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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太龜毛 第八章 作者:棠霜
    別緹從來沒想到,第一次把到的喜脈,竟然是自己的。

    她激動莫名的,為自己把了一次又一次的脈,幾乎確定了她的脈象與醫書上及雁鳴飛輔助的口頭說明,完全符合。

    她興奮地下床去,走到前面的藥房,叫喚著正在煎藥的雁鳴飛。

    「鳴飛!鳴飛!你快幫我把把脈,看看我們現在的狀況如何?」

    她笑嘻嘻地走到雁鳴飛面前,伸出手腕來,要他為她把脈,沒留意他剛才正對著爐子上的藥罐發呆。

    雁鳴飛回神,定定地望著她,沒漏掉她用了「我們」兩個字。

    「你……知道了?」

    他聲音低啞地說道,神情顯得有些緊繃。

    她皺眉,發現他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沒有要為她把脈的動作,不高興地嘟起唇來。

    「你也早就知道了?真過分,竟然不跟我說一聲!」

    「緹兒……」

    他眼神悲哀地喚她。

    「我要當娘了,這是多麼重要的事,萬一我沒注意、或不小心做了什麼事,傷到了孩子可怎麼辦?」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團團轉,眼裡有著初為人母的緊張感。

    「緹兒……」

    「嗯?」

    「孩子……」

    他的喉頭發乾,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孩子怎麼了?你有把出什麼來嗎?要不要趕快再把一下,看看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她緊張地望著他。

    「孩子……不能留。」

    他極為艱難地說了出來。

    緹兒的笑容倏地消失。

    「你說什麼?」她瞪著他。

    是她聽錯了吧?

    他怎麼可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孩子不能留。」

    這一次,他終於找回了聲音,一字一字地堅定說道,不再給自己退路。

    她沒有說話,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瞪著他瞧,彷彿正在懷疑,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並不是真正的雁鳴飛。

    雁鳴飛痛苦地想著,他也很懷疑站在這裡的自己,為什麼能這麼冷靜地說出那五個字來……

    「……為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微微抖著唇問他。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下意識地撫著腹部,後退了一步。

    「這孩子……是我解了斷腸毒之前懷上的。」

    「是沒錯,然後呢?」

    「斷腸毒的毒性,十分兇猛霸道,這種毒……會傳給下一代。所以你腹裡的孩子,恐怕是已經身懷胎毒了。」

    他的語調冷靜,是身為大夫時,將詳細症狀告訴求診者的語氣。

    但,天殺的,為什麼由他口裡說出的字字句句,會像刀子一樣,在他胸口殘忍萬分地戳了又戳?

    「胎毒……」她喃喃說道。

    她以為,這只是在醫書裡的無意義字眼,怎麼會活生生地降臨在她腹中的孩子身上?

    雁鳴飛悲傷地望著她。

    「但,孩子會不會中毒,也很難說,對不對?就算孩子身上真的落下了斷腸毒的毒根,你是大夫,是中過毒、吃過解藥的大夫,應該能煉出解藥來救孩子的,對不對?」

    她慌亂地停問他,仍然無法接受這件事。

    「緹兒,冷靜一點,聽我說,」他握住她的肩膀。

    此時,他才發現,她渾身都在微微顫著,

    他好想緊緊地擁住又悲傷、又驚慌的她。

    「這是我們的孩子,你怎能要我冷靜地聽你說『孩子不能留』?」

    她推開他,完全無法接受他的觸碰。

    雁鳴飛緩緩放下空虛的雙手。

    「生下來即天生帶有毒根的孩子,存活機率十分渺小,就算僥倖能活下來,醫治胎毒也極不容易,恐怕將要一輩子都為斷腸毒的毒性發作所苦。難道,你希望孩子一生下來便要飽受苦難到死去嗎?」

    緹兒茫茫然地站著,覺得渾身力氣像是突然被不知名的手給抽得一絲不剩,整個人軟軟地跪倒在地。

    「緹兒!」

    雁鳴飛緊張地奔過去扶住她。

    「不要碰我……」

    她虛弱地推開他。

    雁鳴飛無視她的抗議,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來,走向臥房去,將她輕輕地放在床上。

    他沉默地望著她,最後,他默默地走出臥房。

    緹兒依然呆呆的,一動也不動。

    不一會兒,他從外面端進一碗湯藥。

    緹兒忽然一揮手,將他手裡的藥打翻在地。

    「我不喝打胎藥!」

    「這不是打胎藥,只是助你恢復氣血的一般湯藥而已。」

    「我不相信你!」緹兒恨恨地瞪著他。

    「緹兒……」

    「我絕不原諒你,竟然想要殺了我們的孩子……不,從現在開始,孩子是我一個人的,與你無關!」

    他的臉色灰敗,只能絕望地看著她。

    緹兒卻從頭到尾都不再看他一眼。

    「你休息吧。」

    他歎了一口氣,慢慢走向門口。

    走到門口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你的身子還太虛,必須喝藥補身。」

    緹兒沉默不語,沒有任何回應。

    他歎了一口氣。

    「如果你真不放心我為你煎的藥,你大可自己到前面藥房抓藥,再請紊兒或芝兒來幫忙煎服。『

    他半側著臉交代,說完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直到他離開後,緹兒的雙眼立即泛紅,雙肩開始顫抖起來。

