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夢想在最後卻沒辦法實現,有一天慧楓在上學時,忽然接到了急電,她的房東在電話中上氣不接下氣的告訴她——桂珊出事了。
答應來參加畢業典禮的桂珊,是在由洛杉磯飛往堪薩斯城的飛機遇上空難的,飛機在飛越多色沙漠時,由於視線不清,被後面一班飛往伊利諾的飛機撞下了山谷,當場死傷了三百多人。
桂珊也在這三百多人的旅客名單當中。慧楓趕到的時候,已經流不出眼淚來了。這一生中,她再也不可能碰到像桂珊這樣的人了,而她,也像所有愛護她的人一樣離她遠去。
遠在澳洲內陸的沈曼丹,由於交通不便,得到消息時,已經是兩個月後的事了,當她專程由澳洲趕來,桂珊已經下葬了。
沈曼丹在一個細雨淅瀝的午後,見到了心力交瘁的慧楓。乍然相逢,她們卻不像上次那樣激動,有的,卻是更深沉的悲傷。
『這是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穿著風飄欲舉修女服的沈曼丹顫抖著聲音:『她還那麼年輕!』
『也許你願意看看這些!』慧楓紅著眼眶,把一大疊剪報資料找了出來,都是藝術界對桂珊的哀悼與對她作品的稱讚,其中也包括有慧楓隨她在各地開畫展時的新聞資料。
沈曼丹在看完之後,仍然止不住的哭了,在這一瞬,她的清逸出塵消失了,她也不是滿懷悲憫、深入不毛之地的傳道者,她甚至不再是天主的女兒。她變得很平凡,跟所有「媽媽的女兒」一樣的平凡。
不同的是,她在今天失去了母親。
『昨天律師才通知我,伯母把舊金山的畫室留給了我,你會介意嗎?』等這一切激動都稍微平緩後,慧楓把律師那邊的情形說給沈曼丹聽,也是從那份遺囑裡,慧楓才知道,她除了房子和其他的不動屋外,桂珊把銀行存款和債券、股票全留給了曼丹,但卻把畫室和畫都留給慧楓。
『我不介意。』沈曼丹抬起了一直低垂的頭:『慧楓,也許你不曉得,她把你當成了女兒,我卻早已把你看作姐妹。』
慧楓哭了,桂珊去世時,她震驚得哭不出來,後來有一連串後事需要料理,她一人獨撐到現在,已經精疲力盡,見到曼丹這才痛痛快決的哭出來。
而十七歲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眼前,她也想起了凱文。
這些年,她也一直守著他們的誓言,甚至不再看別的男人一眼,桂珊曾經說她這樣很傻:『一個女人的青春有限,你應該追求幸福,徐凱文已經死了,你空守著那個諾言有什麼用?他若在地下有知,也會怪你的。』
想到桂珊為人的正直,對她的關愛,慧楓又一次情不自禁的悲泣。
『慧楓,不要哭。』曼丹溫柔地替她擦掉眼淚:『母親已經離開了,你一個人一定要堅強起來。』
多年後,當慧楓再循著昔時旅路,到亞洲舉辦展覽,追尋舊日痕跡時,跨上新加坡土地的第一步,這句話又重現在她腦海裡。
桂珊死了,可是精神永遠照耀著她。
***
漸漸地,慧楓在藝術界中嶄露頭角,收藏家對她卓越的作品有興趣,可是一般欣賞者卻對這個年輕的東方女性充滿好奇。
她太美了,美得纖塵不染,但在另一方面,她又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與她的纖柔似乎不相稱,後來他們把慧楓的特殊,稱之為「東方的神秘」。她所到之處,所受到的歡迎比當年的桂珊有過之而無不及。
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就在她卅二歲的聖誕節,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強烈的思鄉心,使她決定要回家。她離家十年,即使那裡已經沒有她自己的家了,她也渴望再看一眼那兒的土地。
促成她東方之行的,遠是桂珊從前的經紀人海恩先生,他現在自己在蘇荷區開了個東方畫廊,可是對從前的生涯仍不能忘情,有一次在藝術雜誌上看到了慧楓的畫,特地來舊金山找她:『我們可以在亞洲開巡迴個展,如果你願意,我們安排台北作為最後一站,你可以在展覽完後,在那兒多停留一陣……』
亞洲之行是她多年的夢想,她相信那裡一定還有人記得她——新加坡、吉隆坡、曼谷、馬尼拉、香港和——台北。這些年來,魂縈夢牽的纏繞著她,可是,近鄉情更怯,她有些害怕、有些懼怯。
可是這一年美國的冬天特別冷,當她由東北地方回來時,她終於答應了海恩先生的邀請。
