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空氣中一股不尋常的騷動,使得輕紅放下書,轉向門窗方向看著,不知為何總覺得窗外似乎有人窺探。這種沒來由的緊張,讓她一顆心猛烈跳著,會是他嗎?會不會是蕭森?
輕紅大著膽子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向外看,窗外除了叢叢樹影與蟲鳴外,什麼也沒有。失望之情掩蓋了緊張之心,她關上窗子想吹熄燈火就寢,窗子卻無風自動地開了。
「誰?」輕紅驚恐地看著開敞的窗戶,想不通究竟是誰會在這種時候來嚇她,還是剛剛沒關緊?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輕紅再一次走過去想關上窗子,一隻手不知從何處伸過來擋著,不讓她關窗。
「誰?你到底是誰?」真的有人,輕紅嚇得幾乎想尖叫,但隨著那條人影的出現,她一顆緊張的心不但沒有平復,反倒跳得更厲害,因為那個人正是白天與花似芳提到,說不定晚上會出現的蕭森。
「你……你……」
「我可以進去嗎?」蕭森盯著她問。
輕紅顫抖著手關上窗子,來到門前打開門讓蕭森進來,當蕭森一入內,輕紅赫然發現他胸前一片血紅,衣衫似乎被什麼利器劃破般,裂了一大塊,神情更是憔悴、疲憊不堪。
「你受傷了?」輕紅收拾起緊張的心,取而代之的是關懷之意。
「皮肉之傷,不要緊。」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輕紅,「麻煩你把這東西弄給我娘吃。」輕紅接過一看,那是一朵色澤、鮮度極佳,極罕見的靈芝,在根部尚有一絲絲菌絲存留,不覺詫異道:「這是上好的靈芝,照這樣子看起來,起碼有百年以上的時間了,你從何處得來的?」
「別問那麼多。」蕭森有些不耐煩地說:「這對我娘的病有沒有效?」
「當然有效,靈芝是極佳的補元聖品,別說有病之人,就連一般人吃了也可以延年益壽。」
「那就好!」蕭森聞言臉上的冰冷之色稍緩,他轉身便想走,輕紅見狀一把拉住他的手。
「你不能走!」蕭森低頭注視著輕紅,她的手正攀著他的手,這一看,又教輕紅羞得滿臉紅雲,連忙放開手,慌慌張張的說:「你該知道老夫人的病起於心病,和藥石的好壞沒有絕對的關係。」輕紅的話讓蕭森瞇起了眼,他寒著臉步步逼近說:「你的意思是說,我費盡千辛萬苦,冒著生命危險取來的靈芝根本就派不上用場是嗎?」
「不是,你誤會我的意思了!」蕭森的怒氣教輕紅不寒而慄,她邊退後邊解釋。
「那是什麼意思?」他一把捉住她柔弱的雙肩搖晃著問。
「不要這樣,你搖得我頭都暈了,我怎麼說!」
「好,你說。」蕭森不再搖晃卻仍緊抓住她,同時以一隻手托起她的下巴,讓二人四目相望。
「你該知道你娘為什麼生病,又何必問我這外人呢?」蕭森眼中一片冰冷,彷彿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似的。
看來他是決定裝傻到底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客氣。輕紅放膽說:「是你,讓你娘生病的原因就是你,她老人家因為不堪長時間以來的思念之情,終於生病了。如果……」
「別說了!」蕭森猛地放開她,手指插入濃密的頭髮中懊惱地揪著自己的頭髮,他怎會不知道呢?如果不是為了那個人,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見她老人家,又何必這般躲躲藏藏的呢?況且離家這麼多年,他又有什麼面目去見年邁的母親呢?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承認這裡是他的家,若非知曉母親生病,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回來的。
