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勁軍驚駭的想著自己怎麼會提出這種建議,他發瘋了?
一個人生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給自己找麻煩?而且還是一個大麻煩,他很清楚她有多難搞。
「住這裡?」向嘉瑜回頭,她睜大眼睛,直覺不是她耳朵壞了就是他瘋了。他怎麼會對她這麼好?他把她當什麼?一個可憐蟲?一個沒朋友、沒地方去的可憐女人?
「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她氣得轉身要走。
他低咒一聲,知道自己傷害了她,也知道應該就這麼讓她走,從此過他的太平日子,她的一切與他無關,但他的手拉住了她。
「我沒有同情你。」他力持鎮定,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堅持,他一定是腦子不正常了。
「我家很大,多一個人不會有感覺;況且我不是讓你白住,我打算租一個房間給你,一直到你賣掉舊房子,找到新房子為止。你覺得怎樣?這可以……補貼我的一些損失。」他隨便找理由說服她。
向嘉瑜瞪著他,「你要租房間給我?」她重複,望望他漂亮的房子,這麼大、這麼好的房子,他要讓她住這裡?
「嗯,我會照一般的行情租你。租金可以用來補貼這次訂金的損失。」他擺出公事公辦的模樣。
原來是為了補貼他的損失。她的心情平復了些,剛剛自己太激動了,他幹嘛同情她?他根本一開始就不喜歡她,也講過好多次對她沒興趣,現在這樣提議,肯定真是為了錢。
她看看寬敞的大客廳,地上漂亮的地毯,柔軟的沙發,還有一堆古色古香的擺飾,花瓶、字畫、古董,再想起昨晚睡的客房,好寬敞,那張床好軟,睡得她好舒服;另外還有寬大的廚房跟飯廳……他真要租給她這麼棒的地方?那她幹嘛拒絕?她想道。
反正住宿錢一樣要花,她為什麼不挑好一點的住?而且是他說的,這可以補貼他的損失,她租他的房間可以順便還他的人情。
再說……他對她沒有企圖,不知道為什麼,她知道可以相信他。既然這樣,她為什麼要拒絕?
「好,那……我明天搬進來。」
她答應了!
駱勁軍總算鬆了一口氣,可隨即卻對自己有這樣的感覺,感到十分草名其妙……
也罷,就算是日行一善吧,或許他可以做她的朋友,也或許他終究可以跟她和平相處。
「好,是朋友?」他友善的伸出手,臉上帶著微笑。
向嘉瑜望著他好看的臉,遲疑一下,才伸出手握住他的。「房問由我挑。」付錢的人總有挑選的權利。
他不禁翻白眼,這女人一點都不可愛。
「可以。」
家裡有五個房間,他全弄成客房,她要挑哪一間都無所謂。
※※※
清晨五點,好夢正酣。突然,「鈴……」一陣可怕、急促、超高分貝的鈴聲響起。
駱勁軍從床上跳起來,發生了什麼事?這是什麼聲音?他睜開厚重的眼皮,用手指梳梳亂髮,搖晃幾下腦袋,試著清醒。
看看時鐘,五點!心情惡劣的他穿上長褲,吵死人的鈴聲還是不斷,而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他走出房門,咬著牙,來到他的新房客門前。鈴聲越來越刺耳,他眉頭緊皺,用力敲門,同時大吼,「嘉瑜,開門!」
沒有動靜。
他努力克制一大清早被吵起來的不悅,再度敲門。「嘉瑜,開門!」他拉開嗓子吼,一定要弄清楚她在搞什麼鬼,還有那是什麼可怕的聲音,鬧鐘?他從來沒聽過鬧鐘可以叫得那麼大聲。