    她將臉埋進掌心裡,已經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如果他真的逼她打掉孩子,她只知道,她將一輩子再也無法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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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站在草藥園裡發呆時,被人請去「梧桐院」見何鳳棲。

    看到他憔悴的模樣時,何鳳棲不禁嚇了一大跳。

    何鳳棲向他走過去,拍了拍雁鳴飛的肩膀。

    「鳴飛,你還好吧?」

    「嗯。」

    雁鳴飛雖然點了點頭,但仍舊是一臉飄忽的模樣。

    何鳳棲看著雁鳴飛,覺得十分苦惱。

    「鳴飛,你真要……緹兒打掉孩子?」

    緹兒就像他收養的女兒,緹兒的孩子,就好比是他的金孫,想到他人生中第一個金孫子可能與他無緣,心裡就忍不住難過。

    他一點兒也不介意當這麼年輕的祖父啊!

    「我不得不如此。」

    雁鳴飛閉了閉眼,沈痛地回答。

    「原因說來聽聽。」

    「斷腸毒的毒性太烈,會從父親身上傳續給孩子。如果真要留下孩子,這對孩子、對緹兒,都將會是一種折磨。」

    「你認為緹兒無法承受?」何鳳棲沈吟道。

    「我不希望她受苦,也不希望孩子受苦。」

    「但你身為醫者,難道不知道,失去一個孩子,對一個母親而言,會是多麼重大的打擊?」何鳳棲對他挑眉。

    「醫者必須提出對患者最客觀有效的診治判斷。」

    「緹兒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何鳳淒淡淡地說道。

    雁鳴飛渾身為之一震。

    「緹兒是個孤兒,一直很渴望擁有家人。你要緹兒放棄孩子,對她而言,這將會是她一輩子都擺脫不掉的殘忍惡夢。」

    雁鳴飛無言以對。

    「而且,你忘了一件事。」何鳳棲懶懶地說道。

    「什麼事?」

    「別將緹兒想得太脆弱了,當初她敢與你在一起,就是擁有面對未來的勇氣。難道,你不認為她會有足夠的勇氣,承擔孩子不能預測的未來嗎?」

    「我……」

    「你好好想一想吧,別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何鳳棲又拍了拍他的肩後,打算去看一看緹兒和他的第一枚金孫。

    「鳳棲。」

    「嗯?」

    正要走出門的何鳳棲回頭應了一聲,以為他想通了。

    「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我……孩子仍然無法留下來,請你為緹兒下禁制之術,讓她……忘記我吧。」

    他哀傷地低下頭去。

    「唔,這個……我不答應。」

    何鳳棲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為什麼?」雁鳴飛皺起眉來。

    「我很喜歡孩子,所以,我比較想給你下禁制之術,讓你忘記斷腸毒這東西,這樣你就會留下我的金孫了。」

    「鳳棲——」

    「我的禁制術又不是萬靈丹,這事先暫緩不談,你先好好照顧緹兒,孩子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何鳳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揮揮手,表示談話到此為止。

    望著何鳳棲的背影,雁鳴飛深深地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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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走到藥房的門口,想到不知該如何面對緹兒,他就無法抬腳向前。

    足足掙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有勇氣舉步進入藥房。

    鼓足勇氣踏進藥房後,他心裡一直想著要怎麼跟緹兒打破僵局,結果卻看到緹兒神氣活現地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一張藥單,指揮紊兒和芝兒在藥格前抓藥。

    「上面那一格,不是,再上面、再上面,太上了吧?下來,再下來一格……對,裡面的東西抓三錢。」

    面對好多藥格子,紊兒和芝兒給弄得眼花撩亂,上上下下、轉前轉後,早就搞不清楚東西南北了。

    「緹兒,我眼花了,已經不行了啦!」

    紊兒投降地哇哇大叫。

    「讓我們休息一下吧,我的手舉得快斷掉了。」

    芝兒也甩著雙手,覺得已經再也抬不起來了。

    「喂,這是要給我金孫,也就是你們甥兒的補胎藥,還不給我多出一些力!」

    何鳳棲躺在臥榻邊,涼涼地在一邊指揮道。

    「閣主——」

    紊兒及芝兒聽了都哇哇大叫。

    所有人,都為了期待新生兒而露出笑容。

    只有他,想著他身上可能有的殘疾,想著他將來可能遭遇的困楚,對於未來,陷入悲觀。

    緹兒總以勇敢的姿態來面對一切,而他卻似乎一直擔任著打擊她勇氣的角色……

    正在喝茶的緹兒轉過頭來,發現了他的存在,馬上笑咪咪地向他招了招手。

    「鳴飛,進來呀!閣主來探望我呢!」

    紊兒及芝兒神情有些奇異地互相看了一眼,才向他打招呼。

    「我是來探望小傢伙的。」何鳳棲笑咪咪地說道。

    雁鳴飛小心翼翼地瞧了何鳳棲一眼。

    他不是說不為緹兒施禁制之術嗎?

