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丘晨星掛斷手機,腦筋一片空白。
這是他第一次失約,在昨天之後,他選擇再度冷卻彼此的關係?
這個男人,他既抓不準也控制不了,那時,會把錢兌現,除了家裡急用是事實,一部份,是決定離開他,因為,他實在受不了為他牽腸掛肚的痛苦。
可是,現在想起來,那做法根本沒有用,他只這麼站在身前,對他的感覺全部都回來了!
丘晨星覺得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心頭莫名的氣憤與苦楚,激得他拿起手機,胡亂的開始撥電話--卻在葉建彬的聲音在手機那頭響起時,氣急敗壞的將它摔得老遠。
「賤貨!你這個賤貨!」丘晨星抱著頭,在床上縮成一團。
他氣自己的輕浮,更氣自己的意氣用事。
在大聲的瘋狂咒罵自己一陣後,他想起那個看起來嚴峻,性情四平八穩的潘其欽;他的笑容那麼清高,信心滿滿,總覺得什麼都擊不倒他似的!
他一定不會像自己一樣,一情緒失落就拿肉體歡快來平衡吧?!
自己終究是幼稚不堪啊,這、這怎麼給他幸福呢!
丘晨星越想越煩,卻在同時,電話鈴聲大作,一接起來,葉建彬急切的聲音傳了過來,「Altair,你幹嘛!」
「什麼事?」丘晨星焦躁的回答。
「我才想問你,你剛打我手機,為什麼一下子就掛掉?」
丘晨星望著躺在牆角的手機,意氣闌珊道:「撥錯了。」總不能說原本要找他上床吧?
「你還好吧?聽你口氣,要死不活的……」葉建彬頓了頓,道:「不會是那傢伙跟你爽約了吧?」
「你在說什麼,我、我要出去了!」
「等等,Altair!」
「做什麼?」
「還是……我下晚場去陪你?」
丘晨星心一跳,忙道:「不用了!」
葉建彬冷笑一聲:「你不要亂想,我只是看你要吃什麼,帶過去給你……沒有別的意思。」
不知為什麼,聽他用這樣的口吻說話,丘晨星的心卻糾結起來。
過去,他表現得再明白,再坦承,對於他的情份,總能視而不見,為什麼現在,反而異常清晰?
「不用了,偶爾清靜一下也好,」丘晨星吐口長氣,認真道:「我可以的……」
「真的嗎?你不是最怕一個人?」
丘晨星怔了怔,啞然失笑,「神經病,我幹嘛怕一個人!我要出去了,就這樣,掰!」
沒等葉建彬回話,他就匆匆掛斷電話,在楞了許久後,緩緩坐了下來。
曾幾何時,原來自己這麼害怕獨處?
三年前,隻身從台東上來,要的不正是這份孤獨的自由?
不想在那鄉間小鎮過日子,不希望成天和父親一樣,賣著饅頭包子,想看看不同的世界,闖闖名堂,然而剛退伍的自己,身無長技,因此,選擇了這個五光十色的行業。
短短三年,從小租屋換成了大租屋,從簡陋的裝潢一轉華麗高雅,認識的人越來越多,經驗也越來越豐富,沒想到……卻養成了一個怕孤單的性格?!
丘晨星頹喪的搖搖頭,對於這樣的自己,生生瞧不起!
****
陳娉婷一雙眼紅腫得可怕,劉邦奇看得觸目驚心,很想開口說什麼,可是,他強迫自己壓抑下來--這半年來,他已學會對她冷漠,這很違反他的性格,但是他知道,自己非這麼做不可。
溫柔,有時會變成一種殘酷的存在。
她用叉子翻動著焗烤千層面,神情怔楞著,直過好半晌,才漫不經心道:「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沒上班?」
「我想妳可能放假吧。」
劉邦奇喝了口咖啡,瞥開眼,不去注視她幾乎滿盈的淚水,與削瘦的雙頰。這段時間,兩人都難熬啊!
「今天應該打擾到你了吧?」她抬起紅咚咚的眼,望著他。
劉邦奇心一跳,不去猜測她知道多少,「妳不是說有事要和我說?」
她深吸口氣,淚水滑落面頰,但是她很快抿緊嘴,用手快速抹去,又撥弄著垂到前額的髮絲,讓自己看起來爽朗一些。
「我願意跟你離婚。」
這話令劉邦奇一顆心劇烈的跳動起來,終於與她四目相對。
「謝謝……」除了這句,還能說什麼?
