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白雪茫茫,一騎黑馬冒著風雪前進,經過一處地勢險要的山崖,險些不慎跌落,幸而馬上騎士功夫了得,韁繩使勁一扯,硬是將失足的馬兒給拉回來。
黑馬經此險況,卻不驚不懼,昂首嘶鳴一聲,繼續奮勇前進,又過片刻,來到一面懸崖前。
前方,一條吊橋在暴風雪中顫顫搖晃,下頭是萬丈深淵。
「怕了嗎?」黑衣騎士察覺到愛駒的猶豫,嘴角一扯,似笑非笑。
黑馬聽了主人的嘲諷,似是有些不悅,重重噴了幾聲鼻息,昂首又長長嘶鳴一聲,倔強地甩甩馬尾,待狂風稍稍止息,便將馬蹄踏上吊橋。
說時遲,那時快,黑馬趁著短暫風歇的時刻,不要命地疾奔,飛快的速度任誰見了都會歎為觀止,懷疑自己見到的是天上神龍。
但黑馬再強悍,終究敵不過壞脾氣的老天。狂風又起,吊橋激晃,眼看著一人一騎都將被甩落谷裡。
值此千鈞一髮之際,黑衣騎士心念一轉,袍袖揮拂,一條鐵索凌厲竄出,勾住對面一株百年老樹,接著氣提丹田,身形疾旋,一手攬馬頸,一手扯鐵索,連人帶馬飛越深淵。
不一會兒,人和馬都在對面山徑落定,依舊是人上馬下,宛如不曾歷經任何驚險。
不過這回,黑馬可無法保持鎮靜了,身軀不爭氣地微微顫抖著。
「果然還是怕了。」黑衣騎士淡淡低語,黑眸壞心地閃爍著。
黑馬悶哼一聲,半垂著頭,懊惱地背負主人前行,轉過山坳,豁然開朗,一座結冰的湖畔,立著幾棟岩石打造的建築。
「恭迎教主!」
饒是如此惡劣天候,幾名負責哨崗的部屬亦是不敢擅離職守,恭恭敬敬地迎上來,屈身問候。
黑衣騎士漠然頷首,將愛駒交給其中一名屬下。
臨去前,黑馬朝主人投來哀怨的一瞥,他假裝沒瞧見,逕自往主屋走去,踏進寬闊的議事廳。
廳內,左右護法早已候著,臉上都是愁眉深鎖,若有重憂。
見兩人不甚好看的神色,他心下有譜,卸下斗篷,隨手往遠處的龍頭座椅一甩。
「計劃又失敗了嗎?」他淡問,語氣無特別起伏,聽不出一絲情緒。
左右護法卻不敢當作他沒生氣,焦急地交換一眼,黯然點頭。
「這回又怎麼了?」
「上個月得到的消息,說明月宮七聖女會在三天前出谷主持一場祭典,這消息……是假的。」
「假的?」劍眉一挑。
「我們派去劫人的弟兄,不但沒擄到人,反而中了對方的火攻計,被困在一處狹窄的山谷裡,進退不得。」
「喔?」黑衣騎士仍然面無表情。
左右護法只覺背上冷汗直流,兩人悄悄嚥了下口水,由右護法道出探子回報的噩耗。
「咱們的人……全滅了。」
「被火燒死了嗎?」黑衣騎士冷哼,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他斂眸,掩去複雜的目光。「這假消息,究竟是誰傳回來的?」
「是華山派的掌門人。」左護法解釋。「這兩年我們的人在他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讓他的心偏向咱們,原本以為可以藉他在江湖上的號召力,爭取更多門派投效天魔教,沒想到事跡敗露,讓明月宮的人起了警戒。」
「明月宮?」
「是。聽說是上個月,華山掌門跟幾位所謂的武林正道人士應邀到明月宮作客,在議事的時候,讓明月宮的月姬聽出了些許端倪,懷疑有內奸,因此設下這個圈套,揪出內奸,也順便擺我們一道。」
「又是月姬!」黑衣騎士緊縮下頷,緊繃的語氣總算聽得出一絲絲惱怒。「那丫頭總是壞我好事。」
