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髮中分,以最流行的髮型束在兩邊,上面還掛著許多珍珠飾品。每個附件應有盡有:白色的長手套,緞子鞋也泛著同樣的青綠色光,白色絲帶掛在手腕上。季米特裡早早進來遞給她一個珠寶盒,有珍珠鑽石項鏈、耳鐶,她現在戴的戒指,還有其它許多飾品,他說她可以選擇。季米特裡說那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東西,還有她的冬裝。今天,幾件外衣和舞裙一起送到,還有一些馬上送來。
他對待她就像她是他情婦一樣,但她不因此感到難過。過不了多久,季米特裡為她定做的衣服就會不合身了。她會感到非常有趣。他會怎麼對她。她在全身鏡前轉了個身,特別看了看自己的腰圍,還是像從前那樣纖細。她很幸運,因為她有身孕三個半月之久了。只是胸部有點鼓,但一般看不出,季米特裡也不會因此而預感到他說過將會疼愛的第一個孩子將出世了。
「哦,我的王子,你一定會大吃一驚,你很快就會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會有如此急劇的改變。」
如果她在英國家裡,她對自己的處境絕不會如此樂觀。那又是另外一種經歷了,但只要在這裡,她為什麼不能縱情享受?畢竟,她不必再擔心懷孕的事。
凱瑟琳暗暗笑了,最後掃了一眼她的新臥室。她得到了應屬女主人的房間,房間每個方面都十分豪華,但昨晚她沒睡在這裡。她笑得更開心了,她懷疑今晚是否還會睡在這裡。
整個晚上跟季米特裡在一起,就像在天堂裡一樣。睡在他的臂彎,醒來發現他仍在自己身邊。每次她惺忪地睜開眼總會看到他迷人的笑容,然後就是親吻,接下去……她不再懷疑自己作出的選擇。她很幸福,這是現在最要緊的。
他在樓下等她,拿著白緞鑲邊的白色斗篷,被在她肩上,然後再遞上相配的白色手套。
「你太寵我了,季米特裡。」
「那就對了,小東西,」他認真地回答,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欣賞的眼神更加深沉。
他今天穿著另外一套制服,光芒四射。白色的夾克,肩頭披著金章,金色鑲邊的衣領。他戴勳章只是為了吸引凱瑟琳。但自己卻被凱瑟琳深深地吸引住了,從扶她上了馬車,一直到穿過幾個街區抵達燕會,他的視線一刻也無法離開她。
她如此精緻,他想起安娜斯塔西亞畫的肖像,現在掛在他書房裡,每次看到它,他總有那麼一些不自在。沒有人會認為這個女人是傭人、演員。如果他第一次遇見她時她就是這樣打扮,他對她的社會地位不會有現在這樣的觀念,他或許會認為只是衣服和環境才使他相信,她不是自稱的那種人。如果他錯了呢?他的心裡突然升起一股遺憾之情。不,他不可能錯。但第一次就帶凱瑟琳去這樣隆重的場合似乎並不很好。
他想讓她開心,衒耀她,就像凡西裡說的,把她當作一位女士,而不是一直藏在家裡。但突然他害怕與人分享她,他要把她鎖在家裡自己獨享。
「我想你會把我介紹給別人,季米特裡。那麼告訴我,我是誰呢?」
她看出他的想法?「你說過你是誰——凱瑟琳?聖約翰。」
「確切說,我不是這樣稱呼自己的。但如果你執意要這樣介紹我,我也不反對。」
她在嘲弄他。她為什麼就自己的身份嘲弄他?「凱特,你肯定一定要去嗎?」
「不去衒耀一番這條裙子?我已經很久沒有參加舞會了。我當然想去。」
她又談起她那不真實的生活,但她說得那樣自然,幾乎不加思索。他還沒下定決心該讓她失望帶她回家還是抱最好的希望,馬車已停下來。他知道凱瑟琳的坦率,今晚一定會踩別人的腳趾,如果她在這裡發脾氣怎麼辦?
