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絡不上陸靜深,寧海一顆心再不能平靜,回想他最後一通留言,留言時間是一個小時前——開羅時間晚上十點半。
而她在衛星電視上露面,不過是三個小時前的事。
埃及可以辦理落地簽證,怕他現在已經搭上飛機到開羅來。他眼睛看不見,就算有王司機陪著,但這裡目前情勢太亂,怕會出意外。
對了,機場!她必須去開羅機場攔截他,不能讓他傻傻地進到危險的市區來。
只不知他說的是哪個機場?他到底是要從哪裡過來?如果是從台北的話……
網路仍被封鎖,無法上線查詢台北飛開羅的班機時刻。就她所知,一般台北飛開羅多在香港、新加坡或曼谷轉機,飛行時間大約十七個鐘頭。
她抓起房裡電話先向旅館櫃檯問了開羅機場的服務電話,查詢可能的班機時刻。二十分鐘後,她捉著譚傑諾陪她一起去機場接人。
計程車並不好等,這種非常時候,根本沒有人敢上街賺錢。寧海答應多付兩倍車資才透過旅館門房找到一輛計程車。
譚傑諾糊里糊塗地跟著搭上計程車後,才想到要問:「我們要去接誰啊,海兒?」
寧海悶聲回答:「我丈夫。」
這時街上傳來一個巨大的爆炸聲響,像是有人投擲了汽油彈,譚傑諾以為自己聽錯了,瞪著眼睛又問了一次:「你說誰?」
怎麼這位老兄有聽沒有懂?寧海不及細想地用英文咬字清晰地再說了一濕。
「Myhusband.」說完後才想到,譚傑諾明明就會說中文——他是美裔華人。
譚傑諾登時嚇傻了眼。「你什麼時候結婚了?」
寧海苦笑,覺得現在似乎不是解釋她婚姻的理想時刻。
第16章(2)
街道上抗議聲震耳欲聾,整條道路停電了,眼前一片烏漆抹黑,還有許多人手上拿著棍棒,不知道會不會衝到路上見人就打?
更麻煩的是,她還沒有釐清楚自己的心情,也沒找到足以抗衡的勇氣,卻在這麼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丟下了過去兩個多月來心裡堊礙的一切,只剩下對那男人的氣惱與擔憂。
他就不能、不能好好待在家裡當他的大老爺,安安分分地等她自己想明白之後再回去找他嗎?為何非得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讓她現在除了擔心他以外,什麼事都沒法想,也沒法做!
傻瓜陸靜深,你在想什麼?
陸靜深慶幸埃及的簽證比突尼西亞好處理。先前為了去突尼西亞,他動用關係輾轉透過法國的大使館替他辦理簽證,前前後後等了近一個禮拜,據說這還算快的。只沒想到當他到了突尼西亞時,寧海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雖然突尼西亞的臨時政府已經成立,但街頭仍不時有暴動,夜裡實施宵禁,他用盡方法才趕到機場,搭上了午夜的班機飛往開羅。四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後,他已和王司機站在埃及機場,等海關放行。
由於市區動亂,海關人員見他一個眼盲的東方人,本來不欲給他簽證,好說歹說一番才說服對方放行。出關時已是清晨,機場外頭是一片沙塵色的天空,起降的班機明顯減少,顯然跟各國已陸續對埃及發佈旅遊警訊有關。
怕反政府示威遊行短時間內不會平息,開羅機場可能會緊急關閉,他非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寧海才行。
機場外,來接他的,是天海集團在埃及投資的海外分公司人員以撒·路德,除此之外,還有兩名身材壯碩的私家保鏢,自然是為了保護陸靜深的安全。
留在台灣的錢管家已經透過NCC電視台派駐埃及的記者替他查到寧海住宿的旅館,由於埃及的電話和網路都被政府封鎖,與錢管家聯繫時,他用的是車內的衛星電話。
所以現在,他只需再做一件事——找到寧海,帶她回家。
本以為事情再單純不過。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陸靜深自以為做好一切準備,搭車離開機場前往市區的同時,寧海和譚傑諾歷經了計程車被攔檢盤查、警察刁難、歹徒趁火打劫的種種危險,好不容易克服萬難趕到機場。
他們錯身而過,再一次。
寧海在機場裡等了一天,沒等到陸靜深,只等到滯留埃及的外國旅客逃難似的湧入機場,陸續搭乘各國的專機或原訂的班機離開了這亂動中的國家。
譚傑諾陪她在機場的休息區裡等候的同時,逼著寧海說出她婚姻的始末。寧海當然沒實話實說,她只是簡單地把事情交代過去。
一整天下來,譚傑諾腦袋有點暈呼呼的,不知道是先前頭皮挫傷流血過多的緣故,還是寧海結了婚的事實所造成的。
「你知道嗎?我原本想找個機會告白的。」站在通關區外頭,譚傑諾聲音悶悶地說。
寧海瞟他一眼。「我跟你同事四、五年了,從沒聽說過你對我有意思。」
「那是因為你向來都表現得很獨立,好像不需要男人那樣,面對心靈如此強悍的女性,我實在說不出想照顧你一輩子那種話。」如今終於將蘊藏多年的心情說出,卻有種荒謬的感覺。
寧海聲音頓時一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心頭堵悶堵悶的,譚傑諾一邊掃視著新一批入關的旅客,找尋有無東方面孔,一邊隨口問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什麼?」寧海正專心地在人群中找尋陸靜深的身影,沒聽清楚。
「你丈夫,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直到旅客逐漸減少,確定其中沒有陸靜深之後,寧海才回答:「他有點孩子氣。」剛結婚時,他常跟她賭氣,像個人孩子似的。
「就這樣?」譚傑諾再問。
「他還有點不講理。」為了跟她賭氣,陸靜深常故意唱反調。殊不知他愈是愛唱反調,就愈是可愛。
「還有呢?」譚傑諾愈聽,心裡愈是疑惑。
「他很驕傲。」寧海毫不思索地形容。即使被壓在床上受盡一切凌辱,也寧死不屈從,由此得證,陸靜深是個驕傲的男人無誤。
「還有別的嗎?」
寧海終於轉過臉來,看著一臉認真的譚傑諾,困惑道:「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問那麼多!」
譚傑諾不服輸地道:「一個孩子氣、不講理又驕傲的男人,這種人你怎麼可能看得上眼?」
寧海一怔,皺起了眉。「我又沒說他只是一個孩子氣、不講理又驕傲的男人。」陸靜深沒這麼差勁。
「你說他孩子氣,你說他不講理。你還說他很驕傲。」譚傑諾自忖他應該沒耳誤。
「他是孩子氣,他是不講理,他是很驕傲沒錯。」歎了一口氣,寧海坦承:「可是他是大男人撒嬌式的那種可愛的孩子氣;他偶爾不講理都是因為我挑釁在先,他不肯服輸才蠻不講理而他的驕傲是打小養成、根生柢固的胎性,沒有那份驕傲,他也就不是他了。」
就連坦承愛她時,他依然表現得那麼高高在上,彷彿能夠得到他的愛,她應該要喜極而泣,求之不得、唯恐失之那樣的謝主隆恩。
於是譚傑諾困惑了。「原來你對他這麼瞭解,看來也不是沒有感情,那你為何要離開他,海兒?」
是啊,為什麼要轉身離開?這問題不正是連日來她心頭上最大的一根刺嗎?陸靜深愛她,她何嘗不……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離開?
寧海仔細思索了一番才回答:「大概是因為,我不知道他究竟愛我哪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