    但……為何緹兒現在的模樣,像是將一切都忘記了?

    面對她和先前憤怒、傷心、痛苦完全不同的表情,他顯得有些茫然。

    「你在發什麼傻?進來呀!」緹兒過去拉他進來。

    「緹兒……」

    他以為,以她那麼倔的性子,今生今世是不會再願意和他說上一句話了。

    但是,她開朗地與他說話,對著他笑,像是兩人不曾發生過先前是否要留下孩子的劇烈爭吵。

    「你幫我看看,這是我剛剛擬的藥單,你覺得我的藥配得如何?要怎麼修改比較好?」

    緹兒將手上的藥單拿給他看。

    他被動地低頭看著她塞到他手裡的藥單,

    難道……鳳棲還是給緹兒下了禁制術了?

    他封了緹兒哪一部份的記憶呢?

    還是下了什麼暗示之語,要等到聽見暗示之語,禁制術才會發作?

    那暗示之語又是什麼?

    雁鳴飛的腦子裡一團混沌,變得有些傻傻的。

    「是你要的?」

    「是啊,我正學著開藥方呢!本來以為很簡單,現在才知道開藥方是多麼大的一門學問,大夫的醫術好壞,就看他的藥方子了。」

    「嗯。」雁鳴飛愣愣地回答。

    「我想試著為自己開藥方,但我的身子不比以往,又怕藥方下得不對,所以配得似乎太過保守了,你幫我看看吧!」

    雁鳴飛看著藥單,在有點半茫然的狀態下,提起筆來,幫她修改了一部分藥單的配方。

    緹兒拿藥單過來看後,不停地點頭,露出佩服的表情。

    「真是高明,我沒想到原來可以如此配呀!這味藥,的確比我開的那一味要溫和多了……」

    「緹兒……你……」

    緹兒熱絡地抱來一疊紙,放到他面前。

    「來,我再給你出考題,如果……如果依我的身體狀況,孩子還是不小心沒有了,那時的藥方又該如何配,對我最好呢?」

    雁鳴飛想到那樣的狀況,心裡一緊,提筆寫下好幾味的藥材,想了一會兒,又劃掉了三味藥,改添上另外五味藥。

    緹兒拿起來看,仍然是佩服萬分地點點頭。

    接著,她又考了另外一題。

    「那麼,如果我……我是說如果,如果我順利生下了孩子,我的身子又該如何調養才好?」

    緹兒小心翼翼地問著他,雙眼十分的晶亮。

    雁鳴飛二話不說,又提筆在紙上唰唰唰地寫下藥方,速度有如行雲流水,像是信手拈來,毫無遲滯。

    緹兒不得不讚歎他的醫術,他實在是非常高明的大夫,難怪會被稱為神醫。

    如果她不是曾跟著他幫忙抓藥,清楚地知道給不同的人的藥方,每一份藥單的藥材配方幾乎都隨人而異,她真的會以為他是先背好了幾帖藥單來輪替使用的。

    看著藥單,她滿意地點點頭,再將藥單仔細地收起來。

    「你要那麼多張藥單做什麼?」

    他有些懷疑地看著她。

    「我閒著也是閒著啊,想說學一學如何開藥方,打發時間。這些藥單,我先收起來,有空再好好地研究一下。」

    雁鳴飛看著她。

    「我以為開藥方,不過就是對症下藥而已,誰知道這可難的呢!」

    緹兒對他嬌笑道,眸中滿是讚賞的神色。

    「每一味藥都有不同的藥性,藥與藥之間,還需注意生剋、陰陽、溫烈,以及病人體質的虛實、寒熱,經驗多了,自然知道如何配藥,對病人最能對症下藥。」

    「嗯,受教了。」緹兒點點頭。

    「緹兒……」

    雁鳴飛張口欲言,被她的反應給弄得一頭霧水。

    「為了獎賞你,待會兒我去煮些你最愛吃的好菜,讓你嘗嘗!」緹兒笑著對他說道。

    「緹兒,你真是大小眼,偏了心!本座在這裡,你竟然不先招呼本座想吃什麼,反而一心一意地只想為你夫君的口味著想啊!」

    何鳳棲在一旁開口,帶著濃濃的調侃味。

    「是啊、是啊,除了閣主,連咱們兩個好姊妹也都顧不得了呢!紊兒真的好懷念緹兒的手藝耶!」

    「閣主!紊兒、芝兒!」

    「好吧,你們想吃什麼,菜單全都開上來好了,今天我不端一桌好菜堵你們的嘴,以後恐怕還要被你們取笑呢!」

    緹兒羞紅了臉頰,不停地跺腳。

    所有的人都在笑。

    只有雁鳴飛,靜靜地、茫然地看著緹兒,像個局外人似的,一點兒也感染不到房裡的歡笑及熱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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