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大了!
玉夭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個為她繫好腰帶的男人,訥訥地半天發不出聲,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嗓音:「你再說一次。」
狐翹楚溫和地說:「你已有孕,接下來五十天務必照顧好自己。」
玉夭粉面飛霞地指著他,「你、你開玩笑吧?我們才——」他們才有一次肌膚之親,距今不過一個多時辰,哪這麼神准?不,不對,關鍵是那個五十天?一個多月就產子,怎麼聽得那麼可怕。
「你不要用正常人的標準來衡量狐族。」他淡淡地說。
「那也太……」迅猛了。
狐翹楚揚起眉,「你後悔了?」
她偏過頭,「沒有,我沒有後悔。」
他認真地說:「之後要累你了。」
「別跟我說這……」她駭然見他又開始若隱若現,不禁惶恐。
「別害怕。」他握著玉夭冰涼的手,「我暫時還能控制。」
「暫時是多久?」她驚惶地反問,「為什麼不能是永遠?」
「世上沒有永遠。」他為她把髮絲盤起,「尤其是……玉姐姐,你如果有需要交待的就趁現在吧,一會兒我帶你離開。」
「我一定要走嗎?」她有點捨不得天香樓。
「你在這裡,狸赦隨時都有可能來捉你。」他緩緩道,「我說過,你身上的狐媚術也即將失效,留下來的麻煩不只一件。」
「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打算?」她一雙盈盈大眼瞅著他,「到如今這個地步你也不肯對我說嗎?」
狐翹楚歎氣道:「不是我肯說,而是走一步算一步。」
他根本沒有為以後著想嗎?
「那我們的孩子——」
「孩子會有長老看護。」狐翹楚緩緩道,「他會是下一任狐仙,而我,也會盡我最後的力量把即墨城復原。」
「那——」
我呢?她想問的話問不出口,因為,那時是她豁出去委身於他,就如撲火的飛蛾不顧一切,無所適從。
「如果沒有發生這一切,以你的壽齡也無法跟我長久。」他憐惜地說,「現在也不錯,至少我們的距離近了。」
不再是他一次次等待她的轉世投胎。
「我笑不出。」她很難受。
「我們在一起,多一刻,就歡喜一刻。」狐翹楚低柔地說,「好不好?」
好不好?
有什麼好不好?她喜歡這個默默照顧她多年的笨狐仙,本來人家要娶的是狐女,是她受不了,非要跳出來怪誰呢?
「好。」她努力地笑,「多一刻是一刻。」做他的女人,為他孕育下一代,之外已沒有什麼好奢求的。
狐翹楚細細地吻她,兩人摟在一起,良久,玉夭找來守候在外面的小荷,把多年積蓄給了她不少。
小荷嚇一跳,「姑娘,你怎麼了?」
玉夭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家裡困難,才會甘願留在這裡伺候我,尋常人家的丫頭誰不願清清白白地找個人嫁?」
「姑娘已對我很好了。」小荷感動地說。
「那就別婆婆媽媽了。」她嫣然一笑,「銀子拿好,我有歸宿了,你也要有歸宿,咱們主僕以後都風風光光體體面面的。」
「姑娘真要跟那位公子走嗎?」小荷偷偷地瞄一眼坐在椅子默然不語的狐翹楚。
「我是他的人,自然要跟他走。」玉夭深吸一口氣,「從今往後,他去哪裡我去哪裡,你幫我把剩下的銀子給鴇母,算我的贖身費。」
姑娘真的是把家底都端出來了,小荷咬咬嘴唇,「好,我會把事辦好,姑娘放心,你要保重啊。」
「你也是。」
小荷忽覺得一陣風起,揉了揉眼,竟發現屋子裡的人蹤跡不見。
原本站在面前的玉夭去哪裡啦?
還有那位神秘的銀髮公子……又是什麼身份?
一連串的疑問令小荷頭暈目眩。
在風中疾馳的狐翹楚觸摸到一陣濕意。
他放慢了速度,掌心摩挲著懷裡的人,輕聲道:「你在難過?」
把臉埋入他懷裡的玉夭哽咽道:「我在開心,開心得掉淚,你知不知道,我在天香樓的每一天看上去都無憂無慮,痛快風流,可無時無刻不在等……等你出現,哪怕是來看我一眼就走,但期待的次數越多,失望的次數越多,今年生辰日我都沒看到你,你知道我每天發生的所有事,我卻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做什麼,每年只能主動喚你一次……你看,今年見你才知道你為什麼沒有來……」
「抱歉」凝在唇邊沒能吐出,狐翹楚有種揪心的刺痛。
她往日的滿不在乎都是裝的嗎?