***
由香港啟德機場起飛的新航客機終於在桃園機場緩緩降落了。
對於這個才剛剛啟用的新機場,慧楓有說不出的陌生,一時之間,彷彿降落在另一個陌生的國度,但不一會兒,她就克服了所有的恐懼。無論如何,她是回家了。
這裡有她想見的人,有她愛的夢,也有逝去的夢,還有她的孩子,他好嗎?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慧楓回到台北,仍然沿用在美國開展覽時的英文名字——阿琳·江,同時拒絕接受訪問。
但這樣一來,她的神秘更引人好奇了,有記者千方百計弄到她的照片,刊登在報紙的頂端。
十年來,她的容貌變了很多,由不幸的逆境中站起來的,是彷彿女神般的女人,她看著自己的照片,那纖纖體態,優雅的氣質,是典型的東方女性,而才華橫溢的眼神與充滿智慧的嘴唇上,在嫵媚中含蓄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不論是誰,即使再熟悉,看到這樣脫胎換骨的她,也很難把她和從前的那個江慧楓聯想在一塊兒。
可是,勝利之後的她,得到的是什麼呢?慧楓陷入了沉思。
這些年來,尤其是桂珊去逝後,她一直是這樣的孤單,只有掌聲,沒有朋友;只有作品,沒有愛人。除非徐凱文能夠復活,否則她是不會再愛的了。
***
慧楓在大橋下了車,順著熟悉的小路走,只要再走不遠,她就可以看到那一泓清澈的潭水了。
白樓已經被董漢升毀於一炬,可是她相信熟悉的潭水也同樣的能夠撫慰她思鄉的心情。飄渺的晨霧由遠山翠拗中升起,遮斷了視野,一切,就像從前一樣,慧楓不由興奮了起來,加緊了腳步,可是當她走了廿分鐘後,她發現那一泓深潭不見了。
難道有人把整個深潭搬走了?
但無論她是如何的極目四望都找不到了,她呆呆地站在那裡,好半天、好半天都喘不過一口氣。
草綠色的,一直綿延到山腳下的原野上,只有一個牧童領著些小羊在那兒嬉戲,潔白的羊兒一見人走過來,慌忙地咩咩叫著,圓滾滾的小身子來回奔跑,既慌張又好奇。
『小弟弟!』她彎下身去問那個牧羊童:『你知不知道這兒以前是一個深潭?』
牧童看看她,點點頭道:『我爸爸告訴過我,以前這兒是有名的風景區,可是後來有人把它填平,已經好多年了。』
慧楓慢慢走了開去,她不願任何人看見她哭,即使是孩子。
忍了十年的眼淚終於掉下來。
董漢升燒掉她的白樓,害死了凱文,現在又填平了鍾靈毓秀的翠潭。但她也抱走了他的孩子,讓他知道自己有個兒子,卻永遠沒辦法知道下落。
她一邊走一邊抹去眼淚,十年來,她第一次有了跟董漢升扯平的感覺。
***
車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緩緩爬著,像走在一個綠色的夢幻裡。
深綠、淺綠、墨綠……各種樹木花草的綠,夾雜著太陽不時篩下來的金色光點,交織成這樣美麗又安靜的夢,讓人覺得心也跟著芳香了起來。
慧楓搖下車窗,青山的氣息令她不由陶醉。她的孩子就住在這麼美麗的地方。可是,有人愛他嗎?
那對看起來很和善的夫妻會不會變呢?還是,他們比自己更懂得照顧這個不幸的孩子?慧楓的心情又複雜了起來,一時之間,幾乎失去了前進的勇氣。
一個穿著小學制服的孩子從坡下慢慢走了上來,雖然他戴著帽子看不清瞼孔,可是這孩子有股十分特別的氣質,他行走在山林間,宛如山林的王子,悠閒自在,器宇軒昂。
他一點也不像普通的農家孩子,難道是——?慧楓的心跳得更厲害了,『小弟弟!』她伸出頭去問他:『你知道山林溪怎麼走?』
孩子摘下了帽子,她看見那張異常俊挺的相貌,心一下子幾乎為之而碎。這是她的孩子!十年前他離開她的懷抱時,已經具備了這完美輪廓的雛型。
即使她不記得他的臉,母子連心的默契也讓她知道這便是她的孩子。
孩子那雙純真而頑皮的眼睛看了看她,然後指著公路的左岔道:『你往那兒一直去,過十五分鐘再轉幾個彎,再直走就到了。』
『謝謝!』她道過謝後,彷彿不經心地又問了一句:『你呢?我載你上去!』
『不!我喜歡走路!』男孩笑了,笑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臉頰上還有一粒深深的酒窩。
孩子!不要拒絕我,我是你的母親!慧楓在心中不斷地叫著,但她一句也說不出口。她有什麼資格做他的母親呢?十年前,她在火車上把他遺棄給陌生人,一去不回頭,十年來甚至沒有回來看過他,這是什麼母親!如果他問她,媽媽!這十年你在哪裡?要教她如何啟齒?
