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德羅還活著,所以她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她告訴自己。
長痛不如短痛,他越早死心,對他越好。
疲倦的閉上眼,她抬手遮住奪眶的淚。
對他來說,她只是個天上掉下來的過客,他會關心她是很正常的,但她現在安全了。
而他不可能為了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離開山上,不再隱居。
她也不可能,把麥德羅這個天大的麻煩牽扯進他的生活裡。
這是最好的。
最好的。
可無論她在心底重複幾遍,心依然好痛好痛,痛得她幾乎無法忍受。
驀地,門再次被人打開。一瞬間,她以為他回來了;一瞬間,雀躍和痛苦一併湧上心頭。只是進來的不是他,而是阿南。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她對那個男人做了最不該做的事,她比誰都還要瞭解,他有多在乎他臉上的傷疤,她怎麼會以為他會再次進門,讓她羞辱?
熱淚,潸然而下。
「嘿,小公主,怎麼啦?」阿南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
「沒……」她搖了搖頭,帶著淚眼,扯出微笑,粉唇輕顫的道:「只是……我只是累了……好多事……想不起來……」
「沒關係,累了就再睡吧。」阿南嘻皮笑臉的道:「放心,沒事的,妳別擔心,遭受過度驚嚇時,短暫的失憶是正常的,等妳休息一陣子就會好了。」
「嗯……」她點頭。
「我們不吵妳了,有事情,按床頭的按鈕,我就會立刻過來,OK?」
她再次點頭。
阿南和武哥走了出去,她則將被子拉到了頭上,蜷縮在床上,環抱著自己,咬著唇。
黑暗中,只有麥德羅偏激的宣告,在她耳邊迴響。妳和我是一樣的……一樣的……滾燙的熱淚,潸然滑落,再也無法抑止。
她閉上了眼,在被窩裡,無聲哭泣。
第13章(1)
海面上,波光鄰鄰。陽光爬上了藍天,溜躂進窗內。屋裡的男人早已清醒,折好了被子,在地上做著單手伏地挺身。汗水從他的毛孔中滲出,在他黝黑的皮膚上流動r浸濕了他身上的長褲,也浸濕了他的發,連地上都已經積了一攤水。
他重複著同樣的動作,直至到達鍛煉的數目,才站起身,走到浴室裡沖洗身體。
這裡正在過夏天,氣候十分溫暖潮濕,不像山上。
這地方的生活步調也很緩慢優閒,加上他又是客人,沒有任何人叫他做任何事,她的家人顯然也不希望他多做什麼。
幾天過去,為免身體變得太遲鈍,他忍不住在屋子裡做起運動。
站在浴室,他打開水龍頭,讓溫暖的水沖刷過汗濕的身體。他手臂上的槍傷,已經好了大半,雖然還有些泛紅,但沒有任何感染的危險。半個月前,一下飛機,他們就被接送到了她家。他們是在凌晨天未亮時到她家的,韓事先通知了她家人,所以他的存在,沒有造成太大的騷動。
她的母親鄔曉夜,活像和她從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般,他一開始還以為她母親是她的雙胞胎姊妹,但她沒有姊妹,他記得。
他記得的事,太多了。
事到如今,他才發現,在不自覺中,他早已將她說過的話,全都牢牢記在心裡。
她的父親耿野,有著某種熟悉的感覺,讓他神經緊張,他很快就發現那傢伙是同類。
她家的男人,都有著同樣讓人緊張的氣味,不是他們真的散發出味道,而是他們那種狀似輕鬆,卻隱約仍略帶緊張感的行為舉止。
他認得出同類,即便他們看似文明,藏起了尖爪利牙,用微笑和紳士的舉止掩飾,他仍能嗅聞出那在禮貌外衣之下的獸性。
