得勝之不武……」
「……」
「這樣吧,北夷與金陵素來交好,只不過近幾年兩國之間疏遠了許多,只要戰王同意恢復昔日情誼,為我金陵捍衛北方狼犬,金陵上下自當感激不盡,北夷小王爺自然也就交由戰王攜回,戰王意下如何?」
「相爺好手段。」
「好說,為民謀福祉罷了。」
一個路拾兒換來北夷替金陵抵擋北方的遊民強盜,這交易金陵佔了大便宜!
眼前的十萬大軍雖然軍容強盛,但金陵畢竟積弱已久,長年邊關飽受那些土匪強盜的侵擾,百姓惶惶終日不得安寧。
金陵原本有北夷軍隊鎮守沙漠,那些土匪強盜還不至於猖狂如此,但近年來北夷既有覬覦金陵之心,對這片沙漠自然也就撒手不管,任那些土匪強盜四處橫行,不斷削弱金陵勢力。
戰王微瞇起眼!金陵有此人為相,不出幾年又會恢復成過去的強盛了吧。
「本王答應你。」
風踏雪微微一笑,只見他蒲扇輕揮,也不見他如何出手,躺在床上的拾兒竟然就這麼整個身子飛起來直撲戰王懷中。
「戰王好走,本相不送了。」
戰王穩穩地接住了拾兒,只見他雙眸緊閉,但臉色依舊紅潤,戰王歎口氣,轉身大步離開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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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濛中醒來,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現一條人影,拾兒掙扎著起身,努力回想自己暈倒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她死了嗎?隱約記得她闖進一個房間,屋於裡黑漆漆的,有個人在裡面,她只發了一招……無盡的下墜,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他刺殺失敗,反而被殺了嗎?
「你醒了……」
戰王的聲音遙遠遙遠傳來,拾兒一驚猛然抬頭,額頭上傳來陣陣劇痛。「唉啊!」
「別亂動,你頭上傷得不輕。」戰王歎息著,拿條濕手巾覆在他額上。「等回到營裡再請軍醫過來看看。」
「我沒死?」
「沒……」
他聲音聽起來好僵硬!是很生氣他沒死嗎?
拾兒偷偷望他一眼,戰王的臉色凝重,雙眼炯炯有神地凝視著他。這下慘了,他從來沒看過戰王這種表情!
他一定是氣壞了……
「這是哪裡?」拾兒閉上眼睛,死心地問。
「距離北夷軍營大概十里路,我想等天色稍亮一些再走。」
「我不想回去。」
「為什麼?」
「沒為什麼,就是不想!」側個身,淚水濡濕了眼眶,幸好臉上的濕手巾遮住了那眼淚。
「你到底在鬧什麼脾氣?!」戰王的聲音裡有掩蓋不住的怒氣。
拾兒不說話,只覺得委屈到極點。
「拾兒!」戰王不允許他沉默,硬是將他轉個身面對自己。「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教大哥擔心?你為何如此不知珍惜自己的性命?!你知不知道萬一你出了什麼事大哥會有多難過?!」
「你才不會難過!你有綠萼就好了,管我幹什麼?!我本來就沒有人要!」
「你還在胡說!」
「我沒有胡說!我討厭看到你跟她在一起做……做那種見不得人的動作!我討厭看到!就是討厭!」
拾兒哭了,像個孩子似的扯掉臉上的手巾任由淚水奔流。他死命地推開戰王,跌跌撞撞地試圖逃離他的勢力範圍!
「你真是……」戰王又氣又惱,一把抓住拾兒的腿,拾兒整個人趴在地上,但她還是沒放棄,就這麼張牙舞爪地爬著地面,兩條腿不斷的踢蹬著。
戰王將他翻身、壓在他身上,咬牙切齒地握住他掙扎的雙手,令他動彈不得。「你……天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好煩嗎?好煩就放我走!我保證這輩子都下會再出現在你眼前!保證絕對不會再打擾你!」
「我不許你走!」他怒吼著,俯下身來狠狠地吻住他。
拾兒錯愕地瞪大了眼睛,她的雙手被定在自己頭上無法動彈,而戰王強壯的身子就這麼壓著她,令她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那吻,帶著強索,帶著掩蓋不住的怒氣、帶著沮喪、挫折——到最後卻化成纏綿、無法停止的慾望——
擁抱著拾兒纖細的身子,感覺到他甜美動人的滋味,他的理智再度飛到九霄雲外!
他不停地吻著他,舌尖挑逗地鑽進他的唇,啜飲著他的甜美,他感受到他的呼吸急促,感受到拾兒終於放棄了掙扎,開始響應他的吻——
抬起頭,他望進拾兒同樣因為慾望而顯得迷濛閃亮的目光……
「大哥……」
這一聲嬌喃狠狠地打醒了他!
戰王像是著火似的跳了起來!
他的胸膛急速起伏,他咬著牙狠狠地別開臉。「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北夷,你跟我回去,如果你再逃走,我會捆著你回北夷,明白了嗎?!」
突如其來的寒冷使得拾兒全然傻了,他手足無措地躺在沙地上,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這一生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絕望」,原來「絕望」就是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