劉邦奇吐出一口長氣,但很快想起她之前提出的條件,忙道:「不過,我、我沒有辦法一次給妳那麼多錢,但是我可以先給妳……」
「我不要你的錢,」陳娉婷凝視著他,「你應該知道,我不會拿的。」
也許吧,在之前,確實不相信,但是這半年多來,面對她的冷戰與避而不談,對她,已完全失去熟悉。
「不過我有另一個條件。」她側頭想了想,道:「我想見他一面。」
「娉婷……我們之間的問題不在於任何一個人,是我,是我的問題。」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陳娉婷冷冷一笑,「每個禮拜一二,你不到午夜不會回來,就算回來了,全身也是充滿香味,我問過豐玉了,有時,你還會請特休假……這麼固定的見面模式,你想說,你只是在路上走走還是四處逛逛?」
他們的婚姻走到這個田地,應該是本質上的差異吧?劉邦奇本想這麼說,但是他多少能體會她的心情。
她,就像在打一場戰,不管對方是誰,總要有個對象,是勝是敗,情緒才有依憑的出口,否則就如同宣告:其實,妳一開始就輸了!--這是何等殘酷?
然而,若真讓他們見面,等於承認了和丘晨星的關係……他們的關係……真的是結束這段婚姻的導火線嗎?
陳娉婷不知道他在遲疑什麼,又道:「等你安排好了,我就簽字離婚。」
說罷,她開始吃起千層面,情緒顯得平靜許多。
「你一定很想問我,為什麼我突然想開了?」突地,她又開了口。
事實上,劉邦奇一點也不好奇,關於這段婚姻,他早知道一定會崩解,只是沒想到這麼快而已,但是他現在半點也不想忤逆她的心意,便點點頭。
「你知道我兩天沒回家了嗎?」
看他錯愕的神情,陳娉婷兀自垂眼苦笑,「不知道吧……因為你從來也不曾在意我是否回家……有時想想,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厚臉皮的女人,硬是搬去人家家裡,將主人趕出主臥房,自己睡大床……」
這個形容方式,對她太不公平,劉邦奇忙道:「妳不要這麼想……」
「我媽前天從樓梯上摔下來,送進醫院。」
「呃!陳媽媽她……」
陳娉婷完全不在乎他的反應,怔怔道:「我趕去醫院照顧了她一天一夜,我真的很累,很累,很想找人來接我回去,」她的雙眸再度浮出水氣,「可是昨天,我打電話找你,打了一個晚上……你卻關機了……我回來,看你睡在沙發上,身上……都是同樣的香味……」
劉邦奇想到昨天送丘晨星回去,為免邱豐玉吵擾,便將手機關了起來,然後幫他擦澡,最後……做愛……他心口突地怦怦跳了起來,抬頭,見陳娉婷淚水滑落,心一慌,羞愧的不敢與她對視。
「從一天變兩天……我不知道哪一天,也許你再也不回來了……那我是不是真的成了乞丐趕廟公了?」
陳娉婷感傷的笑了起來,順手也抹去了淚水。
「娉婷……」看她這逞強的模樣,劉邦奇實在心疼萬分,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對不起……」
陳娉婷凝視著他,緩緩將手抽了回來,「牽著我的手,說對不起,你不覺得很可笑?」
劉邦奇的心狠狠一抽,然而,他只是垂下了眼,默認。
其實,他更希望陳娉婷就在這餐廳裡,對他瘋狂咒罵,翻桌打人,他不在乎在她面前失去面子,因為,他已沒有臉再面對她。
可是,陳娉婷畢竟沒有,她一直的逞強著,用時間磨消了對於這段可笑婚姻的憤怒,成全了他。
劉邦奇按了幾次電鈴,不見門開,拿起手機才想撥,身後一個腳步聲接近,回身一瞧,當場倒抽一口氣。
「你來了……」葉建彬穿著相當時髦講究,但一臉疲憊,手裡一個袋子散發陣陣香氣。
「既然你都在了……我走了。」葉建彬把袋子遞給他,「這是廣東粥,給他的……如果你不爽,就把它扔了。」
「他……好像不在。」劉邦奇沒有接過來,深吸口氣道。
葉建彬翻翻眼,隱含著一股怒意的走到門口,用力拍了拍門,「Altair,你開門,劉邦奇在外面!」
這樣的呼叫方式,令劉邦奇份外尷尬,卻又有些小得意,只是門依然沒開,葉建彬拿起手機,撥了起來,等了好半天,也沒見接起。
「他或許出去了?」
「他不可能出去,他好不容易跟Leo調到禮拜三休全天,就算你沒來,他沒睡到翻天就要偷笑了!」葉建彬再用力的拍了幾次門。
劉邦奇看他的臉色越來越焦慮,不禁有些茫然--他根本無法知道葉建彬為他焦躁的原因。
和丘晨星的相處,只有每週的禮拜三,每次除了做愛,還是做愛,就算閒聊也不深入,當刻的感覺是那麼親密,但,現在站在他門口,才發覺彼此這麼生疏……或者說,自己對他這麼漠不關心!?
