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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寵撒旦 第8章(1) 作者:夏晴風
    晚上八點五十分了,大部份員工已經下班,靳宇觀還留在辦公桌裡,辦公桌上有個長方形寶藍色絨布盒,以及一本筆記簿。

    今晚,他跟言禹楓約好九點在淡水捷運站碰面,但現在,他還坐在辦公室裡。

    兩個月又九天了。

    他其實有在算日子,他知道約定的期限已經過了,只是,他心中那股對言禹楓無法煞車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已經超過了兩個月,他還是沒辦法說出該給的答案。

    他知道,拖得越久越不好,只會傷她越深。

    他手指敲點著藍色絨布盒,裡面躺著一條五克拉鑽石項鏈,他的珠寶店順利成立,預備提前到下星期開幕,那枚五克拉鑽石,就是上個月南非礦脈開採出來的,而他幾乎是衝動地買下原礦,請師傅趕工製成項鏈。

    他不願去想自己迫切地想讓她戴上這條項鏈,究竟是想彌補他勢必會造成的傷害?還是,他其實真的已對她……

    不!他相信自己只是想彌補她!他再次堅定地想說服自己。

    就在今天,他會把項鏈送給她,然後把靳宇暘的筆記簿也給她,告訴她所有的實情!告訴她,他想得到她,只是想讓靳宇暘難堪、痛苦。

    他打算對她做的事,既殘忍又幼稚,他很清楚,以至於到現在,他還沒辦法跨步離開辦公室,往淡水出發。

    真的要那麼做嗎?他要不要假裝……其實他已經愛上她,然後,永遠不要告訴她真相……

    愛?他怎麼會用這麼強烈的字眼?!靳宇觀瞪著絨布盒想。

    最近的他,天天跟言禹楓見面,他們去過好多地方,幾乎跑遍台北市的著名景點。

    最後這個星期,他們每晚都在同一家飯店、同一個房間溫存,兩人總是待到深夜一點多,他才送她出飯店、看她坐上計程車回家。

    要不是言禹楓不讓他送她回家,其實,每個晚上看她坐上計程車時,他都有股衝動,想叫她別回去了。

    他們一起看電影、看舞台劇,還曾經在大安森林公園裡無聊地走來走去。甚至有天晚上,他居然陪她去唱了KTV,破天荒被她硬是拗唱了首英文老歌「Somkegetsinyoureyes」……

    靳宇觀收回心神,歎口氣,抹抹臉。他已經變得不像自己了,他不想再這樣下去!

    手機鈴聲突地響起,他看了下來電顯示,立即接聽,「對不起,我還在公司,妳已經到了嗎?」

    「沒有。我……我們能不能取消約會?我今天臨時有事……對不起……」

    「沒關係,有時間再約好了。」他說著:心裡其實鬆了口氣。

    「宇觀……」你知道我們交往超過兩個月了嗎?言禹楓很想這樣問,但沒有勇氣。

    「怎麼了?」

    「沒……沒事。我也許晚點再找你,可以嗎?」

    「可以。」

    「那……拜咯。」

    「一個人小心點,不要在外面忙太晚。」他忍不住叮嚀她。

    「好。」

    言禹楓收了線,坐在捷運站洗手間裡的馬桶上,茫然失神。

    剛剛她在進捷運站前,因為越想越不安,於是跑去附近的藥妝店買了驗孕棒。

    而那支驗孕棒,現在清清楚楚呈現出陽性反應。

    她懷孕了。她居然懷孕了?!

    靳宇觀其實一直有做安全措施,只除了第一次,還有在KTV那次……

    想到他們的寶寶,言禹楓不禁流下眼淚,她不能確定靳宇觀會有什麼反應。也許他會覺得,她是故意懷孕要脅他!

