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她無法入睡!
平常「天下第一美人」的諸多捉弄,諸如要她和紫煙偷取人家的劍譜、秘笈之類的,又必須在半年後完璧歸趙,這些都有夠她受了,沒想到這次居然還開口說……
「哎……」
寂寥沒風的院子裡,沒有洗去臉上濃妝的她,繼續狠狠地發起呆來。
該感謝墨上軒一直對外大闖方便之門——或許是因為經濟拮据無法聘請太多家丁的關係。
紅月惡劣地想著,忍不住又是一聲歎息。
碰巧,手裡拿著綢緞絲帕的上官書,沉思著想要走進院子,卻在目光余梢發現坐在院子長凳上的身影後連忙剎住。
是「魅宮紅月」!
暗地裡提氣,發現真氣依然無法凝聚。
於是,上官書放棄了與「魅宮紅月」接觸的想法,靜靜地掩身在牆後,直到竟然看到那「魅宮紅月」逕直地走向了墨上軒的方向,這才面帶微驚地走出來。
當晨曦的光芒從東方蕩漾開來,在第一道曙光輕照在窗欄時,苦命的丫鬟——尤其是貼身的,就必須乖乖地離開床鋪。
先是胡亂地洗把臉,接著從水井裡打水倒進金色的臉盆,然後,紅月勉強地張開惺忪的睡眼,徐徐地捧著臉盆往書林苑的南院走去。
最後,紅月停在一扇貼著窗花的雅致門前,瞪著那禁閉的門扇,幾次深呼吸後,才忍住了一腳丫把門踹開並讓裡面的人嚇一跳的慾望。
「呀」地輕輕把門推開,紅月徐步前行。
就如同往日,上官書捨床而就繩,睡在橫吊在梁板上的一條細如髮絲的透明細線上。
此刻的他,長髮直垂而下,一身的灰衣,在知道她進入房間後利落地旋身而下,然後走向她。
「嘩啦啦」的,因臉盆中的面巾扭動而發出聲響,上官書緩緩地擦著臉,任由紅月作為承載臉盆的支架。
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與行為,讓紅月真的很想把他痛扁為豬頭,也再一次在心裡慨歎命運的不公,人家當魔教教主當得威風八面的,偏偏她卻要來服侍正道大家長,簡直是慪死了!
想著,發現上官書開始寬衣解帶,紅月不禁猛地一咬牙,這人,對她簡直是視若無睹了吧?連基本的男女授受不親都不顧了,總是二話不說地就在她的面前脫衣服,記得第一次遇到這狀況時,她幾乎沒尖叫了出來並踹他幾腳。
可她沒有機會,因為通常上官書會在這種時候記起她的存在,接著對她豎起一個指頭,做出「你過來」的手勢,然後,她就得乖乖地過去為他更衣了——聽說,這就是「貼身丫鬟」的福利,府裡上下但凡女性生物,每回碰到面都要雙手合十地以酸溜溜的口吻對她重申這一項「福利」的好處,想忘記也不行。
而話,是這樣開頭的:「哎呀,這不是月緋?啊啊啊,真羨慕你!要知道,能碰觸少主的身體,是多麼叫人三生有幸的事情喲……」
不懂為什麼全府上下都叫上官書「少主」,紅月只知道自己遲早會被那群被上官書的「美色」所惑的女人搞得精神崩潰!因為那群女的,一碰面就只能說起這話題,宛如沒見過男人似的,簡直瘋狂得沒救!
