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研究來研究去,她就研究出個人類學博士的頭銜來,而她博士論文答辯的題目居然是——《論多巴胺對人類愛情的決定因素》。
望著手上有關她這七年的全部信息,溫又笑微笑著闔上了雙眼,心裡卻覺得苦不堪言。
她的七年,只為了弄懂當年他留下的一句話,值得嗎?他真的值得她如此付出,如此努力嗎?
七年前,他做了一個逃兵。
身家上億的富家千金和毫不起眼的小保鏢,可以是一時激情,絕不可能是一世相守。
他會因為一時衝動而抱住她,卻不敢貪戀抱著她一輩子。尤其是那天黎明的曙光照在她的臉上,望著懷裡睡得好似嬰兒般沉靜的她,他竟不捨得抽身離去的瞬間,他才驚覺自己的心早已淪陷,淪陷給了這個昨天還在為另一個男人哭死哭活的季孫迤邐。
他逃了。
從她身邊逃開,因為不知道繼續留下來,他們之間該如何收場;因為知道他愛她,早已超越了可以默默放在心中的地步。
所以,他逃了,一逃就逃了七年。
接下這一單保全工作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對象是她,否則他會繼續逃下去。老死不相往來是他對他們之間最好的規劃,老天卻似另有安排。
睜開眼,他望著病床上呼呼大睡的迤邐。她一副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的模樣,他卻沒辦法守著她睡得安穩。
看看手錶,已經是早晨八點多了,沒想到他就這樣守著她,看了一夜,回憶了一夜,煩惱了一夜。
拉開窗簾,讓陽光鋪滿她的床,他背對著光看著床上的她。
迤邐倒是很久不曾這樣好眠過,伸了個懶腰,她打著不文雅的哈欠看向窗邊的他。「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負責你的安全,從昨天開始,你應該沒有忘記吧!」溫又笑提醒她的同時,已經開始幫她收拾隨身的東西。「醫生說你今天可以出院了。」
「噯!我出不出院跟你沒關係吧!還有,我昨天好像已經跟你說過了,我不需要保鏢,更不需要你的保護。」還當她是七年前那個需要人貼身不離,時刻保護的千金大小姐嗎?她可是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國外活了七年的主。
溫又笑才不理會她有多大的能耐,他只知道,現在,他是她的保鏢。「開車撞你的人和偷屍骨的應該是一夥人,在找到這些傷害你的人之前,我不會離開你。」
又說這話?
迤邐火大的衝他吼,「你又要出現在我的生命裡,然後再消失?」
「迤邐……」
「不要叫我的名字,我習慣別人稱呼我為『季孫博士』。」她一字一頓地告訴他,那些早在七年前那個大雨的日子裡,就該讓他知道的事。「如果你沒有辦法一輩子守護我,當初就不該出現——現在離開,尚且來得及。」
溫又笑同樣一字一頓地告訴她,「在我的心裡,沒有什麼比你的命更重要,包括我的感情。」
就像那部她邀他唯一看過的電影——《保鏢》,一旦保鏢與僱主產生感情,一旦保鏢沒有足夠客觀的理智保護他要以命相守的人,他情願隔斷一切,一個人悲傷地離開。
「我會做你的保鏢,直到確定你安全為止。」
他的出現和七年前他的離開一樣堅持,知道拗不過他,迤邐推推黑框眼鏡,率先跨出門去。
「……隨便你。」
敢傷她?
就要有承擔後果的勇氣。
「張志兵、孫宏偉、趙牧風,給我通知所有的研究生,取消休假,取消手頭的課題報告,取消一切的一切,全部到實驗室來見我。」
走出醫院大門,季孫迤邐便拿起手機給她帶的研究生逐個打電話。當她坐溫又笑的車到實驗室的時候,一群人類學的研究生已經排排坐,等著她分工作了。
迤邐從隨身攜帶的手袋裡取出那具屍骨留給她的最後一塊骨頭,溫又笑有點莫名地看著她,「你把這塊骨頭隨身帶?」還跟她的化妝包、補水液放在一起?不噁心嗎?
「這樣才夠安全啊!」之前放在實驗室不是被偷了嘛!他這是明知故問。
「可你為什麼不交給警方呢?」姓李的法醫明明來找過她,她卻隻字不提這塊骨頭就在身上的事,她是在擔心些什麼?