「你知道怎樣……我的意思是,你不會引起——」
「你擔心什麼,季米特裡?」凱瑟琳意識到困擾季米特裡的事,突然笑了。
「沒什麼,」他閃爍其辭,扶她下了馬車,「來,我可不想你在這裡感冒。」
他帶著她進了一幢大廈,隨手把他們的皮衣交給一名侍從,然後上了台階到樓上的舞廳。這裡的主人首先到門口歡迎他們,季米特裡向他們介紹了凱瑟琳?聖約翰。
凱瑟琳往四週一瞧,房間非常大,確實是個舞廳,而不是幾個房間改成一個。幾個水晶吊燈發出令人目眩的光芒,照耀在價值百萬盧比的珠寶上。二百多位客人中,一半在跳舞,其它的人聚在房間各個角落交談,或在休息台之間踱來踱去。
傭人端著盤子送上飲料,凱瑟琳拒絕了。季米特裡拿起一杯,一飲而盡,然後把空酒杯放回盤子。凱瑟琳禁不住笑了。
「緊張,季米特裡?」
「我能緊張什麼?」
「哦,我不知道。或許我會在你朋友中讓你尷尬。畢竟,一個農民怎麼知道在這種場合下應付自如?雖然穿著漂亮的舞裙,但她終究還是個農民,是嗎?」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的心情。她並沒有生氣,她的表情充滿幽默。
「米特,怎麼不告訴我你今晚也參加這次燕會?我可以——哦,我打擾你們了嗎?」
「不,凡西亞,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季米特裡輕鬆地回答。「凱瑟琳,我可以介紹一下凡西裡?達西科夫王子嗎?」
「凱瑟琳?」凡西裡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突然他的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季米特裡。「不是那個凱瑟琳!但我在想……我指的是……」看到季米特裡皺皺眉,他停住了。
「你錯了,達西科夫王子。」凱瑟琳有意說。「讓我猜猜。既然季米特裡向你提起過我,你一定期望看到更漂亮的女人,但並不是人人都能成為美女,我的先生越多越令人遺憾,我可以告訴你,我和你一樣為季米特裡對我的興趣而驚訝。」
「凱特,你讓我的朋友在這裡一言不發。他還不知道你在開他玩笑。」
「胡說,季米特裡。他知道我在開玩笑,他只是覺得一眼便輕視我而感到尷尬。」
「我再不會犯這種錯誤,親愛的女士,我保證!」凡西裡向她強調。
凱瑟琳禁不住開心大笑,凡西裡被她的笑聲感染,季米特裡也被這愉快的聲音深深吸引。他愛聽她大笑,她的笑聲總是讓他覺得溫暖,雖然現在不很合適。
他拉緊她,手臂摟在她的腰間,嘶啞著說:「你再這樣,我又會處於尷尬境地——跟你在一起,總希望身邊有張床。」
她抬頭看季米特裡,十分吃驚。他居然非常認真。凱瑟琳臉紅了,季米特裡不由地彎下身去吻她,也不在意他倆的處境和周圍的人們。凡西裡制止了他們:「米特,為了不讓你變成愛情傻瓜,我想請這位小姐跳個舞,你不介意吧?」
「我介意。」季米特裡嚴肅地說。
「但我無所謂,」凱瑟琳說著掙脫季米特裡的懷抱,朝凡西裡熱情地笑笑。「但達西科夫王子,我得提醒你,有人說我根本不會跳舞,你願意冒被踩腳的危險來證明這件事嗎?」
「非常願意。」
