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個偌大的人立在校門口。
「你!下來!」他不是訓導主任,還會是誰?
真衰!被他逮個正著,只好乖乖地停下車來,靜站在一旁聽他唸經。「你怎麼可以在校內騎車?忘了我說的話了嗎?」
我緊抿著唇不回答。
「江曉宇?怎麼又是你?不是告訴過你,別老是在校內騎車,看來你是全忘了!」
「這麼長的一段路,走起來很累人的耶!」
「你是明知故犯,少說也得記一支警告!看在你用功讀書的份上,我就饒了你這一次,下次別再犯,快走吧!」
「謝謝主任。」
我騎上鐵馬,急速地衝出校門。看在我用功讀書的份上,饒了我這一次?說得倒好聽,揭穿了,不過是看在我有個當省議員的母親和當國代的父親罷了!在外人看來,我家既有錢又有勢,實際上我並不快樂,每天獨守一幢空房子,如何快樂得起來?他們每天晚歸,總是有說不盡的理由,今天王二麻子娶媳婦兒,明天李四新居落成……所以,從小學起,我就不再做傻事——等他們回家。
「江曉宇,等等我!」
我放慢速度回頭一望,原來是鍋子。
他姓郭,古代人對男人的尊稱,均在其姓氏後加上一個「子」字,如孔子、孟子、旬子等等,所以理所當然的,他就成了郭子——「鍋子」。
「鍋子,幹嘛?」
「謝謝你!」他喘著氣和我並排。
我看了他一眼。「謝我什麼?」
「就是今天的數學小考嘛!如果不是你罩我,恐怕我早就陣亡了!」
「小事一樁,別提啦!」我揮了揮手。「你今天晚上有沒有什麼節目?」
鍋子訝異地轉頭盯著我瞧。
「我又不是黃花大閨女,幹嘛盯著我猛看?小心撞到電線桿!」
「明天有模擬考耶!難道你不怕第一名的寶座被人搶走?」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到底是有沒有嘛?」
我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
「今天在『紅茶』有場大車拼!」鍋子的眼睛閃閃發亮,臉頰也因興奮而有些紅潮。
「紅茶?大車拼?」我有著疑問。
鍋子誇張地翻了翻白眼。「你少土了行不行!『紅茶』就是電動玩具店的店名,今天有場比賽!」
我沒好氣地道:「又不是沒打過,幹嘛那麼興奮?」
「你不曉得啦!」鍋子曖昧地一笑。「打贏了的話,就有一個如花似玉的馬子陪你度過今天。」
「多我一個不礙事吧?」我問。
「當然!走吧!」
看鍋子那副猴急樣,不由得引起我的好奇心,那個獎品——美人,到底有多美?鍋子騎著車,橫衝直撞地停在一家電動玩具店前,停好車子,朝我招了招手。
「快點!說不定那馬子早來了!」
他推開門走進去,我聳聳肩,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後。店裡早已聚集了不少的人,幾乎清一色的全是男生,唯一的一個女生穿著露肩的上衣和極短的窄裙,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我敢打賭,她一定喝了酒,不然就是嗑了藥!
仔細一瞧,的確長得很正點,難怪鍋子一副猴急樣子!
鍋子到櫃檯換了一口袋的零錢,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上的「快打旋風」。
我推了推他。「喂!你們今天比什麼?」
「魔術方塊!」他頭也不回地道。
我聽了差點大笑,這一群人比的居然是「魔術方塊」!?老天!我天天在家裡打得都快滾瓜爛熟了,就算閉著眼睛也會打!
老闆吹了聲口哨。「今天的比賽即將開始,每一次有十個人一起上場打,比積分的高低,分數最高的人就可以和咪咪共度一個愉快的夜晚,參賽資格不限。」
咪咪?我瞄了那女孩,又環視了四周的男生,他們的企圖都已明顯地表現在他們貪婪的眸光上,我相信咪咪她不會不知道,她真的如此不愛惜自己嗎?