思及此蕭森垂著頭,痛苦之色溢於言表,他一言不發地想拉開門,輕紅再一次阻止他說:「等一下,老夫人的病現在已無大礙,只是元氣較弱,靈芝正好可以配合著其他的藥一起服用,相信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不過……」
「不過什麼?」蕭森回過頭問。
「她還是希望能見你一面。」輕紅低下頭小聲說:「她幾乎每天都要問我你的事,我實在不知道要告訴她什麼。」一抹古怪之色出現在他臉上,他跨步上前,兩手在身側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沈吟良久,最後柔聲問:「她問你什麼?」
「問……問你好不好,問你現在的樣子,問……問我們怎麼認識的……」輕紅說得吞吞吐吐,一抬頭,蕭森不知何時已來到她眼前,滿眼異色地瞅著她。
「你怎麼回答?」
「我……我向她形容你的長相,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蕭森逼問她,一面以手托起她的臉,緩緩低下頭說:「說呀,還有什麼?」
他的唇離她不到一吋,輕紅已被他所呼出的氣息給弄得亂了方寸,完全不知所措。
「還有……」
「還有這個!」蕭森低頭堵住那微啟的櫻唇,將她所有隱藏不敢說出的話全化為一吻,細細傾訴,慢慢品嚐。
輕紅腦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本能地回應、接受蕭森奪取她的甜美。四片唇瓣相互糾結的纏綿,教輕紅不知不覺中把手放在蕭森胸前,卻正好碰到他的傷口,蕭森悶哼一聲鬆開她,俊臉上是掩不住的痛苦,兩道劍眉全皺在一起。
輕紅霎時醒了過來,老天,她在做什麼?若非剛才那一碰,說不定……她不敢再想下去,連忙取出慕容徹放在這裡的藥箱,來到蕭森面前,蕭森強忍著痛,自己解開衣衫。
輕紅就著燈火仔細瞧著蕭森的傷勢,有道刀痕從左肩一直延伸至右胸,傷口並不深,但很長,鮮血仍不斷淌著,其餘地方尚有一些小傷口,不過都已凝結不再流血。
「你先到床上躺著,我去打水。」說著,輕紅從櫃子上拿下一隻燈籠,點著後推門而出,不多久她提回一小桶清水,又回頭出去,這回手中多了瓶酒,然後掩上門閂好,當她忙著做事前的準備工作時,蕭森默不作聲地躺在床上,一雙有神的眼卻絲毫不放鬆地緊盯住她。
輕紅來到床前,只見她從腰際取出錦帕,沾沾水,小心地清洗著每一處傷口,繼而拿起酒瓶喝口酒噴在傷口上,這讓蕭森忍不住申吟出聲。
「很痛是嗎?馬上就好!」輕紅不明就裡的說,絲毫不明白蕭森會忍不住申吟,一半是因為傷痛,一半卻導源於二人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那吐氣如蘭的幽香幾乎教他想再一次擁她入懷。
輕紅以為他覺得疼,心中一陣不忍,連忙為他敷上刀傷藥,最後才以乾淨的白布包紮,做好這一切,她早已氣喘不已,香汗淋漓。
「現在手邊沒有工具,無法縫合傷口,明天我出去採藥,看看能不能找到生肌止血的藥草,否則這道傷口會留下疤痕的。」輕紅解釋道。
「哪個男人身上沒有傷口的,這點皮肉傷算不得什麼。」蕭森淡淡地說。
「不,記得來這裡時,曾看過一種藥草可以生肌止血。」
「你不怕又被蜜蜂追?」見她如此堅持,蕭森提醒道。
紅雲頓時抹上輕紅的俏臉,他的話教她想起二人相識的經過,而蕭森顯然也想起來,微笑悄悄浮上嘴角,他閉上眼,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感襲上心頭,他明白,那是因為她。
輕紅低著頭久久不敢看他,好一陣子,蕭森都沒有再說話,懷疑之心使得她再次抬起頭來,才赫然發現床上的人兒已經熟睡。