「媽的,不會又給我喝酒吧!」葉建彬在身上翻找出一串鑰匙,挑了其中一根,然後朝著他若有意謂的看了一眼,劉邦奇登時明白,他之前顧念自己的立場,不想拿出鑰匙,但現在事態緊急,只好逾越了!
劉邦奇送給他一個理解的微笑,心裡卻不舒服至極,然而,更糟的卻還沒完。
兩人一進去,屋裡果然飄散著濃濃酒氣,葉建彬登時失了理智,不再理會劉邦奇的存在,自顧衝到丘晨星房裡。
床上沒人,浴室卻開著,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待葉建彬走進,發覺丘晨星全身發紅,雙目緊閉,赤裸裸的攤在浴缸裡,而蓮蓬頭高高掛著,正朝他灑著熱水。
「Altair,Altair!」葉建彬拍了拍他漲紅的臉頰,他只是含糊的應了聲,濃重的酒氣登時撲鼻而來,視線掃到浴缸邊,放著一包剩餘了一些白色粉沫的夾鏈袋。
葉建彬狠狠罵了一聲,顧不了全身穿著講究,手一伸就想從水裡將他抱出來,突地手臂一緊,身後傳來劉邦奇壓抑的聲音,「讓我來。」
葉建彬心一跳,回頭與他對視,氣氛僵持一陣,最後終於一臉怏然的閃身出去。
尷尬的三人關係,令劉邦奇心亂如麻,一時間也理不清,直過一會兒,才捋起袖,伸手進水裡將他抱出來。
一將全身濕淋淋的丘晨星放在床上,葉建彬隨後就遞上浴巾及吹風機,然後『識相』的走到一邊,抽起煙。
氣氛詭異,劉邦奇卻知道這不得不承受,只專心幫丘晨星收拾著,最後,實在忍不住心中蠢動的疑慮道:「Altair……他……常常這樣嗎?」
「你是說喝酒還是嗑藥?」葉建彬淡淡反問。
他喝酒,劉邦奇能體會,但他會去嗑藥確實把他嚇了一大跳。
「他、他一直會去吃那種東西嗎?」怎麼自己完全沒發覺呢?