左右護法默然。
話說明月宮的聖女月姬,近年來在江湖上頗享盛名,除了聽說她有一副花容月貌外,更重要的是她冰雪聰明、洞燭機先,幾次識破他們天魔教擴張勢力的計謀,從中破壞。
那些正道人士對她歌功頌德,仰慕不已,天魔教眾卻是恨她恨得牙癢癢,巴不得除之而後快。
只可惜月姬足不出戶,明月宮又戒備森嚴,外人無法輕易闖入,若是勞師動眾率大軍進攻,等於是公然與整個武林為敵。
「教主,不如讓我去試試。」左護法自告奮勇。「就算明月宮真是銅牆鐵壁,我也要去闖一闖,手刃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娘兒們,將她的頭提回來獻給所有兄弟!」
「不!教主,還是讓我去吧。」右護法也搶上前。「我的輕功比左拐子好多了,絕不會打草驚蛇。」
左護法擰起老眉。「右駝子,你別總是想同我爭功!」
「左拐子,我這是為你著想,你一把老骨頭了,別老是跟自己過不去。」右護法反唇相稽。
「你──」
「夠了!」一聲厲喝斥回兩人的唇槍舌劍。
見主子面色不善,兩人識相地閉嘴,卻還是心有不甘,彼此互瞪。
「你們誰也別爭,我去。」
「什麼?!」左右護法同時大驚。「教主要親自去?」
「不錯。」天魔教教主──江湖人稱「邪王」的封無極冷然頷首,閃爍的眸光寒意逼人。「我倒要會會,那個才貌兼具、萬人風靡的月姬,究竟是何方神聖──」
***
明月宮。
春暖花開,鶯啼燕喃,院裡一方明池映著藍天白雲,偶爾微風吹來,揉碎水影波光。
一個白衣姑娘坐在屋內,桌上擺著一爐香、一張琴,她淺淺彎唇,纖纖素指在琴弦上輕捻慢撫,撥出絕妙琴音。
忽地,簾外傳來一串跫音,跟著,有人輕輕咳了兩聲。
「是日姬師姊嗎?」她停下撫琴,問靜立在門外的女子。
「是。」
「有事嗎?」
「宮主要我來跟你說一聲,華山掌門的事已經處理好了。」
「是嗎?」白衣姑娘秀眉微顰。「宮主是怎麼處理的?」
「她將華山掌門勾結天魔教的證據,送給了華山派幾個耆老,他們召開內部會議,清理門戶,另立掌門。」
「那,原來那個掌門人呢?」
「被當眾處決了。」
擱在琴上的蔥指一顫。「……我知道了。」
日姬沉默半晌,忽問:「我們幾個要去放風箏,月姬師妹,你要不要也去?」
「我?」月姬怔了怔,臉色時亮時黯,終於還是搖頭。「我不去了。」
「那好吧。」日姬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待簾外跫音遠去,月姬方起身,倚在窗前,聽窗外聲聲鳥啼,春風襲來,勾起一綹烏絲,調皮地賴在她白如玉瓷的臉頰。
她揚手拂開不聽話的發綹,身後忽然傳來嘰嘰喳喳的笑鬧聲。
「夏姬賭輸了,風箏拿來!」
「不要,這是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我不給!」
「好啊,你這蹄子居然耍賴不認帳,看我怎麼整治你!」
「哎呀!饒了我嘛,春姬師姊,人家下次不敢了!」
「什麼?你還敢有下次?」
「哇∼∼別這樣啦!討厭……」
笑鬧聲逐漸逸去。
去放風箏了嗎?唉,她好想也跟她們一起去……
月姬櫻唇微抿,對自己苦笑。
老是困在這宮裡、這屋子裡,她好想哪天也跟那些師姊妹一樣,在院子裡嬉戲玩鬧,甚至出宮遊山玩水。
只是,娘不會讓她出宮的,就連這間屋子,她也很少踏出去。
難道在這裡,等著哪天某個得到天干劍的男人上門迎娶她,就是她的宿命嗎?
