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清楚皇上為何會在宮門已然落鎖之際,還急召他入宮,但他卻不輕易開口詢問,只是靜靜等待著。
悄然將目光從那落了硃砂的奏章之中,移到昂藏的身影之上,龍紫淵其實不難明白向來任性的十七公主,今日為何會不允他的指婚,而是尋死覓活的只要居夙升這個二品侍郎官了。
瞧瞧那張面如冠玉的臉龐,卻配上了兩道濃濃的劍眉,再加上那總是薄抿的唇,和隱隱透著幾分玩世不恭的氣質,任何一個待嫁姑娘見了,哪裡能夠不心動呢?
所以,在一次誤打誤撞的機緣裡瞧見了,十七公主的心便飛了。
一心想著由他指婚,好名正言順地將人召成駙馬。
他試探了幾次,知道居夙升其實無意攀附皇室,便不動聲色地任由十七癡戀,反正時日到了,他這個皇兄大筆一揮,她也得乖乖嫁人去。
本想著簡單的事情,誰知道十七公主打小被養得嬌,又得太妃寵愛,向來瞧得上眼的東西便要佔為己有。
也怪他平素嫌煩,只要是無傷大雅的事,便由著這位皇妹去了,豈料如今卻為自己招來個大麻煩。
想到這裡,龍紫淵的眉頭勾了勾,便往中間攏去,向來不苟言笑的臉上,驀地添上幾絲煩躁。
既然身為高高在上的君王,龍紫淵自得練就幾分瞧透人心的眼色,居夙升是他得力的臣子,他倒也是瞭解幾分的。
硬逼,是行不通的。
真要被逼急了,他還怕他什麼都不管不顧的罷官求去,雖然他眼皮底下的大官小官來來去去的,可如今他的皇位才剛坐穩,自然不可能讓這個得力的助手辭官。
後頭有太妃和十七皇妹逼著,前頭這個又不能強迫,自然讓他一個頭兩個大,偏偏他又不能在此刻一意孤行地將十七妹指婚,否則又要落人口實。
想了半天,終是不得其法,底下那個倒也沉得住性子,來了半天,他沒開口,他也直挺挺的跪著,由著他批奏章,氣定神閒得教人生氣啊。
「朕……」終於,龍紫淵開了口,可是話到唇尖,卻又覺得不妥,隨即頓住了。
「皇上有話直說便是。」居夙升也開了口,態度依舊從容,貼心的響應不讓皇上為難。
「今兒個十七公主鳳體不適……」
方才見皇上表情陰沉,居夙升還以為是朝政出了什麼岔子,要說心裡沒有個七上八下是騙人的,只是他不願意情緒太過外顯,所以自然表現出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
如今一聽皇上說是十七公主的事兒,他想也沒想便道:「若是皇上是為十七公主的鳳體憂心,那自是囑咐太醫好生照顧著便是,這點臣下可使不上力。」
其實身為股肱大臣,皇朝裡頭大大小小的事,他多少也是埋了些引子,探聽些事。
所以對於下午皇上自家人關起來鬧騰的事,他多少也有耳聞,心裡也有點底,應答起來自然更加氣定神閒。
「這事,只怕太醫照顧不來。」龍紫淵語帶暗示地說道。
「那皇上此番急召微臣入宮,是想微臣去打聽打聽民間的聖手,或是要微臣找些靈丹妙藥嗎?」佯裝不知皇上的為難,殷殷詢問皇上的難處,好為其分憂解勞。
居夙升向來管的是戶部,戶部到底是國家的根本,一個錢子兒得打十七、八個結,若是心思不縝密的,還真是幹不來。
居夙升的聰明,龍紫淵怎會不知,但瞧他那四兩撥千金的說法,他便知道他是萬萬不可能接下十七公主這根金枝兒的。
「朕……」暗歎了一聲,龍紫淵索性又不說了。「朕找你來,只不過是想關心關心你。」
「臣很好,謝皇上關心!」
見皇上撤得快,居夙升也聰明的嚥下準備好的長篇大論,臉上漾起淡淡的淺笑。
「朕倒瞧著你不太好!」他若頭疼,底下的人哪裡可以悠閒過日子。
對於皇上的那點心性,他多少是知道的,所以此話一出口,他便連忙問道:「皇上覺得臣哪裡不好?」
「孤家寡人這點不好!」
便是孤家寡人,十七公主才會想要染指,若是娶了妻,堂堂的公主總不可能去給人做小吧!
聞言,居夙升沒好氣的暗自翻了個白眼,果然是自個兒煩躁便也要讓人不得安生。
「微臣斗膽敢問皇上希望微臣怎麼做?」面色不改地直言問道。
「若是不想當駙馬,你就得在一個月內娶妻,朕不可能讓堂堂的皇朝公主去給人做小。」
他雖不逼著居夙升娶十七公主,可既然是他自己勾惹出來的風流帳,斷沒有任何道理可以置身事外。
一個月內娶妻?
叫他用變的嗎?
納采、納徵……任何一樁用的時間都不只一個月,更何況那還得在他有對象的時候。
如今叫他一個月內成親,莫不是要他上街去,然後隨便指一個女人,便使人上門說親嗎?
居夙升的臉色驀地黑了一半,再也不復方纔的悠閒。
本就是吃定了皇上知道他逼不得,所以才能氣定神閒,可他倒忘了皇上還有這招。
俊朗的眉頭瞬間皺起,薄唇輕抿,居夙升暗暗思索了會,才想掀唇說話,皇上卻又搶先一步。
「愛卿該不是連這點都要推辭吧?」龍紫淵的雙眼倏地瞇起,冷聲冷調地問道。
這幾個臣子,哪個不是舌粲蓮花,每回說得都是在理,彷彿他再多說一句便不是賢君,受了多回教訓,這回他決定要制敵機先。
「你也知道太妃雖然不是太后,可到底也是尊貴得很,她向來守本分,如今為了十七公主都低聲下氣的開了口,朕也很是為難啊!」
這話看似說得懇切,但聽在居夙升的耳中,倒是暗藏威脅。
想來這話應該這麼解釋,要嘛就在一個月之內娶妻,要嘛就娶十七公主,沒第三條出路了。
居夙升抬眼掃了穩坐皇位的皇上一眼,曉得這已經是那九五之尊最大的讓步了,他若再不知足,倒顯得他不識好歹。
想通了這層,他也不再多做掙扎,只是穩穩的彎腰下拜,沉聲說道:「臣,領命。」
娶就娶吧!
只要不是娶十七公主,誰他也能娶得,反正娶誰……不過就是個擺好看的。