但其實,也有一個人是例外的,那就是……
議事廳裡,如往日般依舊高朋滿席——不,應該是「泰山北斗」滿席。而穿梭期間的,是一抹忙碌的白影。
「黃山之戰近在眉睫了,盟主到底打算何時動身?」
一邊狼吞著糕點,狀似青城派的掌門繼續口水花噴噴,然後眼明手快地拉住剛好從身邊走過的那抹白影,趾高氣揚地道:「茶。」
「是的。」
乖順地微笑後是殷切地為那人倒茶。
「這種事情,晚輩想聽眾前輩的意思。」
這時,身前聲音淡然連表情也吝嗇的傢伙,依然四兩撥千斤地回答,果然一如往常地惹惱了一眾「泰山北斗」們。
「盟主應該有盟主的魄力,這種事情我們當然以你馬首是瞻的!」
首先拍桌的是個大鬍子,只見他,橫眉以對之餘,瞄到小華要往外走去,連忙喝道:「我這邊要糕點!」
「是的。」
於是,小華連忙跑回來。
「對,胡掌門所言甚是,我們單是討論出發的事宜就已經浪費了個五六天,這樣下去如何應戰?梅莊主,你也該出面說句公道話了!只要你一句,我們什麼就是什麼吧!」坐在門口的邋遢壯汗也啞著嗓門叫,那口吻那態度,完全沒有把上官書放在眼裡。
而被點名的梅莊主,就是坐在上官書右側鄰位的人,是全場衣著最光鮮也最體面的,那打扮極為儒雅,但也帶著說不清的貴氣,不知道還以為這名中年男人是個大商家呢!而從丫鬟間的竊竊私語中得知,他竟是江湖有名的碎劍門,獨孤戰的大弟子梅禮,同時也是上官書的義父、前任武林盟主上官非的摯友。
「老朽認為,此事的確不該再拖下去了。」
「既然梅莊主也這樣說了,那我們……」
沒有再認真聽那些無聊又重複的討論,紅月的目光隨著小華轉著,只見她低垂著眼簾往外走去,正當腳往門檻外跨去時,與剛好走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姑娘沒事吧。」
「沒。」
紅潮在蘇問情的容貌映入瞳孔時浮現,小華匆匆地低頭往外跑,而蘇問情緩緩步入,在看到紅月投放過來的目光時,唇上淺淺一掀,露出了煞是迷人的笑容來。
上官書狀似隨意地往後一睨,剛好與紅月驚措收回的視線撞上。
「女人。」
輕得幾近無聲的輕哼,讓紅月錯愕地眨了眨眼,上官書的眼神就像是高高在上的鳳凰看到了不會開屏的孔雀,那種挑剔,讓紅月咬緊了牙齦。
貼身丫鬟、貼身丫鬟……她是貼身丫鬟,所以她不會海扁主人——即使她發現,最近上官書以欠揍的語調喊她「女人」的次數又增多了。
而就在這時,那些「泰山北斗」們竟然同時離席,並且在離開前都回頭瞪了上官書一眼,只有那梅莊主,多瞄了紅月一眼。
就這一眼,讓紅月摸不著頭腦地皺了皺眉。
「你終於把所有白吃白住的人都趕跑了,我該說聲恭喜嗎?」
像是心情極好,蘇問情搖著折扇走了過來。
而上官書,對一室的狼藉並無興趣地合上了雙眼,「可惜,最該走的人沒走。」
「你這樣說我會傷心的。」
蘇問情倒沒把上官書的話放在心上,轉眼看向紅月,眼中興致極濃。
「月緋,你下去吧。」而上官書,淡淡地命令著。
「是的,少主。」
等紅月的身影走遠了,蘇問情這才挑了挑眉,酸溜溜地說道:「那些人是走了,可惜啊,以後你的聲譽又要毀了。知道嗎,外間很快就要傳說,上官書迷上了府裡的丫鬟,沉醉在溫柔鄉里不能自拔,連與魅宮的黃山之戰也置之不理了。」
見上官書沒有說話,蘇問情繼續說道:「上官,這次的事情我真的感到很好奇,為什麼你會頭腦發熱地惹上了魅宮的人?還跟人定了什麼黃山之戰?你到底有什麼打算?以往,你不都盡力避免把責任扛上身的嗎?」
聽了蘇問情的話,上官書卻不置一詞。
於是,蘇問情也不再逗留,轉身離開。剛好莫笑閒匆匆地步入,不自覺地,蘇問情多看了莫笑閒的背影一眼。
「少主。」
望了一眼議事廳的空蕩,莫笑閒雖然疑惑但還是面不改色地走到上官書的身側,以只有兩個人才聽到的聲音稟告:「昨天那兩個人,脖子上曾被餵了一種奇怪的藥,那藥力像是蒙汗藥,卻又比蒙汗藥厲害許多,能較人瞬間無力,並且……」
「並且?」
「並且被餵了毒的人會在數秒內昏睡過去。就像昨天的人,如今不管我們用什麼方法,都沒能把他們弄醒。」
只是輕輕地眨了眨眼,上官書的表情並無多大的波瀾。
「關於他們的來歷,經屬下查明,並無可疑,只是鎮上過去的惡霸餘黨。倒是少主昨天晚上帶回來的那個人,應該是青衣派的分支飛鴻鏢局的少鏢頭。飛鴻鏢局的大鏢頭郭耀林年輕時曾自創了一套刀法,相傳這套刀法是御劍門的前門主王熙和所鑄煉的飛鴻寶劍所創,威力極為驚人!當年也曾經被傳頌一時,而那飛鴻劍更是當今武林裡排行第十八的兵器,因為滴血不沾而享負盛名!如今飛鴻鏢局大鏢頭才過世,飛鴻劍與劍譜就被偷了,我們是否該做些什麼?」
「的確。」
與莫笑閒的謹慎態度相反,上官書仍然是一副模稜兩可的態度,就連與他相處多年的莫笑閒也不得不嘮叨起來:「這郭大鏢頭年輕時也曾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如今他屍骨未寒,身為武林盟主,少主你是否該表現得熱忱些?」
「對。」
仍然是那樣的雲淡風輕,上官書站起來,負手身後,信步走出了議事廳,獨留莫笑閒為他的敷衍態度頭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