向嘉瑜發出呢喃聲,翻個身,終於睜開眼睛。按掉鬧鐘後,她走下床,開了房門,只見門外的駱勁軍一臉怒容。「你起得真早。」她掩住一個呵欠。
他真想殺人!他越過她進入房問,不發一語。
她跟在他身後,不高興的說:「你怎麼可以隨便進來我房間?就算你是房東也不能這樣。」
他環視房問,她帶來的行李還沒完全整理好。不過這不是重點,他已找到了害他一大清早就得爬起來的罪魁禍首——七、八個鬧鐘散放在房間各角落,一個放枕頭邊,一個放床尾,一個放梳妝台,一個放窗戶下……
「你擺那麼多鬧鐘幹嘛?」他簡直大開眼界,現在他知道那可怕的大合奏是怎麼來的了。
「一個鬧鐘叫不醒我。」她說著又打了一個呵欠。
很好。駱勁軍點頭,她居然可以在七、八個鬧鐘的噪音之下還賴床那麼久?鬧鐘叫不醒她,卻吵醒了他!他睡眠不足,火氣正旺,「你那麼早起來幹嘛?你的「鬧鐘們」吵到我了!」他氣得口出諷刺。
「我今天要拍廣告,時間就是這麼早啊。你的房子隔音這麼差?聲音沒那麼大吧?我也是剛剛才醒耶。」她懷疑的看著他,「你最好不要誣賴我。」
駱勁軍俊臉抽搐,真想撞牆,他後悔了,他不應該因為一時同情心發發作,害自己陷入可怕的深淵。「你以後可不可以只用一個鬧鐘?」他一向深夜才睡,早上八、九點才會起床。
「不行。」她斷然拒絕,「這樣我一定天天遲到。」她看時間,「來不及了。」當著他的面把門甩上,趕著去盥洗。
無力!他的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往後三天,駱勁軍每天早晨都被可怕的鈴聲驚醒,他開始正視問題,再這樣下去他會睡眠不足、神經衰弱。
這天晚上,他禮貌的去輕敲她的門,「嘉瑜,我有話跟你說。」
「幹嘛?」她一邊心情愉悅的哼歌,一邊快樂的修指甲。他家真是個好地方,又大又漂亮,而且還是雙車位,不像以前要租車位,真是太棒了,她住得如魚得水。
聽到她快樂的輕哼,他的心情簡直糟透了。「麻煩你出來一下可以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加強語氣。
向嘉瑜開門出來,「什麼重要的事?」
「來客廳談。」他走在前頭,進到客廳坐下。她看起來心情愉快,好像已經走出陰霾了。「關於你的鬧鐘……」
「喔,鬧鐘啊。」她點頭,「我那個廣告今天拍完了,以後不會那麼早起了。」
「你確定?」他問,「以後都不會那麼早起嗎?」
「我怎麼知道?」她奇怪的瞪他一眼,「這跟你沒關係吧?」
他想掐住她!他忍耐的深呼吸。「它吵得我沒辦法好好睡覺,你能不能試著少用幾個鬧鐘?」
向嘉瑜發現他的眼下有黑眼圈,是因為她的鬧鐘?太誇張了吧。「我一定要這麼多鬧鐘同時叫才會醒。」她聳肩,「你身體有什麼問題?怎麼會睡不好?不可能是因為我的鬧鐘吧?它連我都叫不醒。」她的眼神充滿懷疑。
駱勁軍歎了聲,認命的說:「那這樣好了,以後你如果要這麼早起來工作,告訴我,我來叫你,不要用鬧鐘。」那尖銳叫聲吵得他沒辦法睡回籠覺,他寧願自己起來叫她,至少之後他可以好好的回去睡個飽,不必每天驚跳起床。
「隨便。」她無所謂,「如果你確定你叫得醒我。」
鬆了一口氣,他說:「還有,我想跟你約法三章。」
「真囉唆。」向嘉瑜咕噥,見他瞪她,抿了下嘴,「好啦,你說吧。」畢竟他是房東,她是房客,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滿意的開口,「首先,不准在我的房子抽菸,絕對禁止。」