哨子聲一響,魔術方塊的聲音此起彼落,看來每個人都全力以赴,想贏得美人的陪伴。時間一分一秒地逝去,參賽者一批一批地更換,看得我也有些手癢。
驀地,身旁傳來兩人的對話:「咪咪的身材挺正點的!」
「可不是嘛!不過,我們只能乾瞪眼了,不知道她夠不夠勁?」
「別作夢了,誰要你遜斃了!」
下面的話我沒興趣、也不想聽,我認為我該幫助她,或許她也有個不幸福的家庭,就和我一樣。
於是,我上場參賽了,優閒地慢慢打,漸漸地,身旁的參賽者一個個地離開座位,圍觀的人也漸漸地多了;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將遊戲結束掉。
老闆佩服地說:「想不到你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不常來這兒吧?我似乎沒見過你。」
「我第一次來。」我微微一笑。
「第一次來就贏得美人歸,你的運氣不錯。」
我但笑不語,鍋子領著咪咪到我身旁來,把咪咪的手交到我的手中。「江曉宇,美人今天屬於你了!」
「謝謝。」我握著咪咪的手,一同走出「紅茶」。
鍋子自店裡追出來。「你打算怎麼解決咪咪的問題?」
「我要帶她回家。」
「哇塞!帥斃了!帶回家任你宰割!」
「你少胡扯!明天見。」
我讓咪咪坐在前座,就這麼「駕」著鐵馬回家。咪咪靠在我的懷裡,俏麗的短髮傳來一陣香味,我第一次和異性如此接近,也才察覺女孩的嬌小。
回到家後,意料之中的,老爸和老媽都還沒回來。我扶著咪咪上二樓的客房,她有些昏沉,卻是很安靜。安頓好她之後,我才回房看了一些書,再上床睡覺。
是什麼原因致使她變成這樣?不過,她真的很漂亮……
「鈴——鬧鐘的叫聲吵得要命。
我一翻身,伸手一按便令那惱人的聲音停止,正準備再睡一覺,卻有一隻嬌小的手搖醒我。
「喂!起來了,上課遲到了!」
「別吵嘛!」我一揮手,正準備盡情地睡個飽,卻突然想到,誰在我的房裡?一下子便完全清醒了。「你是……咪咪!」
我一向有光著身子睡覺的習慣,正要拉開棉被下床時,猛地想到咪咪是個女孩,只好怔怔地坐在床上。
「你怎麼不快點穿衣服?上課會遲到的。」
「你……我……」我不知道該如何說。
咪咪突然俏臉一紅,道:「我先下去了!快些下樓吃早點!」
她轉身出去。我一怔,她倒挺像一個小妻子。我抓出衣服迅速地套上,便衝下樓。
咪咪抬頭道:「昨天謝謝你。」
我咬了一口三明治。「謝我什麼?」
「就是昨天的事嘛!」
「小事一件。咦!你不回家,你的父母不會擔心嗎?」
咪咪恨恨地道:「他們從來就不關心我,我恨他們!」
「畢竟他們仍是你的父母啊!」
我的天!這像是我該說的話嗎?看來我該改行去當神父了!
「你要趕我走嗎?」
「怎麼會呢?反正房間空著也是空著,多你一個人也無妨,只要你不怕人言可畏!」我繼續把三明治吃完,咪咪用她修長的手指轉著杯子,似乎有話想說。
「有事嗎?」我笑了笑。
「不介意我問你一個問題吧?」
「問吧!」我聳聳肩。
「你的父母呢?」
「他們經常應酬,所以你可能永遠也遇不到他們!」我無意間一瞥牆上精美的時鐘。「老天!我得上學去了,否則連考試都會趕不上了!你要是無聊的話,我的書房裡有不少書,你可以拿去看,拜拜!」
我就這麼上學去了,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對她這麼的信任!?
