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微微笑著,頭也不回地朝他擺擺手。
第12章(2)
在他的記事本裡,一一記著所有人的恩情。舅舅墊的學費他早還得差不多了,就是陸家父子這方面比較難搞定,金錢好談,人情難還。
在他自覺最走投無路的時候,是陸家父子拉了他一把,這份恩情他難以計量,只能在日常生活裡一點一滴的折算當還了。
考大學後他大病一場,是陸熙知背著昏迷不醒的他上救護車,是陸爸聯絡他信任的醫生,是陸姨燉著雞湯天天來看他。
把他快還完的人情又打回原形了。他都有點混亂了,這些事是爸媽該做的,他們搶著做幹什麼?跟舅舅舅媽一樣,入院出院各來一趟,面子上過得去就好了,不是嗎?害得他現在不知該如何計算這筆帳,只能順著走下去了。
就連唯安的事……等他意識到時,他已經信賴陸家父子了,這種心態他自己都無法理解。
喝了啤酒,全身有點懶洋洋的魏安又一張張刷著手機裡的照片,有唯安自拍也有他拍的,每次在翻看時他還是有那麼點提心吊膽,怕下一刻照片消失了。
只要照片在,唯安就會在,這是他緊緊攀附著的信念;他不得不去信,否則他不知道會不會陷入無時無刻的恐慌。
當年她徹底消失時,他連個信念的東西都沒有,只能死死盯著每一場雨的到來,明知不會出現卻還傻傻地抱著期望……那種日子他絕不想再經歷。
如果黑色本子還在就好了,或許他可以從中尋找更多蛛絲馬跡來確認唯安到底成功了沒,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馬上燒掉。
噹的一聲,他回過神,盯著手機。
小寶,下雨了。我還在,別擔心。
下雨?魏安一愣,自樓梯間站起他還是有點虛軟,遂靠著牆壁。line又跳出一行字:
我出來買顏料,在你公司附近,現在我在咖啡廳裡躲雨。小寶,等你下班來接我,外帶披薩回家?
他輕笑出聲。「你根本是怕再喝粥吧?」他左手按鍵速度快,回覆著:
好。披薩配難湯,湯你一定得喝。我們來偷師,看看下次我能不能做出比外面好吃的披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態度自在,令他的情緒也跟著穩定下來。下雨,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下意識看了眼電子錶上的日期才兩個月啊如果現在已經是十年後了多好,他就能更篤定她續命成功了。
line又傳來一張放在椅上很有重量感的背包以及有拉花的咖啡、令人垂涎的蛋糕,蛋糕旁邊放著一張小紙條,上頭寫著:不好喝。你成功了。
魏安捂嘴大笑。他姐還真的知道他在做什麼啊,每天讓她習慣他創造出來的口味,久了也就離不開他手藝了。她就是個饞包,太好勾了。
line又傳來一句:背包好重喔,小寶你力氣大,要幫我背回家。
魏安盯著這行字許久,滿意地笑了。
在家裡這段時間,所有的重物都不再像少年時期兩人吃力合扛,而是全由他這個男性勞工出面,她從開始想要幫忙到最後麻木地繼續看著電視,這意味著她已經習慣她眼裡所謂男人可怕的力量吧?
在老別墅那晚他知道她被他的力氣嚇壞了,但他就是死抱不放,一旦放了,誰知道人會不會又就此消失?
如果她還是會消失,那就一塊消失好了,他抱著豁出去的想法,哪知……陰錯陽差地給她投下震撼彈,讓她很快地意識到魏安有男人的力氣、有男人的感情以及男人的慾望,魏安已經是個成年男性了,為此,他感謝自己那晚所有出自本心的所作所為。
他噙著笑意,興致勃勃地重讀她傳來的line。一開始他只是想確認她每一刻都在,並沒有背著他又消失,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他十分喜歡這種沒有重點、不用戴面具的家常閒聊。
彷彿回到八年前,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姊妹,只要有她,他就有了生活的動力,不像之後……只剩一副軀殼在說話、在工作、在微笑,明知該回到正常的軌道上,心頭就是空空落落地,哪怕陸家父子對他很好,哪怕舅舅、舅媽有心培養良好的舅甥關係,但他始終沒有辦法全心地去交流。
從那個時候起,他才發現,有些事,過了那個時間點,就已經無法再重新開始了。
在這個世界上,魏安願意付出所有的,魏安全心信賴的,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人。
又有一張圖進來。是一個爆炸頭?他納悶。從側面看,只看見些許的頸子以及短短的黑色卷米粉。
小寶,隔壁桌,我偷拍的,好看嗎?
今天他的工作還算輕鬆,等其他兩人進公司了,他才需要進入情況,到時陸哥會通知他,因此他悠閒地回著她,寫著:
好醜。是女人吧?
他等了五分鐘,才有新訊息進來。
小寶,是個美女耶,你尊重點。
他眼底傾洩著溫暖的碎光,左手指迅速打著:再怎麼漂亮,燙了那種爆炸頭跟花媽差在哪裡?我喜歡直的,長的,順的,像你那樣剛好。他想了一下,帶點趣味地搜尋卡通裡的花媽照片傳過去,補了一句:你看看,你隔壁桌的是不是很像她?下次找卡通給你看。
騫地,他心裡又是一動,課了一聲,寫著:等一下,姐,你不會是想去動頭髮吧?千萬別染別燙!
line又送來一張雜誌上的圖,大波浪的。我想燙的是這種。
魏安皺了皺眉,又笑。他寫著:愛了?
愛了。
魏安歎了口氣,喃道:「真遺憾啊。」在他的春夢裡,她一直是柔滑的直髮,他還以為有一天可以夢想成真呢,叫她換回離子燙不知她肯不肯?雖然這麼想,他還是非常積極地回著:看起來還不錯,自拍一張給我看,嗯?
他腦中開始搜尋著有關大波浪的讚美詞。
這次又過五分鐘,久到他都以為手機壞了,照片終於傳了進來,他笑著一看,僵住。
一顆黑色的花椰菜?
他特地定睛再看一次,沒錯,自拍的女人像一個在賭氣的洋娃娃,眼眸沒對著鏡頭,就這樣黑白分明含怨地看著另一頭,抹著亮色唇膏的唇瓣一如往常讓他想親吻,但她的頭頂怎麼回事?爆炸的黑雲?她手裡還拿著一張紙條對著鏡頭,紙條上寫著:我就是花媽。
他作接打了電話過去,還沒說話呢,她就悶悶不樂地說:
「小寶,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我要的就像是雜誌上那樣,為什麼會弄得這麼短這麼卷?這個世界是怎麼了?設計師以為我是黑人還是歐巴桑?電視劇裡的歐巴桑都是這種髮型吧?我看起來很老嗎?我走錯世界了是不是?」
「這……咳,這也很好看啊,姐,你挑的哪家啊?」
「你公司附近,我看人多就進去了,一定是哪裡溝通不良。」唯安至今感到納悶又欲哭無淚。「是我中邪了才會走進那家店還是設計師吃了錯誤的翻譯米糕,才會燙成這種頭?」
他皺起眉頭。「什麼中邪了,你恐怖片看太多了吧?那家設計師心不在焉,以後別再去了,最壞是小事,傷到人怎麼辦,不對姐,以後你想動你身體的任何一部分,都必須先經過我的同意。」
「……這就叫霸道嗎?」她不滿地問。
魏安冷靜地回答:「這是身為男友的權利。」
「哦……那女友的權利呢?我怕我又走錯世界搞混了,小寶你先說明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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