她哼一聲,「這是我的自由,不關你的事。」什麼都要管,真像管家婆。他以為她很愛抽菸?那只是壓力大時抽一根解憂愁,搞清楚,她可沒有菸癮。
她的態度氣得他牙癢癢,「這是我的房子,我不希望它染上難聞的菸味,也不希望它的油漆提早剝落。」就知道她頑固、不替別人著想,他已放棄告訴她,自己有多討厭別人抽菸,因她一定又會說話氣他,上回見她那麼保護新家,希望她不是只對新家好而已。
她望著他,眼神黯淡下來,想起了那可憐的新家。「我那麼愛惜它,連菸都不抽,沒想到一把火卻把它燒得乾乾淨淨。」她喃喃說著,像說給自己聽。
見她又開始消沉,駱勁軍發現自己很不習慣她這樣,每次提到房子她就這樣,他很擅長安慰女人,但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她總會把他的安慰當他的面丟回來。
「不要抽菸,你可以答應嗎?」他語氣平常,想引開她的注意力。
向嘉瑜死瞪視他,那要她去哪裡抽?他真的很煩人,但她想到舊公寓還沒賣掉,根本也沒錢沒時問另外找房子,而且他的房子真是超贊,租金又超級便宜,她認為他是不懂行情,居然只租她一萬,還可以使用他家的各項設備,簡直是便宜得離了譜。不過她才不會笨到告訴他。
「好啦。」她很不情願的答應,雖然她沒有菸癮,但討厭人家束縛她。
「第二條,」駱勁軍很滿意扳回一城,他想了想才說:「不准帶……呃,男性友人回家。」不知道她私生活檢不檢點,他不希望家裡變成高級賓館。
她聽得一臉困惑,他明明知道她沒有朋友……見到他奇怪的表情,她腦筋轉了轉,懂了!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我告訴你,一輩子都不可能!我討厭男人,男人沒有好東西,我才不可能讓他們接近我。」
駱勁軍突然不小心嗆到,她說什麼?現在她可是在他的地盤上!而她居然說她討厭男人?這女人簡直是……
不過,看她說得這麼肯定,難道她之前受過什麼傷害?突然問,他頓住了,他想這些幹嘛?這又不關他的事,一定是她個性太差讓她男朋友受不了,結果她從此痛恨男人。
「講完了沒?我指甲還沒修好。」向嘉瑜站起來,伸伸懶腰。
修完指甲她還要去洗衣服呢!想到洗衣服,她瞥他一眼,剛剛看到他有一籃的髒衣服,反正自己的衣服很少,要不要順便一起洗?反正用的是他的洗衣機、他的洗衣粉。想了想,他幫了她這麼多,雖然真的有點囉唆,她好像也該小小的表示謝意,反正只是把衣服丟進洗衣機而已。
他這麼認真的跟她講生活公約,她卻一心只想到她的指甲?駱勁軍很無奈的吁口氣,「想到再告訴你。」
除了抽菸跟帶男人回家,其他他都可以接受,其實他還想叫她改改脾氣,學學一般女人的溫柔優雅,努力把自己弄得可愛一點。想想算了,這一說她肯定又要嗤之以鼻、暴跳如雷。
向嘉瑜一翻白眼,他真的好囉唆,還要想到再告訴她?受不了。
「喂。」
「我有名字。」他惱怒的瞪了一眼,她真的很讓人生氣。
「好吧,駱勁軍,我待會兒要去洗衣服,你的要不要一起洗?」她問。
他驚訝的睜大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女人要幫他洗衣服?簡直不可思議,他有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原來這個女人還不是那麼差勁。
「喂,駱勁軍,你沒聽到我說的話?」他怎麼像傻了一樣?