從大老遠的地方就可以瞥見那個要命的鬼主任把守在校門口,看來是避不開了,只好硬著頭皮上。
「江曉宇,你又遲到了!」
「早上起不來,有什麼辦法嘛!」我牽著車子回答。
「今天不是模擬考嗎?」
我點點頭表示回答。
「好了!好了!」他揮了揮手。「快進去吧!免得趕不上!」
我趁他不注意之際,跨上鐵馬騎進校內。
「江曉宇,你又在校內騎車了!」主任大吼。
我把他的吼聲遠遠拋在身後,我不必回頭也能猜出他一定氣得臉紅脖子粗,不過,我一向樂此不疲。
鍋子倚在門邊,笑道:「光聽那鬼主任的吼叫聲,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來了。」
「那還用說!」我一閃身進了教室,把要考的科目全都拿出來,迅速地翻了翻一次重點整理。
鍋子搶走我手上的書,道:「昨天的情形說來聽聽,有沒有香艷刺激的場面啊?」
「又不是演戲,有什麼好說的!快把書給我!」
「不給!除非你告訴我昨天的情形。」
「看來你是準備充分,不需要我罩你了?」我冷冷地問。
「好嘛!還你就還你嘛!」他把書遞給我,走回他的座位,突然又在我的耳邊說話:「你的脾氣真的很壞哦!」
我笑了出聲。這便是鍋子的優點,他一向不記恨,有什麼就說什麼,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和他成為朋友。
「晴時多雲偶陣雨!」他咕噥道。
我瞪了他一眼,便又繼續看書。
似乎每個人都認為鍋於是個不求上進的壞學生,其實他的本性並不壞,只不過看多了色情書刊;在這個時代,色情書刊多得氾濫成災,沒看過的人還真是夠遜的。
考完試,我靠著欄杆,卻沒由來地想起咪咪,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
鍋子慢慢地踱到我身旁。「我去你家住幾天,如何?」
「怎麼了?」我知道一定有事,否則他不會如此一本正經。
「我快要被煩死了!」
他緊握雙手,然後又鬆開。「他們一天到晚老是拿哥哥們和我比,稱讚哥哥們多聰明、多用功,說我們郭家就我一個不成材。我累了,厭倦他們不斷地比較,不論如何,我始終都脫離不了哥哥的陰影!」
我只能苦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鍋子有三個哥哥,先後都上了台大醫學院,給他的壓力非常大,所以,自從升上高中之後,鍋子事事都要表現出和哥哥們不同;因此,他故意把書讀壞,更流連在電動玩具店裡。
「好吧!你什麼時候過來?」
「今天!」
我叮嚀他。「早些過來,一起吃晚餐。」
我神秘地笑了笑。
鍋子看了我一眼。「你煮給我吃嗎?」
「外面吃!」我回了他一句。
我走回教室的座位上,卻發現桌上多了一封未署名的信,鍋子眼明手快,搶在我的前面拿到那一封信,湊到鼻子前嗅了一下。
「喲!還是灑了香水的信封呢!」
我搶回那一封信,罵道:「你真是的!」
「不曉得裡面寫得多肉麻,曉宇哥哥……」他還陶醉在消遣我的樂趣之中,卻不知老師已經走進教室了。
「郭明輝,你在幹嘛?還不趕快坐好!」
鍋子嚇了一跳,連忙走回座位,經過我的身旁時,還不忘出手捶了我一下。
我拚命忍住想哈哈大笑的衝動,忍得十分辛苦。手中的那一封信仍有撲鼻的香味傳出,我想不出該如何解決這封信的問題,只好先把信攤開,平放在桌上。
江同學:
自從你替我撿書的那一刻起,我就深深為你的風采著迷。知道你非常優秀,功課頂尖,時常上台領獎接受表揚,也著實為你高興;同校三年,不曾與你交談,在這高中最後的一段日子裡,終於鼓起勇氣寫了這封信給你,希望我們能做個朋友,盼回音。
祝學業進步
三年孝班沈憶琳
沈憶琳?挺美的名字,不過……沒聽過。我替她撿書?我可一點也不記得了。
我拍了一下前面的女同學。
「什麼事?」她回過頭來。
「借我一張信紙。」
她遞給我一張香水信紙。「寫情書?」
「別胡扯了!」
她同情地道:「真可憐,這是被你拒絕的第三十封信了!老哥,你是不是又要寫『現在應以課業為重』?」
「你怎麼知道?」我笑了笑。
「都已經是老詞兒了,能不能換點新鮮的?」她十分不以為然地說。
我正準備回她一記,老師卻已先開腔:「你們兩位有話能不能留到下課再說?現在是上課時間!」
我尷尬地笑了笑。
下課後,我把寫好的信遞給她。「麻煩你幫我送到隔壁班,OK?」
她無奈地道:「又要我替你送信?」
