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陸靜深以為她不過是在開玩笑,迅速鎮定下來後,他表情恢復正常,神色疏離而高雅,同時繼續當她是空氣那樣地無視她,好似她剛剛不過放了一個屁。一開始很臭,味道散去後,就什麼都沒了。
這種將她當屁的態度,完全激出寧海天生的劣根性來。
偏她,從來也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
「陸先生。」她故意這麼喊他。「你知道嗎?我放屁很臭。」
「噗哧」一聲,從廚房的玄關處傳來。寧海不用回頭看,也知道後頭有不少人在偷聽。
不理會那些神出鬼沒的「家臣」們,寧海將注意力放在城堡裡的冷漠領主身上,正式下了戰帖:
「你可以一輩子不呼吸嗎?我想你不能。當然我不會時時放屁,但你一定有機會好好品味。」
丟下這充滿雙關的戰帖後,她揚著眉迅速跑回閣樓客房——換衣服。
再不換掉這身濕衣服,她就要著涼了。
因為溜得太快,所以寧海沒有看見,她才一轉身,那個將她當屁的男人,正忍不住的,緩緩地,唇角向上微微彎起。雖然只有一瞬間便僵住了唇。
陸靜深有預感,這屋子裡再也不會平靜了。
安分了兩個多月的小貓終於準備大鬧天宮了?
寧海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想起她的放屁說,抿得死緊的唇線又是一鬆。
揉了揉臉,陸靜深喚道:「錢管家,下回主家若再有人來,關緊大門便是,我不想見他們。」
只是,外面的人容易擋,可破壞若是從內部發生呢?他還有多少時間做好準備,阻擋她來攻城掠地?
他沒有時間。
寧海相信,給敵人時間就是對自己殘忍。
不到半個小時,寧海便帶著行李「搬」進了主臥房裡。
她行李不多,一隻行李箱已是全部家當。
至於其它工作需要的手提電腦、事務機、相機一類的「傢俱」,仍然放在權充個人工作室的閣樓裡。
「搬家」時,男主人正在洗澡。
陣陣水聲中,已經洗過澡、一身清爽的女主人一邊吹著口哨,一邊將她的衣服掛進主臥房裡附帶的置衣間。
「太太需要幫忙嗎?」陳嫂滿眼帶笑地問,擺明了很高興主人家夫妻倆終於「團圓」了。
將一件襯衫掛上衣架,寧海回過頭笑道:「不用。你忙,我可以自己整理。」
是真的不用。她帶過來的衣服不多,本是以為不會停留太久,沒想到她不但沒有離開,甚至還搬進了主臥房……
大約五坪大的置衣間裡,滿滿是他收放整齊的各式衣物,想來陸靜深在發生意外前是個重視門面的男人,光是領帶就數不清有幾條。
置衣間裡,其實已沒剩下多少空間來收放她的衣物。從衣櫃中清出一個小空間,寧海將幾套自己的貼身衣物收放進去。
關上抽屜時,她看了一眼並排而放的男性內褲和她的蕾絲花邊……嗯,應該不要緊吧?
