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客棧後,沿途看到了不少的武林人士,打扮得衣冠楚楚的,乾淨昂然的,豪邁粗獷的——當然也不乏行頭露尾的,神色恍惚打扮怪異的。
真是好個正邪大薈萃。
看來,黃山之戰的確瘋狂了整個江湖。
奇怪的是,這上官書坦然地走在大街上,與那些所謂的武林正道擦肩而過,竟然沒有人把他認出來,這算什麼武林盟主啊?
就在這時,走在前頭的上官書突然停住了腳步,害紅月幾乎撞到了他的脊背上。
「我們這就上山去吧。」他突發奇想地說,然後轉過頭來,看著一臉詫異的紅月,補充,「難不成,你認為與那些人一起擠上山很有趣?」
今天的上官書,真的是怪得不得了。
往日的他,面對她時總是言簡意賅——除非,是在害羞發狂時。
而且,方纔他在客棧裡對蘇問情所說的話,實在讓她詫異得不得了。甚至,在她的心裡,播下了一枚驚歎號,久久的,餘韻未散。
「看著我做什麼?說話啊。」被紅月瞧得心裡有點亂,上官書連忙別過有點熱的臉。
「你為什麼要說把玉兒讓給蘇公子?」
「難不成你希望我把你讓給他?」
猛地回過頭來,上官書懊惱地瞪著紅月,然後意外地發現,紅月一臉的緋紅。那粉嫩粉嫩的臉,染上了紅暈後,竟是可愛得害他情不自禁地伸手過去,以手背來回地撫觸,細細地感受著當中的細膩與漸漸升高的溫度。
眼前的這個女人,初相識時只覺得很笨,反應又有點遲鈍,但在相處久了以後,才慢慢地暴露出其難纏的性格,尤其喜歡尋他開心——似乎他越是難堪,她越是開心。
可偶然地,她又會像此刻般,露出那種傻傻的表情,傻傻的目光,傻傻地注視著他。
他從來討厭愚蠢的人,可她那種傻乎乎的樣子卻意外的可愛,似乎可以接受的樣子。並且,他發現自己並不排斥她在自己的眼前變得傻乎乎。或者,他該是有點喜歡這種時候的她的。
突然,感覺手背一熱,回過神來,上官書看到了紅月的小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背,於是目光又回到紅月的臉上,尋覓著紅月的目光。
那水漾的目光,波動著可愛的亮光,可又偏偏帶著戒備。
下一秒,那按著他手背的小手順勢來到他的額心上,輕貼著,就在上官書疑惑想要開口之際,讓他為之氣結的話從紅月的小嘴裡逸出:「少主,你似乎病得不輕,喔?」
「病?」
回答上官書的,是理所當然的點頭。
說實在的,一個人表現得如此奇怪——尤其是眼前這只上官書,紅月不得不做此聯想。不然,好端端的,他怎麼會把看起來讓他十分在意的玉兒讓給蘇問情?不過才一眨眼的光景,怎麼可能疼愛變不疼愛了呢?
再不然,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如果不是生病,難不成你一切奇怪的舉動是因為我嗎?」
紅月的話,讓上官書一下子僵直在原地。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因為看不慣蘇公子對我的親近,在吃醋了對不對?」
吃醋!
看著紅月的臉,上官書的臉頓時漲紅,心底忍不住浮現出蘇問情與紅月在一起時的畫面。的確,他……討厭蘇問情接近紅月,可是,這份心情怎麼可能是吃醋?他只是,只是不願意看到義父所喜歡的女子,對其他人輕佻……
「原來,江湖傳聞是真的。」
突然聽到紅月結案陳詞般的話,上官書不禁錯愕地抬起眼簾。
「你與蘇公子真的是一對戀人。」
這樣毫無根據的話,幾乎害上官書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我沒有……」
就在這時,小東西抗議地在紅月的頭上嗚咽著,蓋過了上官書的聲音。
「好了,知道了,你餓了對不對!」紅月用力地壓住頭上的小東西,「我這就帶你去找吃的,別吵啦!」
看著那個把自己的心搞得一團亂的女人居然因為一隻長得像狗的白狼把自己涼在一邊,上官書不禁傻了眼。
「慢著!」
猛地上前,他拉住了她。
回過頭來,紅月不解地眨了眨眼。
可就在這時,陰影壓了下來。
一秒,兩秒,三秒……
眼前,上官書的臉無比地接近著,而他身上爽朗的氣息噴灑在臉上。
大街上,人潮洶湧著。
而被上官書硬拉著,被逼與他一起停留在人流匆匆的客棧前的紅月,頭皮發麻地感覺著唇上同樣發麻的滋味。
然後,唇終於被放開。
眼前,上官書的目光隱隱發怒著。
「記住了,我喜歡的是姑娘。」說罷,上官書放開紅月,逕自走進客棧裡,獨留一臉傻乎乎的紅月,在原地被注意到這一幕的行人們議論紛紛。
「可惡!」
什麼叫記住了?
這上官書到底要她記住什麼啊!