葉建彬深深看了他一眼,「本來沒有,半年前開始的,嗑過幾次都被我發現……後來我不放心,乾脆搬來和他一起住。」
這算是解釋了當初他們為什麼同居嗎?而他帶著責怪的目光瞧自己,難道……Altair是因為……劉邦奇怔怔而立,不敢往下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吹風機的聲音停了,丘晨星已蓋上被子,安穩的躺在床上。
葉建彬拿起手機,走到一邊,不知對誰凶狠的發飆著,隱約聽來,好像是在罵那個人拿了這些毒品給Altair,然後就是不斷威脅要他好看之類的。
直到此時,劉邦奇才能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全身發紅,囈語不斷,昏迷不醒的他。
「你對他到底是什麼情份?」不知何時,葉建彬僵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果你只是想找一個精神慰藉,麻煩你去找別人!」或許見他遲疑著,葉建彬頓了頓道:「你知不知道,自從你每週三來找他,他就像個瘋子一樣,情緒時好時壞,星期二可以整天開開心心,到了星期四,又像誰欠了他八百萬……」
劉邦奇沒有針對他的話做響應,而是抬眼與他四目相對,神情從未有的森然:「聽說他姐夫被倒了帳,然後向他借了很多錢?」
「聽你的口氣,你好像不相信他說的話,」葉建彬冷嗤一聲,「你就不怕我和他串通起來,一起騙你?」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只好認了!」劉邦奇深吸口氣道:「我想知道,現在他身上到底背了多少債?」
不知為什麼,這句話深深震撼了葉建彬,好半天才一臉忿然道:「不知道,大概七八百萬吧!」
「這、這麼多,」這個答案令劉邦奇有些吃驚。
「你結婚那天,他從那家餐廳回去,她姐就跑到他家來哭了,說什麼他姐夫開的公司被倒了錢,然後他們為了周轉,向地下錢莊借錢,現在人家找上門來要債,如果不還,會被五馬分屍什麼的,所以他那天就把身上的錢全交了出去,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好幾百萬……我看,他這幾年存的都沒了!」
「向地下錢莊借錢?公司都開了,怎麼不會去銀行借!」
「還說呢!他姐夫上個禮拜拎著兩個六、七歲的女兒,跑到我們店裡來找Altair繼續借錢,Altair跟他說,他身上沒有錢了,他竟然說,他做這一行的,要賺應該滿快的!」葉建彬越講火氣越大,「媽的,好賺自己怎麼不去賺,有本事,叫他老婆下海,不是更快!」
劉邦奇眉一皺,實在不敢相信有這種人。
「說到他姐那一家子,真的……你知不知道,之前就是他們這對夫妻大嘴巴,才把Altair在這做的事傳回老家,搞得他家雞飛狗跳,害他有家歸不得,現在才又回來跟他叫窮,還叫他不能把這件事傳回家裡……真是一對……」
看來,若不是礙在事情牽扯到丘晨星,而葉建彬又實在不想在口頭上傷害他,不然接下來的話恐怕更難聽。
「那上個禮拜Altair又有再借他嗎?」
葉建彬長歎一口氣,「還不是Altair可憐他那兩個小侄女,所以硬跟店裡又調了一百多萬……」
「所以他才又開始出場?」也因此昨天又惹上了那些煞星?
葉建彬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們這種工作,不過我們不偷不搶——」
「昨天Altair讓人襲擊受傷,你知道嗎?」
葉建彬瞪大眼,站直了身,忙不迭走到床邊,才注意到他額頭,嘴角果然還留有瘀傷,原來,剛剛他因為喝酒又泡熱水,整個人紅咚咚,所以看不大出來,現在退了熱,瞼上的傷份外明顯。
「他……他怎麼沒跟我說!那他昨天……」
「他有打電話叫我去接他。」
葉建彬楞楞瞅著他,對於丘晨星沒有向自己求救,心裡頗受打擊。
「這就是他這份工作的風險,」劉邦奇故意忽略他的錯愕,冷靜道:「每個人有自己的價值觀,我只是不希望他再受到這些傷害……」
話一落,他看到葉建彬一臉不以為然,劉邦奇不禁心虛的瞥開眼,泛紅了耳根。
這樣的神情,令葉建彬明白,他剛剛根本是睜眼說瞎話。
或許他真的關心他工作所帶來的危險,但不諱言,他更在乎丘晨星出外場!
這個警悟,讓葉建彬又是安心,又是失落。
這段日子,因為劉邦奇的出現,他和丘晨星之間有了親密關係,但是,哪怕自己用盡心血,付出一切,終是比不過這個每週三才出現的傢伙!
「你們……在一起時,都不聊這些事嗎?」葉建彬再度點起一根煙,企圖讓自己的心,盡量不要沉迷於這份要命的沮喪。
「之前不行……現在……或許可以了!」
「哦?」他不說『之前沒聊到』也沒說『之前沒想到』,卻說『之前不行』,這不禁令葉建彬萬般好奇。
「我……可以離婚了。」
對,因為可以離了,所以可以給他一個承諾,可以離了,所以有權利……介入他的生活,關心他的一切,給他幸福了!