還沒等季米特裡來得及反對,凡西裡就拉著凱瑟琳進了舞廳。他盯著他倆的背影,心裡十分光火,但他盡力克制住自己不跟著凱瑟琳把她拉回來。他一直提醒自己,現在與凱瑟琳跳舞的是他的朋友凡西裡。他知道季米特裡對凱瑟琳的感覺,不會對她有任何進一步的舉動。但他不願看到其它男人的手在她身上,即使是他的朋友。
十分鐘後,凡西裡單獨回來,季米特裡見此大發雷霆:「你到底什麼意思,把她讓給亞歷山大?」
「沒辦法,米特,」凡西裡吃驚地說:「你看到我們還沒離開舞廳他就截住了我們。她同意,我還能怎麼的?」
「你本可以讓他離開。」
「他沒有惡意,而且——」季米特裡開始往舞廳走去凡西裡馬上把他拉回來。「你瘋了?就因為她跳舞、作樂,你就大喊大叫?上帝啊,米特,你到底怎麼啦?」
季米特裡呆呆地看著凡西裡,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氣。「你是對的。我——」他抱歉地笑笑。
「你還沒得到她?」
「怎麼啦?你以為得到以後就會失去激情了嗎?我可以保證不會。」
「那麼我的朋友,你現在需要分散注意力。娜塔利亞今天也在這裡。」
「我沒有興趣。」
「不,你這個傻瓜,我當然知道,」凡西裡不耐煩地說。「但她最近向我透露,她已縮小交往圈子,為你贏個好名聲。她才是你最理想的未來新娘。還記得你叫她——」
「忘了吧,」季米特裡粗暴地打斷。「我不打算結婚。」
「什麼?」
「你聽到了。如果我不能娶凱瑟琳,我就不結婚了。」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凡西裡反駁道。「那麼你需要的繼承人怎麼辦?」
「沒有妻子,我完全可以收養凱瑟琳的任何一個孩子。」
「你是認真的?」
「安靜點,」季米特裡輕輕說。「亞歷山大把她帶回來了。」
以後的時間裡,季米特裡的視線就再沒有離開她,她熱愛其間的每一分鐘。他不停地和她跳舞,嘲笑她踩了他的腳。事實上,她一次也沒有。他如此幽默,她覺得這是她一生最快樂的時光——直到他把她交給凡西裡照顧,他去拿些飲料。凡西裡很快被一個膽大的女人纏住,這個女人從不接受「不」字,她硬拉著凡西裡進了舞池。要是凡西裡在,他就不會讓凱瑟琳呆在那群閒聊人當中。那些人也不管她是否聽得見,她本該自己離開,但一開始她就被他們的對話吸引住了,她聽到:
「但我告訴你,安娜,她是英國人,是他母親那邊的一個親戚。否則為什麼米特對她如此照顧入微?」
「當然是為了讓塔塔娜妒忌,你沒看見她和未婚夫一起進來嗎?」
「胡說。如果他想讓塔塔娜吃醋,他該和娜塔利亞在一起。畢竟,塔塔娜知道她是米特的情人。在塔塔娜公主選擇了裡塞克勳爵後,他又開始去看望娜塔利亞了。你聽說了沒有,他對此事非常生氣?」
「不是生氣,安娜。這個可憐的男人沮喪之極,逕直跑到聖?彼得堡去了,最近三個月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
「那麼,他今晚一定已不再傷心。」
「當然,他不想塔塔娜知道他有多傷心。她中斷他倆的關係,還把未婚夫介紹給他,而且那次米特是專門到莫斯科繼續他們的戀情。」
「那麼你認為他還愛她?」
「你不這樣認為?看著她,站在樂隊旁,哪個男人會不愛她?」
凱瑟琳也禁不住回頭去看塔塔娜。但她很快轉身走開,直到聽不到那些人的談話。但她的心中不是滋味,塔塔娜是她看到的最漂亮的女人。季米特裡還愛她嗎?他怎麼會不?
