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我竟如此的害怕。因為他霎間的靜默,身體還是熾熱的,愛撫並沒有停止,但我明顯感到他的回應的停拍。只是那麼的一頓,我的心卻冷了一下。沒有他的回答,他只是空洞地抬頭望了我一下,但我只感覺到他的目光透過了我的身軀,投射到一個無人知曉的空間,如此的陌生,不像是床上彼此互擁關愛的情人應有的神情。我的心迅速下沉,更要命的是我的身體跟著我心情作出了反應,他也許感覺到了我的冷卻,抬手捧起我的臉,上面明顯有著沮喪,他揚起嘴唇,一絲淺笑浮於臉上:「你是如此的任性啊,俞仁。別像個孩子似地胡亂猜想。想想今晚,想想今後,我都是屬於你的。」
狂喜只因他的這一句話重新攀爬上我的面容,我是這樣的單純,我的身體我的心情都在他的領域內服首稱臣,隨他左右。
有句話真有道理,戀愛中的人都是白癡。
我就是。我竟忽略了看到他眼內的空洞,及終究我沒有聽到他說,我愛你。
我屬於你,只是身體也罷。
我只能感動地把頭埋進他的懷裡,喜極而泣。所有的顧忌,所有的隱藏,所有無謂的掙扎都在此時交繳殆盡。在他的身體內,我盡情索取與付出,看著他在我的動作下歡愉,痛苦和呻吟,雪白的膚色透著激情下的粉紅和點點吻痕的裝飾,如此性感誘人,我停止不了我的慾望,我抑制不了自己如核能般的佔有慾,作著徹夜的爆發。
等到激情過後,已是快天明時分了。
我們倦倦相擁而眠,那短暫的陰影如汗水般滲入羊毛毯子,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真的如此吧?
陳青,陳青,陳青陳青。
我在紙上胡亂地塗著,沒事亂塗他的名字成了我閒暇時的隨手玩樂,真像個戀愛中的白癡。我忿忿不平地想著,帶著甜蜜的意味。他搬來和我同居已有半個月了,公司有人嫉猜他是為了討好上頭,樹立形象才會想到主動犧牲自己替公司節省開支才會和我同住,當然我不免也牽扯進去。誰也不會想到我們有這層關係。當然不能讓別人知道。
只要不危險,隨人去想吧。
在公司裡,我們極少見面,不但是我們隸屬不同科,不同職位,而且我也不想因為同住人關係太好,而被其它人視為有「小幫派」的嫌疑,公司裡的遊戲規則不得不防。
而且,我們還不得不防那些見風就是影的窺視者。
所以,我連隨手亂塗的紙屑都會事後不嫌麻煩得放入碎紙機中處理。
我謹慎而多疑,這是有原因的,必竟這在一個正規的保守的大機構中會是個驚人的醜聞,如果一旦被公開,我如日中天的前途會凶吉卜測了。
利益和情慾,我怔怔地思考著。
我是如此愛他,愛他,以至於我害怕想到未來,雖然每一個夜晚,和他在慾海中沉淪時,總想到現在就死吧,死在對方懷裡,沒有了世界,沒有了自己,不就是永恆了吧,可是天還是會亮,還是得迎來這個世界,還是得每天心照不宣得在公司裡扮演各自的角色。
一樣得想到自己的未來,不知能不能有他?
可是情到深處,難免不能把握自己。
比如現在,在洗手間裡。
他正巧在洗手,我推門進來,裡面沒有其它人。
這時候的僥倖心理更是肆無忌憚,趕緊從背後偷襲他的頸項,繼爾捕捉到他柔軟的唇,他的眼,他的頰,他的胸膛,直到必須分開,否則……他總笑著說我,太大膽了,如果這時候有人推門進來呢?我說我不在乎,其實是假的,自己都騙不了。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卻耐人尋味,好像很感動,又好像不是,很古怪。
我沒有細究。
他溫柔地回吻了我:「晚上想吃些什麼?」
「隨便你煮什麼,我都能吃下去。」我說。
「毒藥呢?」他笑了。
「一樣,我心甘情願,再說我已經中毒了。」
「哦?」
「你的毒,我自己吃下去的。而且,我不想吐出來。」我管不住雙手往他的衣服裡探。
他輕笑著躲開了,並且迅速朝門走去。門外已響起了別人的腳步聲。
真是的。
我只得讓他走,推門進來的是這兒的負責官籐田先生:「俞仁君。」他招呼著我,我禮貌地向他微微欠身點頭,他是我們這兒的頭。
「俞仁君,下個月,季子要來。」他看著我,很親切的。這個日本人比較器重我,我才能在這兒如日中天,如果他能提攜我,說不定……
「季子是來實習的,請你多多關照她吧。」他拍拍我的肩,轉身走向裡面。季子是他的女兒,讀的是一所名牌商學院,看來已經快畢業了,不知會不會到這兒來工作?我悻悻地尋思著,這個大機構不會拒絕她的,不光是她父親在這兒的地位,而且她的學歷也不壞,但至少對我一個老經驗的職員來說還構不成什麼危險。
再說她要來,我又有什麼辦法。我贊成自己先不要想去管這些有的沒的事了,企望下班時間快些來吧。
公寓。
天微微黑了,那個該死的日本人!我兀自咒罵著,不管我歸心似箭,他偏要留下我給他修改什麼下三濫的調查企劃!但想到陳青在那溫暖的屋內準備好飯菜,一臉等卿歸家的溫柔模樣,一腔怒火也成了繞指柔。如果這樣能到永遠,永遠的話,該有多好!猝然想起前夜擁著他在床上纏綿時,我無心地輕哼:「如果永遠這樣該有多好!」他望著我,目光中透著迷茫:「不能永遠嗎?」問得我倒也一怔。心中太明白了,反而會帶來困撓。
他在害怕,一如我自己。
害怕什麼?他是否和我害怕的是同一樣東西?我不得而知。
這種禁忌的戀情,透著些些的苦澀,冒險的刺激和瘋狂似的情緒。
我是如此愛你,我心中低低念著。
推門而去,屋內燈光很暗,倒是窗外的暮色還有幾分亮意。玻璃桌上有些飯菜,透著熱氣,但是桌邊沒人。
我的心莫明的一緊,隨即自嘲,你呀你,真的瘋了。放下包,輕輕地喚著他的名字:「陳青陳青。」
走到臥室門口,他坐在床前,倚在檯燈旁,正在閱讀著什麼,聚精會神,只是臉色有些蒼白,而且手指微微有些發抖。
我「咳」了一聲,他一驚,顯然他並沒有聽見我的叫聲,他抬頭看著我,臉上有著一抹慌亂,手裡的紙片迅速塞進衣袋:「你回來了?吃飯了沒有?」
我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現在我餓得能吃下你,連皮帶骨頭!」
他也笑了,帶著一股惹人憐愛的羞怯,舉手在我胸前輕輕地捶了一下,不痛不癢,但足夠敲進我的心裡了。我抓起他的手,放進嘴裡輕輕吮著,嚼著,一個手指接著一個手指。他想抽回手,卻被我整個人都攬進懷裡,並在他耳邊輕輕吹著氣:「現在……我要吃飯了,開胃大菜就是你啦!我秀色可餐的LOVER!」
他有氣無力地掙扎著:「不行,你先得吃飯呀!」
「嗯,現在我就要吃飯了呀!」我嘻笑著,白天在洗手間裡所積下的債,你現在得還我了。隨著我游移在他全身的雙手及嘴唇,他的掙扎越來越弱,氣喘聲塞住了他想說的話。
我們都倒向床上。
而在這時,電話鈴聲不知趣得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