他一直以為她過得很舒服,故此懶得離開天香樓,否則以她存的積蓄,一早就能獨立門戶而非必須倚門賣笑。
原來她在等他。
「很早以前我就問你想要什麼。」他吁出一口氣,「你什麼都不肯說。」
「最初你也只是我的恩公。」玉夭淒苦地說,「再說爹爹被貪官誣陷砍頭,親戚巴不得甩掉我,我舉目無親,就算出了青樓又能倚靠誰?倒不如在龍蛇混雜的地方混日子,免得一不小心又被什麼人盯上,畢竟煙花女子地位輕賤,沒人會對她們費神,你教我的狐媚術足以保護我,那麼我還能對你要求什麼?」
只可惜人心會貪,隨著與他的熟稔加深,倚賴日漸加重。
漸漸地,她對他的情愫也變質了。
「玉姐姐……」他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
玉夭回摟著他,「不用這樣,我又不會要死要活,眼下我和你有了骨血,我也不再是孤單的。」
真的不再孤單嗎?明知未來是怎樣的,何必言不由衷?狐翹楚垂眼,不再說什麼,很快把她帶到一個僻靜的美麗所在。
玉夭睜大了眼,鬆開摟在他腰上的雙臂,「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
「你想問為什麼月亮和太陽同時出現在天上?」
玉夭點點頭。
這裡的景致太奇妙了,暗藍的蒼穹一分為二,東邊掛著朝日,西邊綴著月牙,土壤上四季花開,碧波裡微起漣漪,草叢間流螢點點。
「這裡是人、神、鬼三界的交匯處。」狐翹楚緩緩地說,「我們狐族世代修行避難的福地洞天。」
「難怪這麼美。」她感慨不已,「狐族是聰明,選了個靈氣十足的好地方。」
「不說我族笨了?」他淡笑。
「我只說你笨,沒有說狐族歷代的狐仙都笨。」她不會改變對他的看法。
狐翹楚不置可否,拉她的手走過一座浮橋,到了住處。
裡面走出身材佝僂的長者,他的旁邊還站著名艷若桃李的少女,陡見攜手而來的狐翹楚與玉夭,水汪汪的大眼頓生淚花。
玉夭納悶地看著她,不解緣由。
「狐仙。」長者向狐翹楚施禮,「我們等候多時了,您一切還順利嗎?」
狐翹楚應聲道:「還好,其他人安頓妥當了嗎?」
「都已經遷移到此。」長者咳嗽道,「時候不早,玉姑……是狐後也該歇息了,艷兒,你領她到住處吧。」
「是。」
原來那名少女就是艷兒。
她冷冷地一揮袖,「狐後跟我來吧。」
被人稱為狐後,玉夭是很不習慣的,但這恰恰證明了她和狐翹楚之間已成定局,艷兒對她的敵意,仍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玉夭看向狐翹楚。
狐翹楚對她頷首,「去歇息,遲些時候我去看你。」
手腕從他的掌心離開,有些冷,但內心是無比柔軟的,玉夭應了一聲跟在艷兒的後面去往一條通幽小路。
望著她纖細的身影,狐翹楚開口:「長老,有什麼話直說吧。」
長者主著枴杖,長長歎氣,「主人,你選擇了最艱難的一條路啊。」
狐翹楚一動不動地負手而立。
「玉姑娘不是我族狐女,未來她所出之子……」長者不住皺眉,「是否會影響到我狐族血脈的靈力,仍未可知。」
「讓我自私一次吧。」狐翹楚終於表態,「也是最後一次。」
他的骨肉,只希望由那個女人孕育。
一千年了……
他已沒有另一個千年可以守候在她身邊。
玉夭對她情深若此,自己若有不測,難保她會做出什麼,有了孩子至少有所牽掛,不至於讓那女子太過偏激。
「狐仙,關於即墨城的情況——」長者無奈地把一張鬼畫符似的宣紙遞過去,「上面就是被狸族做了手腳的幾處要塞,攻破後,氣候會恢復如常,不過那些被捉的少女怕是沒有辦法,除非狸赦願意釋放她們的陰魄。」
「我會處理。」快速把據點瞄了一遍,狐翹楚將宣紙焚化,「你們加強戒備,在我兒出生前,務必保證她們母子的安危。」
「是。」
玉夭被安頓在一個叫做「落玄居」的草堂。
她打量著屋子裡的擺設,娥眉微掃,有種說不出的熟悉。奉命打理好床鋪等務的艷兒瞥了玉夭一眼,沒好氣道:「這裡自是比不得天香樓的軟玉溫床。」
玉夭望著她,「你討厭我。」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
艷兒一咬牙,「對一個搶走我夫的女人,難道要我笑臉相迎嗎?」
玉夭愣住,「你說什麼?」
「還不明白?」艷兒憤怒地瞪著她,「今晚,月圓之夜,本是我這個長老之女與狐仙完婚的日子,而他拋下滿身喜服的我,跑去見一個青樓女子!」
「你就是那名……」玉夭張了張唇,任她伶牙俐齒,此時此刻也說不出話。
沒錯,是她搶走了人家既定的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