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雖然還是七年前私人助理和僱主的關係,卻再不是七年前的模樣。
「人類學博士?你居然做了人類學博士?!」看著她遞過來的名片,溫又笑還是有些愕然。
大學裡的咖啡還是一如從前,不夠香濃,卻很廉價。溫又笑呷了一口,狀似不經意地提到,「我記得你七年前出國了啊!」
季孫迤邐點點頭,「出國修人類學啊!拿到博士學位以後就回到了這裡,成立了這間實驗室。」
「怎麼會想要修人類學?」憑溫又笑對這位千金大小姐的瞭解,修什麼時裝之類的學位還比較可能。
關於修人類學的原因,季孫迤邐懶得跟他提及。倒是他的近況,她有些好奇。「你今年……三十一歲了吧!怎麼樣,身為一名成熟老男人,結婚了嗎?有小孩了嗎?」
溫又笑張了張嘴,剛要開口,季孫迤邐忽然伸出手指擋在他唇上,「還是不要說了,我不想知道。」她笑著搖搖頭,「不,是我害怕知道,我害怕知道當年拒絕一個像我這麼好女人的男人會愛上什麼樣的女子。」
她的自戀一如從前。
溫又笑受不了地搖搖頭,徘徊了良久,赫然張了口,「我沒有小孩,沒有小孩的媽——我沒有結婚。」
迤儷笑了,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話,還是因為心裡那個承載了七年的自己。「我也沒有結婚。」下面的話或許會讓溫又笑再喝不下那剩餘的半杯咖啡吧!「不過我有個固定男友,還有個女兒。」
噗——
在吐血的前一刻,溫又笑硬生生地將咖啡連通血一併吞進了腹中。知道不該問的,當年執意離開她的人今日憑什麼追問這一切,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孩子的爸爸是……」
「你認識的,奚日再。」她推了推黑框眼鏡,透過鏡片望著面前的他,恍若隔世,「我喜歡了一輩子的奚日再。」
他點點頭,知道孩子的爸爸是奚日再,他有些認命。
他和她會認識是因為奚日再,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因為奚日再,他們再見面談論的人是奚日再,他們之間永遠陰魂不散的那個人還是奚日再。
永遠都逃不開一個奚日再!
直至今日,她和奚日再終於修成正果了嗎?
放下咖啡杯,她還是和從前一樣不喜歡咖啡,不喜歡大學裡的咖啡,不喜歡和他一起喝這廉價到近乎淡薄的咖啡。
從前她會來是因為奚日再,今日呢?為了他嗎?他不敢奢望。
「我不用私人助理,不用人保護。」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打定主意,「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一個人,身為現代『白骨精』,我有足夠的能力照顧自己。李法醫他們是太緊張了,才會想要幫我找個私人助理。有誰會去謀害一個人類學家呢?我又不是研究怎麼挖金礦的。」
溫又笑點點頭,喝完了杯中殘存的咖啡。「好,我回去跟公司說。」
在時隔七年以後不想面對彼此,這點上,他們倒是心意相通。
季孫迤邐看了看手機,「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去準備上課的資料。你要一個人待一會兒,還是……」
溫又笑盯著她的手機怔怔的,她知道他在想什麼。
「給你手機號?我看,就不必了吧!反正我們也不想再見到對方,何必做這個客套樣子呢?」拍拍屁股,抬抬下巴,她走人了事。
望著她的背影,溫又笑捏緊了手機——她的手機號就在他手心裡,他卻撥不出去。
已經和老闆說好了,僱主不接受保全。
明明已經斷掉的聯繫,明明不該再見的兩個人,可他就是在不知不覺中把車開到了她實驗室的門口。
不知道為什麼,甚至不是想再看她一眼。他只是坐在車裡,想像著那堵牆的後面有她的身影。
在最靠近她的日子裡,他鬆開了手。在她重新回來的這一天,他只能隔著一道牆遠遠地看著她。
溫又笑發愣的當口,季孫迤邐的車已經駛出了實驗室。來不及細想,溫又笑就發動車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她要去哪裡,溫又笑隔著兩輛車跟在她的後面,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想做些什麼。只是跟著,慢慢的、遠遠的、順著車流跟著。
她的車拐過彎往市區方向去,她要去的地方是……警局?!
溫又笑的腦子裡一時間千回百轉,先是警局找私人助理公司來保護迤邐的安全,現在她又自己開車去警局。莫不是她捲入什麼麻煩之中了吧!
下意識地踩住油門,過了彎道,他準備抄到她前邊,一定攔下她的車問個究竟。
沒等他的車超過她的,另一輛車已經搶先一步擦過她的車身——這個司機是個冒失鬼,還是醉酒駕車?
接下來的事已經不是一個醉酒駕車的司機在做的了,那輛車一直貼著迤邐的車行駛,逼著她一點點靠近牆角。眼看著在下一個四岔路口,迤邐的車就會被逼到車流中,眼看著不幸的事即將發生。
迤邐忙著轉動方向盤,已經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隔著車,溫又笑衝她大喊:「停下來,快點停下來。」下一個路口,車流湍急,她這樣被那輛車一直逼一直逼,一定會捲進車輪下的。
「迤邐,快把車停下來。」
不行,她被那輛車逼得停不下來。溫又笑急中生智,變換車道,開到那輛肇事車的後面,猛踩油門,他撞上前面的車,撞得它不得不加快速度,離迤邐的車遠一點,再遠一點。
拿己命換她命,這是保全守則第一條,也是他七年前對她的承諾。
這諾言在分開的這七年裡,從未曾改變。
肇事車被溫又笑的勇猛逼得無計可施,只得變換車道開出去,遠離他們的視線。溫又笑馬上停車,奔向一旁的迤邐。
「怎麼樣?迤邐,你怎麼樣?」
她的車門已經被撞得變了形,任他再怎麼用力也打不開。溫又笑折過身,從自己的車裡拿出撬棍,硬生生地將車門撬開,長臂一撈將她從車裡打橫抱了出去。
她的前額在流血。
將她抱到自己的車裡,替她繫上安全帶,他不住地衝她吶喊:「你不可以有事,迤邐,你不可以有事。聽見了沒有?你給我好好振作起來,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你不會有事的,你一定不會有事——我不允許你有事,你懂不懂?不准睡!你不准給我睡過去!」
他的耳旁是她悠悠的歎息聲,「我額頭上的傷是閉合性顱腦損傷中最輕的一種,一般稱做腦震盪——死不了的啦!」
還能說出這麼學術的話,果然是死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