「拜託嘛!我的好妹妹!」
我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她笑道:「好吧!看在你那句『好妹妹』的份上,我就再幫你這一次。」
小學時,因為生了場大病,所以慢了兩年才入學,因此,我比同年級的同學都大上了兩歲。
一旁的鍋子裝成女音道:「好吧!看在你那句『好妹妹』的份上,我就再幫你這一次。」
「你呀!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我實在拿他沒辦法。
鍋子聳聳肩,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問:「有一群『斗陣仔』今天要一起過過癮,你去不去開一下眼界?」
「吸食安非他命?」
「知道就好了,別說嘛!」鍋子左右看了一下,確定沒有人注意,才又開口道:「你去不去?我倒想去看看,聽說吸了那個,就會變得精神百倍,一點也不會想睡覺!」
「你知不知道那是慢性毒藥?吸那個只會令自己精神萎靡,幹嘛那麼作踐自己?」
「你不想去?」鍋子看看我。
「當然!」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還有,你也不許去!」
「拜託,你別那麼專制,行嗎?」
「除非你不把我當朋友,否則,你就別去!」
鍋子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不去就不去,我今天準時七點到你家去。」
「好。」
我吹著口哨,騎著鐵馬踏上回家的路途。咪咪她會在做什麼呢?看書?出去玩?她為什麼恨她的父母?難道她的家庭不美滿嗎?我把車停好,拿出鑰匙開門。
廚房傳來一陣聲音,我走進廚房。
咪咪圍著圍裙,聞聲回頭道:「你回來啦!待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桌子上擺滿各式各樣的菜,而且色香味俱全,我笑著說:「想不到你還會做菜!」
咪咪甜甜地一笑,道:「你想不到的事還多著呢!」
我偷吃了一口菜。「嗯——好吃!你跟誰學的?」
「我媽啊!」咪咪脫口回答,卻隨即閉口不說話。
「咪咪,你為什麼離家出走?」
「他們不關心我的死活嘛!」
「真的?」我盯著她瞧。
咪咪憤怒地說:「我的父親已經死了,現在那個不過是我的繼父,他……」
「他怎麼了?」
「他不要臉!」
「他為什麼不要臉?」我聽得一頭霧水。
「他趁我母親不在家時……強暴了我!」咪咪傷心地低聲啜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引起你傷心的往事的!」我不曉得咪咪的遭遇竟如此令人同情,她的繼父真是個衣冠禽獸,居然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
「咪咪,你別哭了,要是讓我遇上你繼父的話,我一定會替你好好地K他一頓!」
咪咪停止啜泣,抬手拭去淚水。
「抱歉,壞了你的好心情!」
「沒關係的。對了,待會兒我有朋友要來,你可能也認識他。」
「誰呀?」咪咪又繼續炒菜。
「鍋子啊!」
我回房換了一套家居服又出來。
「他什麼時候來?」咪咪擺好碗筷。
「七點。他可能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
「怎麼了?」咪咪好奇地問。
「跟家裡鬧彆扭,想離家一陣子,或許這樣可以緩和一下氣氛。唉!清官難斷家務事!」
「嗯!」咪咪亦有同感。
門鈴響起,我去開了門。
「蠻準時的嘛!」
「那當然嘍!」鍋子提了個旅行袋走進來。
「嗨!」咪咪朝他揮了揮手。
「咦!咪咪她……」鍋子訝異地回頭問:「她怎麼會在這兒?」
「從昨天起,她就在這兒了。」我指了指客房。「隨便挑一間你喜歡的房間住下。」
「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來這兒了!」
咪咪笑道:「吃飯了,嘗嘗本姑娘的手藝。」
鍋子瞪大眼睛。「這些都是你做的?」
「當然!」咪咪一邊添飯一邊回答:「待會兒幫我評個分,如何?」
「沒問題。」
咪咪是個美麗的女孩,而且又會做家事,將來一定會是個賢妻良母。這時,電話鈴響了。