「我不想那樣啊……」月姬喃喃自語。
她搖搖頭,重新坐在幾前,百無聊賴地撫琴。
晚飯後,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春雨綿綿,她的琴音也在不知不覺間,添了幾分哀愁。
「怎麼啦?」一道關懷的嗓音忽地在窗外揚起。「心情不好?」
月姬一愣,跟著臉色一亮,喜孜孜地起身,迎向站在窗外的青衣男子。「爹,您來啦?」
「嗯,我來了。」曹開朗躍進窗內,握住女兒的肩,笑容滿是寵溺。「想我嗎?丫頭。」
「當然想啊!爹好幾天都沒來陪人家聊天了。」
「該不會是因為太思念爹,才心情不好吧?」曹開朗玩笑問道。
「對啊,都是爹害的。」月姬也順勢撒嬌。「爹這幾天到底上哪兒去了?」
曹開朗呵呵大笑。「我進城去了。」
「進城?為什麼?」
「我聽人說城裡最近來了一個妙手名醫,特地趕過去瞧瞧,沒想到……」說到這兒,曹開朗臉色一黯,嘴角不屑一撇。「只是個騙吃騙喝的江湖郎中。」
「爹,您別惱。」月姬放柔嗓音,明知父親專程去尋名醫是為了自己,心下傷感,表面卻盈盈一笑。「您不是愛聽女兒彈琴嗎?來,坐下來,女兒彈一首新練的曲子給您聽。」
「好啊。」曹開朗容色稍霽,方在桌邊坐下,忽然想起。「對了,爹這回進城,買了幾樣首飾給你,哪。」他從衣襟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你瞧瞧這手工、這雕花,多細緻,喜不喜歡?你看──」歡喜的嗓音驀地頓住。
室內空氣,一片僵凝。
還是月姬以一朵溫柔淺笑,打破這凝重的氣氛。「我喜歡的,不論爹送什麼,我都喜歡。」
曹開朗看著女兒清美的笑容,啞然無語,半晌,禁不住歎息。
「菲菲。」他握住女兒的手,心疼地喚著她的小名。
月姬安撫地拍拍他手背。「對了,爹,您跟我相認也有三個月了,還不想去見娘一面嗎?」
「你娘?」提到二十年來一直掛在心頭的女人,曹開朗面色一變。
二十年前,他跟月姬的娘親,也就是明月宮宮主冷楓曾是一對恩愛俠侶,兩人分使天干與地坤兩把名劍,合創了一套雙劍合璧的乾坤劍法,威震江湖。
孰料後來情海生波,恩愛情人不到老,一夕分離,冷楓一怒之下回明月宮接任宮主之位,他也負氣創建了朝陽門,意圖與明月宮分庭抗禮。
只是五年後,他忽覺無趣,將掌門之位傳給師弟後,飄然遠引,從此浪蕩江湖。直到三個月前,他偶然潛進明月宮,與月姬相遇,才知老情人當年竟悄悄為他產下一女。
「我知道您擔心娘還記恨著您,不過事情都過去二十年了,我想只要您跟娘好好說,一定能把誤會解開的。」月姬柔聲勸說。
曹開朗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滿頭白髮──若不是當年冷楓翻臉無情,他也不會氣得一夜白髮。
「我可沒誤會她!再說她瞞著我把你生下來,這筆帳我還沒跟她算呢!」
「爹!」月姬又好笑又無奈。「你們倆到底還要鬧彆扭到什麼時候?」
鬧到那女人肯老老實實地跟他低頭認錯為止!
曹開朗暗想,撇撇嘴。
「菲菲丫頭,我跟你娘的事,你就別管了。」他轉移話題。「哪,告訴爹你這幾天都在做什麼?」
「沒什麼啊,就跟平常一樣,彈彈琴,發發呆。」
「你一直待在屋裡頭?」
「嗯。」
曹開朗皺眉,打量女兒收拾得素淨雅潔的閨房──除了香爐和琴,幾乎沒什麼多餘的裝飾,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如此清心寡慾,可不是好事啊!