更何況,那幾個男人在他面前,根本完全不試圖去掩飾。不知怎地,那讓他好過了一些。他或許不太會應付人,但他知道怎麼對付同類。韓將他帶到這個房間,給了他一條被子。房裡的床是軟的,還有舒適透氣的床罩,和兩個羽毛填充的枕頭。
他不是不感激這些人的好意,但在經過一個小時的折騰後,他最後還是選擇躺在地上。
他睡不慣軟床,寧願睡地板,也無法在那張柔軟的床上放鬆下來。
半個月了。
她認得所有的人,她的父母叔伯、兄弟姊妹,甚至每一個紅眼的員工。
只除了他。
紅眼的醫生曾劍南,說她有創傷後遺症,因為太過害怕,所以她的腦袋自動關機,將那段時間隔離。
她的記憶,只到她掉下直升機之前。
其它的,她全都忘了。
她不記得卡卡,不記得在山上和他生活的一切,不記得所有他珍惜收藏的點點滴滴!十數天過去,她依然畏懼他、害怕他,不願多看他一眼。阿南說,他不曉得她會不會恢復,根據以往案例,有人後來有再記起,也有人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一開始的震驚,在過去幾天,慢慢平復了下來。
她不記得,但他記得,他沒辦法就這樣放棄。
如果可以,他只想將她帶回山裡,將她收納在他的羽翼之下,將她保護在自己的懷中,但情況不允許。
他必須以她的利益為最先考慮。
所以,他繼續留著、等著,忍受著那些陌生人的眼光,忍受著她畏懼的態度,忍受著她父親的不友善。
他知道,那個男人非常想把他給捆起來,丟到海裡喂鯊魚。
那傢伙唯一沒動手的原因,是因為她的母親反對。
說真的,他還寧願能讓那個殺氣騰騰的男人有這種機會,也不想看見她畏懼自己。
伊拉帕關掉冷水,抓了毛巾擦乾自己,走回房裡。
當他看見那雙他特地帶來當借口的皮手套,心頭不自覺抽緊了起來。這地方很溫暖,太溫暖了。他懷疑即使到了冬天,她也不需要用到手套。就像,她其實一點也不需要他……這個認知,讓他胸口發悶。
在山上,她只有他可以依靠,但在這裡,她就如阿南所說,是一個小公主,擁有城堡及軍隊在保護她;說她的家人是支軍隊,真的一點也不誇張。
她不需要他。
過去幾天,他比誰都還要清楚這件事。
即便如此,他依然在穿上衣褲後,把那雙柔軟的皮手套塞到了褲口袋裡。
看著桌邊窗外那湛藍的大海,他深吸了口氣。
她不可能不記得他。
這麼想或許太過自大,但他無法接受眼前的現實,只要給他機會,他一定能讓她想起。
可這些天,他和她中間總隔著太多的人,他沒有機會,或者該說,她不讓他有機會和她單獨相處。
那是因為她害怕。怕他。但有時候,他會逮到她在看他,然後她會匆匆垂下視線,但有幾次他敢發誓,她的眼神彷彿是認得他的,甚至隱含著一抹痛楚。這兩天,他真的,忍不住,開始懷疑……
「那傢伙到底還要在這住多久?」聽到耿野重複問出這一百零一次的問題,鄔曉夜翻了個白眼,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指的是誰。
「他是小靜的救命恩人。」繼續削著蘋果皮,她看著一臉老大不爽的在旁邊打著蛋汁的老公道:「我以為我們討論過,他高興留多久,就能留多久。」
「他不過救了小靜一命,難不成要她以身相許?」把牛奶加到蛋汁裡,繼續用力打著蛋汁,耿野不以為然的道:「拜託,現在都什麼年代了?」
「兩次。」她看著那大放厥詞的男人,正色道:「他是救了她兩次,而且我非常感激。」
聽到老婆強調後面那一句,耿野咕噥著:「我又沒說我不感激。」鄔曉夜好笑的看著他,開口道:「你很感激,所以你才想趕他走?好奇妙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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