****
丘晨星坐起身,感到全身肌肉緊繃,大大伸了個懶腰後,才昏昏沉沉下了床。
當他雙腳一落地,瞧著身上寬鬆的運動衣褲,登時想起自己似乎不應該是這樣的穿著,更不應該躺在床上。
他匆匆走出門,看見葉建彬坐在餐桌旁邊抽煙看報紙,終於恍然大悟:「你來啦……」
葉建彬一聽到他的聲音,當場站起身,沉聲:「你那包『冰塊』哪裡來的?」
丘晨星心一跳,神情閃爍,道:「我……就……」
「我問過杜明鋒,他說沒給你了!」
「唉呀……」
「Altair,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嗑這些東西是會上癮的,為什麼你就是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每次心情不好,不是喝酒就是隨便找人上床,你、你就不能……」葉建彬氣到不知要怎麼說,吐了好大口氣才又道:「以後我沒辦法在你身邊盯著,你千萬不要再這樣,不然……」
「喂,你幹嘛啦,念就念,何必講得好像生離死別似的……」丘晨星刻意聳聳肩,顧左右面言他:「啊……肚子好餓哦,你餓不餓啊?」
他轉臉看時鐘,凌晨兩點多,不禁揉揉肚子道:「哇……我睡了四、五個小時啊,難怪這麼餓,你要吃什麼,我去買!」
突地,一抹熟悉的味道侵襲腦門,讓他忍不住動動鼻頭,四處張望起來,「阿彬……你有沒有聞到一個……香煙味啊?」
葉建彬當然知道他指的是Davidoff,當場不耐的坐下來,「你是狗啊!」
「你今天是吃了炸藥啊,火氣這麼大,好啦好啦,以後我不碰那東西了,我是想說上次有剩……」看著他的臉再度鐵青,丘晨星忙揮揮手道:「啊,那不是重點,你、你有沒有聞到——」
「Davidoff嘛!那麼一丁點的味道你也聞得出來,你的鼻子怎麼長的?」
丘晨星腦筋一轉,差點跳起來:「等等,你、你是說,Ben,他、他有來過!」
葉建彬翻翻眼,完全不想理他,丘晨星卻衝到他身前,急道:「他是不是來過了?」
葉建彬敲敲桌上黑色Davidoff香煙,道:「你說呢?」
看到這包煙,丘晨星頭皮瞬間發麻,「他什麼時候來的?他、他有看到你嗎?有嗎?」
「你有給他鑰匙嗎?」
沒有,所以——
「那、那他、他……是不是……」丘晨星的腦筋亂成一團,垂首瞧到身上的衣服,回想起當時自己應該是醉醺醺,一絲不掛的躺在浴缸裡,更是毛孔盡張,幾乎要哭出來,「是你幫我換的衣服嗎?那、那他在不在?那時在不在?」
葉建彬知道他的意思:心裡頓時升起一陣疲乏,不耐道:「既然這麼在意,就該知道不能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
「完了……完了……」丘晨星抱著頭,痛苦的坐下來,想到昨天才跟他說,自己不再和葉建彬糾纏不清……今天又被他看到這些有的沒的,他一定以為自己在騙他……兩個人妤不容易才和好,現在又……
叮咚——
門鈴乍響,丘晨星卻怔怔的坐著,動也不動。
葉建彬煩躁的睨著他,「不去開門嗎?」
丘晨星哭喪著臉,有氣無力道:「三更半夜……又是誰啊……小成嗎?他來幹嘛?」
葉建彬拿起Davidoff香煙,扔到他身上,翻眼道:「想那麼多,去開門不就知道了?」
不知怎麼,丘晨星覺得現在頭疼欲裂,便懶洋洋的站起,死命的拖著灌鉛似的雙腳,開門。
眼前是個穿一身純白運動服的男人,頭髮柔順伏貼,全身散發著一股悠閒自在的氣息,手裡則拎著大包小包的便利超商袋子。
男人眨眨眼,與他擦身走進門,「你醒啦?」
「Ben?」丘晨星呆了呆。
待回神,只覺得心頭怦怦狂跳著,幾乎是撲到餐桌上,「你、你……」