「為什麼不出去走走?」他語帶擔憂。「老是待在房裡,會悶壞你的。」
「不會的。」月姬笑道。
曹開朗仍是皺著眉頭,半晌,忽道。「我帶你出宮去吧!」
月姬一愣。「爹要帶我出宮?」
「嗯,你想不想?這回我進城,發現不少新鮮玩意,我帶你去湖邊划船,聽姑娘們唱曲,好不?」曹開朗努力勸誘女兒。
「真的嗎?」她有些猶豫,似是被說動了。
「還有市集,可熱鬧得緊啊!」更加賣力遊說。「又有得玩,又有得吃,保證你逛到都不想回來了。」
「聽起來很有趣。」月姬面露嚮往。
曹開朗滿意地微笑,立即起身。「那就走吧!爹帶你去。」
「現在嗎?」月姬駭一跳。
「說走就走!」
「可是……」月姬忙掙脫父親的手。「娘不許我出宮的。」
「怕什麼?爹悄悄帶你去。」
「可她會擔心……」
「大不了留張字條,說你三天後就回來。」曹開朗提議。
沉默。
「菲菲?」他疑惑地望向女兒。
月姬唇角一牽,笑意勉強。「不成的,爹,還是算了。」
「菲菲……」曹開朗還想勸說。
月姬委婉地打斷他。「您也知道我這樣,出去不太方便的。」
她說得沉靜,他聽了,卻是心下大痛,恨不得掌摑自己幾個耳光。
「菲菲,都是爹不好,如果爹這些年來都一直在你身邊守著你,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他深吸口氣,下定決心。「你放心,爹不會讓你就這麼過一輩子的,我會找個好男人來照顧你。」
「什麼?」月姬愕然。
「爹有個愛徒,人品武功都是一等一的,是你良配。」
等等!她沒聽錯吧?
月姬苦笑。「爹難道是打算替我作媒?不要吧,爹,您也知道娘立下規矩──」
「我知道,你娘要一個能奪得天干劍的女婿對吧?還要能過她三關考驗,她才願意讓對方娶你,將乾坤劍法傳給他……我當然曉得她的規矩。」
「那你還──」
「傻丫頭!」曹開朗低笑一聲,炯炯的眼神顯得極有把握。「你忘了天干劍現在就在朝陽門嗎?只要我跟我那掌門師弟說一聲,他會還給我的,不過我當然也不會白白就把劍給行浪那小子,他還是得想辦法以自己的能耐搶到它。」
「行浪?」
「溫行浪。」曹開朗解釋。「我掌門師弟的么子,也是我的關門弟子。」
「您真的打算將我嫁給他?」花容微微失色。
「那小子不會虧待你的,爹可以保證,他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
「可是……」
「就這麼說定了!乖女兒,等我好消息。」撂完話,曹開朗也不管女兒同不同意,逕自躍出窗外,飛簷走壁地離開。
月姬阻止不及,只能望窗興歎。
「爹啊,您老人家關心女兒,女兒是知道的,不過您強迫自己的弟子來娶我,不覺得太委屈他了嗎?」
「……委屈?這話怎說?」
冰冽的嗓音乍然在月姬身後響起,她怔住,愕然回首──
***
一男一女在房內對峙。
一個全身黑,半邊臉俊美異常,另外半邊卻掛著一張厲鬼似的面具;一個全身白,容顏也宛如清透玉瓷。
一個冷眉利目,氣勢如寒冰懾人,一個卻是垂手靜立,溫雅似水。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月姬問道,嗓音裡竟聽不出一絲驚慌或害怕。
黑衣男子揚了揚眉,銳眸打量她,將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你長得並不怎麼美。」
肌膚白裡透紅,算是吹彈可破,但只要稍懂得保養的年輕姑娘,也都能有這般好膚質。而她五官雖然秀麗,也不至於艷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視。
「江湖上傳言聖女月姬國色天香、沉魚落雁,今日一見,不過爾爾。」他冷漠地評論,嘴角一撇,噙滿嘲諷。
月姬卻不生氣,只是淡淡一笑。「傳言總是誇大其實,我本來就不是什麼絕代佳人。」
「喔?」劍眉又挑起。「你倒有自知之明。」
大凡女子總是介意自己的容貌,尤其略有幾分姿色的,更是聽不得他人一句諷刺,沒想到眼前這位,似乎不以為意。
是真的不以為意嗎?他冷哼。
「既然閣下已經確認我的身份,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月姬禮貌地提醒。
是真的禮貌嗎?
他又冷哼。「看到我臉上的面具,還認不出來嗎?在下封無極。」
封無極?!
他就是江湖人稱「邪王」的天魔教主?