湊近看著蕭森熟睡時的面龐,多了一絲平和與溫柔,那平日慣有的冷漠、孤傲,完全消失無蹤,有的只是令人心疼的俊美與仍未逝去的憂鬱。
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啊瞧他熟睡的模樣,應該是很累了,否則怎會說著說著就睡著呢?輕紅小心地為他蓋上被子,吹熄燈火,隨便就著床沿一靠,想也不想,也跟著進入夢鄉。
半夜,傷口一陣輕微的疼痛讓蕭森突然醒來,當他瞧見床沿那縮成一團像煞小蝦米的輕紅與那曾經讓他迷惑的面容時,溫暖與愛憐頓時溢滿心頭,記不得有多少年沒有人對他如此關懷了,他不願去回想,只想擁著她沈沈睡去。
於是蕭森掀起被褥,輕輕將熟睡的輕紅擁入懷中,用被子蓋住二人,再一次,滿足地閉上雙眼。
當輕紅醒過來,發覺自己整整齊齊蓋著被子躺在床上時十分驚訝,她記得自己明明是斜靠在床沿的,怎麼會好好的躺在床上呢?對了!蕭森呢?輕紅轉身尋找蕭森的蹤影,只見他正著手穿衣,似乎打算離去的模樣。
「你要走了?」輕紅急問道。
見她醒來,蕭森嘴角泛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笑意,卻依然淡淡說:「嗯!趁著天還沒亮離開比較好,若讓人瞧見就麻煩了!」輕紅坐起身,顧不得自己剛睡醒,一頭的釵橫鬢亂,連鞋也沒穿便下床拉住他說:「你不能走!」蕭森定定地瞅著她,深邃的眼眸彷彿一潭水,教人直墜入其中難以自拔,他啞著嗓子道:「給我一個留下來的理由。」這話不但是對著輕紅說,更是對自己說。
一顆心跳得如小鹿亂撞,輕紅瞪大眼睛,無法置信地看著他。留下來的理由?為什麼要留下來的理由?難道石夫人因思念致病還不能構成他留下來的理由嗎?難道與慕容徹那深厚的兄弟情誼還不夠讓他留下來嗎?難道昨夜的擁抱與親吻還不夠讓他留下來嗎?
千回百轉,思緒起伏錯綜,她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要有什麼樣的理由才足以挽留蕭森。
見她久久不回答,蕭森無聲地歎口氣,心中難掩失望之情,轉身便要離去。
輕紅急得脫口而出:「不行,你抱都抱了,親也親了,不能就這樣離開。」話一說完,輕紅才驟然瞭解到自己說了甚麼話,不禁面紅耳赤,立刻背過身子不敢看他的反應。
蕭森沒想到她會脫口說出這些話,竟然愣在原地,好一陣子說不上話,待他回過神時,她早羞得一顆頭低到都看不見臉了。
「可是一個大男人總不能一直待在姑娘房裡吧?」話雖平淡無波,心中卻是波濤洶湧,一雙眼閃著明亮的光芒。
輕紅反覆思索這話才明白蕭森已然打消去意,當下喜得回過身道:「無所謂,這兒本來就是你的臥房,你回來住,不過是物歸原主。」
「不,我暫時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那……你可以暫時待在這房裡養傷,等時機適合了再出來。」
蕭森搖頭拒絕,他說:「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養傷,又不會被人發現。」
「真的?」
一抹淺笑映上嘴角,他說:「趁現在天沒亮,過去剛好。」
於是二人拿著油燈並肩出了房,在偌大的慕容家中東鑽西走,繞過花叢群樹,來到一棵幾人才能合抱的大樹旁,大樹後是怪石嶙峋的假山,蕭森從假山後一個足夠單人穿過的空隙走進去,走了幾十步遠的距離後,視野頓時開展開來,約莫有一個房間大小,裡頭石桌、石椅、石床一應俱全。
輕紅看了不勝歡喜,連連點頭。「好個別地洞天,你怎麼知道這地方的?」
「這是我小時候受了委屈時的避難所,不知道是誰建的,也許在蓋這宅第時就有的吧!」蕭森解釋道。
「真好,你就在這兒養傷,我去替你準備衣服和食物,別走喔!」輕紅交代著,一溜煙便消失無蹤,留下蕭森一人呆望著那離去的窈窕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