    妳最好先探探靳宇觀的想法,不要把他嚇跑了。

    她倏地想起繼姊說過的話,可是,她連探探他想法的勇氣都沒有,她很清楚他為什麼要她。

    他要她,只是想讓靳宇暘難過而已……

    半個小時後,言禹楓來到兆宇金控辦公大樓,她撥了靳宇觀的手機。

    「你還在公司嗎?」

    「對。」

    「我可以上去找你嗎?」

    「現在?妳在樓下?」他有點驚訝。

    「嗯。可以嗎?我本來臨時有事,剛剛又取消了。如果你還在忙,我可以晚點再上去。」

    「沒關係,妳上來吧。」

    言禹楓站在靳宇觀的辦公室外頭,她絞扭著雙手,額頭冒汗、反胃想吐,她想大概是懷孕惹的禍。

    她深呼吸,試圖穩住情緒,片刻後,她敲了門。

    刷地開門聲讓她嚇了一跳,她沒想到他會親自來開門。

    「呃……沒有打擾到你嗎?如果你有事要忙……」她不安地問。

    「我不算忙,不用擔心。進來吧。」

    辦公室門關上後,靳宇觀指著沙發對她說:「坐。」他走到辦公桌,拿起桌上的藍色絨布盒。

    言禹楓低頭坐上沙發,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她想,她必須勇敢面對問題,沒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

    「你知道……我們交往多久了嗎?」她心一橫,直接問了。

    靳宇觀才剛拿起盒子,聽見她的話,他僵住身子。

    半晌,他轉過身面對她,然後走向她,將絨布盒打開,說:「我說過,要送妳一條五克拉鑽石項鏈。」他蹲在沙發前,取出項鏈幫她戴上。五克拉的鑽石晶瑩剔透,靜靜服貼在她胸前。

    「我們……」言禹楓撫摸鑽石,沒想到他真的送這麼貴重的禮物給她。

    她看見了一絲希望,也許他們之間,是有可能——

    「到今天為止,交往了兩個月又九天,我知道。我們分手吧。」他一鼓作氣,狠下心說。

    「……」她完全呆住了。所以,這昂貴的項鏈是分手禮物嗎?

    承受不了她瞬間刷白的臉色,他轉回辦公桌拿了筆記簿,想速戰速決。

    「這是靳宇暘的筆記簿。去年他生日,我父親問他想要什麼禮物,他給我父親看這本筆記簿,說他想要我父親送他一個『機會』。」他回頭將筆記簿遞給她,繼續說:「我父親看完後把它放在書房,沒多久,我看到這本筆記,決定搶走靳宇暘的機會。」

    深藍色筆記,躺在言禹楓雙膝上。她的腦子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她混亂地想,這兩個多月,原來全是白費……

    她打開靳宇暘的筆記,第一頁是小學生的字跡,不過一筆一劃工整乾淨。

    她好漂亮。她是言禹楓,她背著粉紅色書包,長長的頭ㄈㄚ,真的好漂亮。我ㄒ—ㄏㄨㄢ她,長大我要ㄑㄩ她。

    有些字是注音符號,言禹楓讀著讀著,悲傷地笑了。

    她慢慢翻頁,從小學生字跡讀到成熟字跡,也慢慢讀懂了靳宇暘對她的情感。

    原來,說她是灰姑娘那天,他一路跟著她直到她家附近,他看到董妍、董馨要她拿便當袋跟水壺,他很難過。

    原來,國小畢業典禮,那束沒具名的粉色玫瑰花,是他送的;原來,她跟靳宇暘國中又同校,畢業那天,他同樣送了她一束花,同樣沒具名;他們高中雖然不同校,但她的畢業典禮上,靳宇暘也有拜託家裡的司機幫他送花。

    她終於知道,她國小、國中、高中畢業時,收到的粉色玫瑰花是誰送的。

    大學學測放榜那天,靳宇暘一大早看榜單,查到她考上的學校、科系……

    言禹楓熱淚盈眶,單手搗著嘴巴。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靳宇暘這麼喜歡她,喜歡到整本筆記簿寫的都是她。雖然篇幅不多,但幾乎所有跟她相關的重大事件,他都有記下。