「喂!我是。」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母親的聲音:「曉宇,今天我和你爸有事會晚點回去,你自己出去吃晚餐,別等我們了!」
不知為何,我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憤怒,壓抑不住便脫口叫道:「我早就習慣了!哪一次晚餐我不是自己到外面去吃的?你也不用再打電話回來了,你不煩,我煩哪!」
「曉宇!曉宇——」
我隨手把電話掛斷,走回餐室。
咪咪和鍋子全盯著我看,想必剛才我的聲音一定很嚇人。「我們吃飯吧!」
「當然!我的五臟廟都快打結了!」鍋子附和道。
開動不一會兒,桌上便杯盤狼藉了,彷彿颱風過境一般。
鍋子拍拍撐脹了的肚子,道:
「我給你一百分,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飯了!」
我笑著看咪咪的反應。
咪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著我問:「曉宇哥,你呢?」
我一怔,她怎麼會突然改了稱呼呢?不過,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棒呆了!你以後鐵定是個賢妻良母。」
「謝謝。」
鍋子促狹道:「咪咪,你怎麼臉紅了?」
「有……有嗎?」
咪咪低著頭收拾碗筷,我一邊幫忙,一邊叫道:「鍋子,過來幫忙收拾,咪咪做菜,我們就得負責善後的工作,不能坐享其成。」
「是。」
因此,我和鍋子便分工合作把碗筷洗好。飯後,我們三個人全窩在客廳看電視。
我開口道:「咪咪,你沒上學嗎?」
「嗯!我已經辦了休學。」
「這樣不太好吧!在這個現實社會中,高中肄業是找不到好工作的,你不妨考慮一下,再復學把學業完成。」
鍋子則在一旁無聲地笑。
「咪咪,你自己考慮一下。我和鍋子有話要談,待會兒見。」
我把鍋子拉進書房。
「你剛剛在笑什麼?」
「怎麼?憲法裡有規定我不能笑嗎?」
「少來了,你笑得那麼曖昧!」
「好吧!」鍋子一副神氣活現的模樣。「我是聽了你的話才笑的!」
我不解,只好靜待他的下文。
鍋子在我的周圍繞了一圈,然後煞有介事地宣佈:「剛才那些話不像是你會說的,我看啊!你可以改行去當神父了,說得頭頭是道,我差點把你當神膜拜了!」
「話不是這麼說,我自己不夠好,總不能把她也帶壞吧!至少,提供她一些意見。」
鍋子歎了口氣:「你已經很不錯了,要是你來當我媽的兒子,她不樂翻了才怪!」
我搖頭苦笑。
鍋子又道:「咪咪的叛逆性很強,想改變她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聳聳肩。「你想咪咪會不會再復學?」
「很難!」鍋子側著頭想了一下。「她玩了將近兩年,要她再重拾課本當個學生,實在是件希望不大的事。」
我攤開雙手,不在乎地說:「那就算了,反正我已盡了力,她本人意願低落,我也無能為力。對了!你該收收心了,聯考就快到了,三個月內用功拼一下,考個好學校,到時要怎麼玩都隨你!」
「算了吧!我不是讀書的料子。」鍋子一副吊兒啷當的模樣。「你會不會喜歡上咪咪?」
我挺佩服鍋子改變話題的功力,他可以前一刻和你談天說地,下一刻卻問你家小狗生了幾隻。
「我?」我指著自己問:「我也不知道,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
鍋子坐在椅子上伸展了一下四肢。「你最好不要喜歡上她。」
「為什麼?」
「為什麼?」鍋子一臉笑意,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你媽蠻厲害的,咪咪又不是豪門家的千金小姐,而且她的名聲也不好,若是你喜歡上她,你媽肯定不會讓咪咪有好日子過,所以嘍!為了大家好,你最好別嘗試!」
我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也不想回答。鍋子的論點沒有錯,可是,我也有愛人的自由,更何況當事人是我,我絕不會為了父母去愛某個人,或離開某個我心愛的人,這是不可能的,我不會任他們把我當傀儡或玩偶一般地控制著。
「我出去了。」
鍋子開門出去,留我一人在書房內沉思。
我獨自坐在書房內,突然感到蠻好笑的,我竟為了一件尚未發生的事在擔心著,這不是可笑之極嘛!