「怎麼?」劉邦奇狐疑的瞧他一眼,隨即拿出袋子裡的東西,朝著葉建彬道:「這附近都沒什麼店了……我去便利超商買了一些東西……」
「沒關係,我隨便吃就飽了。」葉建彬隨意拿了個便當,拆了就吃起來。
丘晨星壓根沒心思吃宵夜了,整個心神全盯在劉邦奇身上,「Ben……你穿運動服耶……」
劉邦奇斜睨了他一眼,將一碗關東煮推到他面前,「我看你喝點熱湯再吃飯吧,先把胃弄暖!」
「咦,你穿我的!」丘晨星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叫起來。
劉邦奇拆了個便當,故意不看他,淡淡道:「是啊……就不知是哪個人,喝了酒又嗑了藥,糊裡糊塗的泡在熱水裡,你說,我的衣服能不濕嗎?」
丘晨星眨眨眼,腦筋一轉,頓時道:「是你幫我換的衣服啊?」
劉邦奇耍笑不笑的瞧了他一眼,「怎麼,你有意見啊?」
丘晨星搖搖頭,開心的笑了起來,胃口登時大開,淅浬呼嚕就將關東煮喝了大半碗。
三人各自默默吃了一會兒,丘晨星突然感到腦海一抹銳利的黥痛,忍不住叫了起來,「唉喲!」
兩男人登時齊望著他,異口同聲道:「怎麼了?頭痛啊?」
話一出,三個人互望一眼,都尷尬起來。
「咳……我去抽根煙!」葉建彬僵著臉,拿了煙就離開了座位,轉進廚房。
對於他這退讓的行為,劉邦奇感受到了,心裡有些惆悵卻又無比松心,便也就不再掩飾對丘晨星的關心:「你還好吧?」
「剛剛抽痛了一下……應該沒事了……」丘晨星凝視著他,露出安慰的笑容。
「下次不准喝那麼多酒……」
丘晨星點點頭,隨即挨到他身邊,無限春情道:「Ben……你穿這樣……好性感……」
「喂,你不要在這時候發瘋!」劉邦奇臉一紅,拉開兩人距離。
「可是……我一看到你穿這樣……心就……」
劉邦奇沒讓他說完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丘晨星忙將話吞下肚去,也在同時,葉建彬走了回來。
三個人再度送給彼此一個牽強的微笑,默默吃起來。
正想著丘晨星會收斂些,劉邦奇就感到桌底下,一隻手朝自己的大腿摸了過來,害他差點跳起來。
他忙瞪著丘晨星,卻見他裝著正經八百的模樣,吃著一串魚丸。
葉建彬抬眼瞧了他們兩人一眼,深吸口氣,又垂首吃起來。
「我、我看時間很晚了……我還是先回去好了!」劉邦奇繃著一張臉,站了起來,「我去房間換衣服,你們吃吧!」
他完全不理會丘晨星錯愕的神情,轉身走進房間。
然而他沒想到,在他前腳一踏進房,丘晨星就從後面摸了進來,在輕輕關上門後,一把就自後抱住他,將他壓在牆上,狂吻著他頸項,一手伸入他襯衫裡用力的揉搓,一手滑入他褲裡,熱烈的愛撫。
「你、你發什麼瘋!」劉邦奇劇烈的掙扎著。
丘晨星卻理也不理,只在他耳際喃喃低語道:「你穿這樣……很好看……很好看……」
劉邦奇扭動身軀,低吼著,「他在外面!」
「反正你又不曾叫過……他不會知道……」丘晨星以下身曖昧的摩擦著他,挑逗道:「你看……一摸就進去了……」
丘晨星飛快的扒下他褲子,在他正享受著下身飽脹的淫慾高潮時,毫無預警的進入他體內。
「啊——」劉邦奇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趴著……趴著……」丘晨星順勢摟住他的腰,猛力衝撞,直到劉邦奇再也受不了的求饒……
****
「我好幸福哦……」丘晨星自後緊緊抱著他,雙雙躺在床上。
「笨蛋……」劉邦奇仍調著息,企圖用最短的時間平靜在體內激盪的情慾。
「Ben,你明天不用上班嗎?」
「要啊!」
「那……你今天怎麼可以這麼晚啊?」
若不是葉建彬硬是杵在這兒,他也不會這麼做——好啦,他承認,自己是有點不放心他們兩個獨處!