    她掉下淚來,心頭百感交集,如果她早看到這本筆記,也許就不會落到眼前這麼狼狽的狀態。

    「而我,就是宇暘想要的機會?」她悲哀地笑了。

    「對,我爸幫他安排在我生日那一天,把妳這個機會送給他!妳不覺得很諷刺嗎?我是壽星,妳卻被當成禮物,預備送給他。我才是該收禮物的人吧?」他語氣又出現了強烈的諷意。

    「所以你決定把我搶走,為什麼?你很討厭宇暘嗎?他是你弟弟……」她裝作不知道靳家的恩怨,語氣憂傷,她只想聽他親口說。

    一旦他親口承認他有多恨靳宇暘,也許,她就能徹底死心了……也許……

    「他不是我弟弟!」靳宇觀突然低吼,神情憤恨。

    那聲量,大到讓言禹楓整個人震了一下。

    「他是我爸爸跟外面的女人生的,我不承認他是我弟弟!如果不是他、不是他母親,我媽不會自殺!我恨他們!」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露出真實的另一面。

    「恨到……要拿走所有他想要的?」她聲音好輕。

    「對。我恨到要拿走所有他想要的,看他得不到、看他難過,我的心才能得到平靜。」他冷靜下來,音量低了。

    「那你現在,得到平靜了嗎?」她表情哀傷。

    他看著她,說不出話,他的心,竟意外地痛著。

    「這兩個多月對你來說,什麼意義都沒有,對不對?」她又輕聲問。

    靳宇觀依舊沒說話,四周的空氣冰冷到極致。

    「回答我,如果你想讓我死心的話。」言禹楓近乎哀求地說,眼淚克制不住地滾落。

    「……對。」他必須讓她死心。

    「我明白了。」她站起來,眼前突然一陣黑,她微晃了下,勉強穩住腳,問:「這項鏈是分手禮物吧?我可以隨意處置嗎?」

    「既然送給妳,就是妳的,妳想怎麼處置我都沒意見。」他回復冷漠的模樣。

    「好。我想我應該會把它賣掉,就當是這兩個月的『伴遊費』吧。錢還是比一顆冰冷的礦石實際多了。」

    「如果妳需要錢,我可以立刻開一張空白支票給妳。」他不帶感情地說。

    「不用,這條項鏈就夠了,我不需要更多錢提醒我,我對你有多不具意義。」她勉強又扯出一個笑容,拿著筆記簿往外走。

    「禹楓……對不起。」他遲疑許久,終究說出了這三個字。

    「我很想瀟灑地跟你說沒關係,可是我說不出來……」她哽咽說道,在流下更多眼淚之前,轉身奔出他的辦公室。

    靳宇觀看她倉皇離去的背影,喉頭咽進一抹苦澀。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很混蛋,直到這一刻,心中莫名的疼痛撕扯著他,才知道,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混蛋的男人了!

    言禹楓渾渾噩噩走在路上,眼淚怎樣都停不下來,她走著走著,竟來到大安森林公園。她在夜裡的公園外圍呆站好半晌,出了神。

    記得有一天,靳宇觀帶她到附近餐廳吃晚飯,飯後他們興起散步,兩人走來公園。

    那天,他們聊了好多話,從公園東側走到西側,又從南側走到北側,最後在露天音樂台的觀眾席坐下。

    她靠著他的肩膀聽他說話,他說,他本來是個不懂得怎麼約會的男人,是她教會他,逛夜市可以算約會、在公園散步可以算約會,哪怕只是坐下來聊天,都是約會。

    他低聲又溫柔地說,因為她,他發現約會居然能紓發壓力!難怪那麼多男男女女愛約會……

    她記得,那時她坐在觀眾席,笑得好開心,她以為,他至少有一點點喜歡她。

    那晚,她說她想點仙女棒,她告訴他,如果能在晚上跟情人一邊點仙女棒一邊聊天,應該很浪漫。

    當時,他二話不說就拉著她去買仙女棒,他們離開公園,花了一個多小時才買到,然後回到公園,一人點了一支。

    再然後,在燃起流星般光芒的夜裡,他低頭吻上了她,那個吻,纏綿又深情。

    最後他們聊到深夜一點,他才牽著她緩緩走出公園,她還記得他摟著她的肩,體貼地問她冷不冷……

    她真的以為,他已經喜歡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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