猛地摀住發燙的臉,紅月硬著頭皮穿出人群,不料沒走上幾步,就被站在不遠處一臉詫異的人嚇得急剎住了腳步。
這人,是一名與紅月年紀相仿的姑娘,雖然是姑娘,此刻卻作男裝打扮,手裡搖著酒酲,一雙醉眼迷濛。
「黃……」
「走!」
對方突然向前一拉,直接把紅月帶走。
至於因為一時衝動親了紅月而懊惱地跑回來的上官書,瞪著紅月被陌生男子帶走,傻在原地。
正想偷偷地追上去,不料剛好經過他身邊的人撞了撞他,然後愣住。
「盟主!」
一聲高八度的走調驚呼,就像平地一聲雷,竟蓋過了客棧吵鬧的議論聲,讓所有自稱正派的人們同時一震,下一秒,竟團結得不得了地衝了出來。
「盟主!上官盟主!」
「真的是上官盟主!」
毫無意義的驚呼無聊地一再重複著,而上官書,也因此被圍了個嚴實,失去了追蹤紅月的最好契機。
就在這時,人群裡突然自動讓開了一條路,只見一個白鬚老人從客棧裡走出來,一臉的威風俠骨。
溫吞又嚴肅地,白鬚老人開口:「上官盟主。」
這白鬚老人,看上去有點面熟,但上官書依然是叫不出名字,只能以淡漠疏離的面貌掩飾一切。
可縱使如此,該扛起的武林盟主責任還是得扛,只見白鬚老人的身後突然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莫笑閒。
「陸掌門請放心,我家少主已經答應了您的請求。」
「老朽也並不是非拜託上官盟主不可,只是這事滋事體大,時值上官盟主與紅月妖女決戰前夕,總不能因為老朽的緣故造成紅月妖女日後敗北的借口。」
一翻話說得慷慨,在看到眾人贊同與崇拜的目光後,白鬚老人心滿意足地率先轉身走進客棧裡。
「那麼,大家先到客棧裡從長計議吧。」
眾人一聽莫笑閒的話,附和著追上去。
而上官書手一伸,把莫笑閒勾回來。
「那是誰?」他悄悄地問,毫不汗顏。
「空洞掌門陸光光。」
欲哭,莫笑閒回答,再一次為天公的公平投以白眼——果然,人無完人,像上官書這種武學奇才,長得俊俏非凡,終究還是得擁有那麼一點小瑕疵的。
「那你慢慢招呼去。」
上官書說罷,就想抽身離開,還是熟悉他的莫笑閒眼明手快,及時拉住了他。
「莫!」
大街上已經不見了紅月的身影,上官書急得皺了皺眉。
「少主,主人飛鴿傳書在此。」
「義父?」
上官書微愕,接過莫笑閒手中的飛鴿傳書一看,眼神頓時一變。
「走,進去商量對策。」說罷,上官書不再留戀其他,直接走進了座無虛席的客棧裡。
另一邊,紅月已經被女扮男裝的故人拉到了偏僻的山腳一帶。
早餓得發狂的小東西肥胖的小腿一用力,跳到了地上,撲在草叢上自己覓食去了,而紅月,被醉眼迷濛的故人上下打量著,渾身不自然地喊停:「好了,黃漣!」
「切。」對方甩了甩手上的酒酲,為裡面的空洞感到不耐煩,而後轉過頭來,嘖嘖有聲,「不錯嘛,一向討厭穿紅的你居然像輝春似的招搖過市起來了。」
「黃漣,你特地把我拉走,就為了說這種無聊的事情嗎?」懊惱地伸手往對方的額心一彈,紅月雙手抱胸,睨視過去,「換我問你,最近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出現了個假紅月?」
「假紅月?紅月妹子,你說笑了吧,偷劍的人不是你?」被喚作黃漣的姑娘臉色頓時一變,「是你吧?那些名劍都是你偷的吧?」
那樣子,像是最愛的酒酲才開封就被人摔破了似的,讓紅月不得不皺眉,「身為魅宮裡消息最靈通的人,你會不知道?」說到這裡,紅月不禁想起,「該不會是因為那個什麼江湖百曉生葉什麼的關係吧?聽說你居然跟人家做了絕令?黃漣,你……」
「好了。」紅月雙肩突然被用力地一按,只見黃漣竟一臉從未見過的嚴肅正經,「如果偷劍的人真不是你,那麼,今晚我們就去把事實弄明白吧。」
「你確定你要去?」說這些不是單純地為了轉移話題?紅月實在很懷疑。
「確定。」
回答紅月的,是一雙只有見到酒酲才會發光的眼睛。就當紅月疑惑之際,下一秒,那雙眼睛神色一變,換上了糟老頭似的猥瑣,「對了,你跟那個人是怎麼回事?」
「那個人?」
「就是那個啊,在客棧前……」
猛地摀住了黃漣的嘴巴,紅月只感到滿臉的熱,「既然決定了要在晚上行動,我們不是該好好商量一下計策嗎?」
上官書上官書,該死的上官書!
黃漣才提及他,她的心就怦怦亂跳,像是著魔了似的。
才想著,手突然被黃漣拉開。
「紅月,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迎著黃漣疑惑的目光,紅月側耳傾聽。
「你與上官書,到底誰技高一籌?」
「我……」
「要知道,如果你輸了,嘯月寶劍就要還給人家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