置衣間裡的衣物分門別類放置,絲質襯衫、西裝外套、休閒衫、內衣……等,無不整理得井然有序。
看來這裡應該也是錢管家的領地。現在添上她的衣物,希望他不會介意。若是介意……唔,那也沒別的辦法,既然總得有人受點委屈,寧海只能決定那個受委屈的人不是自己。
三兩下將衣服整理好,寧海挺直腰,走向房間正中央那張大床,往床畔一坐。床的尺寸是加寬加大的,獨立筒,躺起來滿舒服的。
寧海睡覺不認枕,卻一定要自己蓋一床被子,床上只放了一條薄毯,根本不夠她蓋,只好從先前睡的臥房再搬來一床單人被和枕頭。
雖是夏天,可她體溫偏低,畏冷,一年四季都習慣蓋冬被。
將床鋪好後,男主人還在浴室裡磨菇著,沒法子當面跟他開戰。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淋了雨的緣故,寧海有些睏倦,趁著陸靜深還在洗澡,便躺上床休息一會兒,瞇著瞇著,竟不小心睡著了。
陸靜深穿好衣服走出浴室時,還不知道敵人已進駐他的城堡,甚至酣然睡在他床上。
若是平常,雖然雙眼看不見,但其它的知覺仍然敏銳,自己的領域裡多出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他應該會立刻察覺到。
然而今晚,他心緒不寧。
外頭還在滴雨,雨水混著山間不知名野花的氣味一併穿過微敞的窗縫,一絲一縷地滲進了房間裡。
那氣味,就像寧海。
像她下午全身濕透時,微熱體膚混著衣服上沾染的野花氣味。
失明後,嗅覺似乎變得更加敏感。
昨天的葬禮上,抹著濃厚香水出席的寧海叫他直想皺眉;而今天下午,全身沾著野花香味的寧海,則讓他不時走神。
明明是同一個人,怎麼會有如此多變的面貌?
一下子是帶刺的紅玫瑰,一下子又變成熱情的野花;忽晴忽雨,一時冷淡,一時調笑……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思緒走到這時,陸靜深已經忘記他應該要把寧海當成空氣,而不是任憑腦海裡填滿她令人困擾的身影。
沒意識到自己正在熟悉的臥房裡來回踱步,有如困獸一般,陸靜深猛地閉上眼皮,往床鋪一躺。
卻不料碰著一處柔軟,他愣了一下,連忙坐起身來。
床上有人!
「寧海?」
這一喊,真正是大驚失色。
這女人怎會躺在自己床上?跟她結婚兩個多月來,她一直都住在、住在這屋子裡不知道哪間房……此時此刻,她在這裡做什麼?
意外遭人襲胸的寧海也嚇了一跳,睡意瞬間全消地清醒過來,竟發現名義上是她丈夫的男人居然只穿著寬鬆的睡袍,側身坐在床畔,失去焦距的眼睛看起來黑洞洞的,竟像是深不見底的海。
臥房裡燈全亮著,她清楚看見他半敞衣襟下,兩枚呼之欲出的男性乳頭,以及他一臉被冒犯的表情。
還來不及澄清什麼,他那張薄薄的嘴唇便已開啟——
「沒想到你這麼飢渴——」居然主動躺上他的床。
陸靜深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寧海已經坐直身來,攬住他頸項,將嘴唇貼了上去,堵住他所有傷人又傷己的語言。
一股香甜的氣息撲天蓋地而來,有如平地一聲雷鳴,喚醒他沉寂多時的感官,夾帶著不安與焦躁的yu\\望排山倒海侵襲著他,一時間,使他難堪又氣憤。
短暫一吻過後,寧海舔了舔唇,嘟嚷了聲:「檸檬草?」
陸靜深呆住了。半晌才意會到,她說的是他漱口水的味道。
剎那間,這男人臉紅過耳,那紅潮還持續往頸部延伸。
伸手撫了撫他的唇,寧海一臉得逞:「味道不錯。」
起身下床,她彎著腰,看著衣衫不整的他,忍不住露出促狹的微笑。
「你說得對,我的確很飢渴。身為你的妻子,我要求丈夫履行婚姻義務,有哪裡不對?」
其實她只是說來嚇唬他而已。但這一點他不必知道。
好半晌才勉強找回冷靜的面具,陸靜深冷硬地問:「你怎麼會在我房裡?」
「你剛剛不是說了?我飢渴啊。」
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然而她過分愉快的語調,卻教他幾乎能想見她臉上的洋洋得意。
「寧海!」他生氣了。是真的生氣了。
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習慣發號施令的人,即使眼睛看不見了,也還是努力維持自身的尊嚴。這樣的他,怎能容許有人以曖昧不明的態度,再三戲弄他?
「嗯,是我。陸先生有何指教?」她懶洋洋回應了聲。
「你怎麼會在我房裡?」他又問了一遍,顯然不相信寧海方纔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