慧楓努力地逼下了眼淚,男孩已經走遠了,她必須追上去。
『小弟弟,你姓什麼?』
『徐!』他有些訝異地看著這個陌生女人。
『你爸爸是森林學家,對不對?』慧楓遏止住那份狂喜,更進一步的求證。
『你怎麼知道?』
『你剛才告訴我的呀!』她故作不在乎的笑了笑:『你忘了?』
『沒有啊!』男孩這下真是大惑不解:『我只告訴你山林溪怎麼走!』
『你告訴過我!』她肯定的:『你真的忘了。』
男孩沒有繼續和她爭辯,看得出來,他受過很好的教育,而且有十足的自信心,慧楓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著,她很高興他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但愈是這樣,她心裡也愈是慚愧。
『你知道附近有可以吃飯的地方嗎?』慧楓問。
『你不去山林溪?』
『快中午了,不是嗎?』
男孩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那是只銀灰色的米老鼠卡通表,慧楓心裡好後悔,如果不是這麼急著上山來,她應該想得到替他帶禮物的。
『可是這附近沒有餐廳,山上除了幾戶農家,就是森林保育研究中心的宿舍。』男孩很認真的說:『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回我家,山上一年到頭難得見到客人,我母親會很高興的。』
『可以嗎?』她一下子高興得簡直不知所措,她的兒子多麼善體人意啊!
男孩上了車,他雖然只有十歲,但也許是遺傳,也許是成天與大自然接觸,他很結實也很高大,坐在寬敞的座位上就像是成人一樣。
看到他那充滿朝氣的模樣,慧楓有一陣想哭的衝動,她的兒子都這麼大了,但她終究還是忍住了;畢竟,這孩子到現在還只把她當陌生人。
『徐若彬——』她念著他制服上繡著的名字,如那三個字緊緊吸引著她的視線,她真怕自己會一下子摟緊他,告訴他,她就是他的母親。
『這名字很好,是誰替你取的?』她聽得出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父親!』男孩回答著,然後說:『山上很涼,你應該披一件衣服。』
『我不冷!』她才說著,就真的打了個噴嚏,跟著眼淚就滾了出來,她不是成心要哭,但是她——忍不住。
『你感冒了,但是你到山下的時候就會好了。一般人很難適應山上的氣候的。』
『你呢?』她擦掉眼淚。
『我從來沒生過病,我媽媽說我生下來就是最健康的寶寶。』
『哦!』看樣子他們什麼都沒告訴這個孩子!慧楓心中一陣安慰,但跟著安慰一道的,是陣難以言喻的嫉妒。『你的兄弟姐妹呢?也跟你一樣從不生病?』她在試探。
『我沒有兄弟姐妹,我媽說她只要專心照顧我一個就夠了。咦!你怎麼了?老天!你真的感冒了。』
慧楓趁著擦鼻涕時把眼淚擦掉,她不能再哭了,她警告著自己,她馬上就要到兒子家去做客。
十年了,可是這個嬌小的徐太太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明麗爽朗,站在徐家整潔的玄關,她在徐若彬的介紹下,和徐太太寒暄著。
『你坐會兒!我去炒兩個菜,馬上就開飯!』徐太太依舊像當年一樣的熱情,久居山林的人們,心靈也一如山林般的純真。
『不等徐先生嗎?』慧楓問。
『他到山林去探勘了,下禮拜才能回來。』徐太太笑容可掬地把茶端了出來:『山上沒什麼好招待的,只有一點野茶是本地特產,味道倒還特別,你嘗嘗看。』
『謝謝!』慧楓喝了一口,果然清香撲鼻,甘涼沁睥。
徐太太對孩子說:『若彬,陪江阿姨聊聊,我炒完菜就開飯。』
『那是什麼?』徐太太走後,慧楓指著客廳中一個很大的櫃子問,那上面有數不清的小抽屜。
『標本櫃。』若彬打開其中一個抽屜給她看,裡面有一個玻璃櫃,排列著好幾隻燦爛奪目的大蝴蝶,底下有中英文的標識。
『彩蝶谷在哪裡?』她看著右下角的捕捉地點與年月日。
『就在山林溪附近,爸爸常帶我去,你看,這種叫雙環紋鳳蝶的,是台灣特產,也是全世界最美麗的蝴蝶之一,它的翅膀背面有一系列紅色雙重環紋,這種特徵在世界上其他任何蝴蝶中都沒有,我們上次在原始森林邊緣找了兩天才找到的。』