我開門走了出去,鍋子正在聚精會神地打魔術方塊,咪咪則在一旁看著。我瞄了一下電視螢幕。
「鍋子,我看你罩不住了!」
「真不夠朋友!」鍋子把控制器遞給咪咪。「我來了這麼多次,你從沒告訴我,你家有魔術方塊。」
我揚了揚眉。「你有問過我嗎?」
突然,門外響起嗶嗶聲。
「什麼事?」我開了門。
「小江,今天有聚會,你來不來?」
「去!你等我一下!」
鍋子和咪咪均「不了」地望著我。
我連忙上樓換了一身黑色系列的騎士服,再把額前的劉海抹上浪子膏,往後一梳,隨即奔下樓。
鍋子吹了聲口哨。「老哥,正點!」
我從車庫牽出一輛黑色的越野機車。
「鍋子,你們去不去?」
「當然去,我騎另一輛,咪咪讓你載。」
「行!」我發動車子。「咪咪,上車吧!」
我一加油,隨即狂飆出去,速度至少有一百二十公里。
鍋子追上我,大聲道:「你會飆車嗎?」
速度很快,風聲在我耳旁呼嘯而過,一時也聽不清鍋子在說些什麼。
「什麼?你再說一遍!」
「你會飆車嗎?」鍋子大吼。
「會呀!」我吼了回去。「你問這幹啥?」
「我聽不到!」
我扯開喉嚨大叫:「你問這做什麼?」
「沒事!」
外環道路上,一群黑壓壓的人聚集在一起。每個星期的這一天,外環道路上極少有行駛的車輛,他們都非常愛惜自己的生命。
我停好車子,並未熄火,隔壁的一個同好問:「你是新來的嗎?」
「不是!」
老黑,這個飛車黨的召集人,他朝我走來,眼光卻盯著我身後的咪咪。他捉住咪咪的手道:
「這幾天我約你,你都不出來,原來是交了個新的男朋友!」
「你在胡說什麼!」咪咪甩開老黑的手。
老黑鐵青著臉,轉過身去,突然又回過頭來,冷冷地拋下一句:「有種泡我的馬子,就該接受我的挑戰!」
「什麼挑戰?」我不認輸。
「飆車!」
「行!」
咪咪拉了拉我的手。「不要!」
「沒關係,我不會有事的。」我笑了笑。
鍋子一臉不屑地望著老黑。「曉宇,別鳥他,我就不信他有多厲害!」
老黑就當沒聽到鍋子的話,一個勁兒地催動引擎、檢查車子。看來,他非得跟我拚上一拚不可了。
他冷冷地看了看我,平靜得令人感到可怕;他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怒氣,好深沉的心機,竟然能立即調整自己心浮氣躁的心情。四周圍的騎士全都在靜待著好戲上場,這種為女人賽車的事,他們早已見怪不怪了,想看的只是比賽。比是一定要比,只不過為了子虛烏有的指控,值得嗎?
我發動引擎,緩緩地催油,心中有著莫名的興奮。天空中繁星點點,想不到現在的天空還看得見星星。
「好了沒?可以開始了嗎?」
「當然!」我聳聳肩,跨上車子。
哨子聲一響,我猛催油門,車子如同飛的一般直衝出去。風聲呼嘯而過,我和老黑的速度不相上下,各人都使出渾身解數;這一場比賽要是輸了,鐵定糗大了。寬廣的道路上只有我和老黑的車子在飛馳著,景物飛快地往後掠去,早已看不清楚了,我心中的暢快難以言喻,唯一的念頭就是——這場比賽不能輸。
不知飛馳了多久,前方不遠處來了輛大卡車,佔去了整條道路,我和老黑情急之下分彆扭轉方向,撞上路旁的安全島——我只記得身體飛了出去,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四周全是一系列的白色,看得令我有些不舒服,鍋子和咪咪都趴在病床旁睡著了。我動了動身子。
「哎喲!」這一動,可真是全身的骨頭都快疼翻了!