他想得太多啦!迤邐明白告訴他,「我比較喜歡以牙還牙的快感,既然是針對我來的,自然要我出拳打回去才過癮啊!」
七年不見,她任性的毛病倒是有增無減啊!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聊著,丟下一群傻乎乎的學術呆子在那裡發愣。「博士,我們聚在這裡是……怎樣?」
迤邐將那小塊骨頭放在他們面前,「我需要找出這塊骨頭的身份,已經做了DNA分析,但我缺少可以做比對的對象。我不管你們用什麼關係,是威逼利誘也好,是私交篤厚也行,只要你們幫我核定這塊骨頭的身份——我保證,碩士論文答辯一定暢通無阻。而且,可以跟著我做新一輪的研究報告。」
這等於在人類學領域攀上高枝啊!那幾個跟她的研究生已經摩拳擦掌,準備一顯身手了。
幾個傢伙沒有讓他們的導師太失望——A學生的朋友B同學在國家法政部門實習,其導師C先生是國家法政權威D教授的入室弟子,利用D教授的訪問權限,他們將屍骨的DNA送至國家DNA數據庫進行權威比對。
結果雖然沒辦法確定這具屍骨的身份,卻爆炸性地發現,這具屍骨的DNA和三年前離世的富豪林成棟是親子關係。
從骨骼看,死者不可能是林成棟的父親,只能是……林成棟的兒子?死的這個居然是富豪林成棟的兒子?
迤邐有點茫然地看著到手的報告,雖說跟林成棟不熟,可也算有過幾面之緣。「我記得林成棟沒有兒子啊!」
溫又笑給她權威答案,「林成棟早年結婚,後來離異,並無子嗣,他也沒有再行婚娶,身邊卻有幾個關係很近的男人,外界皆傳聞林成棟是同性戀。」
「不是傳聞,是事實。」她就親眼見過林成棟在酒會上跟幾個男模勾搭不清,「所以按理說,他不應該有兒子啊!可DNA顯示死者的確和他有親子關係,奇怪,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還在後頭,保全業內消息是互通的,曾經負責過林成棟安全事項的保鏢告訴溫又笑,「林成棟患有一型糖尿病,需要每天注射胰島素。」
「一型糖尿病的遺傳機率是非常大的,而我在屍骨中檢測到超乎常人的胰島素成份,難道那具屍骨的死亡只是一個意外?」繞來繞去,怎麼又繞回去了?
還是讓溫又笑給她釐清思緒吧!「如果真的是意外,這具屍骨就不會被悄悄埋進地底,也不會有人偷竊實驗室裡的屍骨,更不會有人想開車撞死你。」
所以,案情仍在摸索中。
繼續——
「你們在聊些什麼呢?」
李克金剛走進實驗室就看見季孫迤邐跟溫又笑正聊得熱火朝天,他湊上前打趣地看著迤邐,「方不方便說給我聽聽?」
「沒什麼,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罷了。」迤邐合上桌上的報告,轉而對李克金正色道:「李法醫今天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沒有公事難道就不能來找你?」李克金笑瞇瞇地望向她。
迤邐直覺近來的李克金跟從前有些不大一樣,總是有事沒事跑到實驗室來找她,有時不過是為了說些雞毛蒜皮的瑣碎之事。
好吧,讓我們正經一些。
「李法醫,你找我到底為了什麼事?」
看來他的玩笑沒起到應有的作用,李克金還是直接道明來意,「為了替警局調查案件害你受傷,警局這邊覺得很過意不去,決定派我做代表,請季孫博士吃個飯,表達一下我們的感謝和歉意。」
「你不如直接說,你想借此機會釣我們迤邐好了。」
奚日再這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冒了出來,這屋裡一下子來了三個大男人,平日裡缺少生氣更沒有陽氣的實驗室突然之間人丁興盛起來,迤邐還真有些不大習慣。
有點茫然地叉著腰,迤邐逐個問訊:「奚大少,你又來幹什麼?」
「來接我親親女朋友回家吃飯啊!」奚日再衝她擠眉弄眼,讓她莫忘了他們現在的「特殊關係」。
他們倆正在那裡唱戲唱得熱鬧,李克金有點受不了了,橫插進來,他向迤邐招招手,「既然奚先生已經替我說出口了,我也沒什麼好害羞的。」清清嗓子,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很重要。「季孫博士,我真的非常欣賞您,請問您可以試著同我交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