月姬倒抽口氣,整個人僵在原地,腦海念頭卻快速浮沉。
邪王趁夜潛入她房內,目的只可能有一個──親手殺了她這個總是壞他好事的女人!
「總算有幾分懼意了。」見她神情震驚,封無極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否則我還以為我邪王的名號不夠響亮了呢。」
「你的名號,自然是……威震江湖。」月姬斂下長長的衣袖,掩飾自己發顫的雙手,她勉力揚起唇。「不知邪王親自來訪,有何要事?」
「還用問嗎?」
是啊,是不必問。
她自嘲地閉了閉眸。
問題是他怎麼還不動手?莫非……
月姬心念一動,忽爾嫣然一笑。「邪王大駕光臨,請恕小女子一時準備不周,只能請你喝杯春茶,聊表心意。」她衣袖一揮,指向對面的座位。「請坐,讓小女子斟茶招待貴客。」
她不但沒嚇得落荒而逃,還邀請他坐下喝茶?
封無極眸光一閃,冰沈的眼底浮起一分興味。他坐下,且看這年輕姑娘玩什麼花樣。
月姬也扶著桌緣坐下,提起茶壺,緩緩地為兩人各斟了一杯。
「這茶是涼了,但若我讓人送一壺熱的來,恐怕邪王會認為有所不便,所以就請你將就著喝吧。」
這話,是暗示他怕她呼救外援嗎?
封無極冷忖,沒吞下她這個挑釁的餌,端起茶杯,一口飲盡。
「邪王不怕我在茶裡下毒?」她訝異他喝得如此乾脆。
「諒你也沒這本事當著我的面作怪。」他極自信。
「是嗎?」她微微一笑。「邪王有這等自信,自然是好的,不過輕忽對手可是犯了兵家大忌。」
「你的意思是,我輕忽了你嗎?」
「所以天魔教的好事,才會三番兩次被我破壞啊!」她似是歎息。
他重重擱下茶杯。
「你很夠膽量。」一字一句從齒間迸落。「沒人敢這樣對我說話。」
「因為你是教主嗎?」
「因為我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目光如冰刃,毫不容情地朝月姬砍去。
她卻像是毫無所覺,自顧自地微笑。「你不想殺我。」
「什麼?」他胸口一震。
「你不想殺我。」她冷靜地重複。「若是你真想動手,早在我爹離開的那一刻,你就會立即取我項上人頭,可你卻站在背後聽我自言自語,這就表示你對我有幾分興趣。」
「我對你有興趣?」封無極不怒反笑,冷凝的笑聲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月姬悄悄繃緊身子,命令自己不可示弱。
「你想知道,憑我一介弱女子,究竟是哪來的本事壞你大計?雖然武林中人都說是我破了你的計謀,可你不相信暗中策劃的人真的是我。」她頓了頓。「你懷疑我只是被利用來引開你注意的替死鬼,對吧?」
他不置可否。
「而且你方才又躲一旁,把我跟我爹的相處都看在眼裡,更覺得奇怪,明明只是個愛跟爹撒嬌的姑娘家,有什麼厲害的?」
「……」
「我猜對了嗎?」她笑容可掬地問。
他瞇起眼。「月姬姑娘果然心思細密,夠聰明。」
「不敢當。」
「不過難道你不怕你一語道破我的想法,遭我滅口嗎?」
「你不會。」她搖頭。
「為何不會?」
「在你還沒確定主使者是誰以前,你不會殺我,因為那樣你就失去問口供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招出誰是真正的主使者?」
她又搖頭。「我不會告訴你。」
他猛然握拳拍桌,轟然聲響駭她一跳,但她倔強地挺直背脊。
「我若是告訴你實話,肯定活不過今晚,你以為我會那麼傻嗎?」她鼓起勇氣,半自嘲地說道。
他袍袖一拂,一道風刀刮過她臉頰,她驚喘口氣,急忙別過頭,避過那無形的刺痛。
他卻粗魯地扳回她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好好看著我!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能任你玩弄在手掌心的男人嗎?」
她閉上眼,許久,才又顫顫揚起眼睫。「我看不見。」
「什麼?」他一愣。
「我看不見。」她平靜地再說一次。
「你……該死的竟是個瞎子?!」他粗聲咆哮,語帶輕蔑。
她聽了,心窩受傷地一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