劉邦奇並沒告訴他這層在意,只是乾咳一聲道:「我這不是要回去了!」
他強忍身後的不適,下了床,開始穿戴起自己的衣褲。
等他們走出門,卻發覺,其實葉建彬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就離開了。
以劉邦奇的性格,他真的不喜歡讓狀況搞得如此尷尬,但是葉建彬之於丘晨星實在太特殊,因此,他並不執意去拒絕這麼天光亮的一場愛慾纏綿。
「他把鑰匙扔進便當裡了……」丘晨星拿起鑰匙,苦笑了起來。
要是我,大概也會把它扔進馬桶裡!劉邦奇暗歎一口氣。
「那……Ben……這個你要嗎?」丘晨星將鑰匙遞給了劉邦奇。
劉邦奇瞧了鑰匙一眼,搖搖頭,「我用不著。」
丘晨星心一抽,覺得受了傷,但為免氣氛僵化,忙又堆了笑臉,「哦,也、也好,反正……你來的時候我都在。」
劉邦奇深深凝視了他一眼道:「Altair,我問你,你這房子租金多少?」
「嗯……三萬二……」
劉邦奇暗自思慮一會兒,道:「你一個人一定要住這麼大一間嗎?」
「我……」丘晨星想到現在背了一身債,不禁道:「我有想過要換小一點……」
「我看,你下個月跟房東把這裡先結清了,搬到我家吧,雖然遠了一點,不過租金都省下來了。」
「哦……」一時半刻,丘晨星還沒反應過來,待聽清了,忍不住張大嘴道:「搬、搬去你家!」
「是啊,不過要先說好,允許你酒氣沖天回來,但是在家裡不能喝酒更不能嗑藥……還有……咳……不能帶人回來。」
「啊……那個……」丘晨星興奮的紅了臉,但他很快想起現實狀況,黯下神情,「可是你……」
劉邦奇知道他想說什麼,垂下眼神,苦澀一笑:「我……要離婚了……而且,可能需要你幫忙。」
****
丘晨星站在玻璃窗前,仔細的修飾自己的容顏。
今天,他破例穿著一身畢挺西裝,整整齊齊,頭髮還乖乖的梳理服貼,全身飾品拔個乾淨,活像個中規中矩的上班族青年。
他很緊張,也很不安;這個任務令他好幾天都睡不著。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形象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這算是談判嗎?不……這像在強取豪奪。
真的,他從來也沒想過要趕走劉邦奇身畔的任何一個人,以取而代之,最多的貪心是,能永遠保有和他偶爾見面的權利。
唉,這……一樣自私啊!
他瞥開眼,不再看窗前倒影,因為,他突然有點厭惡自己。
深吸口氣,推開餐廳的門,才掃了半圈,就看到劉邦奇在不遠處朝自己招了招手。
對於丘晨星這樣的打扮,劉邦奇難掩驚訖,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忍不住朝他感激的抿嘴淺笑。
「坐吧。」劉邦奇示意他坐到身邊。
服務生為他們送上飲料,三人故作自在的喝了幾口,沉重的氣氛令三人皆感到一陣窒息。
從他一進門,陳娉婷就覺得高估了自己。
她根本無法與這男人四目相對。
他和自己完全是相異的;他沒有曼妙的體態,只有寬廣的肩頭,沒有纖細的腰枝,只有英挺的背脊,也許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一點也不柔弱,反而有些剛毅。
這些男人啊!已經是個堅強的存在了,為何還需要另一個剛強的軀體為伴?