「你可不可以不要連名帶姓的叫我?」這女人像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每個字都喊得又硬又大聲。
「你煩不煩啦?駱勁軍不是你的名字?不然要叫你什麼?小勁勁?小軍車?簡直莫名其妙。」她聲音裝得親熱又三八,說完還哼了一聲。
駱勁軍的俊臉又開始抽搐,做個深呼吸,他道:「你可以叫我勁軍。」
向嘉瑜看他一眼,語氣不屑。「你們台北人就是愛裝熟。」
「你不是台北人?」他有點好奇。
「關你什麼事?」她開始往臥房走去,「不要我順便洗就算了。」省了她的事。
「那個……」
「又幹嘛啦?」她停住腳步,不耐煩的回頭望他。
「那就麻煩你了。」這種機會大概不常有,難得她良心發現,主動要幫他做事,畢竟是女人,或許她還是有賢慧的一面。
「不早說。」她哼了聲,轉身要走。
「等一下。」他又叫住她。
向嘉瑜覺得他真的很煩人,「這次又要幹嘛?」
「貼身衣物我可以自己洗。」他說。
貼身衣物?她想了想,「你說內褲?你幹嘛這麼婆婆媽媽?洗件內褲又不會怎樣。」她不屑的說完,便逕自轉身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駱勁軍深深歎了口氣,他是顧慮到她的感受,擔心她不自在或會害羞,想不到她比他還大剌剌。人家不是都說,女人的神經既纖細又敏感?他苦思,這個叫向嘉瑜的女人顯然不是。
※※※
一個小時後,駱勁軍更正了自己的想法,他懷疑她根本不是女人。
站在後陽台的他,瞪著剛從洗衣機裡拿出來的一籃衣物。他在客廳看了一個小時的新聞,感覺向嘉瑜似乎一直沒動靜,猜想她可能忘了在洗衣服的事,於是決定自己去曬衣服,沒想到……
他覺得自己真的要崩潰了。「向嘉瑜!」他大聲咆哮。
幾分鐘後,她懶懶的走到後陽台,「哦,我忘記在洗衣服了,洗好了?」她瞄那一籃衣物,真是的,這樣也要生氣?只是一時忘記而已,還是會記起來的嘛。
「是洗好了。」他點頭,咬牙切齒的說:「也、全、洗、壞、了。」他拉高手上變形的純絲襯衫跟西裝褲給她看。
向嘉瑜瞪著他手上的衣服,搶過來一看,襯衫已經變形、扭曲,顯然是報銷了。她再看看西裝褲,本來是灰色的,現在上頭沾了一種看來很噁心的顏色,東一塊、西一塊,看來也要丟到垃圾桶了。
「你買的衣服質料真差。」她一邊搖搖頭,一邊評論。
他想掐死她!「你用最強勁的水流洗?你有沒有常識?這種襯衫容易變形,應該按手洗的按鈕,用最小的水流!」
她聳肩,「我覺得用最強的洗得比較乾淨。」他幹嘛這麼凶?之前又沒說。
「那染色呢?」他瞪著罪魁禍首,她的一件波西米亞風的長裙,上頭繽紛亮麗的顏色早已混成一片。「你居然沒有分開洗?」他上好的襯衫、西裝褲、內衣褲全毀,她真了不起!只不過一個動作,就把他的衣服洗得亂七八糟,從此不能穿。
「哦,我忘了。」她一向都是把衣服全丟進洗衣機洗,偶爾是會出差錯,反正她衣服一堆,根本也不在乎,況且誰知道洗衣服有那麼多規矩?
「還有,」他拉起一件內褲,「我的老天,你居然把內衣褲跟衣服混在一起洗?你不知道分開洗比較衛生嗎?」他瞪著她,世界上沒有女人會這麼天才,也沒有女人會像她這樣洗衣服。
「衛生?」她偷瞄他一眼,他有潔癖?還是……「你得了花柳病?」她的目光憐憫而同情,皺皺眉,她想這些衣服都得丟掉了!一定是他在外面亂搞,哼,男人就是犯賤。
駱勁軍張口愕然,他握緊拳頭,發誓再說下去自己一定會被她氣死,甚至可能會犯下泯滅人性的殺人案。「我一點毛病都沒有。」他試著冷靜,「你不會洗衣服?」
「當然會。」她對他的質疑很不悅。「丟下去按個鈕,誰不會?」
她真的是……他實在好無力,暗暗發誓以後絕對不要讓她碰他的衣服,這個女人的破壞力實在太強、太可怕。
他幹嘛這樣看她?好像她很無能、很弱智。拜託,她的衣服也全毀了啊,她又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可以嗎?我賠你就是了。」她靈光一閃,「這樣吧,以後我負責洗衣服,就當作是賠償,你說怎樣?」她突然覺得心情好愉快,這大概就是人家說的「施比受更有褔」。
一點都不好!駱勁軍望著她,腦海浮現一幅可怕的景象:她幫他洗衣脈,結果他的衣服越變越少……終於有一天,他沒有衣服可以穿……
長歎了一聲,他真的很認命。「你以後不要碰我的洗衣機,衣服我來處理。除了內衣褲,其他你就擺著,我來弄。」他的洗衣機不便宜,可不想讓她毀掉。
洗衣服沒那麼簡單,要分開,要選水流,還要小心染色、漂白。到今天為止,他還沒想過洗衣服真的不簡單,他以為每個女人天生就會洗衣服。
她真的,讓他自歎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