『你父親帶你到原始森林去?』
『爸爸是專家,我們去年暑假還去露營了兩個禮拜呢!你一定不相信,爸爸說我是他最好的小助手,幫得上很多忙。』若彬的口氣中充滿了對父親的信任。
慧楓心裡既高興又一陣酸,她沒有托錯人,這一對膝下無兒的夫婦,真的把他當親生兒子般的疼愛,而且他比別的孩子都幸運,能生長在這種環境中,不但接觸到大自然,而且在專家父親的指導下,瞭解自然的奧秘。
她隨著這個盡職的小主人去參觀書房裡的畫,掛在牆上的,有裱好框子的水彩風景,也有動植物的彩色製圖。
『為什麼不用攝影……這樣一筆一筆畫不是太麻煩了?』她看著精細得令人歎為觀止的彩筆畫,那些植物、鳥類,在紙上似乎都活了過來。
『照片的條件不夠,你看到這些細緻的紋理嗎?如果光靠攝影就沒有辦法完全表現出來。』若彬很詳細地解釋著那些繁複的過程。『以前爸爸都是一個人照著標本動手,從去年起,我有空就幫他。只要他把大樣打出來,其他的地方就由我來做;你看,這些都是由我完稿的。』他很神氣的指著牆上的圖片。
慧楓心裡歎了一口氣,可憐的孩子,他一定不知道這根本就是遺傳吧!她的心又驕傲又酸楚地扭攪成一團。
『江小姐怎麼會知道我們這裡的?』在餐桌上,徐太太一邊替慧楓挾菜,一邊問著。
『我回國來開畫展,有朋友告訴我此地風景很好,最適宜寫生。』
『江小姐不是本地人?』
『我不是。』她微微一笑,隱瞞了身份,畢竟,她不能引起徐太太任何聯想,『我剛從美國回來。』
吃完了中飯,徐太太請慧楓到客廳坐,當她聽到慧楓對山裡的風景讚不絕口時,就很熱心的要她留下來:『多待上幾天,你才能領略到山居生活的特質,若是江小姐不嫌棄,就在寒舍住下來好了,反正這幾天若彬學校裡放春假,也可以陪著你到處走走。』
慧楓真是高興得想哭,她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有這樣的機會,但,這可是天意?否則她怎會一上山就碰到若彬呢!
她答應後,徐太太就又趕緊收拾客房,讓她安頓下來,當若彬幫著她從車中把畫具搬進屋裡時,她看著已經及肩的兒子,心裡一陣衝動,幾乎想一把摟住他哭個痛快,但她忍住了,近在咫尺,母子卻不能相認,固然使她感到痛楚,但她能享受這一股溫馨又何嘗不是她的幸福呢?
也許是母子天性,陌生人原該有的疏離很快的就消失了,若彬把她當成了知己,除了引導她到各處參觀,還向她傾吐心中的秘密。『我長大想當生態學者,就跟爸爸一樣,把一生奉獻給大自然。』
慧楓跟他並肩坐在樹下,打開全部的心靈傾聽他的心聲。
這一生,再也不會有同樣的機會,如果是奢侈,也就讓她這樣的奢侈一回吧!
在森林保護區逛了一圈回來後,已經接近黃昏了,彩霞在峽谷中遊蕩,美得令人窒息,她屏聲斂氣的看著,心中對這樣磅礡浩然的美充滿了感動,一直到夕陽被愈來愈重的暮氣燒斷了,她才拍拍若彬的肩膀,說了聲:『我們走吧!』
若是能夠攜著若彬的手,在此地看一生一世的晚霞……她在心中長長歎了一口氣。
晚餐是在燭光搖曳下度過的,因為電纜臨時故障了,整個山區陷入一片黑暗,但燭光卻使得這樣的黑暗更加寧靜、安靜。
慧楓幫著徐太太把碗筷收拾好了,到客廳去喝茶,才坐定,外頭就響起一陣淅瀝的雨聲,滴滴答答地敲在屋瓦上,和著風聲,窗外竹林的簌簌作響,真像是一曲大自然的合奏。
那份清涼與不變,更是慧楓有史以來第一次感受到的,她不禁想起,曾經矗立在水邊的白樓,在那個山上的城堡,她度過她一生中最不堪的歲月,但朝風暮雨、晨曦晚霞的日子也是她最難忘懷的。
尤其是凱文——
她的心絞痛了起來,但當她看見若彬在燭光下專心地讀著一本「宇宙的奧秘」時,她的心情舒解了。
世事難以預料,誰又想得到十年後,她會找到她朝思暮想的兒子呢?
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慧楓凝視著若彬那充滿了智慧的臉,她知道過了今夜,她就該走了。揭露她真正的身份,對徐氏夫婦和孩子,都是莫大的傷害。
『你不會怪我吧!』她在心中對孩子輕聲地說。
『晚安,若彬!』慧楓站起來,也許這一生母子不能再相見了,但她相信若彬有一天如果知道了真相,應該是不會怨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