咪咪似乎被我吵醒了。
「曉宇哥,你別亂動,醫生說你有輕微的腦震盪。」
「我就算想動也動不了,全身都快疼翻了,還能怎麼動!」
鍋子揉揉惺忪的雙眼。「你醒啦?」
「廢話!」我笑罵道:「你沒看見我的眼睛睜得這麼大,還問了一句廢話!」
「看來你是沒事了,還能罵人嘛!」
咪咪盛了一碗雞湯,端至我身旁道:「曉宇哥,你餓了吧?喝碗雞湯。」
「謝謝。」
我伸手準備接過那碗雞湯,咪咪擋著我的手。
「我餵你。」
「這……不用了,我自己來。」我有點受寵若驚。
「不行!」
「那……好吧!」
鍋子眨了眨眼睛。「我先閃了,我會替你請病假的。好好享受你的病假吧!拜了!」
我有些啼笑皆非,他居然要我好好享受病假?都已進入聯考倒數階段,我居然還出了車禍?真是衰透了!糟了!鍋子鐵定會告訴我的老爸和老媽,這下可就有好戲瞧了!老爸是個老好人,不大會責備別人;老媽可就不同了,她是個勢利、精明的女人,凡事絕對不會吃虧,也因此,我比較喜歡和老爸談話,而不和母親談心。
咪咪輕輕地碰了我一下。
「什麼事?」
「喝湯啊!把嘴張開。」
我無可奈何地把嘴張開,讓咪咪餵我喝雞湯。從國小一年級起,我就已學會照顧自己,並且勝任愉快,如今居然有人要照顧我,實在有些肉麻得可怕!
有人開了門走進來,護士推著藥車笑道:「打針的時間到了,感覺如何?」
「還好。」
護士熟練地捲起我的袖子,拿起針筒往我手臂上一扎,像是蚊子叮上了的感覺,沒啥特別的。護士小姐的臉很精緻,側面看上去有些像林青霞,不過,我才不鳥她呢,我又不喜歡林青霞!
她看了看我,問道:「你有沒有頭昏的感覺?」
「沒啦!」
「那你大概一個星期後就可以出院了。」
「一個星期?」我瞪大了雙眼。
「沒錯!你們現在的高中生真不像話,一點也不瞭解父母的苦心,只會一味地惹事,讓父母操心。」
我聳了聳肩。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一大串的「子曰」,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只是時代不同了,誰還會去鳥它!?
咪咪每天都會帶不同的書來讓我排解無聊。這天,我的眼皮突然跳個不停,雖然不迷信,卻也半信半疑,該不會是老爸和老媽今天要來吧!?
突然,門被打開了,空氣中溢滿危險的氣息。
「喂,怎麼這麼沒——」我硬生生地吞下後半段的話,想不到我的第六感那麼準。
站在門前的正是老爸和老媽。
老媽開口道:「我聽明輝說,這是你為了一個女孩和飛車黨老大飆車的結果,對嗎?」
我沉默不回答。
老媽眼尖地發現在窗戶旁的咪咪。
「我猜得沒錯的話,為的就是這個女孩吧?」
「你別再問了,反正我現在沒事了!」
「別問?那這件事該誰負責?」老媽犀利地說出目的。
老爸則面帶微笑地站在一旁,他只要知道我沒事就行了,別的事,他並不在意。
「我負責,行不行?」
老媽不理我,一轉身逕自走至咪咪面前,興師問罪。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和曉宇在一起,但是,他現在為你受了傷,你必須負責所有的醫藥費用;並且,我希望你別再纏住曉宇不放!」
咪咪愕住了,眼中蓄滿淚水。
我扯開身上的毯子,衝至咪咪和老媽中間,朝老媽吼道:「醫藥費我自個兒繳,行嗎?至於我和咪咪的交往,你沒有權利限制我的交友對象,我知道我該怎麼做!」
「曉宇……」老爸出聲了:「別這麼和你媽說話!」
我毫不妥協,只是放輕聲音:「老爸,你別插手,我已經滿十八歲了,我能辨別是非。」我把咪咪拉至我身後,再開口對老媽道:「從小學起,你便管也不管我,只在乎如何追求名利,那時,你就已經失去我的心了;如今你想控制我,要我完全依照你的模式去做,這是不可能的,永遠也不可能!」
老爸扶住老媽,嚴肅地問:「你不承認她是你媽媽嗎?」
「不論我承認與否,她依然是我的母親,但是她不可能再挽回曾經一度被她摒棄的心。」