她感到心口有點痛,很多不甘,滿溢的委屈。
尤其,悄望他們並肩而坐時,那不經意的對視,壬百萬語,盡在無言,卻彷彿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陳娉婷感到自己的心又被撕裂開來。
「咳……妳……妳好,我、我是……」
「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她垂下眼,逞強的回答,週身的空蕩令她寒毛直豎。
丘晨星雖然感到有些莫名難堪,但這是他能承受的部份,因此,便點點頭,不再開口。
「我只想知道……你和他認識的時候,知道有我嗎?」
「不知道。」丘晨星誠實道。
「那就是……是他一直瞞著你,還是你真的從頭到尾都不知道?」
「……他沒瞞著我,只是……我……在酒吧和他搭訕時,沒想過這麼多……」
「哦……你們是在酒吧認識的?」
「嗯。」
三人再度沉默起來,好半天才見她又道:「你心裡……一定認為我是什麼……擋在你們兩個真愛之間的臭女人吧?」
丘晨星怔了怔,急速道:「我沒這麼想過。」
陳娉婷冷笑了一下,隨即抬眼道:「你……喜歡他什麼?」
「他每次來都坐在吧檯……」丘晨星才開口,陳娉婷就睨向劉邦奇,森然道:「我在問你,劉邦奇,你喜歡他什麼?」
劉邦奇查覺到她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登時面露為難,「娉婷……」
「他的長相?還是他身體?」陳娉婷並不真的想知道答案,只是很快瞥了一眼丘晨星道:「你呢,你又喜歡他什麼?」
「我……從第一眼見他……就喜歡了……他身上的香味……他的個性……」
「香味?」
「嗯……我喜歡他身上的深泉香味……很多男人有搽,但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特別不同——」丘晨星正說著,劉邦奇突地朝他置於膝上的手,緊緊一握,生生嚇了他一跳。
丘晨星心裡正狐疑,瞥見陳娉婷舉起咖啡杯,顫動著手,咖啡溢了出來,一雙熱淚也滾滾而落。
「娉婷!」劉邦奇忙站起身,緊緊抓住了她雙腕。
「為什麼……」陳娉婷淚眼朦朧的瞧著他,咬牙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劉邦奇只能無限歉疚的瞧著她。
她粗魯的將劉邦奇甩開,以手抹抹淚,低吼著,「你和我交往的時候……你、你送我花,你和我看電影,我們、我們牽著手在大安森林散步、聊天……你、你吻過我的……我的臉頰……難道……都是作戲?都是假的?都只是為了騙一個女人來……來……掩人耳目?」
劉邦奇無意識的搖頭,「不是,我……不是。」
「不是?不是?那……那……現在這算什麼?現在這算什麼?」陳娉婷顫著,指著丘晨星,「他是男的啊,是個男人啊!你喜歡他什麼,你到底喜歡他什麼!
我、我還以為……他……也許長得多美……多像個女人……但……他真的就是個男人啊!」
「娉婷……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劉邦奇實在不知道,除了這個答案,該怎麼說了!
他真的沒想過要拿陳娉婷當掩入耳目的對象,事實上,他甚至以為,他們是那麼客氣而相敬如賓的相愛著。
但是,這愛,卻在二僅之間,被丘晨星的挑眉輕笑所摧毀。
最可怕的是,在嘗試過同性肉體交纏的火熱後,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就像找到了依歸,不住的貪戀,不住的期望,再一次、再一次……不可自拔。
這是愛嗎?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這輩子,他最不解的就是這個字,如果,能懂得,他就不會蹉跎了這許多青春,錯失掉那可能成就的情份。
然而遺憾,卻是真真切切的在這段時間,銳利的剌痛著他的心門。
他已不再年輕了,他不想抱著無奈渡過未來的歲月,哪怕,他現在必須做個修羅夜叉,他都不後悔。
「我不懂,我真的……真的不懂……」陳娉婷幾近歇斯底里的抱著頭,不斷哭著,「為什麼你會為了一個男人拋棄我……我……我不懂……」
她的失控已造成餐廳眾人悄眼側目,劉邦奇瞅見丘晨星蒼白著臉,垂眼喘氣,心裡無限自責,本來這一切都該自己獨自承受,怎麼現在卻多拖了一個人,一起受折磨?
他頹然而坐,不自覺就握住了丘晨星的手,輕瞥他的一眼,卻不知這一幕全收進了陳娉婷眼裡,妒怨讓她的理智像突然脫軌的火車,瞬間崩解。
她像瘋狂的妒婦,狂掏著自己的皮包,抓起一個白信封,用力捏成一團,朝他們兩人扔過去,隨即拿起桌上的水杯,狠狠潑了他們面門,大聲叫著,「離啊,離啊,就離啊,你們這兩個變態!」奪門而出。
眾人見此光景,再也無法沉默,竊竊私語起來。餐廳服務生卻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收拾殘局。
劉邦奇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平靜的抹淨臉上、發稍的水珠,拿起掉落腳邊的信封,在看到裡頭是張連保證人都簽好的離婚協議書時,複雜的心緒令他禁不住心頭一酸,紅了眼眶,落下淚來。
但,他已分辨不出,這是為了陳娉婷的痛苦,還是丘晨星的無辜,或者,是自己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