「他利用了你,凱瑟琳,騙你說他到國外去了。為什麼?他為公主的事傷心,甚至忘了及時送你回家?他為什麼要和你糾纏不清?你無法與塔塔娜相比,他為什麼還這麼要你?」
「凱瑟琳女士?」
她幾乎沒有轉身。很久沒人這樣稱呼她了。但她還是回過頭,因為她辨出了這個聲音。她心裡輕輕叫了一聲,眼角餘光看到季米特裡回來了。但他突然在幾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臉變得煞白,他聽到這個男人稱凱瑟琳「女士」。她現在無暇顧及他,必須先應付大使——她父親的好朋友。上帝,她怎麼沒想到有可能會在這裡碰到他呢。
「太出乎意料了,伯爵——」
「你當然驚訝。我剛剛看到你跳舞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說『不』,那不可能是小凱瑟琳,但真的是你,你在俄國幹什麼?」
「這是個複雜的故事。」她逃避地回答,馬上轉換話題。「你最近沒有收到我父親的信嗎?」
「我收到了,也不介意告訴你——」
「他提到我妹妹——婚姻了嗎?」
這次凱瑟琳盡力轉移他的注意力。
「伊利莎白女士與塞默爾勳爵私奔,還記得他嗎?這個小伙子不錯,但伯爵很生氣,直到他最終發現他得到的關於這個年輕人的消息都是錯誤的。」
「什麼!」凱瑟琳差點吃驚地叫了出來。「你是說結果根本沒事?」
「什麼事?你難道什麼都不知道。你父親只是在說到你失蹤的事上提到你妹妹的婚姻,因為你倆同一天失蹤。喬治預料到他們會私奔,所以他只是以為你去作伴娘了。到那對新人兩星期後回來,他才知道不對。他們都以為你死了,我的小姐。」
凱瑟琳痛苦地哼了一聲。「我的——我的信一定沒有寄到家裡。哦,太可怕了!」
「或許你該再給你父親寫封信,」季米特裡說著,走上前來。
凱瑟琳轉過頭,看到他已徹底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事實上,他現在的表情暗示了他那有名的脾氣又要爆發了。現在他到底還在生什麼氣?
「季米特裡,我的孩子。你認識凱瑟琳?聖約翰女士,我看到你們先前一起跳舞的。」
「是的,凱瑟琳女士和我以前認識。請原諒,大使,我想跟她說句話。」
他不給任何人有時間反對,就拉著凱瑟琳出了舞廳。在外面的樓梯口,凱瑟琳喘了口氣,她正要擺脫他時,卻被季米特裡狠狠地推進了馬車,然後他開口了:
「那麼一切都是真的!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凱瑟琳女士?」
「我做了什麼?」她迷惑地喘著氣。「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我告訴你我是誰。你卻自以為是,不相信我。」
「你可以讓我相信你!你可以告訴我一位伯爵的女兒衣衫檻樓獨自在街上走。」
「但我告訴過你,那些不是我的衣服,是女傭的,我告訴過你。」
「你沒有。」
「我當然說過。我喬裝改份是為了跟蹤我的妹妹,因為她要與人私奔。你看,她成功了。要不是你,我已經阻止了這件事情的發生。」
「凱特,你什麼都沒對我說。」
「我說我告訴了你。」季米特裡還是繼續責備,凱瑟琳憤憤地罵道:「好吧,這有什麼區別?我告訴你我的名字,我的地位,還有我的許多成就。有些已得到了很好的證明,但你還是固執己見。瑪露莎說得對,你們俄國人對第一印象,總是頑固不化。」
「你說完了嗎?」
「是的,我認為我說完了。」她低聲說。
「很好,明天我們就結婚。」
「不。」
「不?」他叫了出來,「昨天你還想嫁給我,我說這不可能時你還非常生氣。」
「是的,」她反駁道,雙眼閃著晶瑩的光芒。「昨天我配不上你,今天怎麼就行了?不,謝謝,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嫁給你。」
他別轉頭,氣憤地盯著窗外,凱瑟琳也同樣。要是她十分瞭解季米特裡的話,她就該知道季米特裡的脾氣很大程度上是對自己而不是對她。但她不知道,她只是放在心上。他怎麼敢因此而責備她?他怎麼敢現在要娶她,而他並不愛她,只是為了滿足那種錯誤的感覺。她不願,她不需要他的憐憫。她不需要一個男人因為不得已而娶她。她有自己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