我拉著咪咪的手,往外走去。
「去哪?」咪咪細聲問。
「隨便!反正我不想再待在這兒!」
走上街道,迎面吹來一陣涼風,心情冷靜了不少,但是,我卻沒有後悔。母親的面子,我已替她顧著,成績頂尖,這就是她所要的。
我把纏在手上的繃帶拆掉,免得礙眼。
「曉宇哥,你的傷還沒全好,別拆掉繃帶。」咪咪勸我。
「別鳥那鬼繃帶!」我望住一家麥當勞。「走吧!我請你吃漢堡和可樂。」
麥當勞裡,人還不算多,端著盤子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來,咪咪緩緩地攪動著可樂,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老黑?對了!老黑當晚鐵定也出了事,但是為什麼這些天來,卻不見咪咪或鍋子提起他的事,這倒是滿奇怪的!
「咪咪,老黑呢?他的情形如何?」我喝了口可樂。
「他……他死了。」
「死了?」我嚇了一跳。
「嗯!」咪咪點了點頭。「他的運氣沒你的好,當他撞上安全島飛了出去,在落地時撞上了一塊石頭,當場死亡。」
死亡?好遙遠的一個名詞,而老黑竟然就這樣死了!我不曾感到任何悲傷,只是心中有股惆悵,畢竟生命是脆弱的。
人,總是不斷地在傷害別人、傷害愛自己的人,我也不例外。耶穌能原諒有罪的人,但我不是耶穌,我只能學著去寬恕別人。
我把剩下的可樂一口喝完。
「走吧!我們去看電影。」
「看電影?」
「沒錯啊!你不想去嗎?」
「沒……怎麼會呢!」
咪咪答應去看電影,我真的很高興,我不曾主動邀任何女孩去看電影,第一次開口,若是被拒絕了,真不知該如何自處。
站在電影院的看板前,各式各樣的電影看板,讓人有種眼花繚亂的感覺。引起我的注意的是一部恐怖片,看這一類的片子,最好帶女朋友來看,這樣一來可增進兩人之間的感情,更能表現英雄式的勇敢氣概。
理所當然,我一定是選擇看這一部電影了嘛!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
從電影院走出來,咪咪哭了個唏哩嘩啦,那部電影內容大意是:男主角與女主角相戀,已至論及婚嫁的地步,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姦殺了女主角。男主角傷心欲絕,終至殉情而死;隨後,男女主角因積怨難消,變成厲鬼,展開一連串的復仇行動。因為復仇的行動過程中,傷及不少無辜的人,觸犯鬼律,理當受罰,最後男女主角的魂魄皆煙消雲散。所以,咪咪便從一放映開始,一直哭至電影散場。
我遞給她一條手帕。「擦擦淚,別哭了!」
「對不起,我一定令你出糗了。」咪咪哭紅了雙眸。「可是,我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
「沒關係。」我打趣地回答:「我現在才發現你的眼睛是裝了水龍頭的,而且
一開就關不了。」
「才不是呢!」咪咪破涕一笑。
「對嘛!你要常笑才行!」
天色漸暗,夕陽急趨隱沒,夜幕將隨之籠罩大地。我感到些微疲倦,畢竟我的傷尚未痊癒,體力不宜消耗太多。
「我們回去吧?」我問。
「嗯!」咪咪點了點頭。
「會不會……碰見你的父母呢?」
「不會的,我母親才沒空來管我,她只在乎錢!即使碰見他們,有我在,誰都不敢對你怎麼樣的!」
咪咪怯怯地點頭。「他們不喜歡我?」
「我喜歡你就行了。」脫口而出的這句話令我有些不好意思,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讓我鑽進去。這句話算是表白嗎?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真是很喜歡咪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