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風羿不耐煩地在大廳中來回踱步,怎麼天還沒有黑,難道他的心急如焚老天全然沒有看在眼裡嗎?
「啟稟王爺。」
「說。」
「從街上帶回來的那位姑娘已經轉醒!」尹文道。
「醒了?」尹風羿想起和驗屍同樣挑起他興味的神測娘子。
「是!」
「帶她前來見我。」橫豎天色尚早,不妨找些事情來打發一下時間。
「這——」尹文面露難色。
「這什麼?」能讓他的萬能下屬露出這樣的表情,事情一定是不大好辦。
「那姑娘剛剛轉醒,便吵嚷著要走,屬下只得派人嚴加看守,趕緊來通報王爺!」
「看守?」尹風羿眉頭攏起,「這倒未必,她是我們請回的客人,又非我們的犯人!」
「是,王爺,屬下知道該如何做了。」
「嘖嘖嘖,看那神測娘子外表斯文秀麗,孰料也能如此的烈性,尹文,你那耳朵可是她的傑作啊?」瞥了眼尹文耳輪上清晰的齒痕,尹風羿調侃道。
尹文下意識護住耳朵,黝黑的面龐上泛起兩朵可疑的紅暈,訥訥道:「不,這是那丫鬟咬傷的!」一想到那個喚作蓉兒的丫鬟的潑辣模樣,尹文不禁打了個寒戰。
「男女授受不親啊,尹文,按照道理來講,你這是損了人家姑娘的閨譽,理應擇日下聘,娶她過門才是道理!」鮮少看到尹文這種人性化的表情,尹風羿壞心地繼續道。
「王爺明察,下屬並無逾越之意,職責在身,情非得以,再說,再說……」
「再說是那小丫鬟先撲上來咬我的,如非我躲擋及時,恐怕整只耳朵都會被咬掉。」王爺居然想讓他對那隻小母老虎負責,不如直接把他拉出去杖斃來得痛快。
「躲擋?你是如何躲擋的?」他很好奇,尹文如何被弱女子欺負得只有招架之力的。
「我只是把那個丫鬟甩在了地上。
「甩?」
「嗯!」
「然後呢?」
「什麼然後?」尹文莫名其妙。
「那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小丫鬟如何了?」他真的是很佩服那個丫鬟,對著尹文的這張冰塊臉,即使是他襄陽王,都不敢隨意地造次。
「倒在了地上!」
「然後呢?」
「一直倒在了地上,屬下出來的時候,她還沒有起來!」尹文輕描淡寫地陳述。
糟糕,尹風羿暗叫一聲,他幾乎都快忘記了尹文的天生神力了。
「尹文,你甩人的時候用了幾分力?」尹風羿急急問道。
「七八分而已!」尹文不知王爺所問何故。
「而已?」尹風羿已經無力去教訓尹文什麼了。
「速隨我去看看,希望別出人命才好!」說罷,急匆匆地行去別院客房的方向,緊隨其步伐的尹文卻在腦中思索,如何會出人命呢?
待尹風羿行至客房,侍衛在門前把守,卻沒有聽到呼天搶地的哭聲,高懸的心方稍敢落地。
隨手屏退侍衛,尹風羿推開客房的門。房內的情景讓他的心再度被提起——打過照面的小丫鬟橫臥在地,而神測娘子正木然地凝視窗外。
難道丫鬟死了,神測娘子被嚇傻了,他的命好苦,以為撿到了能消遣時光的寶貝,誰想不消一天,便得收拾這一傻一死的殘局,怎一個苦字了得。
「尹文去探看一下,她是否還有氣息?」
不用他吩咐,尹文早已將蓉兒的身子翻轉,手探向她的鼻翼。
「還有一息尚存!」
「立刻宣召太醫,全力救治這位姑娘!」
太醫們迅速趕來,幾番施針火炙後,蓉兒原本蒼白如紙的臉龐上才有了一些生命的光澤。
「還好還好,尹文啊,你說是不是幸虧本王及時趕到,才救了這個小姑娘一命啊?」說啊說啊,說他是宅心仁厚的好王爺,說他是愛民如子的帥王爺……
「是!」尹文回答道。
「是什麼是?」尹文乾巴巴的答案實在是讓他無法繼續自我陶醉下去,尹風羿的口氣迅速地轉為惡劣。
「那不是!」尹文改口道。
「難道不是本王救得她一命?」尹風羿凶巴巴地問道。
尹文的額上幾乎都有冷汗滲出,他家的王爺千好萬好,唯有這心性,讓人哭笑不得。
「呃,王爺,是否也讓太醫為這姑娘診治一下?」尹文試圖轉移尹風羿的注意力。
「有理!」從他們踏進房門,到救治她的丫鬟,她始終保持著最初的木然姿態。
「不必!」清冷的聲音逸出。
「姑娘確定無礙?」
「確定!」
「敢問這丫鬟可是姑娘的丫鬟?」
「嗯!」
「姑娘可知剛才姑娘的丫鬟生死一線?」尹風羿不敢置信地再度確認。
「嗯!」
「那本王是該讚歎姑娘的波瀾不驚還是驚異姑娘的冷血無情?」真的要讚美他的運氣,竟然能碰到如此冷血的怪物。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凌琚呆呆地注視著窗外,難道她真的會剋死與她親近的人,蓉兒是她最後的親人了,如果蓉兒也離她而去,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值得眷戀?
落在尹風羿眼中的,只是凌琚對下人的冷酷,想他貴為王爺,尚不敢視人命如草芥,她不過是區區草民,怎這般冷血無情,更何況這人還與她朝夕相伴?
「你可知我是何許人?」尹風羿眉目含怒。
「和我無關!」
「我是襄陽王,是這襄陽的一城之主。」宛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尹風羿的怒氣全然無處著力。
「嗯!」漫不經心地應聲。今晚的月色好冷啊,如果她和蓉兒一起離開這個世界,是不是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了呢?
「我是襄陽王!」尹風羿以為她沒有聽清。
「嗯!」還是一個嗯字,就好像襄陽王之於她,便同販夫走卒的張三李四沒有二致。
「既然知道本王的身份,為何不與本王行禮?」
「知道你是何許人,和行禮有何關係?」凌琚終於抬眼看了尹風羿一眼。
「你——」尹風羿為之氣結……
「大膽草民,竟敢對王爺無禮!」
並不理會尹風羿身後侍衛的虛張聲勢,凌琚淡淡道:「不行禮便是無禮嗎?」好可笑,命若芥子,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偏偏要在意這些不著邊際虛浮的禮數。
「這個自然,草民下賤,王爺尊貴,尊卑有序,才不至於亂了綱常!」出聲的依舊是那個侍衛。
「草民也好,王爺也罷,最終不過就是一抔黃土,分得什麼貴賤?」
「你是在教訓本王嗎?」尹風羿週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草民在王爺面前又怎會有置喙的餘地?王爺說如何便如何吧!」尹風羿努力地說服自己,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絕對絕對不是鄙夷。
「果真是一張利嘴,神測娘子名不虛傳啊!」尹風羿不怒反笑。
熟知自家主子心性的尹文不禁微微後退,他從沒有見過主子這種奇怪的表情,憑直覺,這是他發怒的前兆。他不禁擔憂地往蓉兒的方向看了一看,按照那小丫頭護主程度來看,倘若她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想必他另外的一隻耳朵也不能倖免於難。
「謬讚了!」蓉兒是在呼吸嗎?她是不是看錯了?
「你不害怕我將你入獄?」尹風羿語出威脅。
這人好生聒噪,她想摸摸蓉兒,感受她是否還是真實的。
「生老命死都是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